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秦淮鬼算

    一、畫舫讖語

    弘治十二年（1499年）秋，秦淮河的胭脂水染紅了半邊天。王守仁倚在「知新堂」書坊的雕花欄桿上，指尖摩挲著剛淘來的《朱子晚年定論》。河面忽然飄來一陣腥風(fēng)，載滿歌妓的畫舫竟齊齊熄了燈火。

    “公子印堂有黑蛟盤踞�！�

    沙啞的女聲貼著耳根炸響。守仁猛回頭，見一盲嫗拄著人骨杖立于身后，空洞的眼窩里爬出蜈蚣狀疤痕。她袖中竄出三枚洪武通寶，在《大學(xué)章句》封皮上疊成塔形：“戊辰年，西南瘴癘地，當(dāng)有生死劫�！�

    銅錢“叮當(dāng)”墜地時(shí)，書頁無風(fēng)自動，露出夾層里半張沾血的驛報(bào)——正是三日前國子監(jiān)失蹤的《瓦剌貢使實(shí)錄》殘頁！

    二、監(jiān)生夜宴

    南京國子監(jiān)彝倫堂內(nèi)，司業(yè)趙瑁舉著夜光杯的手微微發(fā)顫。三十名監(jiān)生圍坐的紫檀食案上，炙駱駝峰冒著熱氣，角落卻堆著霉變的賑災(zāi)糧。

    “今日講《孟子·盡心》，諸生可知‘萬物皆備于我’真義？”趙瑁的象牙笏板敲了敲食案。

    守仁忽然撕開駱駝峰的酥皮，露出內(nèi)里雕成蒙古地形的冬瓜瓤：“就像這塞北輿圖，藏在江南珍饈里——不知劉公公每年收多少張這樣的‘輿圖’？”

    滿堂死寂。趙瑁的酒杯“咔”地裂開，波斯葡萄酒順著《瓦剌實(shí)錄》的“鐵器走私”四字蜿蜒而下。窗外更夫梆子響到第三聲時(shí)，藏書樓方向突然火光沖天。

    三、秘閣蛇蹤

    守仁踹開焦黑的松木門時(shí)，火舌正舔舐著《大明會典》的書架。他脫下襕衫浸入金水河，裹頭沖進(jìn)火海，卻見兩道黑影正在焚燒《兵部勘合檔案》。

    “留活口！”錦衣衛(wèi)的繡春刀劈面而來。

    少年抓起炭化的《九邊軍鎮(zhèn)圖》卷軸格擋，火星濺到對方飛魚服上的蟒紋——竟是劉瑾義子高鳳！電光石火間，守仁將殘卷擲向火堆，趁濃煙翻滾鉆入地窖暗門。

    腐臭味撲面而來。青磚密室中央的鐵籠里，蜷縮著渾身潰爛的瓦剌譯官，腳鐐上鑄著“內(nèi)官監(jiān)制”。譯官喉頭蠕動，吐出的不是蒙語，而是帶著河北口音的官話：“劉瑾要賣了大同……”

    四、鬼市博弈

    三山街鬼市的磷火燈籠下，守仁將譯官的血書塞進(jìn)孔明燈。盲嫗的人骨杖突然勾住燈繩：“公子這盞燈，怕是飛不過聚寶門�！�

    “婆婆昨日說我有生死劫，”少年捻起燈芯，“卻沒說這劫是應(yīng)在我身，還是應(yīng)劫破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