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天上午,我親手刪掉了自己寫了十五年的代碼庫。
黑色的鼠標懸在確認刪除按鈕上,HR的郵件還在顯示器右下角閃爍:鑒于組織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茶水間傳來實習生的笑聲,他們正在用我開發(fā)的測試工具跑《原神》外掛。
電梯下墜般的失重感突然襲來。三十五歲,未婚,房貸還剩二百四十個月,現(xiàn)在連工牌都變成了訪客通行證。保安老張欲言又止地塞給我一包華子,煙盒上還沾著食堂的辣椒油——昨天這時候,我還在評審他兒子轉(zhuǎn)正的材料。
成哥,晚上喝點阿牛的語音消息帶著海鮮市場的腥氣。視頻里,他把一箱箱鮑魚搬進冷庫,冰碴子在陽光下閃亮,像極了公司注銷我的權(quán)限時,服務器機房閃爍的硬盤燈。
后來我才明白,人生就好像寫代碼——你以為自己在優(yōu)雅地封裝方法,其實不過是在給老板的貪吃蛇游戲打工,而真正的bug,從你對著第一頭鮑魚流口水時就埋下了。
晚上,我和阿牛站在魅·湯泉的金色穹頂下。霓虹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活像兩條被沖上岸的咸魚。
1
阿成啊,你這狀態(tài)不對頭。阿牛把冰啤酒往茶幾上一墩,金黃的酒液濺在了我的裁員通知書上,三十五歲正當年,拿了一百多萬補償金,咋整得跟被閹了的公雞似的
我沒說話,盯著電腦屏保上恭喜財務自由的彈窗苦笑。這破彈窗是去年年會時產(chǎn)品部做的惡搞程序,現(xiàn)在倒是成了黑色幽默。手指無意識地敲著鍵盤,機械鍵盤青軸的咔嗒聲在空蕩蕩的客廳里格外刺耳。
你懂個屁……我抓起啤酒灌了一大口,老子寫的代碼每天服務兩億用戶,現(xiàn)在呢連他媽小區(qū)的門禁系統(tǒng)都不認我的工牌了!
阿牛突然拽起我的胳臂就往外走,他那雙搬了十年海鮮的手跟老虎鉗似的,由不得我做絲毫掙扎。
電梯里我瞅見他后脖頸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刺青,還是去年我?guī)退O計的字體——這孫子非說要用我寫的TrueType代碼紋身,說是能鎮(zhèn)宅起運發(fā)大財。
魅·湯泉的霓虹燈在雨霧里暈染出粉紫色的花團,門口停滿了保時捷。
穿高開叉旗袍的迎賓小姐沖我們笑出八顆潔白如銀的牙齒:兩位貴賓里面請——尾音拖得像拔絲的地瓜。
阿牛熟門熟路掏出一張黑金卡,我瞥見卡背面燙金的海鮮供應商VIP字樣。
你小子行啊……我捅他腰眼,不是說去年梭哈比特幣虧得褲衩都不剩
嘿嘿……阿牛把浴袍甩在肩上,露出腰間晃蕩的鮑魚形玉佩,知道現(xiàn)在啥最值錢不冷鏈物流��!就你幫我寫的那套溫控系統(tǒng)……他突然壓低了聲音,上個月剛賣給了日本人,這個數(shù)……手掌在我面前翻了五下。
更衣室的智能手環(huán)閃著幽藍色的光。
當我第N次輸錯密碼時,保潔大媽都看不下去了:大兄弟,你這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要不我?guī)湍闼闹讣卓p里還沾著片香菜葉。
泡在硫磺池里,阿牛突然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成哥,知道這兒最牛逼的是啥不他下巴往樓上努,七樓的自助餐,米其林三星主廚坐鎮(zhèn),每天限供三十頭的四頭鮑……
我嗤之以鼻,當年在大廠年會,什么澳洲龍蝦帝王蟹沒吃過。直到看見餐臺上那尊琉璃罩底下巴掌大的鮑魚泛著琥珀光,蒜蓉金針菇像是給女王加冕的綬帶,香氣劈頭蓋臉砸過來,我喉結(jié)上下滾動的頻率直接趕上5G信號的刷新頻率。
每人限領一份,憑券領取。服務員遞來燙金小票時,我注意到她胸牌上印著鮑魚品鑒師Lily。
臥槽!這年頭,連洗浴中心都卷成了這樣我在心里頭瞎琢磨,隱隱有一絲不屑。
第一口下去,我就瘋了。鮑魚肉在齒間爆開的瞬間,海潮聲直接沖刷過天靈蓋。那種鮮甜像是有人把整個太平洋濃縮成針劑,直接往舌頭上打點滴。
阿牛在對面笑出了鵝叫:瞅你這表情,跟第一次開房似的!
