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時懷盯著筆記本電腦，指尖在鍵盤上懸停良久，最終還是長嘆了口氣，合上了電腦。
煙霧繚繞的酒吧，仿佛是一個神秘而又誘人的黑洞，吞噬著每一個進入其中的靈魂，他抬手示意調(diào)酒師再來一杯，同時環(huán)顧著四周。這已經(jīng)是他來這座南方濱海城市尋找靈感的第五天了，而他的新依舊停留在標題頁。
您的whisky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卻不是調(diào)酒師。
時懷緩緩轉(zhuǎn)頭，只見一個身著暗黑色西裝的男人正將酒杯推向他。目測男人大概三十歲左右，輪廓分明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領帶松松垮垮的掛在脖子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我沒點這酒，時懷說。
我請的，男人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茨愣⒅娔X那架勢，像是要把屏幕盯出個洞來。怎么，作家都這樣
時懷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作家
時懷，《午夜摯愛》的作者，去年暢銷榜榜首保持了十八周。男人歪著頭道：我看過你的所有書。雖然我猜你會說那是通俗文學。他做了個引號的手勢，話里話外都帶著輕微的調(diào)侃。
時懷整箱回應，吧臺的另一邊突然傳來爭吵聲。一個醉醺醺的客人正拍著桌子對年輕的女服務員大喊大叫，女孩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抱歉，工作來了。男人迅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口，剛才的散漫瞬間消失。
時懷看著他從容不迫的走向糾紛現(xiàn)場。
先生，我是酒店經(jīng)理周從瑾他的聲音不高卻足夠清晰。看來我們酒店的服務沒能讓您滿意
醉漢滿臉通紅：你們是什么破酒店，怎么連個像樣的酒都沒有。還五星級
周從瑾面帶微笑，卻毫無退讓：我們的酒單上有68種酒，從200元到2萬元不等。如果您需要推薦，我很樂意幫忙。但對著我們年輕的服務員大喊大叫，這恐怕不會讓酒變得更好喝。
醉漢一時語塞，周圍的幾個客人對此低聲笑了起來。
時懷饒有興致的看著周從瑾處理危機的方式，不卑不亢，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諷刺。幾分鐘后，醉漢悻悻地結賬離開。周從瑾則安撫了年輕的服務員，同時又對周圍受到影響的客人致歉，承諾贈送一份餐后酒。
當他回到時懷身邊時，又恢復了那種慵懶的神態(tài)：職責所在，總得處理一些不愉快的場面。
你很擅長，時懷評價道。
周從瑾聳了聳肩：干這行十年了。對了，你為什么會來南島尋找寫作靈感
算是吧。時懷啜了一口威士忌，新書卡住了，編輯建議我換個環(huán)境。
寫什么類型的還是那種...周從瑾做了個模糊的手勢，傷感的都市愛情故事
時懷笑了：你說話一直都這么直接嗎
只在喝了酒之后，周從瑾眨了眨眼，不過說真的，你的書里面對感情的描寫真的很…他試著尋找合適的詞。真實，讓人很懷疑你是不是有親身經(jīng)歷。
就在這時，整個酒店的燈光突然閃爍了幾下，然后全部熄滅。酒吧里響起一片驚呼聲，幾秒鐘后應急燈亮起，投下昏暗的光線。
看來是雷暴雨導致的停電，周從瑾站起身。抱歉我得去處理一下，酒店有自己的發(fā)電機，但是需手動啟動。
時懷點點頭，看著周從瑾快步離開。他拿上電腦，決定回房休息。借著手機微弱的燈光，摸索著向樓梯口走去。
走廊里比酒吧更黑，時懷不得不放慢腳步。經(jīng)過一個拐角時，他突然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身體。
小心一雙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時懷抬頭，借著手機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的臉：周經(jīng)理
時作家周瑾也認出了他。發(fā)電機已經(jīng)啟動了，但完全恢復可能還需要一小時左右。行政酒廊有備用蠟燭和酒水，想去坐坐嗎總比你待在黑漆漆的房間強。
時懷本該拒絕的，他本應該說聲謝謝然后回房間睡覺。但黑暗中，周從瑾的眼睛反射著手機微弱的光亮，像是某種邀請。
好啊他聽見自己說。
行政酒廊位于酒店頂層，透過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和遠處黑沉沉的海面。周從瑾熟練的點燃幾支蠟燭，又從柜臺后面取出酒瓶和酒杯。
員工福利他晃了晃酒瓶。老板私藏的好東西。
燭光中，周從瑾的輪廓顯得更加分明。脫掉的西裝外套，襯衫袖子卷的恰到好處，露出了結實的小臂，他倒酒的動作優(yōu)雅嫻熟。
為停電干杯時懷舉起杯子。
為偶遇，周從瑾輕輕碰杯。說真的，我沒想到會在自己的酒店遇到時作家。我姐姐是你的忠實粉絲。
只有姐姐是
好吧，我也是。周從瑾承認道，雖然我通常不會承認自己會看另類的愛情。
兩人聊起了文學，從國內(nèi)外到古典文學再到當代暢銷書，周從瑾都侃侃而談。令時懷驚訝的是，這位看似散漫、輕浮的酒店經(jīng)理對文學有些相當深刻的見解。
你讀過很多書，時懷評價道。
酒店管理專業(yè)也有文學課，周從瑾笑了笑。而且漫長的夜班總得找點事情做吧。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大滴大滴的雨珠狠狠的砸在玻璃窗上。蠟燭燃燒過半，酒瓶也快見底。時懷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被周從瑾吸引住了，他說話微微揚起的眉毛，談到喜歡的時閃亮的眼神，以及自信中帶著自嘲的態(tài)度。
所以，周從瑾突然向時懷靠近。作家先生找到新書的靈感了嗎
燭光在他眼中跳動，時懷感到一陣眩暈。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別的什么。
也許，時懷輕聲回答道，也許剛剛找到。
當周從瑾的唇貼上他的時，時懷想，這大概是他遇到過最俗套的情節(jié)。雨夜，停電，兩個陌生男人在燭光下接吻。但此刻，他一點也不在乎。
二
翌日，時懷慢慢睜開眼，仿佛還帶著夢中余溫。身邊的位置已經(jīng)空了。
床單上殘留著微弱柚木香水味，枕頭上一道淺淺的凹痕，證明了昨晚確有人睡在這里。時懷伸手摸了摸那片已經(jīng)沒有了體溫的區(qū)域，指尖傳來細微冰涼的刺痛感，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他想象出來的幻覺。
床頭柜上放著一張酒店的便簽紙，上面行云流水地寫著：
早班，先走了，咖啡在保溫壺里一Z
時懷坐起身，發(fā)現(xiàn)角落的茶幾上確實放有一個銀質(zhì)保溫壺。旁邊還倒扣著一個咖啡杯。時懷給自己倒了一杯，美式正合他的口味，他不記得告訴過周從瑾自己喝咖啡的習慣。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進來，在木地板上畫出一道金色的線，時懷端著咖啡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南島的海景豁然展開，晨光灑在海面上，陽光反射出點點光芒，海面閃爍著金色的光輝，宛如無數(shù)星星落入水中，美麗而夢幻。時懷本該今天中午退房，搭乘下午三點的飛機回京。
時懷突然發(fā)現(xiàn)咖啡杯邊緣有一個小小的唇印，盯著它看了幾秒。然后鬼使神差的將自己的唇貼在同一位置。
思緒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是編輯林小雨。
時老師，靈感找得怎么樣了新書有思路了嗎
時懷的目光落在筆記本電腦上，那里只有一個寫了標題和寥寥幾段話的新文檔。有點眉目了，南島的氛圍很特別，我需要多待幾天，時懷道。
真的太好了，我就說你需要換個環(huán)境。林小雨的聲音聽起來比他還要興奮，那就多待一周，酒店還需要續(xù)訂嗎
我自己處理就好，時懷說。心里想的卻是周從瑾穿著西裝在走廊上行走的樣子。
掛斷電話后，時懷打開電腦，試圖寫點什么。但屏幕上閃爍的光標像是在嘲笑他，昨晚的一切太過于鮮活，虛構的人物和情節(jié)相比之下顯得蒼白無力。他轉(zhuǎn)而打開一個新的文檔，開始記錄對周從瑾的觀察。
他說話時右手總是無意識的去轉(zhuǎn)動左手食指上的戒指。他喝酒喜歡加一塊冰，等到冰半融化時才正開始喝。他接吻時習慣先輕輕咬一下對方的下嘴唇，好像在測試反應…
意識到自己在寫什么后，時懷猛的停下打字。他合上電腦，決定先去餐廳吃個早餐。
餐廳里人不多，時懷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他剛坐下，一位年輕的女服務員走了過來。
時先生，早她微笑著遞上菜單。周經(jīng)理說你可能會來，讓我們特別關照。
時懷的手指在菜單邊緣停頓了一下：他…這么說的
是的，他還說您喜歡靠窗的位置。女孩的笑容里帶著一絲好奇，您需要今日的特選還是常規(guī)早餐
常規(guī)就好，謝謝。時懷回答道。心里泛起一陣微妙的波動，周從瑾知道他喝咖啡的習慣，還預判了他會坐在哪里。這種被記住的細節(jié)讓人心動。
