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鋼鐵潮汐
夜漆黑得能擰出墨。
十幾臺鋼鐵巨獸沉默地排成一列,履帶碾過厚厚的雪層,發(fā)出沉悶的摩擦,在這死寂的荒原上尤其瘆人。
機甲頂部的電磁軌道炮,黑洞洞的炮口,不偏不倚,正對著他們剛爬出來的那個窄洞。
“別動!”
一道慘白的光柱猛地切開黑暗,直直打在他們臉上,光冷得扎人,激得人下意識抬手去擋。
李軒楓反應快,一把拽住旁邊還想往前撲騰的斷臂老頭,死死把他按在雪地里。
雪地反射著刺眼的光,他瞇縫著眼,總算看清了那些機甲冰冷外殼上的噴涂。
不是市政廳常見的藍色盾牌。
是三道交錯的赤紅利爪,底下是三個同樣血紅的大字——凈化者。
“凈化者部隊……”韓心棋的聲音低得快聽不見了,虛弱得很,寒風一吹就散。
她衣服里那個小小的密封罐,裝著從蜈蚣甲殼上刮下來的樣本,此刻正緊貼皮膚,透出鉆骨的冷,提醒著她不久前冰洞里的廝殺。
她的手悄悄覆上旁邊昏迷不醒的安娜的額頭——冷得嚇人,皮膚底下那些細得和蛛絲差不多的暗紅紋路,還在緩慢地、執(zhí)拗地爬。
李軒楓的手按在腰間的霰彈槍上,槍身還有點溫乎氣,但他心里明鏡似的,這玩意兒對著這些鋼鐵疙瘩,跟燒火棍沒兩樣。
十幾門電磁軌道炮,足夠把這片雪原連同他們一起轟成渣。
“我們是市政廳x項目的特殊行動組!執(zhí)行地下遺跡考察任務!”他用盡力氣吼道,聲音剛出口就被狂風撕扯得七零八落。
最前方那臺機甲緩緩停下,履帶碾壓積雪的噪音也跟著沒了。
探照燈的光線稍微偏了偏,不再直射他們的眼睛,但依舊將他們幾個狼狽的身影牢牢鎖在光圈里。
機甲頂部的電磁炮微微抬起少許,似乎暫時解除了直接瞄準。
“咔噠——嘶——”
金屬艙門開啟,液壓桿發(fā)出沉重的動靜。
一個全身覆蓋著厚重防寒裝甲的人影,從前方的機甲上緩慢降下,沉重的金屬靴子踩在雪地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悶響。
“x項目,嗯?”聲音透過面罩傳出來,帶著金屬的質(zhì)感,又冷又硬,聽不出半點情緒。
“身份識別碼?”
李軒楓心里咯噔一下。識別碼?他們根本沒收到過什么狗屁識別碼!這他媽是個套!
旁邊的斷臂老頭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掙脫李軒楓的手,踉踉蹌蹌往前撲了兩步,臉上滾燙的淚水剛流出來,就被凍成了冰碴子。
“救救我們!我是市政廳地質(zhì)勘探隊的!我這條胳膊!就是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干凈利落,瞬間撕裂了夜空。
老頭的話卡在喉嚨里,胸口猛地炸開一團血霧,身體像根木樁子似的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砸在松軟的積雪上,再沒了動靜。
“錯誤回答�!蹦菣C械般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x項目不存在任何外勤地質(zhì)勘探隊。這只是個測試。”
李軒楓全身肌肉瞬間繃緊,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撲向韓心棋,給她爭取哪怕一秒鐘的機會。
盡管他清楚,這在十幾臺重型機甲面前,無異于螳臂當車。
“沒必要緊張。”那聲音繼續(xù)響起,似乎對剛才的殺戮毫不在意。
“我們確實是來接你們的�!�
頓了頓,那黑洞洞的槍口轉向了依舊昏迷的安娜。
“或者更準確地說——接她�!�
李軒楓下意識地往前挪了一步,擋在了安娜前面。
“你們是誰?”
“凈化者部隊。市政廳最后的保險。”那人抬手,摘下了頭盔面罩,露出一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皮膚粗糙,布滿了凍瘡和深淺不一的舊傷疤。他的眼睛是種很不自然的淡藍色,像是被極寒永久地改變了顏色。
“凱恩少校。負責這次回收行動�!�
“回收?”韓心棋的聲音透著難以掩飾的警惕。
“精確地說,是回收活體密鑰�!眲P恩的注意力掠過李軒楓,落在了韓心棋身上,“以及……任何接觸過密鑰的潛在載體。”
寒風卷起地上的碎雪,打著旋兒飛舞。
凱恩朝身后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做了個手勢。
士兵迅速上前,動作粗暴地架住了幾乎站立不穩(wěn)的李軒楓和韓心棋。
另外兩人則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安娜抬上了一個簡易擔架。
“小心點,這玩意兒比你們的命值錢多了�!眲P恩冷冷地命令道。
李軒楓掙扎了一下,后背的灼傷處立刻被槍托狠狠砸中,劇痛讓他悶哼一聲,身體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韓心棋那邊更直接,一支針劑毫不客氣地扎進了她的胳膊,冰冷的液體迅速注入,四肢很快變得沉重,意識開始模糊。
“帶走�!眲P恩簡短地下令。
“死者就地掩埋,遺物銷毀。把艙口炸封�!�
最后的意識沉入黑暗前,韓心棋恍惚聽到一陣尖銳的電流聲,似乎是凱恩的通訊器里傳來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指令:
“……主艦隊準備……方舟基地啟動……凈化協(xié)議第二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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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濃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鉆進鼻腔。
李軒楓的意識像是從深海里一點點浮上來,身體沉重得要命,骨頭縫里都透著酸痛,感覺像是被十幾頭猛犸象輪流踩踏過。
他躺在一個硬邦邦的平面上,更像是某種冰冷的手術臺,手腕腳腕都被粗糙的皮帶牢牢固定著。
天花板上慘白的無影燈晃得他眼睛疼,只能費力地瞇著。
“病人蘇醒�!币粋毫無感情的女聲響起,“體征平穩(wěn),異常讀數(shù)在可接受范圍內(nèi)�!�
李軒楓艱難地轉動著酸痛的脖子,打量四周。
這里像是個臨時的野戰(zhàn)醫(yī)療艙,墻壁是厚重的隔熱金屬板,周圍擺滿了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醫(yī)療設備,閃爍著幽綠或暗紅的指示燈。
他左手邊不遠處,韓心棋還躺著,臉色蒼白得嚇人,臉上連接著各種監(jiān)測探頭,裸露的左臂上,那道猙獰的傷口已經(jīng)被專業(yè)地處理包扎過,但人依舊昏迷著。
右手邊空出了一大塊地方,用厚重的、不透明的生物隔離簾圍了起來,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況,只能隱約看到幾個人影在晃動,偶爾傳來金屬器械碰撞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