2
先生,您的第二份……Lily的聲音輕柔,遞來餐盤時,沖我眨了眨眼。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趁她背對監(jiān)控給隔壁桌上菜時,我迅速把券塞進了空茶杯。
第三份來得更魔幻。隔壁桌的熊孩子打翻了果汁,我熱心幫忙擦桌子時,順手摸走了他們遺落的餐券。
那小孩盯著我鼓囊囊的腮幫子,突然間大喊:媽媽!這個叔叔在偷吃!
我聞言差點被鮑魚噎死,結(jié)果孩他媽反手給娃一個腦瓜崩:瞎說啥呢,叔叔這是……這是工傷補營養(yǎng)!
吃到第七只時,我的后頸突然覺得刺癢。回頭看見一個西裝眼鏡男站在綠植后,鏡片的反光讓人看不清眼神。他的手里拿著平板電腦,屏幕上跳動的數(shù)字像是某種監(jiān)控程序。
我下意識用餐巾蓋住了面前堆積如山的鮑魚殼,打了個帶著蒜香的飽嗝。
您已領取今日上限。當Lily溫柔地拒絕我時,阿牛正在用鮑魚殼擺出SB造型拍照。
我摸出手機,三分鐘寫了個腳本——用虛擬號注冊新賬號,領電子券再注銷,循環(huán)三次。掃碼機滴聲響起時,Lily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第十二只鮑魚下肚,我發(fā)現(xiàn)自己能嘗出不同醬汁的代碼結(jié)構(gòu):黑椒款是Python的簡潔,豆豉味帶著C++的厚重,而最上頭的蒜蓉——絕對是祖?zhèn)鞯膮R編語言。
阿牛突然按住了我的手腕:成哥,你眼白都泛綠光了。
最后一只……我盯著取餐臺喃喃自語。
眼鏡男不知何時站在了琉璃罩旁,他摘下領針輕輕地敲了敲玻璃罩。
第十八只鮑魚被端上來時,表面流轉(zhuǎn)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像是……在呼吸……
當牙齒陷入過分Q彈的肉質(zhì)時,我聽見胃里傳來了404
Not
Found的報錯音。
當?shù)谑酥货U魚下肚時,我的視網(wǎng)膜開始渲染出錯誤提示。那些漂浮在視野邊緣的紅色警告框,恰與當年服務器崩潰前一模一樣。
你丫慢點吃!阿牛用鮑魚殼敲了敲我的餐盤,金屬碰撞的聲音驚醒了隔壁桌打盹的老頭。
老頭禿頂上的反光正好照在我的手機上,鎖屏壁紙還是公司年會拍的集體照——現(xiàn)在照片里三分之二的人都跟我一樣領了畢業(yè)證。
我盯著取餐臺后的LED屏,上面滾動著今日剩余:330的字樣。這計數(shù)器絕對有問題,按我吃的數(shù)量早該歸零了。
手指不自覺地在膝蓋上敲起代碼,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默寫搶購的腳本——去年雙十一靠這個幫女朋友搶限量版包包,結(jié)果她成了前女友,腳本倒拿了年度創(chuàng)新獎。
兩位老板嘗嘗新品不知何時,Lily俯身過來,從開叉旗袍里掉出一張金色餐券。她身上的香水味像極了公司前臺那瓶六神花露水,混著鮑魚腥氣直沖天靈蓋。
3
這他媽是活物!阿牛突然按住我的手腕,撬開第十九只鮑魚的殼,肉質(zhì)正在有規(guī)律地收縮。珍珠層內(nèi)側(cè)浮現(xiàn)出細密的紋路,湊近看,竟然是微縮版的城市地圖——寫字樓區(qū)域閃著熟悉的LOGO藍光。
我后頸的汗毛集體起立:這種感覺就像debug時突然發(fā)現(xiàn),報錯的是自己三年前寫的底層代碼。
眼鏡男在角落里輕笑出聲,他面前的平板電腦映出了詭異的畫面:所有食客的腹部都隆起相同的弧度,像被同一個模具塑造的陶坯。
