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二空間
2045年9月，略顯繁華的小鎮(zhèn)上。
炭火在烤架下噼啪作響，橙紅的火光映照著我的臉。我正專注地翻動著玉米粒，看著它們逐漸鍍上一層金黃焦皮——這是外酥里嫩的最佳火侯。撒上秘制調(diào)料，甜香的玉米與孜然、辣椒的辛烈在高溫中交融，化作令人垂涎的美味。
"鑫哥，7號桌加20串羊肉！"
小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個皮膚黝黑的少年步履如風，將點菜單和剛從冰柜取出的鮮嫩羊肉串"啪"地拍在案板上。他動作干凈利落，圍裙上沾著幾點油星，卻掩不住那股子山里人特有的精氣神。
"好，3號桌的烤腰子和韭菜好了，在那邊。"我頭也不抬地應道，手上翻烤的動作絲毫不停。
"得嘞！"
小謝麻利地端起烤盤。羊腰子表皮金黃酥脆，油脂還在滋滋作響；翠綠的韭菜掛著蒜蓉醬，清香撲鼻。他穩(wěn)穩(wěn)穿過擁擠的餐廳，對每張桌子的位置都熟稔于心。遞給客人時，他總會露出那種帶著山野氣息的淳樸笑容。
我叫張鑫。三年前那個雨夜，當合作伙伴把一段錄像摔在我面前時，我就知道這條商路走到頭了。"要么入獄，要么拿一百萬轉讓全部股份"，他當時是這么說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我選了后者。帶著對商界的厭惡和背叛，記身疲憊回到這座小鎮(zhèn)，用那筆"買命錢"開了這家"山野燒烤"。
小店藏在鎮(zhèn)中心的巷弄里，每到華燈初上，炭火香就能勾得半條街的食客尋味而來。我的烤串講究火侯：羊肉要烤到外層焦脆，內(nèi)里還鎖著肉汁；茄子必須烤到綿軟如泥，再澆上特調(diào)蒜蓉醬。不到半年，"張師傅的燒烤"就成了鎮(zhèn)上的深夜食堂。
小謝是去年開春來的。那會兒我正在后巷卸炭，看見個瘦小的身影蹲在墻角啃冷饅頭。他抬頭時，我注意到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極了山里的鷹。后來才知道，他是我表舅從深山里帶出來的。
這個少數(shù)民族少年有著令人心疼的經(jīng)歷：十六歲那年，父親采藥摔斷了脊椎，家里唯一的獵槍也墜下了懸崖。作為長子，他硬是用自制的弓箭，在三年里成了寨子最出色的獵手。但父親執(zhí)意要他跟著收山貨的商人走出大山，"不能讓孩子一輩子困死在林子里"。
小謝學什么都快。洗碗時，他能把油漬斑斑的烤盤擦得锃亮；串肉時，每塊肉丁都像用尺子量過般整齊；搬炭筐時，那單薄的肩膀能扛起兩個成年人的分量。有次我問他累不累，他只是咧嘴一笑："比追山豬輕松多啦！"
就在我給最后一盤羊肉撒上孜然時，整個餐廳突然被此起彼伏的手機提示音淹沒。連電視機里正在直播的足球賽都突然切進了緊急新聞：
"《第二空間》將于2035年10月2日10時全球通步開放。"
連著三條重復的語音過后，畫面切回到了足球賽，喧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一秒，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聲浪�？拷膳_的眼鏡男突然站起來，舉著手機的手都在發(fā)抖："是真的！這款游戲終于面世了據(jù)說這游戲能模擬全部五感！"他的鏡片反射著手機藍光，"連痛覺和味覺都百分之百還原！"
炭火上的羊肉串突然"嗤"地竄起一簇火苗，油脂滴落的聲響格外清晰。我轉頭看向小謝，發(fā)現(xiàn)這個山野少年正盯著手機屏幕，眼里跳動著比爐火更熾熱的光。
深夜一點多，最后一桌客人相互攙扶著離開，醉醺醺的笑聲漸漸消失在巷尾。收拾完桌椅，送走店里負責衛(wèi)生的王姨，店里終于安靜下來。
我靠在柜臺邊，目光落在卷簾門上那個刺眼的“拆”字上，心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太巧了——10月初《第二空間》正式開放，而9月底，這家店就要因拆遷關門。原本打算重新找店面的計劃，現(xiàn)在似乎……有了新的可能。
“哥，想什么呢？”小謝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雙手枕在腦后，緩緩吐出一口氣：“兄弟，我有個想法，可能有點瘋……”
頓了頓，我直視他的眼睛：“這家店，我不打算繼續(xù)了�！�
小謝一愣，眉頭微皺：“那以后……”
“《第二空間》——那種級別的全息模擬游戲，錯過這次，我怕這輩子都會后悔�！�
小謝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圍裙邊緣。他的眼神在陰影里閃爍，像是被兩股力量拉扯著——一邊是沉甸甸的現(xiàn)實，另一邊卻是難以抑制的渴望。
店沒了，收入就斷了。大山里的父母還等著他的匯款買藥，還有妹妹……可《第二空間》，那個仿佛能讓人重活一次的游戲，光是想想，血液就忍不住沸騰起來。
但現(xiàn)實像一堵冰冷的墻——他連最基礎的游戲頭盔都買不起。
我看著他緊繃的側臉，突然伸手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發(fā)：“傻小子，工資照發(fā)，頭盔我包了�！�
小謝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滾圓，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音。
“要是玩砸了，大不了重新找個店面，繼續(xù)烤我們的串兒�！蔽倚α诵�，“反正炭火養(yǎng)得好，到哪兒都餓不死。”
“哥……”他的聲音哽住了，手指攥得發(fā)白，“你當初收留我，給我吃住，工資還比別人高……我、我……”
他用力抹了把臉，像是要把某些情緒硬生生按回去。圍裙上沾著油漬的地方，被他搓出了一片更深的痕跡。
小謝的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店里的老式掛鐘發(fā)出沉悶的滴答聲，在凌晨兩點的寂靜里格外清晰。
我轉身從收銀臺底下摸出兩罐啤酒，"啪"地一聲拉開拉環(huán)，泡沫立刻涌了出來。"喝點？"我把其中一罐推到他面前，"就當是給這家店送行了。"
他接過啤酒，指尖沾上了冰涼的冷凝水。我們靠在油膩的料理臺邊，誰都沒有說話。透過卷簾門的縫隙，能看見巷子盡頭泛著魚肚白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