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北方的冬天,來得猝不及防。一夜之間,天空就失了顏色,灰蒙蒙的,只剩下鉛灰與慘白。
寒風像把鈍刀子,在光禿禿的梧桐枝上拉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尖嘯。枯葉被卷起,打著旋兒,又頹然落地。
我們的墨華藝術(shù)高中,就靜立在這片蕭瑟中。
墨華歷史不短,據(jù)說前身是百多年前的教會學校,幾經(jīng)易手,才成了如今的模樣。
校園里最惹眼的,是那棟爬滿常春藤的哥特式主樓。尖頂直刺陰沉天幕,像個沉默的巨人,腹中藏著無數(shù)陳年舊事。教學樓、琴房、畫室、雕塑工坊……都散發(fā)著一種與時代疏離的沉靜與老派。
冬天尤甚。學生們裹著厚外套,步履匆匆�?諝饫锔又晒�(jié)油、濕泥土,還有一種說不清的、仿佛從舊時光里飄來的微塵氣息。
我叫林默安,繪畫系二年級。
許是性子內(nèi)向,我總愛站在人群外打量。
在我眼里,墨華的冬天像幅未竟的素描,線條生硬,色調(diào)單薄,卻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藏著些待人發(fā)掘的秘密。
學校里流傳著些怪談,大多指向那些禁區(qū)。
最出名的,便是主樓西側(cè)頂層那間被鎖死的十七號畫室。
據(jù)說,那里出過怪事,自那以后,再無人敢踏足。
(二)
失蹤的人叫顧盼遠。
這名字跟他的人一樣,透著股莫名的疏離。
他個子高,卻瘦得厲害,總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深色舊衣,背個畫夾,獨來獨往。頭發(fā)微長,遮住半邊眼睛,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顧盼遠是繪畫系公認的怪才,畫風邪性,有股子生拉硬拽的勁兒。用色濃郁,像凝固的血,線條卻又精準得讓人心里發(fā)毛。
他從不與人搭腔,上課總揀最偏的角落,低頭涂抹,仿佛天塌下來也與他無關(guān)。
我對他的印象,更多是好奇,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他那股子不合群的勁兒,像面鏡子,照出我心底不愿與人親近的那個角落。
我們偶爾會在畫材店或圖書館的犄角旮旯碰上,各自悶頭點一下,算打過招呼。
最近,顧盼遠更怪了。
他常在傍晚獨自在主樓西側(cè)徘徊,眼神直勾勾盯著頂層那扇封死的十七號畫室窗戶,能看上大半天。
眼神里,有種我看不懂的癡迷與執(zhí)拗。
他的畫也愈發(fā)詭異,畫面上反復(fù)出現(xiàn)些歪扭的符號。
(三)
顧盼遠失蹤,應(yīng)是在一個禮拜五的傍晚。
那天下了入冬頭場雪,不大,剛夠給學校鋪層薄紗。
最后一節(jié)專業(yè)課結(jié)束,天已黑透。
我收拾好畫具出畫室,瞥見顧盼遠獨自朝主樓那邊走。
他的影子很快融進昏暗的路燈光影里。
我當時沒多想,他一向如此。
直到周一早上,顧盼遠的班主任張老師點名,發(fā)現(xiàn)他沒來。
起初,大家以為他病了,或又畫畫忘了時間。顧盼遠我行我素慣了,偶爾缺一兩節(jié)課也不稀奇。
但那天張老師眉頭鎖得死緊,臉色也難看。
他立刻聯(lián)系了顧盼遠家里,才知顧盼遠周五晚壓根沒回,且從周五下午就失聯(lián)了。
這消息像塊石頭砸進靜水,頓時亂了套。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么不見了。
我是最后一個在學校里見過顧盼遠的人之一�;蛘哒f,是少數(shù)幾個承認自己最后見過他的人。
警察來校問話,我如實說了。
他們按程序查了顧盼遠的宿舍、他常去的畫室,也去了我提過的主樓西側(cè)。
但除了在他床下翻出一個畫滿怪異符號的速寫本,一無所獲。
(四)
學校的反應(yīng),與我料想的相差無幾。
校長,一個頭發(fā)花白,總樂呵呵但眼神精明的老頭兒,在周一的晨會上,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嘴。
他說:繪畫系的顧盼遠同學,可能因個人原因,暫時離校。學校和警方正積極聯(lián)系,望他早日歸來。期間,請大家勿亂猜測,勿信謠傳謠,安心學習,維護正常教學秩序。
那口氣,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仿佛顧盼遠失蹤,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但私底下,聽說校領(lǐng)導(dǎo)們個個臉色鐵青。