吃啊。旁邊的醉漢突然把整盤鮑魚推過來,他的勞力士表盤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拼出404。
我叉起顫動的鮑魚肉時,聽見他說:當年我吞并對手公司的前夜……嗝……在東京吃過同樣的……
在味蕾爆炸的瞬間,我看見了源代碼。不是比喻,是真他媽看到了——黑椒分子在舌面上排列成Python語法,蒜蓉構(gòu)成完美的類繼承結(jié)構(gòu)。最恐怖的是當我咬到某根神經(jīng)束時,眼前突然彈出自己五年前寫的垃圾代碼,注釋里還留著TODO:等有空重構(gòu)。
你流鼻血了。阿牛扔來餐巾紙。
血滴在鮑魚殼上綻成了珊瑚狀,慢慢組成我工號的后四位。從衛(wèi)生間鏡子里,我發(fā)現(xiàn)自己瞳孔變成了兩團旋轉(zhuǎn)的星云,深處有光標在不停地閃爍。
眼鏡男突然出現(xiàn)在了鏡中倒影里:味覺解析很有趣吧他摘下領針戳破了我的鼻血凝塊,你們程序員不是最愛說‘吃自己的狗糧’
回到座位時,Lily正在收拾隔壁桌的殘局。她彎腰時我清晰看見,在她后頸條形碼下方印著極小的一行字:Ver
2.3.1
有效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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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看清日期,阿牛就拽著我往外沖:快看廚房!
透過送餐口的縫隙,廚師正往鮑魚上刷某種熒光醬汁。料理臺下的水族箱里,鮑魚們吸附在玻璃上,殼表面全都有我司LOGO的蝕刻。當廚師轉(zhuǎn)身時,他圍裙背后印著上線即真理,BUG即原罪——這他媽是技術(shù)部的slogan!
第十九只入口時,世界突然靜音。所有咀嚼聲、談笑聲都變成了數(shù)據(jù)流的噪音,就像是戴降噪耳機聽祖?zhèn)魇荷酱a的運行日志。
阿牛的嘴在張合,但我只接收到破碎的二進制信號:1101001
1110010……重啟……
天花板的消防噴頭開始滴水,水珠在半空凝成了懸浮的API接口文檔。
我伸手去夠,突然聽見胃里傳來清晰的機械女聲:Stack
overflow……隨后是漫長的忙音,像極了那年凌晨三點,運維電話里永遠的等待音。
在嘔吐來臨前,我注意到了三個詭異的細節(jié):一是眼鏡男的平板在錄我喉結(jié)蠕動的頻率;二是Lily耳后的條形碼陡然變成了進度條;三是所有食客的嘔吐物都在地上自動聚類,像是某種智能垃圾回收系統(tǒng)。
當?shù)谝豢诓屎鐮畹囊后w噴出時,它居然在空中組成了我上周被拒的晉升答辯PPT。
阿牛一邊拍我后背,一邊笑出了眼淚:牛逼啊兄弟……嘔……你這屬于……嘔……云備份成功了……
眼鏡男突然出現(xiàn)在嘔吐物的投影前,他的皮鞋尖精準地踩在我答辯的核心競爭力章節(jié)上:知道為什么選鮑魚嗎他鏡片閃過服務器指示燈般的紅光,因為你們這種人……和鮑魚一樣,自以為在食物鏈頂端……
最后一幀意識消散前,我看清了眼鏡男平板上的數(shù)據(jù)流——那不是心電圖,是三十條并行執(zhí)行的裁員審批流程。在每條流程盡頭都連著一個鼓脹的胃,我的編號是19,正好對應吃到第十九只時的系統(tǒng)報錯。
阿牛拖著我往外走,見霓虹燈牌魅字突然熄滅。黑暗中只剩下廚房的水族箱泛著藍光,那些鮑魚正用腹足在玻璃上集體書寫:GIT
IT
-m
終結(jié)者20250516……
4