早餐吃到一半時，餐廳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時懷抬起頭，看見周從瑾正和幾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一起走了進來。他穿著筆挺的深灰色西裝，頭發(fā)一絲不茍的梳在腦后，正在向客人們介紹著什么，表情專注又專業(yè)。
周從瑾的目光掃過餐廳，有那么一瞬間，在時懷身上停留了不到3秒。然后若無其事的移開。仿佛他們只是普通的酒店經(jīng)理和客人的關系。昨晚燭光下的親密交談，那些交纏的畫面和炙熱的呼吸，仿佛從未發(fā)生過。
時懷低下頭繼續(xù)吃早餐，不由得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他告訴自己這很正常，一夜情而已。難道還指望對方在工作會議中向客戶介紹這是昨晚和我上床的作家嗎
時懷吃完早餐吃過早餐準備離開時，剛剛那位女服務員匆匆走了過來：時先生，周經(jīng)理讓我轉(zhuǎn)交給您
她遞過來一張被折疊好的紙條，然后迅速離開，仿佛在做著什么秘密交易。
時懷走到走廊拐角才打開紙條：
中午12:30，員工電梯下至B1層，左轉(zhuǎn)第3個門，別讓人看見。Z
紙條上的字跡潦草卻又矯健有力，像是匆忙中寫下。時懷將紙條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心跳不由的加速。這種秘密傳條的感覺讓他想起了中學時代，只不過現(xiàn)在的內(nèi)容要成人得多。
時懷回到房間，試圖繼續(xù)寫作。但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時懷不停的盯著手表，時鐘的指針像是被粘住了，似乎故意和他作對…走得異常緩慢！11點…11點半…12點…當時懷終于站在員工電梯前，他的手心已經(jīng)微微出汗。
當電梯下到B1層，左轉(zhuǎn)，第三個門。時懷輕輕敲了敲門，沒有反應。他試著推了推，門開了。
這是一個小型儲藏室，燈光昏暗。
準時，作家先生一個醇厚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時懷轉(zhuǎn)身，看見周從瑾倚靠在墻上。已經(jīng)脫掉了西裝，襯衣領帶也松開了…他現(xiàn)在的表情與工作時判若兩人。眼睛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嘴角帶著玩味的笑容。
盡管時懷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還是忍不住問：你叫我來這里干什么
周從瑾轉(zhuǎn)身，順手鎖死了門：您覺得呢他的手指輕輕撫過時懷的臉龐直至喉結…昨晚走得太早了。
是你有早班時懷反駁著。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自覺的向前俯身。
所以，現(xiàn)在來補上周從瑾的唇壓了上來，時懷呼吸一滯。周從瑾口腔里還殘留著些許薄荷糖的味道，此刻連空氣中都散發(fā)著情意綿綿的氣息。
儲藏室的空間狹小，架子上的毛巾在兩人的動作中微微搖晃。周從瑾的手貼著時懷的后腰，將他推向一個裝滿蓬松浴巾的架子。
等等，時懷在親吻的間隙喘息著：這里是…
最安全的地方周從瑾咬著他的耳垂低語。除了客房服務員，沒人會來，而且她們2點半才上班。
時懷想抗議，想說自己不是那種會在儲藏室亂搞的人。但周從瑾的手已經(jīng)解開了他的皮帶，同時抓著他的手腕往后一拉。此時時懷所有的理智在這一瞬間都裂為碎片。
此刻晦暗不明的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模糊的映在架子上。
事后，周從瑾熟練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著，從架子上抽出一條毛巾擦了擦臉，又另外拿了一條遞給時懷。
你經(jīng)常帶人來這里時懷忍不住問道。
周從瑾系好領帶笑了笑：吃醋了你是第一個，滿意了
時懷沒有回答，但是心里某個地方確實松動了一下。
周從瑾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我三點有個會，先走了。對了，你續(xù)了房
嗯，再住一周
周從瑾的嘴角上揚：好。他打開門，謹慎地看了看走廊，你等五分鐘再出來。說罷，就消失在走廊深處。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時懷倚靠在架子上，聞著空氣中彌漫著的愛意，感到一陣奇怪的悸動。周從瑾在工作場合和私底下判若兩人的反差，讓他著迷。
五分鐘后，時懷整理好衣服離開了儲藏室。沿著走廊走向客用電梯，拐角處傳來兩個女員工的交談聲，他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周經(jīng)理昨天又加班到凌晨，聽說是為了處理那個醉酒客人的投訴。
他總是這樣，上次我爸爸住院，他主動幫我頂了整整一周的夜班。新來的幾個小姑娘都迷死他了，但他從來不亂來。跟之前那個徐經(jīng)理完全不一樣...
聲音漸漸遠去，時懷站在原地，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員工口中的周從瑾和他認識的是同一個人嗎那個在酒吧請他喝酒，在燭光下與他調(diào)情，在儲藏室急不可耐的人，和員工口中敬業(yè)正直的經(jīng)理形象似乎很難重疊。
回到房間后，時懷再次打開電腦。文檔里那個原本模糊的主角形象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一個表面玩世不恭實則認真負責的酒店經(jīng)理，一個在員工面前保持卻專業(yè)私下卻...的男人。
時懷敲擊鍵盤的速度越來越快，靈感如泉水般涌出。三小時后，時懷寫完了新書的前五章。主角名叫周瑾，嗯...一個姓氏的巧合而已，時懷對著自己說道。
手機再次響起，還是林小雨。
時老師好消息！《午夜摯愛》入圍了今年的暢銷作品獎，下個月要舉辦頒獎典禮，你得回來參加。
時懷愣了一下：下個月具體什么時候
12號，還有三周時間。林小雨的聲音充滿期待，正好可以趁熱打鐵宣傳一下新書你新書寫的怎么樣了
時懷看著屏幕上以周從瑾為原型的主角，喉嚨突然發(fā)緊：還在構思階段，但進展不錯
太好了，記得多收集一些南方素材。讀者就愛看那種海濱城市的浪漫氣息。林小雨頓了頓，對了，你住在哪家酒店環(huán)境怎么樣
南島大酒店，環(huán)境.....很特別。時懷回答，眼前浮現(xiàn)周從瑾在燭光下微笑的樣子。
掛斷電話后，時懷走到陽臺上。遠處的海面上，夕陽正緩緩沉入水中，將海水染成金紅色。他本該今天離開，現(xiàn)在卻因為一個認識不到24小時的男人而改變了計劃。
是為了新書素材，他對自己說。但當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xiàn)的不是那些故事情節(jié)，而是周從瑾修長的手指解開他襯衫的畫面....
三
傍晚，時懷站在酒店后門的走廊拐角，手里捏著周從瑾半小時前塞給他的紙條：晚上8點，員工通道見。穿舒服點的鞋子。
窗外又開始在下雨了，他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運動鞋，又看了看手表----19:58。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周從瑾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風衣出現(xiàn)了。沒打領帶，頭發(fā)也被風吹得有些凌亂。
準時先生。周從瑾嘴角微揚，從袋子里面掏出一條深色的圍巾，外面冷，戴上這個。
圍巾上帶著淡淡的柚木香味，和周從瑾身上的氣息一樣。時懷任由他幫自己系上，指尖不經(jīng)意撩過他的后頸，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
去哪兒時懷問。
帶你去看看真正的南島，不是游客手冊上的那種，周從瑾眨了眨眼。
從員工通道溜出酒店，鉆進一輛等候許久的出租車。周從瑾用方言對司機說了一個地址，車子駛入雨中的城市。車窗外的景色從繁華的旅游區(qū)逐漸變成老舊的居民樓，霓虹燈變成了昏黃的路燈，寬闊的馬路變成了蜿蜒的小巷。
你經(jīng)常這樣拐帶酒店的客人嗎時懷半開玩笑地問。
周從瑾轉(zhuǎn)頭看向他，雨水在車窗上投下的光影在他臉上流動：只拐帶特別的客人。
車子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書店前停下。書店的招牌已經(jīng)褪色，櫥窗里堆滿了舊書，門口掛著正在營業(yè)的木牌。
南島最古老的書店，周從瑾付了車錢。老板是我高中的語文老師。
推門進去，門鈴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書店的角落里，幾盞復古的落地燈散發(fā)著昏黃的燈光，它們與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營造出一種復古而懷舊的氛圍。書架高聳至天花板，空氣中彌漫著油墨和木頭的氣息。柜臺后面坐著一位白發(fā)老人，正戴著老花鏡看書。
阿瑾，好久不見老人抬頭，臉上綻開笑容。
林老師，周從瑾的語氣是時懷從未聽過的恭敬，帶個朋友過來看看。
老人上下打量了時懷幾眼，突然眼睛一亮：這位莫非是...時懷《午夜摯愛》的時懷
時懷驚訝的看了周從瑾一眼，后者聳聳肩：我說過，林老師是我高中語文老師。
阿瑾高中時作文寫得最好，老人熱情地走出來握住時懷的手，但總寫些憤世嫉俗的東西，我說他要能寫點真情實感的東西，早成作家了。
周從瑾罕見地露出窘迫的表情：林老師...