墨華在圈內(nèi)小有名氣,出點負面新聞,招生、聲譽都受影響。
他們一邊配合警方,一邊想把事態(tài)壓到最小。
可校園里的氣氛,一下子繃緊了。
竊竊私語如蒲公英種子般四散,人人都在猜測顧盼遠去了哪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那些平日里當樂子說的校園傳說,此刻聽來都透著股邪氣。
尤其是十七號畫室的傳聞,又被翻出來添油加醋。
有人說,幾十年前,一個極有天賦的學生在十七號畫室瘋了,用自己的血畫了幅駭人的畫,然后人就沒了。
也有人說,十七號畫室連著異度空間,顧盼遠是被什么東西勾走了魂。
還有人說,顧盼遠失蹤,與主樓里某個游蕩的鬼魂有關(guān)。
(五)
我心里莫名煩躁,七上八下的。
顧盼遠的失蹤,打破了我平靜的生活。
我無法像旁人那樣,在最初的震驚恐慌過后,便逐漸淡忘,或僅將其當做刺激的談資。
顧盼遠雖與我交集不多,但他身上獨特的藝術(shù)氣質(zhì)、對繪畫的極致追求,以及那份與世隔絕的孤獨感,都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奇特的共鳴。
我開始反復(fù)琢磨與他相關(guān)的每個細節(jié),想從中摳出些蛛絲馬跡。
我去了顧盼遠的宿舍。床鋪整潔,被子疊得像豆腐塊,桌上也干干凈凈,除了那個被警察取走的速寫本,幾乎沒什么能顯露他個性的東西。
他室友陸明軒,成績優(yōu)異,專業(yè)上一直視顧盼遠為勁敵,說話總帶著點難掩的傲氣。
他對顧盼遠失蹤這事,似乎并不太上心,甚至有點幸災(zāi)樂禍。
我問他顧盼遠失蹤前有無異常,他只顧抱怨警察把他東西翻亂,耽誤了他作畫。
我開始在學校里逡巡,特別是顧盼遠常待的地方。
主樓西側(cè)的樓梯口依舊鎖著,那把大銅鎖像個啞巴,死守著秘密。
我在雪地上細看,想尋覓腳印或遺落物,可除了被風吹來的枯葉,一無所有。
夜里的學校靜得駭人,甚至有些死氣沉沉。
偶有晚自習歸來的學生匆匆走過,腳步聲在空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突兀。
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神經(jīng)過敏,總覺得暗處有雙眼睛在窺伺。
(六)
怪事接踵而至。
有學生在主樓西墻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用紅顏料涂畫的、與顧盼遠速寫本上相似的符號。顏料未干透,像是新畫不久�?芍鳂俏鱾�(cè)平日鮮有人跡,尤其是晚上。誰畫的
接著,又有些學生,特別是宿舍靠近主樓西側(cè)的,說深夜聽見十七號畫室里傳來細微的刮擦聲。那聲音很輕,斷斷續(xù)續(xù),像有人拿畫筆桿在粗糙帆布上輕輕打磨,又像指甲劃過木板。夜深人靜時,這細小的動靜聽來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這些怪事一出,校園里人心惶惶更甚。
與此同時,關(guān)于顧盼遠失蹤,大家私下嘀咕的重點懷疑對象,也逐漸明朗起來。
除了與顧盼遠專業(yè)上不睦、在他失蹤后略顯幸災(zāi)樂禍的陸明軒,還有一人也開始讓人覺得不對勁——班主任張老師。
張老師,平日總戴副金絲眼鏡,談吐斯文,待人和氣。
顧盼遠失蹤前,張老師找他私下談過幾次,內(nèi)容無人知曉。有人猜測,張老師可能知曉顧盼遠的某些秘密,或曾給他施加過壓力。
顧盼遠失蹤后,張老師的情緒也頗為反常。他時而焦躁不安,在辦公室踱步,眉頭緊鎖;時而又在學生面前強作鎮(zhèn)定,一再強調(diào)要相信學校和警方。
這種刻意的掩飾,反倒讓人覺得他心虛。甚至有學生看見他深夜仍在主樓附近徘徊,眼神復(fù)雜地盯著十七號畫室方向。
這些零碎的線索和反常舉動,被心思活絡(luò)的學生們串聯(lián)起來,如此一來,張老師和陸明軒便成了眾人眼中最大的嫌疑人。
(七)
警方那邊,調(diào)查很快陷入僵局。
校內(nèi)外監(jiān)控,均未拍到顧盼遠離開的畫面,他仿佛憑空消失。
學校為維護聲譽,對外宣稱顧盼遠可能因個人壓力過大而離家出走,并呼吁勿過度解讀。
但這種官方說辭,在彌漫著不安情緒的校園里,顯得蒼白無力。
我無法像旁人那樣,若無其事。顧盼遠那雙深邃的眼睛,他畫里那些令人不安的元素,像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決定自己查�;蛟S是想知道真相,或許是對顧盼遠有種說不清的同情,又或者,只是心底那股好奇在作祟。