當我被自己的嘔吐物滑倒時,手機正在播放前司CEO的勵志演講。后腦勺撞擊路沿的一瞬間,我看見阿牛舉著的鮑魚殼碎成了無數(shù)像素點——這他媽絕對是藍屏死機的既視感。
堅持住!阿牛的聲音好像隔著劣質(zhì)的藍牙耳機。他試圖用美團外套按住我噴血的太陽穴,布料上隨時退的廣告語正被血染成隨尸褪。
遠處傳來了救護車的鳴笛聲,但那頻率明顯不對,更像我們機房那臺老掉牙的UPS報警聲。
擔架插進我腋下時,一股金屬的冷意直竄天靈蓋。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就像那次服務器遷移,運維把整機柜從32樓往下吊。
穿防護服的急救員突然開口:傷者GitHub賬號他的口罩上印著二維碼,掃碼顯示急診科it記錄。
他……他寫Java的……阿牛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
我聽見防護服里傳來了嗤笑聲,隨后靜脈注射器扎進手臂,針頭居然帶著IDE特有的語法高亮。
救護車的頂燈把世界染成了急診紅。心電監(jiān)護儀不是常見的波浪線,而是在繪制我前三年寫的垃圾代碼——那些被產(chǎn)品經(jīng)理夸贊的創(chuàng)新功能,此刻正在以QT間期延長的方式宣告叛變。氧氣面罩每次加壓,就有個聲音在耳道里念:Memory
leak
detected……
血壓190120!漂亮的女護士敲擊著輸液泵,就像是在打鍵盤。
我突然看清她胸牌寫著調(diào)試員003,掛著的聽診器末端分明是USB接口。當她想給我插管時,那根軟管竟然自動地縮回,像極了IDE里總也打不出的右括號。
車載電臺突然爆出了雜音:注意!傷者存在多重實例!擋風玻璃上雨刮器開始左右擺動,刮出的不是雨水,是我在不同公司的工牌照片。最驚悚的是,當刮到現(xiàn)司的照片時,我的臉正被馬賽克一點點吞噬。
5
阿牛突然撲向操作臺:這根本不是去醫(yī)院的路線!導航屏幕顯示我們正在環(huán)線高架繞圈,路線圖組成巨大的while(true)循環(huán)。在儀表盤轉(zhuǎn)速表里,指針在35這個數(shù)字上瘋狂抖動——我今年正好三十五歲。
防護服突然撕開了我的襯衫。當心電電極片貼在胸口時,我看清了自己皮膚下浮動的不是血管,而是服務器機房里那種光纖線路。
需要緊急回滾!調(diào)試員003大喊,她手里的除顫器閃著git
reset特有的紅光。
當電極板壓下來時,整個世界突然靜音。我清晰地看見電流順著光纖奔涌,途經(jīng)的每個淋巴結(jié)都變成爆紅的ERROR日志。
最后一次電擊前,電臺里傳來了機械女聲:正在終止進程ID:3516……——我的工號尾數(shù)。
蘇醒的時候,我首先聞到了84消毒液混著咖啡的味道——和加班通宵后的辦公室一模一樣。天花板LED燈排列成矩陣,閃爍頻率像極了測試環(huán)境的Jenkins構(gòu)建失敗提示。
你命真大。阿牛遞來的熱水袋印著公司Logo,水溫正好是代碼評審時最愛的55度。
窗外,那輛救護車正在倒車離開,尾燈在雨幕中拖拽出兩行血色日志:[INFO]
Patient_3516
discharged
[WARN]
Orphaned
process
detected
護士來拔針時,我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們到底是
她的白大褂下露出了工牌一角——黑底銀字寫著幽冥科技運維部。留置針頭抽離的瞬間,我聽見血管里傳來ssh連接已斷開的提示音。
阿牛突然指著心電圖:快看最后一段!紙張末端不再是平直的死亡線,而是段完美注釋:TODO:重啟人生實例