來來來，我這兒有你的專區(qū)，老人拉著時懷走向一個書架，上面整齊擺放著時懷所有的作品，甚至包括早期的短篇集。
林老師有個習慣，教過的學生喜歡哪個作家的作品，他就專門收集那個作家的作品。周從瑾解釋道。
阿瑾上大學后每次回來都帶你的新書。老人笑著：說你的文字里有種真實的脆弱這是他的原話。那你們兩個年輕人聊，我就不打擾了。
時懷看向周從瑾，后者正假裝對一本舊書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耳尖卻微微泛紅，這一刻的周從瑾與酒店那個游刃有余的經(jīng)理判若兩人。此刻更像是個被戳破心事的少年。
周從瑾走向時懷，時懷剛想開口說話。突然就被周從瑾一手拉住，強制抱入懷中。
周從瑾，這是干什么！快放開我....!時懷本還想說些什么，可終究還是被唇堵住了。
周從瑾的手開始不老實，緩緩的往下摸去，直至摸到腰。
周從瑾...快放開！
周從瑾的喉結滾動，咽了一口唾沫，用雙手環(huán)住時懷的腰，用力的按了一下。
啊~
周從瑾！......你混蛋。
周從瑾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是嘴角上揚，笑的意味深長。
好了，我的作家先生，不逗你了。周從瑾難得說出語氣這么溫柔的話。
他們在書店待了近一小時，臨走時老人堅持送給時懷一本絕版的南方民間故事集。寫新書用得著，他神秘地眨了眨眼，阿瑾知道哪些故事最好。
走出書店，雨已經(jīng)停了。雨后的燈光，透過濕漉漉的地面反射，光線變得柔和，給人一種靜謐而安詳?shù)母杏X。周從瑾帶著時懷穿過幾條街道，來到一家藏在居民樓里的小咖啡館。
老板是澳門人，做的手沖咖啡是全南島最好喝的。周從瑾介紹道，顯然對這里很熟悉。
咖啡館里只有四張桌子，灰白的墻上貼滿了老電影海報。周從瑾喊服務員點了兩杯咖啡，然后挑眉對著時懷說到，再給這位先生來一份爆漿蛋糕。
周從瑾....你.....算了，不說了。說不過你。
你常來這些地方時懷問。
小時候就在這一帶長大。周從瑾望向窗外，那時候附近還沒有這么多游客，放學后我總在這條街上晃悠。
咖啡上來了，香氣濃郁。周從瑾端著杯子輕輕晃了晃。林老師....其實是我媽的遠房親戚。我爸反對我讀文學系的時候。是他幫我偷偷填了酒店管理的志愿。
你想讀文學時懷有些意外。
年少輕狂罷了。周從瑾笑了笑，以為能寫出什么驚世之作，后來發(fā)現(xiàn)，能把酒店管理好就不錯了。
但時懷注意到他說這話時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杯沿。像是在撫摸一本珍貴的書。
他們離開咖啡館的時已經(jīng)接近十點。周從瑾看了看手表：還有一個地方，如果你不累的話。
這一次他們步行了約二十分鐘，來到一棟老式建筑前。門口沒有任何招牌，只有一個小小的藍色燈泡亮著。周從瑾敲了敲門，里面的人打開小窗口看到他，立刻打開了門。
阿瑾，好久不見！開門的壯漢拍了拍周從瑾的肩。
周從瑾遞過去幾張鈔票：杰哥，我?guī)笥堰^來聽聽歌。
里面是一個小小的爵士吧，燈光昏暗，人不多，但氣氛很好。舞臺上的樂隊正在演奏《My
Funny
Valentine
》薩克斯風的聲音低沉纏綿。
他們被領到一個角落的座位，服務員很快送來兩杯威士忌。老板請的，他朝周從瑾點點頭。
你到底有多熟這些地方時懷好奇地問。
周從瑾抿了一口酒：這家酒吧開三十多年了，我小時候常偷偷溜進來聽歌。老板是我爸的老朋友了。
你爸
嗯...周從瑾盯著酒杯，他....不太贊成我的某些生活方式。
音樂換成了《Autumn
Leaves》，吧臺邊的一對老夫婦隨著節(jié)奏輕輕搖擺。周從瑾的手指也在桌面上打著拍子，眼神逐漸迷離。
當他喝完第三杯酒時突然說其實這家酒店是我家的。
時懷差點嗆到：什么
南島大酒店，是周氏酒店集團旗下的產(chǎn)業(yè)。周從瑾的聲音很輕，我是被派來歷練的，理論上講...我是少東家。
時懷震驚地看著他。周從瑾苦笑著轉(zhuǎn)動酒杯：別那么看著我，我寧愿只是一個普通的經(jīng)理。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個
周從瑾抬頭，眼神前所未有的坦誠：因為我不想對你撒謊。
這句話像貓爪撓在時懷心上。他確實喜歡周從瑾，喜歡他處理危機時的從容，喜歡他在燭光下的笑容，喜歡他帶自己探索這座城市時眼中的真摯。但這些喜歡到底有多深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周從瑾繼續(xù)說道我父親認為我需要腳踏實地，所以從基層做起。但集團現(xiàn)在遇到些麻煩，可能很快就要召我回去了。
什么麻煩
競爭對手的惡意收購，周從瑾搖了搖頭。不聊這個了，今晚是為了讓你開心的。
他招手叫來服務員，低聲說了幾句。不久后，樂隊開始演奏一首時懷沒聽過的曲子，旋律慵懶而溫柔。
《南方之夜》，周從瑾輕聲解釋，本地一位老作曲家的作品，講的是兩個異鄉(xiāng)人在南方相遇的故事。
慵懶的氛圍中，周從瑾的手悄悄覆上時懷的手，指尖溫暖而有力。
周從瑾突然拉住時懷的手腕，將他輕輕一帶，毫無防備的時懷跌入他的懷里。
回酒店的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周從瑾的頭慢慢靠上時懷的肩膀，呼吸平穩(wěn)。時懷看著周從瑾的側臉，突然有種想要吻他的沖動。
他們在時懷的房間門口停下。周從瑾看了看表：我明早還有個會...
嗯。時懷點頭，卻莫名感到一絲失落。
周從瑾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靠近，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個輕吻：，作家先生。
時懷回到房間，發(fā)現(xiàn)自己心跳快得不正常。他打開電腦，文檔里的那個角色---周瑾突然活了過來。他飛快的打字，將今晚看到的一切寫入故事：那個在老師面前恭敬的周從瑾，那個熟知城市每一個角落的周從瑾，那個在爵士樂中袒露心聲的周從瑾...
凌晨三點，時懷終于寫完新的一章。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走到窗前。雨后的城市安靜而清新，遠處的海面反射著月光。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筆下的人物從未如此鮮活過。因為他寫的不僅僅是虛構的角色，而是那個已經(jīng)悄悄走進他心里的南方男人。
四
時懷端著咖啡杯，站在酒店餐廳的落地窗前。南島連續(xù)三天的陰雨終于停了，陽光灑在海面上，像是撒下了一把碎鉆，閃閃發(fā)亮。他在這里已經(jīng)住了十天，遠超過原計劃。新書已經(jīng)寫了三萬字，主角周瑾也越來越鮮活——或許是太鮮活了。
時先生，您的早餐。服務員將餐盤輕輕放在桌上，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周經(jīng)理特意囑的。
謝謝。時懷點點頭，感覺耳根有些發(fā)熱。最近幾天，酒店員工看他的眼神里總帶著一絲了然和好奇。他和周從瑾的關系從員工通道的偶遇、餐廳里的眼神交流中逐漸變成了公開的秘密。
他剛準備吃早餐，手機就震動起來。周從瑾發(fā)來一條消息：中午有空嗎頂樓餐廳，12:30。有驚喜。
時懷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過去幾天里，周從瑾帶他探索了南島更多隱秘的角落：凌晨的海鮮市場，只對本地人開放的老茶館，藏在巷子深處的古董店。每一次探險都讓他筆下的周瑾更加豐滿。
有空。他回復道，然后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什么驚喜
說出來就不是驚喜了。周從瑾秒回，后面跟著一個眨眼的表情。
時懷吃完早餐，決定去酒店的空中花園寫作。他剛坐下打開電腦，兩個穿著酒店制服的女孩就走進了花園，在離他不遠的藤椅上坐下。
聽說了嗎總部派了審計團隊過來。短發(fā)女孩壓低聲音說。
真的長發(fā)女孩瞪大眼睛，是因為那個收購傳聞
噓——短發(fā)女孩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目光掠過時懷時停頓了一下，又很快移開，聽說對方已經(jīng)持有集團15%的股份了，周總氣得不輕。
周總時懷的手指在鍵盤上懸停。那應該是周從瑾的父親。
那阿瑾豈不是很快要回去了長發(fā)女孩問。
誰知道呢。不過這幾天看他心情不太好，昨天在前臺發(fā)了好大一通火，就因為登記系統(tǒng)慢了十秒鐘。我從來沒見過他那樣。
時懷皺起眉頭。昨晚周從瑾確實取消了他們的晚餐計劃，只發(fā)了一條簡短的消息說臨時有事。他原以為是工作上的普通應酬。
兩個女孩很快換了話題，時懷卻再也寫不出一個字。他合上電腦，看了眼手表——11:40，距離和周從瑾約定的時間還有近一小時。
他決定去酒店的健身房消耗一下過剩的精力。跑步機上，時懷調(diào)高坡度，讓肌肉的酸痛占據(jù)大腦，不去想周從瑾可能面臨的困境。為什么不告訴他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沖完澡換好衣服，時懷直接去了頂樓餐廳。才12:15，餐廳剛剛開始午餐服務，客人寥寥無幾。領位員看到他，露出會意的微笑：時先生，周經(jīng)理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位置，請跟我來。
他被領到一個靠窗的角落，這里視野絕佳，可以俯瞰整個南島灣。
時懷剛坐下，手機又響了。是周從瑾：會議拖延，可能要遲到二十分鐘。先點菜，記得試試他們的香檳。
香檳看來確實有驚喜。時懷點了一份海鮮拼盤和沙拉，又要了一杯周從瑾推薦的香檳。酒剛送上來，餐廳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
他抬頭望去，看見周從瑾正和一個陌生男人一起走進來。周從瑾穿著深灰色西裝，表情略顯僵硬；那個男人約莫三十五六歲，身材高大，穿著剪裁考究的深藍色西裝，走路時下巴微微抬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場。
時懷下意識坐直了身體。周從瑾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表情，然后快步走過來。
時懷，抱歉遲到了。他的聲音比平時高了一點，顯得不太自然，這位是徐明，我的...老朋友。徐明，這是時懷，我們酒店的客人，也是著名作家。
久仰大名。徐明伸出手，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完美的微笑，但眼神冰冷，《午夜摯愛》我讀過，很...感人的故事。
時懷握住那只干燥溫暖的手，感到一種莫名的敵意。謝謝。他簡短地回答。
徐明剛好來南島出差，住我們酒店。周從瑾解釋道，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我想著...一起吃個午飯。
當然，很榮幸。時懷強迫自己微笑，盡管整個氣氛詭異得讓他想立刻離開。
服務員適時地送上了香檳和開胃菜，暫時緩解了尷尬。周從瑾舉起酒杯：歡迎兩位。
徐明抿了一口酒，眼睛卻一直盯著時懷：周從瑾很少這么熱情地招待客人。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酒吧偶遇。時懷平靜地回答，周經(jīng)理很專業(yè)，幫我解決了一些小問題。
哦徐明挑眉，他向來很...專業(yè)。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帶著明顯的諷刺。
周從瑾的手指在杯柄上收緊：徐明現(xiàn)在是藍天投資的副總裁，負責亞太區(qū)業(yè)務。
藍天投資時懷心頭一震。這不就是試圖收購周氏集團的公司嗎他看向周從瑾，后者卻避開了他的目光。
小公司而已，比不上周氏集團歷史悠久。徐明輕笑，不過商場如戰(zhàn)場，老牌企業(yè)有時候反而容易松懈，你說是嗎，阿瑾
周從瑾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時懷突然明白了——這不是什么偶遇的老朋友，這是一場精心安排的示威。徐明不僅是周從瑾的前男友，還是他們家族企業(yè)的敵人。
我聽說作家都喜歡觀察人性，徐明轉(zhuǎn)向時懷，你覺得阿瑾是個什么樣的人
餐桌下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時懷放下酒杯，直視徐明的眼睛：周經(jīng)理是個很復雜的人。表面玩世不恭，實際上比誰都認真負責；看起來八面玲瓏，私下卻有自己的堅持。這種反差很...吸引人。
徐明的笑容僵住了。周從瑾猛地抬頭看向時懷，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感動。
有意思的評價。徐明慢慢地說，不過作家總是擅長美化現(xiàn)實，不是嗎
午餐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結束。甜點上來時，徐明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站起身：抱歉，有個重要電話。你們慢用。
他剛一離開，周從瑾就長舒一口氣，肩膀垮了下來：對不起。
他是你前男友時懷問道。
周從瑾的叉子在盤子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你怎么...