我的優(yōu)勢在于,我熟悉墨華的每個角落,也更容易與那些可能知曉內(nèi)情的人搭上話。
我開始仔細回想顧盼遠失蹤前后的所有細節(jié)。他最后走向主樓的背影,速寫本上的神秘符號,以及他對十七號畫室近乎偏執(zhí)的關(guān)注。這些線索如散落的拼圖,等待拼接。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夏雨薇。
她是雕塑系的,一個標準的哥特打扮女生,鐘愛黑蕾絲裙,化著濃重的煙熏妝。夏雨薇是學校的包打聽,墨華的奇聞怪談她都略知一二。
十七號畫室聽我問起,夏雨薇挑了挑她那描得又黑又長的眉,嘴角勾起一絲神秘的笑,那可是咱們學校的‘禁地’啊,林默安同學。
她壓低聲音:聽聞幾十年前,墨華有位極厲害的女畫師,留洋法國,畫古典的,人也漂亮。傳說啊,她迷上了一種古老,甚至有些邪門的畫法,想借繪畫探究生死邊界。她就在十七號畫室偷偷鉆研,無人知曉她畫什么,也無人知曉她研究到了何種地步。
然后呢我追問,心跳有些快。
然后,有一天,她突然就沒了。只剩下十七號畫室里,一幅未完成的、據(jù)說能吸人魂魄的怪畫。夏雨薇眼中閃著興奮的光。
后來,畫室被徹底封鎖,那幅不祥的畫也被學校秘密處理了。
她頓了頓,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顧盼遠……他會不會是知道了這個傳說,想學那種邪門畫法,也偷偷溜進了十七號畫室,然后……也落得和那位老師一樣的下場
(八)
夏雨薇口中邪門畫法的傳說,像顆種子,在我心里迅速生根發(fā)芽。
與此同時,張老師也愈發(fā)讓我覺得不對勁。顧盼遠失蹤后,他眼神里總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
我試著借口關(guān)心顧盼遠,向他打探失蹤前的情況或警方調(diào)查進展�?伤偸蔷秸诓�,具體細節(jié)不便透露,或?qū)W校不希望大家亂猜,影響學習之類的官話,說得滴水不漏,就把我打發(fā)了。他態(tài)度依舊溫和,但眼神里多了些警惕與躲閃。
一次午休,我路過他辦公室,門虛掩著。
無意中一瞥,竟見張老師坐在桌后,手里捧著一本頗為陳舊的深褐色皮面日記。紙頁泛黃,邊角起毛,顯是有些年頭了。他看得專注,眉頭緊鎖,時不時用指尖輕撫紙上的字跡。
我心中一動,下意識放輕腳步,想看得更真切。那日記上的字跡娟秀,筆畫細致而有力,像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子所書。
剛想分辨內(nèi)容,張老師似有所覺,猛地抬頭。他見我立在門口,眼神里閃過一絲明顯的慌亂與不自在,隨即啪地合上日記,有些手忙腳亂地塞進了抽屜。
我還找到了一位在墨華干了近四十年的老門衛(wèi),馬師傅。
他年輕時在墨華燒鍋爐,后來年歲大了,便做了門衛(wèi),可以說是墨華幾十年風雨的見證者,對學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了如指掌。他平日總樂呵呵的,提個大號軍綠色搪瓷缸子,在校園里溜達,與師生打招呼,大家都親切地稱他馬大爺。
十七號畫室啊……馬師傅瞇起眼,仿佛在回憶久遠的事,那地方邪性。當年封鎖時,我還年輕,幫著搬過東西。跟你說,那畫室里頭陰森森的,大白天都覺得冷。后來學校換了幾任校長,都說要重修那地方,可每次一動工就出事,不是工人摔傷,就是機器無故損壞。一來二去,就沒人再敢提了。
馬師傅這番話,更讓我覺得那間畫室定有蹊蹺。
馬師傅,您還記得當年畫室里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嗎我追問。
馬師傅想了想,搖搖頭:太久了,記不清了。就記得墻上好像……好像有很多怪畫,畫里有許多怪符號,顏色用得特別深,看著瘆人。
(九)
怪符號,顧盼遠的速寫本上也有。他肯定去過十七號畫室。
看來要解開這個謎團,十七號畫室是繞不過去的坎。
可通往頂層的那道樓梯門,被一把老式銅鎖鎖著,鑰匙據(jù)說在校長辦公室的保險柜里。
但我沒死心。我開始琢磨主樓的結(jié)構(gòu),試圖找出其他路徑通往頂層。墨華的主樓是老式建筑,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復(fù)雜,多有通風管道和廢棄儲藏室。
終于,我在主樓西側(cè)外墻上,發(fā)現(xiàn)一個幾乎被常春藤完全遮蔽的通風口,位置恰在頂層畫室下方。
一個周末深夜,我避開巡邏保安,帶著繩索和手電,摸到主樓西側(cè)。
冬夜的寒風如冰凌般刮骨,我卻感到一股莫名的興奮。
我費力爬上外墻,撥開厚密的常春藤,找到了通風口。鐵絲網(wǎng)銹蝕嚴重,我用鉗子輕易便將其弄開。