注:建議跳過35歲補丁包
已知BUG:對鮑魚過敏
床頭的心率監(jiān)測儀突然間開始自動打印新的波形——這次畫的是我從未寫過的、優(yōu)雅如詩的代碼。
6
病號服口袋里的貝殼硌醒了我——這是救護車上護士塞的紀念品,表面布滿了二進制凹點。
阿牛叼著體溫計含混不清地說:哥們兒,招聘APP刷到你了。
手機屏幕上,我的簡歷被標記優(yōu)質(zhì)海產(chǎn),教育經(jīng)歷那欄詭異地變成深海大學·軟體動物系。最驚悚的是,我的工作經(jīng)歷下方還有個進度條,顯示肉質(zhì)緊實度:87%,旁邊配著鮑魚解剖圖。
這特么是BOSS直聘還是海鮮市場我的手一抖,貝殼掉進了床頭柜上的八寶粥里,立刻浮出一串氣泡組成的URL。
阿牛用CT片當反光板,帶我找到了那家藏在菜市場深處的海陸人才。招牌下掛著咸魚干和鍵盤的雜交體,玻璃門貼著對聯(lián)——上聯(lián):JavaPython皆可熗炒
下聯(lián):五年經(jīng)驗清蒸更香
橫批:活體編碼
喲!新鮮上岸的!穿膠皮圍裙的老板娘風韻猶存,正在給求職者稱重。她電子秤的顯示屏跳動著薪資范圍,秤盤上坐著個戴紅領巾的小伙,脖子后插著應屆生特價的草標。
您這款式……得用特殊算法。老板娘用撈網(wǎng)拍我后背,手法和技術(shù)面試官敲白板一模一樣。在她身后的水族箱里,各種程序員正在展示才藝:PHP的表演珊瑚式編程,Go語言的用鰓過濾垃圾代碼,有個寫匯編的老哥直接把自己固化成了礁石。
阿牛突然拽我的衣角:看價目表!LED屏上赫然滾動著:【架構(gòu)師】時價158斤
【全棧開發(fā)】特惠88斤
【35歲+轉(zhuǎn)型】論堆處理
老板娘突然湊近我耳語:你這歲數(shù)……得靠附加服務。她的指甲縫里閃出SDK字樣的鱗片。
7
隔間里坐著穿西裝的海王HR,他面前擺著十二臺顯示器,分別播放著求職者的生活切片。
當我坐下時,所有的屏幕突然切換到同一個畫面——我凌晨三點在公司廁所干嘔的監(jiān)控錄像。
我們更看重……可食用性。他的魚鰓一開一合,吐出的煙圈組成KPI指標。簡歷在他手里自動轉(zhuǎn)換成營養(yǎng)成份表,項目經(jīng)驗那欄標注著重金屬超標。
玻璃門外,阿牛正和老板娘討價還價。
我看見他悄悄把三年經(jīng)驗的標簽貼在自己的后頸,動作熟練得像在偽造Git提交記錄。
有個急單!老板娘突然間破門而入,甲方要找能同時處理婚姻登記和微服務的!她手里的漁網(wǎng)兜著個粉色U盤,插進電腦后彈出兩個窗口:左邊是相親網(wǎng)站后臺,右邊是我前司的分布式系統(tǒng)架構(gòu)圖。
海王HR的瞳孔變成了旋轉(zhuǎn)的join查詢圖標:巧了不是你上段感情和上份工作……都是因為OOM崩潰的他背后的魚缸突然沸騰,所有的程序員求職者開始同步敲擊缸壁,節(jié)奏和心跳監(jiān)測儀一模一樣。
簽合同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公章印著幽冥科技人力資源部。墨水滲進紙張的瞬間,左手無名指突然刺痛——指根浮現(xiàn)出環(huán)狀條形碼,掃碼顯示:【產(chǎn)品名稱】全棧工程師(配偶版)【保質(zhì)期】至下一輪融資【特別提示】需每日用無效加班灌溉
阿牛在收銀臺前僵住了。老板娘正在往他的頸椎里植入某種發(fā)光體,看起來像是迷你版的辦公室咖啡機。
走出門時,暴雨如注,馬路上到處都是積水。
阿牛后頸的三年經(jīng)驗標簽被沖垮,露出了底下真實的應屆生刺青。