很明顯。時懷壓低聲音，而且他現(xiàn)在在為試圖收購你們家族企業(yè)的公司工作這就是你昨天取消晚餐的原因
周從瑾的眼睛瞪大了：你知道了關于收購的事
酒店里人人都在談論。時懷向前傾身，為什么不告訴我
這是我的家事。周從瑾生硬地回答，與你無關。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時懷頭上。他靠回椅背，感到一陣刺痛。是啊，他們算什么關系不過是一夜情延長成了幾夜情，加上幾次城市探險罷了。他有什么資格過問周從瑾的家事
你說得對。時懷勉強笑了笑，抱歉越界了。
周從瑾似乎立刻后悔了：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時懷幾乎是逃出的餐廳。
回到房間，時懷甩掉鞋子，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周從瑾和徐明之間...，加上商業(yè)競爭，情況復雜得令人頭疼。而他，時懷，只是一個暫時停留的過客，一個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
手機震動起來，是周從瑾的消息：今晚能見面嗎我想解釋。
時懷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最后回復：好，幾點
九點，我下班后去你房間。
整個下午時懷都無心寫作。他試圖看書，看電視，甚至出門散步，但周從瑾受傷的眼神和徐明得意的笑容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晚上八點半，他洗完澡，換了件干凈的T恤，卻不知道該以什么態(tài)度面對即將到來的談話。
九點整，敲門聲響起。時懷深吸一口氣去開門，卻看到一位客房服務員站在門外。
時先生，周經(jīng)理讓我轉(zhuǎn)交給您。服務員遞上一個信封，他說他臨時有急事，今晚不能來了，非常抱歉。
時懷接過信封，關上門后才打開。里面是一張酒店便簽紙，上面潦草地寫著：家族緊急會議，必須參加。明天再談。對不起。--Z
便簽背面還粘著什么東西一把鑰匙，上面掛著301的房牌。那是周從瑾在酒店的員工宿舍。
時懷把鑰匙放在掌心，思考著家族會議是否與收購有關徐明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為什么周從瑾寧愿給他宿舍鑰匙也不愿坦誠相告時懷站在窗前，第一次感到自己與這座城市、與周從瑾之間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墻。
五
鑰匙在時懷手心留下一道淺淺的壓痕。他站在員工宿舍區(qū)301室門前，已經(jīng)舉了三次手又放下。周從瑾給他這把鑰匙是什么意思是讓他在這里等，還是只是方便見面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時懷迅速把鑰匙插進鎖孔。門開了，他閃身進入，輕輕關上門，靠在門板上長舒一口氣。
周從瑾的宿舍比他想象中整潔。一間小客廳連著開放式廚房，沙發(fā)前的茶幾上堆滿了文件和筆記本電腦。臥室門半開著，能看見一張收拾得一絲不茍的床。整個空間彌漫著淡淡的柚木香氣，和周從瑾身上的味道一樣。
時懷沒有貿(mào)然進入臥室，而是在沙發(fā)上坐下。茶幾上的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大多是酒店報表和市場分析，但最上面一份標著藍天投資收購要約的紅頭文件格外醒目。
他本不該看。但...
以每股42元的價格收購周氏酒店集團已發(fā)行股份的25%，若達成將累計持有40%股份，成為最大股東...
時懷的金融知識有限，但足以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周家可能失去對家族企業(yè)的控制權。文件最后一頁夾著一張手寫便條：阿瑾，董事會三天后表決，父親情況不好，你必須回來。---姐
時懷合上文件，胸口發(fā)緊。難怪周從瑾這幾天心不在焉。
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讓時懷猛地站起身。周從瑾推門而入，看到時懷時明顯愣了一下，然后疲憊地笑了：你來了。
他看上去糟透了。眼睛布滿血絲，西裝皺巴巴的，領帶松散地掛在脖子上。時懷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我看了文件。時懷直接承認，抱歉，我不該...
周從瑾擺擺手，把公文包扔在沙發(fā)上，解開領帶：無所謂了，反正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他走向廚房，喝點什么我這里只有啤酒和威士忌。
水就好。時懷說。
周從瑾倒了兩杯水，遞給時懷一杯，然后在他身邊坐下。
你父親...
高血壓住院了。周從瑾揉著太陽穴，醫(yī)生說是長期壓力過大。董事會那群老狐貍現(xiàn)在像聞到血的鯊魚。
時懷猶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覆上周從瑾的手背：我能幫上什么忙嗎
周從瑾抬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苦笑：除非你能在一周內(nèi)讓酒店入住率提高30%，或者寫篇文章嚇退藍天投資。
時懷沒有立即回答。他拿起那份收購文件又看了一遍：他們質(zhì)疑的是周氏集團的管理創(chuàng)新能力和文化價值，對嗎
嗯。說我們倚老賣老。缺乏現(xiàn)代酒店應有的文化內(nèi)涵。周從瑾模仿著徐明的語氣，眼中閃過一絲憤怒。
那就給他們看看什么叫文化內(nèi)涵。時懷突然說。
周從瑾挑眉：什么意思
南島大酒店是你們集團的旗艦店對吧如果在這里舉辦一場引人注目的文化活動，吸引媒體關注，至少能證明集團在文化創(chuàng)新上的努力。時懷越說越興奮，我們可以策劃一個文學與音樂之夜，邀請本地作家和音樂家參與，打造成高端文化沙龍。
周從瑾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愿意出面以你的名義
當然。時懷點頭，我可以聯(lián)系幾位認識的作家朋友，再加上林老師書店的資源...
他們討論到深夜，計劃越來越完善。時懷驚訝地發(fā)現(xiàn)，褪去酒店經(jīng)理的圓滑外殼，周從瑾在壓力下展現(xiàn)出的專注力和執(zhí)行力令人印象深刻。他能迅速抓住時懷模糊的想法，轉(zhuǎn)化為具體的執(zhí)行步驟，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周從瑾伸了個懶腰，突然轉(zhuǎn)向時懷：謝謝你。
他的眼神如此真誠，時懷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周從瑾輕輕握住他的手：不只是為了這個計劃。謝謝你沒有因為我這幾天的混蛋行為而離開。
時懷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我理解壓力能讓人變成混蛋。
周從瑾笑了，然后傾身向前，吻了時懷。這個吻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輕柔、試探，帶著某種脆弱的情感。時懷回應著，手指插入周從瑾的發(fā)間，感受著他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
留下來。分開時，周從瑾低聲說。
時懷點點頭。他們相擁而眠，沒有更多親昵，只是緊緊依偎，像暴風雨中的兩艘小船。
接下來的五天像一場旋風�；顒硬邉澋玫搅司频昕偛康呐鷾�，周從瑾和時懷幾乎形影不離地工作。聯(lián)系嘉賓、設計流程、安排場地。時懷第一次看到周從瑾完全投入工作的樣子：專注、果斷，對細節(jié)的苛求近乎偏執(zhí)。
你其實很享受這個，對吧第五天深夜，當他們檢查完最后的座位安排后，時懷問道。
周從瑾正在調(diào)整舞臺燈光的角度，聞言回頭：什么
管理工作。你表面上抱怨，但實際上樂在其中。
周從瑾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微笑：被你看穿了。是的，我喜歡解決問題，喜歡看到一件事情從無到有變得完美。他頓了頓，只是有時候，家族企業(yè)的包袱太重了。
你父親知道你做得很好嗎
他從不直接表揚。周從瑾聳聳肩，老一輩的表達方式。
活動當天，酒店宴會廳座無虛席。時懷邀請的三位作家朋友，加上林老師作為特邀嘉賓，與爵士樂隊的即興配合創(chuàng)造了奇妙的化學反應。當?shù)孛襟w來了好幾家，周從瑾甚至說服了一家全國性文化媒體的記者出席。
太成功了！活動結束后，林老師拍著時懷的肩膀，阿瑾說你是個策劃天才，果然沒錯。
時懷看向不遠處正在接受采訪的周從瑾。他穿著深藍色西裝，談吐優(yōu)雅自信，完全看不出幾天前的疲憊和焦慮。似乎察覺到時懷的目光，周從瑾轉(zhuǎn)頭對他眨了眨眼。
最后一個客人離開后，時懷和周從瑾站在空蕩蕩的宴會廳里，相視而笑。
入住率已經(jīng)提高了15%，預訂電話還在不斷進來。周從瑾查看手機上的數(shù)據(jù)，總部很滿意，說要把這個模式推廣到其他分店。
那收購案
暫時擱置了。董事會看到了我們的文化價值。周從瑾咧嘴一笑，徐明一定氣瘋了。
時懷忍不住笑了。周從瑾突然抓住他的手：我有個想法。下周末我父親回來，我想讓你...