通風管道內(nèi)狹窄積塵,彌漫著腐朽的霉味。我蜷縮著身子,一點點向上攀爬。四周漆黑,只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摸到一個向上的開口。推開沉重的鐵板,我從通風管道鉆出,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布滿蛛網(wǎng)的閣樓。
閣樓一側(cè),有扇小木門,門上釘著塊褪色的銅牌,模糊刻著十七。
我心怦怦狂跳。這里,便是傳說中的十七號畫室。
(十)
畫室里一片狼藉。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松節(jié)油、塵土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霉味。
月光從積滿污垢的窗戶透入,在地上投下斑駁光影。
畫架傾倒歪斜,畫布上蒙著厚塵,顏料管散落一地,有些已干裂。
畫室正中,立著一個頗大的畫架,上面蒙著一塊白布。
我走過去,深吸口氣,猛地掀開白布。
眼前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畫。
背景是墨華主樓,卻籠罩在一片難以言喻的暗紅色調(diào)中。天空似燃燒的晚霞,又似凝固的血塊。主樓的窗戶里,透著幽幽的、仿佛來自地底的光。
畫面的焦點,并非主樓,而是主樓前空地上,一個背對畫面的模糊人影,微微仰首,凝視著主樓西側(cè)頂層,那扇屬于十七號畫室的、漆黑一片的窗戶。那人影的姿態(tài),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專注。
這筆觸,分明是顧盼遠的!
畫作尚未完成,人影的臉部仍是一片空白。
在畫架旁,我發(fā)現(xiàn)一個打開的顏料盒,里面除了常用顏料,還有一支沒有任何標簽的、暗紅色的顏料,與畫面上主要的暗紅色調(diào)如出一轍。我擰開蓋子,湊近一聞,一股淡淡的鐵銹味撲鼻而來。
我心猛地一沉。是血。顧盼遠,他竟真的用自己的血作畫。
畫室角落,堆放著些廢棄舊物。
在一堆泛黃的舊報紙下,我摸到一個破舊的木箱。箱子未鎖,僅有一個簡單的銅扣。我心懷忐忑,輕易便將其打開。
箱內(nèi),整齊擺放著數(shù)本厚厚的、深褐色皮面日記。
這些日記的款式和大小,與我之前在張老師辦公室瞥見他偷看的那本,幾乎一模一樣!日記上的字跡娟秀有力,記錄了一個名叫文斯特·白的繪畫女教師在墨華任教時的生活與創(chuàng)作感悟。
日記翻至后面,開始出現(xiàn)一些晦澀難懂的記述,她提到一種靈魂獻祭的繪畫理論,認為可以通過特定的儀式和媒介,將創(chuàng)作者的靈魂與畫作融合,從而使藝術(shù)永存。
但具體如何操作,日記里語焉不詳,我估計張老師辦公室那本里應(yīng)有更關(guān)鍵的內(nèi)容。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相似的未完成畫作,相似的離奇失蹤,文斯特·白與顧盼遠,他們難道真用這種邪異駭人的方式,將靈魂融入畫中,去追求所謂的藝術(shù)永恒
(十一)
校園傳聞與眼前線索,在我腦中交織成一團亂麻。
這種聽來虛無縹緲的靈魂獻祭,難道真有其事
我正心亂如麻,試圖理清這些紛亂的線索,突然,一陣極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腳步聲,從閣樓外,也就是通往十七號畫室的那段樓梯上傳來。
我心里咯噔一下,汗毛倒豎!這么晚了,會是誰巡邏保安發(fā)現(xiàn)異常了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我急忙關(guān)掉手電,畫室瞬間重回之前的黑暗與死寂,唯余幾縷月光從污濁的窗戶透入。
我屏住呼吸,如受驚的兔子般,慌忙躲到畫室角落一堆蒙著厚布的廢棄畫布后,竭力蜷縮身體,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響。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那腳步聲很輕,很穩(wěn),一步一步,不疾不徐,踩在吱呀作響的老舊木質(zhì)樓梯上。在這死寂的深夜,這聲音聽來格外刺耳,也格外令人心悸。
腳步聲最終停在了十七號畫室那扇矮木門外。
然后,我聽見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像是有人用鐵絲或類似工具,在小心翼翼地撥弄門鎖。
咔噠一聲輕響,門鎖開了!
