第4章 這嘴還不如不長
桑七垂著頭去洗自己身上這酸臭的囚衣,水井旁還有個廢棄的破木桶。
這世子真是好本事,周官兵看起來比自己厲害得多,都會被威脅得如了他的意。
更何況自己呢。
還沒洗幾下,大小姐衛(wèi)樂詩走了過來,她將囚衣脫下,“把我的也洗了,洗干凈些�!�
她身上還穿著天水碧蹙金繡羅裙,外面的對襟被逼著留在了國公府。
秋夜寒涼,衛(wèi)樂詩蜷縮在火堆旁有些冷,目光盯著火焰發(fā)直。
短短一日,她的生活便從云頂墜入了泥沼。
不過才半日,曾經(jīng)千金大小姐的生活看起來已經(jīng)如此遙不可及。
桑七心里不滿,壓根不動她的衣裳,拿棍子敲自己囚衣的聲音愈發(fā)響亮。
不一會,衛(wèi)樂明抱著一堆囚衣走了過來,直接扔在了木桶里,“聲音小些,莫吵著我們歇息。”
桑七冷了臉色,直接掀了木桶。
她今夜將這些囚衣洗完,明日再餓著肚子趕路,也不見得能活多久。
干脆誰都別好過,有本事把她打死在這好了。
衛(wèi)樂明氣地伸手指著她,“你給誰發(fā)脾氣呢?”
衛(wèi)樂湛皺眉走了過來,看著散落在一旁沾泥的囚衣,冷著臉蹲下去撿起來,“小七也是個人,她今日也餓著肚子走了一日,你們?nèi)绱俗髹`她,可有想清楚后果?”
若是桑七真被累死了,衛(wèi)家這些人的吃食,水,草藥都要從哪來?
衛(wèi)樂明質(zhì)問道,“那她沒長嘴么?有什么不能好好說,非得這樣鬧?”
“你也沒好好說話啊,這嘴還不如不長�!鄙F呃渎暤�。
衛(wèi)樂湛覺得桑七懟得很好,笑著拿過木桶,接過桑七手中的棍子,敲打了起來。
就是他的手勁太大,又沒做過這事,一棍子下去,本就破的木桶直接四分五裂沒了命。
桑七本在氣頭上,看著這幕沒繃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衛(wèi)樂詩還是第一次在她大哥臉上看到茫然無措,也笑了。
一旁的官兵更是笑得前俯后仰的,“世子身手也太好了點!哈哈哈哈!”
衛(wèi)樂明本想繼續(xù)罵桑七,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很是無語,語氣怨懟,“大哥,這下好了,大家都要穿臟衣了。”
衛(wèi)樂湛像個犯了錯的學(xué)生,很緊張地問桑夫子,“小七,你還有什么辦法么?”
桑七不理他,拿著她的那件囚衣,往旁邊略平整的一塊大石頭上走去,她將囚衣攤平,又用先前喝水的好木桶提了水往上面倒。
衛(wèi)樂湛反應(yīng)很快,拿著棍子就往上敲,他這次收了些力氣。
流放路上有沒有皂角,只能如此過水洗洗去去味道。
桑七看他先把自己囚衣洗了,就也繼續(xù)倒著水,兩人配合得很好。
不到半個時辰,樹枝上就掛起了好幾件囚衣。
就是夜里白茫茫的一片,活像是孤魂野鬼在飄。
童兒嚇得將頭塞在衛(wèi)樂明懷里,抬都不敢抬。
驛站很破,但好歹有片漏風(fēng)的茅草屋頂。
大家都擠在了屋里。
官兵將干草挑挑選選地鋪在身下,就勢一躺,不一會就打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便是門口守夜的兩個官兵,也都垂著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二夫人拽著桑七,低聲道,“趕緊把我們睡的鋪了!”