他的話被突然推門而入的客房部經(jīng)理打斷了。周從瑾條件反射地松開時懷的手，但為時已晚---那位中年女士的眼睛瞪得溜圓，然后迅速低下頭：抱歉，周經(jīng)理，我不知道您還在...我是來檢查設備的。
沒關系，李經(jīng)理。我們正要離開。周從瑾恢復了職業(yè)化的語氣，但耳根已經(jīng)紅了。
李經(jīng)理匆匆離開后，時懷挑眉：這下好了，明天全酒店都會知道。
知道就知道。出乎意料的是，周從瑾一把摟住時懷的腰，在他唇上重重親了一下，我受夠了躲躲藏藏。
這個突如其來的公開示愛讓時懷心跳加速。他們手牽著手走出宴會廳，在電梯里又忍不住接吻，完全不顧監(jiān)控攝像頭。
回到時懷的房間后，激情自然延續(xù)。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更熱烈，更無所保留。事后，周從瑾靠在床頭，時懷的頭枕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剛才你說要讓我見你父親時懷輕聲問。
周從瑾的手指在時懷肩頭停頓了一下：嗯，下周末他從上海回來。我想正式介紹你們認識。
時懷抬頭看他：你確定這意味著...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周從瑾低頭吻他的額頭，我準備好了，你呢
時懷沒有立即回答。這個承諾比他預期的來得快，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害怕。
我也是。他最終說。
周從瑾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時懷卻久久無法入眠，思考著這一周發(fā)生的一切。從險些失去家族企業(yè)到成功反擊，從冷戰(zhàn)到現(xiàn)在的親密無間。這段關系發(fā)展得如此之快，卻又感覺無比自然。
第二天早上，時懷被手機鈴聲吵醒。是林小雨。
時老師！天大的好消息！她的聲音幾乎刺破耳膜，頒獎典禮定在下周五，你必須立刻回來準備！
時懷完全清醒了：下周五原定不是12號嗎
提前了！林小雨興奮地說，機票我已經(jīng)訂好了，今天下午三點。
掛斷電話，時懷看向身旁還在熟睡的周從瑾。這個獎是他夢寐以求，但這也意味著他要提前離開南島，錯過與周從瑾家人的見面。他們剛剛確定的感情，能否經(jīng)得起分離的考驗
周從瑾的眼睫毛顫動了幾下，慢慢睜開眼睛�？吹綍r懷嚴肅的表情，他立刻清醒了：怎么了
時懷深吸一口氣：我得提前回北京了。我的書入圍了一個重要獎項，頒獎典禮在下周五。
周從瑾沉默了片刻，然后擠出一個微笑：這是好事啊，恭喜你。
但我們說好的家庭聚會。
沒關系，以后還有機會。周從瑾坐起身，你什么時候走
今天下午的飛機。
周從瑾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那我?guī)湍銣蕚滠嚒?br />
他們安靜地吃完早餐，收拾行李。時懷能感覺到周從瑾在刻意保持距離，不再有昨晚的親昵舉動。也許他需要時間消化這個突然的變化，也許他在懷疑時懷離開后這段感情能否繼續(xù)。
臨行前，周從瑾幫時懷把行李搬上酒店安排的車上。陽光下，他英俊的側臉線條緊繃，看不出情緒。
到了給我發(fā)消息。他最后說，聲音有些干澀。
時懷點點頭，突然抓住周從瑾的領帶，把他拉下來吻住。這個吻短暫但有力，是承諾也是挑戰(zhàn)。
這不代表結束。分開時，時懷直視周從瑾的眼睛，只是暫停。
周從瑾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他輕輕點頭：只是暫停。
車子駛離酒店時，時懷回頭望去。周從瑾仍然站在原地，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身影越來越小。
六
時懷盯著屏幕上靜止的畫面。周從瑾的微信視頻通話界面卡在了他低頭看文件的瞬間，已經(jīng)持續(xù)了十七秒。北京公寓的暖氣嗡嗡作響，窗外是零下五度的寒夜，而南島此刻應該還有二十度。
喂聽得到嗎時懷對著麥克風說道，聲音在空蕩蕩的公寓里顯得格外響亮。
畫面突然跳動，周從瑾的臉重新清晰起來，背景是他酒店辦公室的落地窗，外面是南島的夜景。抱歉，網(wǎng)絡不穩(wěn)定。他揉了揉太陽穴，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在屏幕光下更加明顯，剛才說到哪了
你說董事會明天要討論藍天投資的新提案。時懷盡量壓抑住語氣中的失落。這是他們這周第三次嘗試視頻通話，前兩次都因為周從瑾臨時有事取消了。
對。周從瑾瞥了一眼旁邊，有人遞給他一份文件，他們現(xiàn)在改口說要戰(zhàn)略合作而不是收購，但我懷疑這只是換個說法。
時懷看著周從瑾快速翻閱文件的樣子，突然意識到對方可能同時在處理多件事情。他們通話的二十分鐘里，已經(jīng)有三個員工進過他的辦公室。
你看起來很忙，要不我們改天再聊時懷提議道。
周從瑾抬頭，眉頭微皺：再給我五分鐘就好。他轉(zhuǎn)向門口，小李，接下來的半小時我不見任何人。
門關上的聲音。周從瑾終于將注意力完全轉(zhuǎn)向屏幕：好了，現(xiàn)在只有你和我。說說你的頒獎典禮準備得怎么樣了
就是些常規(guī)采訪和拍照。時懷聳聳肩，我更想知道你那邊的情況。你父親身體好些了嗎
出院了，但醫(yī)生讓他少操心。周從瑾苦笑，所以他干脆把所有決策都推給了我。
你姐姐呢不能幫忙嗎
她在上海負責分店，暫時走不開。周從瑾嘆了口氣，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只是個普通經(jīng)理，不用管這些破事。
時懷想說些什么，但屏幕那端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周經(jīng)理，抱歉打擾，徐先生堅持要見您。一個女聲從門外傳來。
周從瑾的表情瞬間變得冷硬：告訴他我在開會，有事明天再說。
他說是關于明天的董事會。非常緊急。
周從瑾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滿是歉意：時懷，我恐怕得...
去吧。時懷強迫自己微笑，我們改天再聊。
明天一定。周從瑾保證道，我愛你。
屏幕變黑前，時懷捕捉到他嘴唇的最后形狀。那三個字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以至于時懷甚至沒來得及回應。通話結束后，公寓陷入寂靜，只有暖氣片偶爾發(fā)出咔嗒聲。
我愛你。周從瑾第一次說出這句話，卻是在這樣匆忙的告別中。時懷走到窗前，望著外面北京的夜景。他們分開才十天，卻感覺像是半年。物理距離放大了所有細小的不安。周從瑾越來越簡短的信息，越來越頻繁的取消通話，還有那個突然出現(xiàn)又消失的我愛你。
手機震動起來，時懷以為是周從瑾發(fā)來的補充信息，卻是林小雨：時老師，明天上午十點出版社開會，別忘了帶電腦。
時懷回復了一個好字，然后點開和周從瑾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條消息還是他兩小時前發(fā)的，視頻嗎他猶豫了一會兒，輸入：我也愛你。明天加油，等你消息。發(fā)送前，他又刪掉了前半句，只留下后半句。
這不是他們應有的狀態(tài)。在南島時，他們可以整夜聊天，從文學到童年記憶，從酒店管理到最愛的電影�，F(xiàn)在卻連一個完整的視頻通話都成了奢侈。
第二天上午，時懷頂著黑眼圈出現(xiàn)在出版社會議室。林小雨一見到他就驚呼：天啊，你看起來像被卡車碾過！頒獎典禮前得好好休息�。�
寫作熬夜而已。時懷輕描淡寫地說，沒有提及半夜還在等周從瑾的消息。
會議室里坐滿了營銷、公關和編輯團隊。總編輯王磊打開投影儀，上面顯示著《南方之夜》的封面設計——一本以南島為背景的愛情，主角是個名叫周瑾的酒店經(jīng)理。
我們計劃主打單身作家筆下的熾熱愛情，王磊興奮地說，時老師一直以描寫細膩感情著稱，但讀者更好奇的是，作家本人的感情生活是怎樣的
時懷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收緊。他和周從瑾的關系從未公開討論過，但他也沒刻意隱瞞。
所以我們會安排一系列專訪，公關總監(jiān)接著說，重點突出時老師作為單身貴族的魅力，同時探討為什么能寫出如此動人的愛情故事。
等一下，時懷打斷她，為什么要強調(diào)單身
會議室安靜了一瞬。林小雨小聲解釋：市場調(diào)查顯示，你的女性讀者中有62%認為你的單身作家形象很有吸引力。如果公開戀情，可能會影響銷量。
所以我要為了銷量假裝單身時懷的聲音比預想的要尖銳。
不是假裝，只是不主動公開。王磊圓滑地說，當然，如果你有穩(wěn)定關系，我們不會否認，只是不特別強調(diào)。
時懷想起周從瑾在宴會廳里說的我受夠了躲躲藏藏，胸口一陣發(fā)緊。他環(huán)顧四周，意識到整個團隊都在等他妥協(xié)。
我需要考慮一下。他最終說。
會議結束后，林小雨單獨留下他：時老師，是不是南島那邊有什么情況
時懷猶豫了一下，然后點頭：我遇到了一個人。
酒店經(jīng)理林小雨敏銳地問，然后看到時懷驚訝的表情，你新書主角就是酒店經(jīng)理，這不太可能是巧合。
我們還沒確定要怎么定義這段關系。時懷謹慎地說，但他對我很重要。
林小雨嘆了口氣：我理解，但頒獎典禮在即，能不能至少等過段時間過去再公開
時懷沒有承諾，只是說會考慮�；氐焦⒑螅o周從瑾發(fā)了條信息：有空聊聊嗎有事想問你意見。
消息顯示已讀，但沒有立即回復。時懷試圖寫作，但思緒不斷飄向出版社的提議和周從瑾可能有的反應。三小時后，他的手機終于響了，卻是來電而非消息。
抱歉，一整天都在開會。周從瑾的聲音聽起來疲憊不堪，出什么事了
時懷把出版社的建議簡單說了一遍，小心翼翼地避免使用隱瞞或假裝這樣的詞。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你怎么想周從瑾最終問道，語氣難以捉摸。
我覺得這不公平，尤其是對你。時懷直言，但如果現(xiàn)在公開，媒體可能會過度關注我們的關系。
所以你傾向于接受他們的建議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平衡。時懷倒在沙發(fā)上，你怎么看
周從瑾的嘆息：這是你的決定，我不該干涉。
但這事關我們兩個人。時懷堅持道，我需要知道你的感受。
我的感受周從瑾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我的感受是你已經(jīng)做了決定，只是希望我點頭同意。就像你決定延長留在南島是為了寫作素材，決定提前回北京是為了頒獎典禮。
那不一樣！時懷打斷他，我延長停留是因為你，回北京是因為工作承諾。
是嗎那為什么你的新書主角剛好是個酒店經(jīng)理為什么你采訪了我那么多問題，卻從沒告訴我你是在收集素材周從瑾的質(zhì)問像刀子一樣甩過來。
時懷震驚地握緊電話：你以為我接近你是為了寫作
我不知道！周從瑾的聲音里充滿疲憊，也許我們需要冷靜一下，好好想想這段關系到底意味著什么。
冷靜一下時懷的心跳加速，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分手嗎
我不是。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思考。周從瑾似乎在努力控制情緒，董事會明天要表決，我父親又住院了，現(xiàn)在再加上這個。
所以你后悔了時懷聽見自己聲音里的顫抖，后悔說愛我后悔介紹我見你家人
時懷，別這樣。
不，我明白了。時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壓力很大，我理解。等你處理完公司的事再談吧。
掛斷電話后，時懷坐在黑暗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他們的第一次嚴重爭吵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不可避免。距離、壓力、誤解...
