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禍水東引

    沈氏哭聲嗚咽，驟然一滯，身子往后縮了縮，一副被嚇到的驚惶模樣。

    她淚眼婆娑，凄然望著安樂侯，吶吶出聲：

    “侯爺，府里的情況，您不是不知道，虧空了那么些年，哪里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銀子，去贖一個妓子？”

    沈氏將“妓子”二字說得很重，隱隱發(fā)泄著自己的憤懣。

    她與安樂侯是少年夫妻，也曾鶼鰈情深，羨煞旁人。

    生下一對兒女后，沈氏隨著年齡增長，色衰愛弛，與安樂侯感情不復(fù)從前，安樂侯歇在妾室房里的日子逐漸增多。

    后來，又因為侯府虧空，夫妻間時常產(chǎn)生矛盾，沈氏當(dāng)然不愿意拿錢再給安樂侯納妾。

    安樂侯懷疑地盯著她，“府里虧空，那是前些年的事，我可是聽說，自從蕊兒接手了府中產(chǎn)業(yè)，每年利潤都不少，你休要蒙我�！�

    “侯爺，蕊兒做生意是有些能力，但她一個姑娘家，又能賺什么大錢？”

    沈氏拿錦帕拭了拭眼角的淚，瞥了眼站在一邊低眉恭敬的姜蕊。

    “不過是比從前好些，府里的日子過得去罷了，不信，你問蕊兒，賺的錢都在她那里，用作生意上的周轉(zhuǎn)了。”

    沈氏將禍水東引，指向姜蕊，篤定這個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兒，會幫她背下黑鍋。

    姜蕊微微抬眸，掃了眼看似柔弱、實則精明的沈氏。

    當(dāng)不再將沈氏當(dāng)做自己的母親后，其實，很好看穿她面慈心狠的真面目。

    眼底浮起自嘲，姜蕊覺得，自己前世太重感情，才會被沈氏的眼淚一次又一次蒙蔽。

    當(dāng)她不再幫她，結(jié)局會怎么樣呢？

    安樂侯的注意力被成功引到姜蕊身上，他眉心微凝。

    “蕊兒，府中的銀錢，都在你手上？”

    姜蕊抬起頭，無辜的雙眸對上安樂侯凌厲的目光，茫然搖了搖頭。

    “父親，女兒只是幫著母親稍微理一下鋪子里的事而已，說不上做生意，況且女兒一個姑娘家，能賺什么大錢？更不用說管理錢財這種大事，輪不到我的。”

    說著，姜蕊還誠懇而靦腆地對安樂侯笑了一下，繼續(xù)說：

    “侯府中饋都是母親管著，鋪子里的收益，也只是在女兒手中過了一道，最終都交到了母親手里。”

    “蕊兒！”沈氏警告出聲，“你老實和你父親說！”

    姜蕊奇怪地看向面色不虞的沈氏，故作不懂。

    “母親，我說的都是老實話啊�！�

    做出一副老實模樣，她伸出三跟手指，對安樂侯堅決道：

    “女兒可以發(fā)誓，鋪子的收益都有賬可查，且全部上交給了母親！”

    她略微停頓，目光更加堅定地發(fā)誓。

    “女兒也絕沒有為己謀私，若有一句假話，我們侯府全家天打雷劈！”

    “好了！”安樂侯急忙打斷她，斥道，“別胡說八道！什么叫全家天打雷劈？這能亂說？”

    姜蕊心中冷笑，她確實巴不得，安樂侯府全家，都被天打雷劈呢！

    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腿，姜蕊鼻頭一酸，當(dāng)即落下淚來。

    她可憐巴巴地瞅著安樂侯，囁嚅著道歉：

    “對不起，父親，女兒一時情急，口不擇言，請您饒恕。”

    她抽了抽鼻子，學(xué)著沈氏的模樣，拿帕子擦了擦淚，又甕聲甕氣解釋：

    “女兒只是想證明，自己絕對沒有說謊，請父親相信我！”

    誰哭誰有理嗎？那她也會。

    安樂侯沒好氣地瞪了姜蕊一眼，語氣稍緩，“諒你也不敢欺瞞為父�！�

    對于這個嫡女，安樂侯雖不如對嫡子那般疼愛，但也是看著她長大的，對她的性情也算是了解幾分。

    姜蕊從小就是個沉穩(wěn)的孩子，極少有哭的時候，現(xiàn)在為了自證流淚，應(yīng)該是沒有說謊。

    安樂侯懷疑的目光，掠過姜蕊，定在沈氏身上。

    倒是他這位發(fā)妻，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眼淚似流水般，幾乎每日都能看見，惹得他心煩。