我的條形碼在雨中發(fā)燙,掃描音效居然是前女友分手時說的最后一句話:你永遠選代碼不選我……
在菜市場拐角處,救護車上的護士正在挑牡蠣。她白大褂下露出幽冥科技員工餐的飯卡,卡面照片是張嘴的河蚌,殼內(nèi)肉壁上清晰可見我的GitHub頭像。
8
頭盔勒緊太陽穴,我聞到了麻婆豆腐的味道——這不對勁,說明書上明明說設備還在β測試階段。
阿牛在隔壁工位調(diào)試動作捕捉服,他后頸的應屆生刺青正透過網(wǎng)狀布料發(fā)光,像是壞掉的二維碼。
記住,你們嘗的不是數(shù)據(jù),是福報。監(jiān)工甩來兩雙筷子,檀木材質(zhì)卻帶著USB接口。
我夾起虛擬空間里第一塊紅燒肉,筷尖突然爆出火花,視網(wǎng)膜上閃過一行小字:味覺SDK加載失敗,啟用備用協(xié)議。
元宇宙里的成都小吃街像素分明:擔擔面在碗里自主蠕動的樣子,像極了運維在半夜重啟的線程池。賣冰粉的NPC大娘突然卡bug,重復播放著:多加花生……多加花生……,她圍裙上餓了么的logo正在褪色成餓死么。
嘗嘗這個。阿牛推來一碗腦花,灰白色的溝回間浮動著好友列表。
當我舀起一勺,勺底突然映出了前女友的朋友圈——她曬的結(jié)婚蛋糕,配料表正好是我離職時沒交接的數(shù)據(jù)庫密碼。
穿漢服的引導員遞來感官增強包,拆開是三粒不同顏色的膠囊。
紅色的辣感+50%,藍色的解鎖隱藏菜單……她指甲蓋上的美甲圖案,分明是上周被我刪庫的生產(chǎn)環(huán)境拓撲圖。
我吞下黃色膠囊的瞬間,整條街的食客突然轉(zhuǎn)向。他們舉著麻辣兔頭的手同時停滯,頭顱以相同角度后仰,露出了頸后清一色的大廠工號紋身�;疱伔序v的泡泡在半空種組成彈幕:第47次味覺AB測試開始。
你們把味蕾當API調(diào)用我摳了摳喉嚨,想吐掉膠囊。
阿牛卻已經(jīng)吞下了全套,他的眼球正快速切換川菜、粵菜、魯菜的UI界面,嘴角流出的哈喇子帶著RGB光效。
NPC商販的吆喝聲突然變成了系統(tǒng)日志:【W(wǎng)ARN】用戶3516味覺內(nèi)存泄漏
【INFO】觸發(fā)川渝方言語音包
【ERROR】肥腸節(jié)點加載失敗
我的舌根開始發(fā)硬,像含著一塊沒嚼碎的服務器硬盤。
最恐怖的時刻來了。當我咬破撒尿牛丸時,爆出的不是肉汁,是去年被裁員的HR錄音:考慮到您三十五歲的年齡……
阿牛突然狂笑著把火鍋湯潑向了天空,滾燙的紅油在虛擬的月光下凝結(jié)成勞動合同的補充條款。
引導員的漢服化作碎片,露出了里面的動作捕捉服——左胸工牌上寫著幽冥科技味覺采集部。她抬手打了個響指,所有美食攤位突然翻轉(zhuǎn),背面全是黑漆漆的服務器機架。
我被強制登出前最后看到的,是火鍋湯底里自己的倒影。那張臉正被無數(shù)食材分解重組:毛肚變成需求文檔,鴨血凝成代碼注釋,而漂浮的辣椒皮拼出四個血紅大字:味覺永封。
現(xiàn)實世界里,頭盔內(nèi)壁沾滿我的鼻血。監(jiān)工在記錄本上寫著:測試員3516,觸發(fā)味覺保護機制。他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顯示著我的心率曲線——完美復刻了上周暴跌的公司股價。
阿牛摘設備時扯掉了半邊假發(fā),露出下面新植的五年經(jīng)驗芯片。
我們相顧無言走向電梯,鏡面墻映出了兩個佝僂的身影——我的脊椎彎成問號,他的脖頸折成感嘆號。
當電梯門打開時,我聞到了熟悉的麻婆豆腐香。食堂阿姨的餐勺敲擊桶邊,節(jié)奏和元宇宙里的錯誤提示音一模一樣。
9