他打開筆記本電腦，《南方之夜》的文檔還在桌面上。主角周瑾的形象曾經(jīng)那么鮮活，現(xiàn)在卻變得模糊不清。時懷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愛情，是否能寫出真實的感情。如果他連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又憑什么為千萬讀者描繪愛情的樣貌
手機屏幕亮起，是周從瑾發(fā)來的消息：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壓力不能作為借口。我們需要談談，但不是現(xiàn)在。等董事會結束，我會好好解釋一切。無論你決定怎么處理出版社的事，我都會支持。
時懷讀了三遍，手指懸在鍵盤上不知如何回復。最終他只回了一個號，然后關上電腦，走向臥室。床顯得太大太冷，就像他離開南島前的最后一晚，只是這次沒有人會在清晨對他說我愛你。
窗外，北京的夜空開始飄雪。時懷想起南島永遠溫暖的夜晚，和周從瑾在燭光下微笑的樣子。那段時光仿佛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世紀，而非僅僅兩周。
七
時懷站在領獎臺的側翼，手指無意識地撫平西裝上不存在的皺褶。臺下座無虛席，文學界的名流、媒體記者和讀者代表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灼熱。主持人洪亮的聲音在會場回蕩：
本屆最佳愛情獎授予——《午夜摯愛》時懷！
掌聲如潮水般涌來。時懷深吸一口氣，走上領獎臺。聚光燈刺得他瞇起眼，手中沉甸甸的獎杯冰涼如南島的海水。
感謝評委會，感謝我的編輯和出版團隊。他按照事先準備的稿子開始致謝，聲音在麥克風里顯得有些陌生。
三天前的爭吵后，他和周從瑾再沒聯(lián)系。那條簡短的和解信息像一塊石頭壓在他心底，而出版社關于保持單身形象的建議更是讓他徹夜難眠。此刻，站在領獎臺上，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最后，時懷抬頭，目光越過刺眼的燈光，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的那個人，我要特別感謝南方那座城市，和那里一位改變我生活的酒店經(jīng)理。
會場瞬間安靜了一秒，隨后爆發(fā)出更加熱烈的掌聲和竊竊私語。時懷能看到前排的林小雨瞪大了眼睛，而幾個媒體記者已經(jīng)低頭快速記錄著什么。
下臺后，時懷立刻被媒體團團圍住。
時老師，您剛才感謝的酒店經(jīng)理是真實人物嗎
您和這位酒店經(jīng)理是什么關系
問題像雨點般砸來。時懷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南方之夜》是一部，所有人物和情節(jié)都是虛構的。這個回答既非確認也非否認，是林小雨事先幫他準備的官方說辭。
慶功宴上，林小雨把他拉到角落：你瘋了嗎那些話明天會出現(xiàn)在所有娛樂版面上！
我說得很隱晦。時懷啜了一口香檳，只有知情人才會明白。
你以為媒體是吃素的他們最擅長捕風捉影！林小雨壓低聲音，已經(jīng)有記者在打聽你前段時間在南島住的是哪家酒店了。
時懷點開微博，熱搜第三赫然是時懷
酒店經(jīng)理。點進去，第一條是一個娛樂大V的爆料
獨家：時懷口中的酒店經(jīng)理疑似南島大酒店經(jīng)理周從瑾，周氏酒店集團少東家。據(jù)知情人士透露，兩人關系親密，但時懷接近周從瑾可能是為新書《南方之夜》收集素材利用感情創(chuàng)作
評論區(qū)已經(jīng)炸開了鍋
這是把戀愛當田野調(diào)查了
周從瑾好帥��！看商業(yè)雜志專訪還是高材生呢
作家為了素材真是什么都干得出來
說不定是兩情相悅呢，別瞎猜
時懷的手指冰涼。這條微博的用詞和角度都太刻意，明顯有人在背后推動。他往下滑動，看到更多類似內(nèi)容，甚至有人挖出了他和周從瑾在南島大酒店餐廳的合照。
電話再次響起，這次是陌生號碼。時懷猶豫了一下才接聽。
時懷一個似曾相識的男生，我是徐明。
時懷的背脊瞬間繃直：你怎么有我的號碼
這不重要。徐明的聲音帶著假惺惺的關切，我看到網(wǎng)上的傳聞了，真替你難過。
是你放的消息。時懷直接戳破。
徐明輕笑：我只是陳述事實。你確實以周從瑾為原型寫了書，不是嗎
那又怎樣作家從生活中獲取靈感再正常不過。
問題是，徐明慢條斯理地說，周從瑾知道你是為了素材才接近他的嗎
時懷握緊拳頭：你很清楚不是這樣。
我清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瑾會怎么想。徐明的聲音突然變冷，尤其是在他為了你們的關系跟董事會據(jù)理力爭的時候。
什么
他沒告訴你徐明假裝驚訝，周氏集團有個傳統(tǒng)。高管不得有影響公司形象的私人關系。董事會那些老古董特別反感同性戀情。阿瑾為了你，可是準備修改公司章程呢。
時懷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周從瑾從未提過這件事。
現(xiàn)在網(wǎng)上這么一鬧，董事會更有理由反對了。徐明繼續(xù)道，你說，阿瑾會不會后悔為你冒這么大風險
你到底想要什么時懷咬牙問道。
很簡單。徐明的聲音突然變得輕快，離開他。你回你的文學圈，他管他的酒店。你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時懷直接掛斷了電話。他的手在發(fā)抖，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徐明的話像毒蛇一樣鉆進他的耳朵，但他不會輕易相信。他需要聽周從瑾親口說出真相。
他再次給周從瑾發(fā)消息：網(wǎng)上的謠言你看到了嗎我們需要談談。
消息依然顯示已讀，但沒有回復。時懷打開通訊錄，找到周從瑾的號碼撥過去。響了六聲后，轉(zhuǎn)入語音信箱。
是我。時懷留下簡短留言，不管你在忙什么，請回電。事情很重要。
放下手機，時懷想起那次尷尬的午餐，徐明看周從瑾的眼神里確實藏著某種扭曲的情感。
夜深了，時懷坐在窗前，獎杯在桌上反射著冷光。他本該慶祝人生中的重要時刻，現(xiàn)在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愛情陷入危機，公開表白勇氣可嘉，卻可能給周從瑾帶來更多麻煩。
手機屏幕亮起，時懷急忙查看，卻是一條微博推送：《周氏集團少東家周從瑾回應傳聞：純屬私人事務，不予置評》。配圖是周從瑾被記者圍堵在酒店門口的照片，他面無表情地推開話筒，眼神冷峻。
這種官方回應在意料之中，但不予置評四個字還是刺痛了時懷。他多希望周從瑾能像他在領獎臺上那樣，哪怕隱晦地表達立場。
時懷點開周從瑾的微信朋友圈一片空白。他這才意識到，周從瑾可能設置了不讓他看朋友圈。
頒獎典禮后的第三天，時懷回到日常工作中，接受各種采訪。每個記者都旁敲側擊地打聽酒店經(jīng)理的事，他堅持統(tǒng)一口徑：純屬虛構。林小雨松了一口氣，但時懷自己感到一陣惡心。他正在做和出版社建議一模一樣的事：隱瞞、回避、否認。
結束工作，時懷疲憊地回到公寓。剛出電梯，他就看到家門口站著一個人。高挑的身影，熟悉的站姿，即使背對著他也能一眼認出。
周從瑾時懷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那人轉(zhuǎn)過身，果然是周從瑾，但比上次視頻時瘦了一圈，眼睛下方是深深的黑眼圈。
抱歉沒提前通知。周從瑾的聲音沙啞，能進去談嗎
時懷機械地打開門，兩人一前一后進入公寓。三個月前在南島初遇時，他們還是陌生人；現(xiàn)在站在同一個房間里，卻比陌生人還要尷尬。
恭喜你得獎。周從瑾站在客廳中央，沒有坐下，我看到你的感言了。
你沒有回復我的消息。時懷直接指出。
周從瑾苦笑：我關了手機。過去72小時接了不下100個記者電話。
網(wǎng)上的謠言
徐明干的。周從瑾打斷他，他聯(lián)系你了，對嗎
時懷點點頭：他說你為了我們的關系在和董事會斗爭這是真的嗎
周從瑾深吸一口氣，打開文件袋取出一疊文件：這是周氏集團的新章程草案，我提議刪除所有關于高管私人生活的限制條款。董事會原定昨天表決，但因為網(wǎng)上的風波，表決推遲了。
時懷接過文件，手指微微發(fā)抖。條款上用黃色標記筆醒目地標出了修改部分——確實如徐明所說，周從瑾在為他們關系的合法性努力。
為什么不告訴我時懷輕聲問。
我不想讓你有壓力。周從瑾坐下，雙手交握放在膝上，而且我以為我能處理好。但徐明他比我想象的更卑鄙。
他說我利用你收集素材。
我知道你不是。周從瑾抬頭，眼神堅定，但董事會那些老古董不這么想。對他們來說，負面新聞就是負面新聞，不管真假。
時懷在周從瑾對面坐下：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我不知道。周從瑾罕見地流露出迷茫，父親還在醫(yī)院，董事會七成成員反對我的提案，藍天投資的收購威脅仍在繼續(xù)。我甚至不確定我們...