桑七又困又累,將最潮濕的茅草鋪在衛(wèi)二夫人這塊,最好讓她得病。
又把最干的拖走,遠(yuǎn)遠(yuǎn)地獨自睡在一邊。
二夫人累極了,躺下雖嫌潮,卻怎么也沒勁再起身。
她本身就有些胖,這么一天折磨下來,都感覺把自己累瘦了。
衛(wèi)樂湛摸了摸自己身下的干草,看著遠(yuǎn)處桑七蜷成蝦米的小身板,活像個獨自舔傷的小獸。
他看著頭頂?shù)脑铝�,心里發(fā)苦。
命運何其不公,竟如此待他。
不一會身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二夫人的呼聲如雷,吵得衛(wèi)樂湛緊蹙了眉頭。
“嗡嗡嗡——”
桑七睡得迷迷糊糊,耳邊一陣蚊子的響聲。
還不止一兩只,她煩躁地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頭上。
蚊子沒打著,人倒是被打清醒了。
她煩悶地轉(zhuǎn)過身來,就對上了衛(wèi)樂湛帶著笑的眸子。
模模糊糊的黑暗朦朧了他身上的綾羅綢緞,只剩了這雙星眸。
桑七又趕緊轉(zhuǎn)過了身去,這世子怎么大半夜地不睡覺,真可怕。
她閉著眼,逼著自己趕緊睡。
明日要走的時間更多,她必須休息好身體才吃得消。
衛(wèi)樂湛覺得桑七甚是生動有趣。
他拿起幾支稍硬的茅草,直直穿過了那幾只蚊子。
翌日,天剛蒙蒙亮的時候。
官兵用鞭子抽著空地,厲聲喝道,“趕緊起來!都趕緊起來!”
桑七起得飛快,沖到水井旁就開始接水。
她昨晚又做了好幾個簡易水壺,全都灌滿了水。
這時衛(wèi)家人才揉著眼站起了身。
這群貴人哪睡過這么破的地方,渾身腰酸背痛的。
官兵們抽鞭催促著,“趕緊走!下一處歇腳點少說要走三個時辰!”
“再不走,就要在日頭最大的時候趕路,曬不死你們!”
衛(wèi)家人揉著惺忪的睡眼,身上套著沒了臭味的囚衣,云里霧里地抬腳往前走。
許是剛睡醒,衛(wèi)樂詩疑惑地問道,“可我們還沒有用早膳?”
官兵嘻嘻哈哈地笑了,“還當(dāng)自己大小姐呢?”
周官兵昨夜被威脅了一通,心里本就有些氣,當(dāng)即冷聲斥道,“一天一人只有一個糟餅!只有趕到歇腳點才能停下!”
恰逢二夫人落在了隊尾,周官兵一鞭子直接抽在了她身上,“讓你磨蹭!”
“啊啊啊啊��!”
一陣殺豬一般的叫聲。
二夫人快步往前走了幾步,超過了二老爺。
這一鞭抽在了她背上,火辣辣得疼。
“你快看看,是不是抽出血了?”
二老爺不敢落在最后,生怕自己被抽,“等會看,趕緊走!”
他快步往前趕,超過了帶著童兒的衛(wèi)樂明。
二夫人也怕了,招著手往前趕,“你等等奴家,老爺!”
桑七仍是走在最前面,那聲殺豬叫引得她回頭看去。
就看到了衛(wèi)樂湛眼中一瞬閃過的恨意。
是野獸想要吃人的眼神。
桑七當(dāng)沒看到,繼續(xù)背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乃畨赝白摺?br />
這世子的心果然是黑的,就像一條黑暗中的蛇,一旦觸及到他的利益,一定會冒出來咬她一口。
她嘴里嚼著野菜,這會餓得也顧不上苦了。
一路碰到路邊有什么野果,是她認(rèn)得出來無毒的,就統(tǒng)統(tǒng)塞進(jìn)嘴里。
因為她走得快,偶爾才能停留一二。
這些野果,她吃不完,也放不住,就拿去給了童兒。
這一家里,只有童兒好些。
小姑娘沒受過這種苦,吃到些野果的甜,一雙眼直發(fā)光,“比我以前吃過的都甜!”
桑七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衛(wèi)樂明看她這樣,覺得以后還是對她好點。
沒了腳鏈,大家明顯走得更快了些。
衛(wèi)夫人咬牙走了一個時辰,便不斷地落后,衛(wèi)樂湛繼續(xù)背著她走。
二夫人也走不動,拽著二老爺?shù)男淇诨瘟嘶�,“老爺,你背背奴家啊?�?br />
柳姨娘看著這一幕,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這些貴女,比她一煙花女子還矯揉造作得厲害!
二老爺看著自家夫人那身板,嚇得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夫人莫要害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