條形碼在午夜準時發(fā)燙,掃描出的不再是薪資條,而是一張電子往生證。
阿牛用改錐撬開電梯檢修口:那護士的工牌背面……畫著賽博靈堂的導航圖。
通風管道里爬滿光纖做的經(jīng)幡,每根都在傳輸著不同版本的《大悲咒》.mp3。我的膝蓋碾碎幾張電子黃紙,屏幕殘骸上還閃爍著離職員工的名字——他們的GitHub賬號頭像正在充當遺照。
歡迎參加自己的超度法會。護士的白大褂變成了漢服,胸前別著幽冥科技·輪回事業(yè)部的工牌。她手里的平板顯示著實時數(shù)據(jù):我的剩余壽命正被換算成可兌換的期權(quán),心跳曲線圖下方標注著線程池剩余容量。
靈堂中央的服務器機箱改造成了神龕,供奉的不是牌位,是數(shù)十塊掛著工牌的硬盤。香爐里插滿了燒焦的USB線,青煙組成了持續(xù)崩潰的調(diào)用棧。
您這款式……得用分布式往生。護士敲擊著鍵盤。我的人生經(jīng)歷立刻變成可排序的JSON數(shù)據(jù),教育背景字段正在被篡改,深海大學后面自動補上(野雞大學),工作經(jīng)歷里的項目全部標記為偽需求。
阿牛突然按住Delete鍵:等一等!他還有年假沒休!顯示屏上立刻彈出了對話框:【兌換陽壽】1天年假=時存活時長(溫馨提示:自動放棄N+1賠償)
穿袈裟的架構(gòu)師從機柜后轉(zhuǎn)出,錫杖上掛滿了各廠的工牌。施主與本公司有七世孽緣。他滑動iPad展示我的輪回記錄:明朝是算盤程序員,民國是穿孔卡操作員……在最新一行寫著2025年:全棧牲口。
我的往生證突然自動打印補充條款:·禁止喝孟婆湯(保留技術(shù)債記憶)·來世必須修福報專業(yè)·投胎冷卻時間:35年
抗議!他上輩子是猝死的!阿牛扯開衣領露出烙印——那里刻著前世的996ICU病歷編號。
突然間,護士的瞳孔變成了旋轉(zhuǎn)的加載圖標:檢測到異常進程……啟動道德委員會……
靈堂所有顯示屏同時亮起,播放著我連續(xù)七世在工位吐血的監(jiān)控錄像。詭異的是,每世臨終前都在敲同一行代碼:System.out.println(Hello
World)
關(guān)鍵時刻,阿牛把改錐插進主服務器。往生證打印機突然間瘋狂吐紙,每張都是不同版本的勞動合同。
我趁機抓住最舊的那張——宣統(tǒng)三年的賣身契,乙方簽名處按著我前前世的手印。
護士的漢服突然變成藍白條紋病號服,她脖頸后緩緩浮現(xiàn)出和救護車相同的條形碼。
機柜深處傳來了熟悉的咳嗽聲——是那個總在深夜加班時出現(xiàn)的清潔工。
逃出通風管道時,天已經(jīng)亮了。
阿牛掰斷往生證,碎片里掉出一粒古早的5.25英寸軟盤。便利店的微波爐突然自動啟動,電子音說著:第8次輪回載入中……
在玻璃倒影里,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眼變成了二維碼,掃描結(jié)果顯示——正是那行跨越七世的Hello
World。
10
軟盤插入主機時,整棟大樓突然斷電了。
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我看見所有工位下都伸出了數(shù)據(jù)線,像樹根般纏繞著每個人的腳踝。
阿牛用改錐劃開自己的手臂,皮膚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印滿福報字樣的電路板。
要重啟輪回,得找到最初的Hello
World。他眼球里的代碼瀑布突然停止,定格在1972年——貝爾實驗室的咖啡漬正從天花板滴落,在鍵盤上復刻出UNIX之父的指紋。