他沒有說完，但時懷明白他的意思�，F(xiàn)實的重壓正在碾碎他們新生的感情。三個月的相識，兩周的親密相處，十幾天的分離和冷戰(zhàn)。這段關系太脆弱，經(jīng)不起這樣的風暴。
你要放棄
我只是做最壞的準備。周從瑾苦笑，商場如戰(zhàn)場，有時候再努力也...
那天在臺上，時懷打斷他，我說你改變了我的人生，那不是場面話。
時懷蹲下身，平視周從瑾的眼睛，我不會放棄，除非你親口告訴我你不再愛我。
周從瑾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但很快又被憂慮覆蓋：董事會...
去他的董事會。時懷握住周從瑾的手，你是周從瑾，你會被幾個老古董打敗
周從瑾凝視著他，眼中的堅冰慢慢融化：你知道我為什么愛上你嗎
時懷搖頭。
因為你總是看到我最好的一面，即使我自己都忘了那是什么樣子。周從瑾輕聲說，然后傾身向前，吻住了時懷。
這個吻帶著咸澀的味道。時懷才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有淚水。分開時，周從瑾的額頭抵著他的：我該回去了，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我跟你一起回去。時懷堅定地說。
周從瑾深深看著他，最終點頭。但答應我一件事，無論發(fā)生什么，不要后悔你的選擇。
我唯一后悔的是沒有早點在臺上說出你的名字。時懷回答。
周從瑾笑了，那個讓時懷一見鐘情的、帶著點痞氣的笑容又回來了：下次吧。等這一切結束，你有的是機會公開我。
他們相視而笑，在風暴眼中找到片刻寧靜。窗外，北京的夜空開始飄雪，而南方的月光正等待著他們的歸來。
八。
周氏集團總部大樓燈火通明。時懷付完車費，站在雨中仰頭望去，28樓的落地窗前人影晃動。他深吸一口氣，走進大堂。
您好，請問有預約嗎前臺接待員禮貌地詢問。
我來見周從瑾。
接待員露出為難的表情：周總正在主持重要會議，不見客。
時懷正想解釋，電梯門打開，一個穿著職業(yè)裝的女性快步走出來。她約莫三十五歲左右，眉眼間與周從瑾有幾分相似，但神情更為嚴肅。
時先生她徑直走向時懷，我是周從珊。
兩人簡短握手，周從珊對前臺點點頭：這位是周總的客人，我?guī)先ァ?br />
電梯里，周從珊快速低聲說道：表決已經(jīng)進行了兩小時，僵持不下。藍天投資提高了收購價，董事會一半成員動搖了。阿瑾狀態(tài)不太好。
他怎么了時懷的心揪了起來。
周從珊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父親住院后，他一個人扛著所有壓力，拒絕任何人的幫助。
電梯停在28樓。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會議室大門，兩側站著幾個西裝革履的男士，表情凝重地低聲交談。
按照規(guī)定，只有董事會成員和高級管理層可以列席。但你可以在這里等，會議應該快結束了。周從珊道。
時懷點點頭，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透過磨砂玻璃，他能隱約看到會議室里人們走動的身影，但聽不清討論內(nèi)容。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衣服漸漸被體溫烘干，留下雨水蒸發(fā)后的淡淡咸味。
凌晨一點十五分，會議室的門突然打開。幾位中年男士魚貫而出，面色各異有的憤怒，有的釋然，有的面無表情。時懷站起身，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最后出來的是周從瑾。他獨自一人，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領帶松散，臉色蒼白得可怕。
你怎么在這里他的聲音沙啞得不似人聲。
周從珊悄悄退開，走廊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時懷向前一步：你姐姐告訴我...
周從瑾一把抓住時懷的手腕，拉他走進旁邊的辦公室，砰地關上門。
這是一間寬敞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落地窗外是南島的夜景。周從瑾松開時懷，走到窗前背對著他，肩膀緊繃。
表決結果怎么樣時懷輕聲問。
暫時擊退了。周從瑾的聲音低沉，但代價是我答應董事會，在父親康復前全權接管集團，并保證不再有任何負面新聞。他轉(zhuǎn)過身，眼中帶著痛苦，包括和你的關系。
時懷感到一陣刺痛：所以你要結束
我不知道！周從瑾突然爆發(fā)，抓起桌上的文件夾狠狠摔在地上，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從來沒有這么無助過。
文件夾里的紙張散落一地，時懷看到其中一些是醫(yī)院報告，一些是財務報表。他彎腰撿起一張，上面是周父的診斷書：高血壓危象，建議絕對靜養(yǎng)。
你父親情況有多嚴重他輕聲問。
周從瑾靠在辦公桌邊，雙手捂住臉：醫(yī)生說他再受刺激可能會中風。他的聲音從指縫中漏出，支離破碎，而我在他病床前保證會守住家業(yè)，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時懷從未見過這樣的周從瑾，脆弱、迷茫、不堪重負。那個在酒店里游刃有余的經(jīng)理，那個在爵士酒吧里談笑風生的男人，此刻像一座即將崩塌的沙塔。
他走上前，輕輕拉下周從瑾的手。那雙總是自信滿滿的眼睛現(xiàn)在布滿血絲，下方是深重的黑眼圈。
聽著，時懷捧住他的臉，你不必一個人扛所有事。讓我?guī)湍恪?br />
怎么辦周從瑾苦笑，寫篇文章贊美周氏酒店
如果需要的話，時懷堅定地說，我有媒體資源，有公眾影響力。我們可以策劃一系列宣傳活動，重塑集團形象。你擅長商業(yè)策略，我擅長講故事，我們可以一起...
你不明白，周從瑾搖頭，董事會要的不是宣傳，是保證。保證我不會再給集團帶來任何風險
商業(yè)世界就是這么虛偽。周從瑾疲憊地說，他們可以容忍徐明那樣的真小人，卻不能接受一段真實的感情。
那你打算怎么做
周從瑾的手指慢慢與時懷的交纏，溫度相互傳遞。
我有個想法。他突然說，關于如何既保住集團，又不放棄我們的關系。
洗耳恭聽。
你愿意明天和我一起去看我父親嗎
時懷挑眉：這是見家長的邀請嗎
這是戰(zhàn)略會議。周從瑾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我父親一直很喜歡你的書。如果他公開支持我們，董事會那群老狐貍就不敢再多說什么。
那你姐姐
她早就站在我們這邊了。周從瑾笑道，事實上，她一直是我家的反叛者。三十歲才告訴父母她是
lesbian，現(xiàn)在和女友在加拿大定居。
時懷驚訝地眨眨眼：你們家比我想象的開明。
時懷傾身向前，吻住周從瑾干燥的嘴唇。這個吻溫柔而堅定，勝過千言萬語。
周從瑾的眼中閃爍著某種光芒，像是重獲生機的火焰。他站起身，順手拉起時懷：走吧。
去哪
醫(yī)院。
凌晨兩點的南島街道空曠寂靜。出租車內(nèi)，周從瑾終于放松下來，頭靠在時懷肩上，眼皮沉重地垂下。
睡一會兒吧。時懷輕撫他的頭發(fā)，到了我叫你。
周從瑾含糊地應了一聲，幾乎立刻就睡著了。時懷望著窗外閃過的街燈，想起自己筆下寫過無數(shù)次的情節(jié)。兩人相互扶持，共渡難關。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這種承諾。這不是浪漫里的一時沖動，而是日復一日的選擇，是風雨同舟的決心。
醫(yī)院走廊空蕩明亮，消毒水的氣味勾起時懷些許不安。周從瑾已經(jīng)完全清醒，步伐堅定地走在前面，偶爾回頭確認時懷還在身邊。
VIP病房外，一位護士正在記錄數(shù)據(jù)�？吹街軓蔫�，她微笑點頭：周先生，您父親剛睡下。
我們只待幾分鐘。周從瑾輕聲說。
病房里只開了一盞小燈，周父躺在病床上，看起來比時懷想象中蒼老許多。他閉著眼睛，呼吸平穩(wěn)，各種儀器在他床邊安靜地工作著。
周從瑾走到床邊，輕輕握住父親的手：爸，我?guī)�人來見你。
周父的眼皮顫動幾下，慢慢睜開。那是一雙和周從瑾極為相似的眼睛，只是多了歲月的痕跡和病痛的陰影。
阿瑾，這么晚了。他的聲音虛弱但清晰，然后注意到站在床尾的時懷，這位是
時懷。周從瑾直截了當，我的戀人。
病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周父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最后停在兒子臉上：終于帶回家了
周從瑾明顯愣住了：您不驚訝
你姐姐早就告訴我了。周父輕哼一聲，說你在南島酒店認識了個作家，魂都丟了。
時懷的臉突然發(fā)熱。周從瑾結結巴巴地問：那您不反對
我反對有用嗎周父虛弱地笑了笑，從珊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我的孩子們都固執(zhí)得像頭牛。他轉(zhuǎn)向時懷，時先生，你那本《午夜摯愛》寫得不錯，就是結局太傷感了。
時懷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周從瑾緊握父親的手：爸，董事會要求我...