    年輕時，沈氏貌美，哭泣時別有一番韻味，夫妻相處也添幾分情趣。

    但現(xiàn)在，沈氏年紀(jì)大了，容顏不復(fù)往昔，性子卻還如年輕時那般任性，遇到點事就哭個沒完，安樂侯早就沒有去哄她的心思。

    “夫人，我們夫妻近二十載，我一向待你寬和，竟越發(fā)縱得你恃寵而驕，認(rèn)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安樂侯“啪”地拍上桌子，震得茶盞里的茶水溢出。

    “安樂侯府的主人是本候，你作為侯夫人，管著侯府產(chǎn)業(yè)，真當(dāng)那些就是你的了嗎？”

    安樂侯越說越覺得自己夫綱不振，要點銀子，還被夫人約束。

    怒氣上涌，他直接將桌上茶盞揮在地上。

    “砰！”

    茶盞碎裂，瓷片蹦到沈氏的腳邊，嚇得她一哆嗦。

    沈氏撫著心口，怯怯道：“侯爺，妾身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安樂侯正在氣頭上，打斷沈氏的話，指著沈氏訓(xùn)斥。

    “侯府的產(chǎn)業(yè)，本候可以給你管，也可以給別人管，重點是，本候要用銀子時，能看得見，拿到手，你要是不行，本候不介意換個能行的！”

    “侯爺！”

    沈氏驚呼一聲，不可置信地望著安樂侯。

    什么叫換一個能行的？

    侯府中饋，歷來是侯府主母打理，難道安樂侯還要換掉她這個發(fā)妻不成？

    沈氏心中慌亂，她雖出身名門沈家，但十六年前那場京城大亂后，他們沈家再沒有人可以為她撐腰了。

    她沒有底氣和安樂侯正面對抗，傷了夫妻情分，她的處境會越發(fā)艱難。

    不自覺地扭頭，沈氏乞求地望向女兒姜蕊。

    “蕊兒，你和你父親好好說，鋪子的收益，你是不是都拿去進(jìn)貨了？”

    姜蕊也被安樂侯的怒氣震到，豁然明白，她前世太過自以為是。

    她替沈氏抗下的黑鍋，恰好傷到了安樂侯最在乎的面子，才會被罰去跪祠堂。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知道，當(dāng)安樂侯知道沈氏瞞著他藏銀子時，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安樂侯這對夫妻鬧得越大，越難看，姜蕊就越高興。

    畢竟，誰不愛看狗咬狗呢？

    對上沈氏可憐中帶著威脅的目光，姜蕊只覺得幸災(zāi)樂禍，面上卻還是那副聽不懂話的懵懂女兒樣。

    “母親，您在說什么？女兒雖不才，但這兩年蒙父親和母親指點，還是為家中產(chǎn)業(yè)賺了不少收益�！�

    她眼神清明誠摯，說起生意來頭頭是道，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

    “就拿去年來說，光是彩云閣就凈賺了一萬三千兩銀子，剔除用來今年周轉(zhuǎn)進(jìn)貨的五千兩，我去年年底給了母親您八千兩銀子�！�

    安樂侯聞言一喜，“光是彩云閣就有八千兩？”

    “回父親，正是呢�！�

    姜蕊不顧沈氏難看的臉色，繼續(xù)說。

    “不過彩云閣是凈利最高的鋪子，其他鋪子則要少一些，總和加起來差不多能有三萬兩，具體我記不清了，父親您想查清楚，可以去看賬本�！�

    安樂侯一向不管府中庶務(wù)，需要用銀子時，直接來找沈氏拿，今日還是第一次知道，姜蕊這個女兒一年能賺這么多銀子。

    安樂侯滿意地對姜蕊點點頭，再看向沈氏時，眼神都變了。

    “夫人，蕊兒都說清楚了，你還要說自己沒銀子嗎？”

    安樂侯加重了語氣。

    “你是侯府主母，不要善妒！”

    “我……”沈氏被戳穿心思，恨得咬緊了牙。

    她深愛自己的夫君，就是不想讓安樂侯再納妾，又有什么錯？

    沈氏眼神怨毒，狠狠瞪向沒有幫她圓謊的姜蕊。

    姜蕊坦然對上沈氏，“母親，您身為侯府主母，該心懷大度的。”

    一向聽話的女兒，不但不幫她，還說起風(fēng)涼話，沈氏頓時怒從心頭起。

    “逆女！”

    沈氏向著姜蕊沖過來，揚起手，就要打她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