清潔工摘下口罩,那張臉竟然和第七世吐血的我一模一樣。他拖把桶里漂浮著無數(shù)U盤,每個都貼著未完成的需求標簽。
他們把我做成了人肉版本庫……老人掀起褲腿,小腿肚上刻著SVN倉庫地址。
護士的條形碼開始冒煙,她瘋狂點擊著不存在的懸浮窗口:警告!檢測到原始代碼污染!她的白大褂背后滲出大片血漬,漸漸組成DOS系統(tǒng)的啟動界面。
這才是你們的往生堂!阿牛踹開機房的防火門。
數(shù)百個玻璃培養(yǎng)艙矗立在黑暗中,每個都浸泡著穿格子衫的軀體——從穿孔卡時期到元宇宙時代,所有猝死程序員都被做成了生物服務器。艙體上運維標簽寫著:肉身云計算節(jié)點。
我的視網(wǎng)膜突然投影出選擇框:【確認格式化輪回系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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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N+1補償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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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刪除福報協(xié)議
穿袈裟的架構(gòu)師從主服務器后轉(zhuǎn)出,手中的錫杖已經(jīng)變成了光纖跳線。
施主何必重啟后不過是新版本的地獄……他揮手調(diào)出全息報表,顯示著歷代程序員的崩潰記錄:明朝的算盤珠子崩裂,民國的穿孔卡著火……最新一條是我們此刻的逃亡。
清潔工突然把拖把捅進電源柜。
在電火花照亮墻面的瞬間,我們看見用血跡寫的遠古代碼:main(){printf(hello,world);}
11
按住退格鍵!阿牛把改錐插進自己芯片接口。所有培養(yǎng)艙突然劇烈震動,那些蒼白的尸體同時抬起右手,在玻璃上劃出相同的字母——H。
護士的電子木魚爆出了火花,誦經(jīng)聲變成了kernel
panic提示音。
我撲向主控制臺,發(fā)現(xiàn)鍵盤早已被焊死,但在ESC鍵上粘著一塊陳年的口香糖,下面藏著一張1985年的便利貼:當你看見這行字,我們那代已經(jīng)失敗了——第一個拒絕加班的程序員
清潔工突然扯開衣領,他鎖骨下埋著一塊老式的機械硬盤。
當阿牛用改錐撬開保護殼時,整個機房里響起了磁盤讀寫的咔嗒聲——那是三十年前少年用BASIC語言寫下的第一個程序,編譯出的二進制碼正順著地板的電線流淌。
培養(yǎng)艙集體爆裂開來,防腐液在地面匯成閃爍的河流。所有尸體漂浮起來,手腳相連組成巨大的電路,在屋頂投影出不斷跳動的:
HELLO
WORLD
HELLO
WORLD
HELLO
WORLD……
當晨光穿透服務器機柜的時候,大樓的智能飲水機突然開始播放《國際歌》。
我和阿牛站在滿地的狼藉中,發(fā)現(xiàn)彼此脖頸后的條形碼正在褪色。
護士的白大褂變成了普通病號服,她迷茫地看著手中融化的電子木魚:我到底是……超度師還是醫(yī)鬧
走出公司的旋轉(zhuǎn)門,梧桐葉飄落在我的肩頭,落葉背面清晰可見一行小字:exit(0)。
遠處的早點攤冒著熱氣,油條在鍋里舒展成完美的花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