別管那群老古董。周父打斷他，周氏集團姓周，不姓董。明天我就打電話給老李和老張，看誰敢動我兒子的位置。
他們在病房里低聲討論了二十分鐘，直到護士進來提醒。離開前，周父叫住時懷：時先生，我兒子從小就不善表達情感，但他帶你來見我，這比什么都能說明問題。
時懷點點頭，喉嚨發(fā)緊。周從瑾站在一旁，眼中的疲憊被一種新的光芒取代。那是希望，是愛，是重獲力量的決心。
走出醫(yī)院時，雨已經(jīng)停了。新的一天即將開始。周從瑾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氣，轉(zhuǎn)身面對時懷：謝謝你。
為了什么
為了不放棄我。周從瑾輕聲說，即使在我想放棄自己的時候。
時懷握住他的手：這才剛剛開始。我們還有董事會要說服，有徐明要對付，有公關危機要處理。
我知道。周從瑾微笑，但至少現(xiàn)在，我不再是一個人了。
第一縷陽光穿過云層，灑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前方的路或許依然艱難，但此刻，他們擁有彼此，這就足夠了。
九
周氏集團新聞發(fā)布會的后臺休息室里，時懷第五次調(diào)整領帶結。鏡中的自己穿著嶄新的深藍色西裝，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后，看起來更像是個商界精英而非作家。
放松，你看起來完美。周從瑾從身后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上。他們通過鏡子對視，周從瑾的眼睛里閃爍著時懷熟悉的光芒。
我寧愿面對一百個文學評論家，也不想面對那群財經(jīng)記者。時懷小聲抱怨。
周從瑾輕笑，溫熱的氣息拂過時懷耳畔：記住，無論他們問什么，保持冷靜，看我眼色。我們排練過很多遍了。
是的，過去三天里，在周父的暗中支持下，周從瑾迅速重組了管理團隊，同時與時懷一起精心策劃了今天的公關反擊。這場發(fā)布會將通過多家媒體直播，既是周氏集團對藍天投資收購企圖的正式回應，也是兩人關系的半公開聲明。
五分鐘后開始，周總。助理在門外提醒。
周從瑾最后檢查了一遍兩人的著裝，深吸一口氣：準備好了嗎
時懷握住他的手：比你想象的更好。
他們并肩走向會場，閃光燈立刻如暴雨般襲來。主席臺上擺放著周氏集團的新標志和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標語。臺下坐滿了記者，最前排是幾位表情嚴肅的董事會成員。
時懷認出了徐明，他坐在角落，臉上掛著假笑，眼神卻冰冷如刀。
周從瑾首先發(fā)言，聲音沉穩(wěn)有力：感謝各位媒體朋友蒞臨。今天我代表周氏集團宣布兩項重要決定...
時懷注視著周從瑾在聚光燈下的側臉——輪廓分明，眼神堅定，與那晚在辦公室崩潰的模樣判若兩人。這個男人身上有種令人著迷的多面性：燭光下的溫柔，危機中的堅韌，還有床笫間的熱情。
第一，周氏集團將啟動文化酒店品牌升級計劃，邀請國內(nèi)外知名藝術家參與酒店空間設計。
這是時懷的主意。利用他在文藝圈的人脈，將周氏酒店打造成藝術與商業(yè)結合的典范。已經(jīng)有三位獲得過國際大獎的藝術家同意參與，其中兩位還是時懷的大學同學。
第二，我很榮幸地宣布，時懷先生將擔任周氏集團文化顧問，負責策劃一系列文學藝術活動。
臺下記者已經(jīng)開始竊竊私語。前排一位董事皺起眉頭，但沒敢打斷。周父今早親自打電話給每位董事，明確表示支持兒子的決定。
提問環(huán)節(jié)開始，第一個問題就直指要害：周總，近日網(wǎng)絡傳聞您與時懷先生關系特殊，這是您邀請他擔任顧問的原因嗎
會場瞬間安靜。周從瑾面不改色：下一個問題。
記者們嘩然。時懷差點笑出聲。這種傲慢的回應完全不符合公關禮儀，但該死的有效。它傳遞了一個明確信息：我的私人生活不關你們的事。
幾個關于酒店業(yè)務的問題后，一位女記者舉手：時老師，作為著名作家，您為何愿意涉足商業(yè)領域這與您的創(chuàng)作會沖突嗎
時懷早已準備好答案：文學源于生活，而酒店正是人間百態(tài)的縮影。我認為藝術與商業(yè)不該是平行線，而應是...他停頓一下，看向周從瑾，況且，周氏集團對文化傳承的重視讓我深受感動。
這個眼神交流被所有攝像機捕捉到了。臺下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和掌聲。就連幾位董事也微微點頭。時懷的公眾形象和談吐顯然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只有徐明的表情越來越陰沉。
發(fā)布會接近尾聲時，意外發(fā)生了。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的男記者突然站起來：周總，我收到一段錄音，據(jù)說是您多年前關于酒店業(yè)的言論，與您現(xiàn)在的立場截然相反。您對此有何回應
會場瞬間騷動。周從瑾的表情紋絲不動，但時懷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縮。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錄音。周從瑾冷靜回應。
記者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音頻。嘈雜背景中，一個年輕的聲音帶著醉意說道：這些老牌酒店遲早完蛋！死抱著傳統(tǒng)不放，活該被淘汰。要是我掌權，第一件事就是賣掉那些賠錢的古董。
錄音戛然而止。會場一片嘩然。時懷立刻認出那是周從瑾的聲音，只是更年輕、更尖銳。
前排董事們臉色大變。徐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顯然這才是他真正的殺手锏。
周從瑾沉默了幾秒，然后出人意料地笑了：感謝這位記者朋友讓我重溫大學時代的豪言壯語。他輕松的語氣讓所有人一愣，沒錯，這是我二十三四歲時的錄音，當時剛讀完MBA，滿腦子都是激進的商業(yè)理論。
他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但人會長大，會改變。就像周氏集團，有百年歷史，卻不斷與時俱進。他按動遙控器，屏幕上顯示出集團近年來的創(chuàng)新舉措，判斷一個人或企業(yè)，不該看他一時的言論，而要看他長期的行為。
這番回應堪稱完美。時懷暗暗喝彩，但那位記者還不死心：那時先生知道您過去的這些觀點嗎作為文化人，他如何看待您對傳統(tǒng)的輕視
所有目光轉(zhuǎn)向時懷。這是個陷阱問題。無論他怎么回答，都會被扭曲。如果他支持周從瑾，會被說成盲目維護；如果表示異議，則正中對方下懷。
時懷微微一笑：作為作家，我最感興趣的就是人的成長與轉(zhuǎn)變。如果角色從第一章到最后一章毫無變化，那這本一定很無聊。他直視那位記者，在傳承中變異，在穩(wěn)定中進化。我認為這比固步自封或全盤否定都要可貴得多。
會場響起熱烈掌聲。就連提問的記者也不得不點頭認可。周從瑾看向時懷的眼神中滿是驕傲和感激。
發(fā)布會圓滿結束。后臺走廊里，周從瑾一把抱住時懷，在他耳邊低語：你太棒了。
時懷輕笑，然后嚴肅起來，那段錄音是徐明搞的鬼
毫無疑問。周從瑾松開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那是我二十五歲生日派對后說的醉話，當時他在場。沒想到他留了一手。
他會不會還有別的。
不會。周從瑾搖頭，那是我最叛逆的時期，但也僅此而已。不過，他猶豫了一下，謝謝你沒有問我那些話是否代表我的真實想法。
時懷挑眉：因為我知道答案。每個人都有過激進的觀點，重要的是你現(xiàn)在怎么做。
周從瑾深深看著他：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我自己還了解我。
他們相視而笑，無需更多言語。
接下來的兩周如同旋風。時懷正式出任周氏集團文化顧問，策劃的第一場活動——南島文學之夜大獲成功，媒體爭相報道。周父康復出院，以董事長身份強勢回歸，董事會迅速統(tǒng)一了立場。藍天投資見勢不妙，悄悄撤回了收購要約。
而徐明，在錄音事件反噬后，被曝出操縱股價的內(nèi)幕，被迫辭去藍天投資副總裁職務。
勝利的夜晚，周從瑾在酒店天臺安排了私人慶祝。只有他們兩人，一瓶香檳，和南島璀璨的夜景。
敬我們，周從瑾舉杯。
時懷碰杯：敬你力挽狂瀾的商業(yè)智慧。
他們倚著欄桿，肩膀相貼。夜風溫柔，帶著海洋的氣息。周從瑾突然轉(zhuǎn)身面對時懷，表情異常認真：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嗯
我父親建議我調(diào)回集團總部，擔任副總裁。周從瑾觀察著時懷的反應，這意味著我要離開南島，常駐上海。
時懷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很好的機會。你答應了
還沒有。周從瑾輕聲說，因為我在想你會不會愿意搬去上海或者我們可以折中，在北京和上海之間。
時懷沒等他說完就吻了上去。這個吻帶著香檳的甜味和未來的承諾。分開時，他微笑著說：我是個作家，在哪里都能寫。而你的根在周氏集團。
你確定嗎這意味著我們要正式同居了。周從瑾眼中閃爍著喜悅和不確定，你知道我的所有壞習慣。凌晨開會，亂扔領帶...
而你知道我的，寫作時喜怒無常，咖啡杯到處放，喜歡在浴室大聲朗誦草稿...
他們相視而笑。周從瑾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那么，在開始新生活前，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盒子里是一支鋼筆，筆身由深藍色樹脂制成，鑲嵌著細小的銀色星點，像極了南島的夜空。
我自己設計的。周從瑾有些緊張地解釋，筆尖是特制的，適合寫長篇。筆帽上有我們的
initials。
時懷仔細端詳，在筆帽底部發(fā)現(xiàn)了微刻的S&Z。這支筆既實用又浪漫，完美融合了兩人的特質(zhì)。
時懷聲音微顫，謝謝你。
不，應該我謝謝你。周從瑾握住他的手，謝謝你在我最糟糕的時候沒有放棄我，謝謝你在發(fā)布會上為我辯護，謝謝你愛我。
時懷將鋼筆小心收好，然后摟住周從瑾的脖子：這支筆會寫出很多故事。我們的故事。
一年后，時懷的新書《南方之夜》登上暢銷榜首位。這本書講述了一個作家和酒店經(jīng)理的愛情故事，被媒體稱為近年來最真實的同性愛情。簽售會上，總有不少讀者好奇地問：這個故事有多少是真實的
時懷總是神秘地笑笑：所有好故事都源于生活，但比生活更精彩。
某個周末的清晨，時懷坐在陽臺上用那支藍色鋼筆寫作，周從瑾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吻了吻他的額頭。
寫什么呢這么認真。
新書開頭。時懷合上筆記本，接過咖啡，關于一對歷經(jīng)磨難終于在一起的戀人。
周從瑾在他身邊坐下，晨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聽起來是個happy
ending。
不，時懷微笑，是個happy
beginning。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