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影子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潛了進來。
借著窗外透入的微弱慘白月光,我辨認出那人的輪廓。中等個頭,戴副眼鏡,動作小心而熟練。
待他完全走進畫室,轉(zhuǎn)過身來,我看清了他的側(cè)臉——竟然是張老師!
(十二)
張老師站在門口,先警惕地打量四周,當他看見那幅顧盼遠未完成的血畫上的白布被掀開時,眼中卻并無多少意外。
他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出來吧,別躲了。
張老師!我壓著嗓子走出來,心還在咚咚狂跳。
張老師看見我,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但迅速鎮(zhèn)定下來:林默安怎么是你
這話,該我問您才對,張老師。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
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他眼神中看出些什么,這么晚了,您怎么會在這間鎖了的畫室里顧盼遠到底在哪兒他失蹤,是不是跟您有關(guān)您把他怎么了我連珠炮似地發(fā)問,語氣也有些沖。
張老師深吸口氣,臉上的驚訝緩緩?fù)嗜ィ《氖且环N我始料未及的平靜,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怪異的鎮(zhèn)定。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在月光下反著冷光。
他沒立刻回答,而是不慌不忙地從衣兜里掏出手機,借著屏幕微光,飛快地按了幾個鍵,像是在發(fā)送信息。我看不清內(nèi)容,但他這舉動讓我有些不安。
發(fā)完信息,他才重新抬頭看我,眼神變得有些古怪,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狂熱與……憐憫
顧盼遠他……張老師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像在宣告一件既定事實,他已經(jīng)抵達了我們凡人無法企及的藝術(shù)境界。他找到了通往永恒的道路。
什么意思我蹙眉,完全不懂他這套玄言。
意思就是,張老師嘴角咧開一個古怪的笑容,眼神驟然變得熾熱而興奮,與他平日斯文的模樣判若兩人,顧盼遠已經(jīng)將自己完全奉獻給了最崇高的藝術(shù)!他將自己的靈魂與畫作徹底融合,永存于他的畫中!他得到了真正的永生!他語氣中充滿了蠱惑,仿佛在講述一個神圣而偉大的奇跡。
一股透骨的寒意從我心底升起,瞬間傳遍全身。這個平日看似溫和謙遜、循循善誘的張老師,內(nèi)心竟藏著如此偏執(zhí)、扭曲、瘋狂的一面!
你瘋了!張老師,你徹底瘋了!我忍不住喊道,靈魂獻祭藝術(shù)永生這都是無稽之談!顧盼遠只是失蹤了,他一定還活著!我們必須找到他!
活著張老師發(fā)出一陣神經(jīng)質(zhì)的、咯咯的低笑,笑聲在空寂的畫室中回蕩,聽來格外刺耳與駭人,肉體凡胎有何意義不過是副臭皮囊,轉(zhuǎn)瞬即朽!唯有偉大的藝術(shù)才是不朽的!顧盼遠明白了這一點,所以他勇敢地選擇了這條通往不朽的道路!他是我們墨華的驕傲!
我正與張老師爭辯得面紅耳赤,十七號畫室那扇本被張老師掩上的木門,突然被人從外猛力砰的一聲撞開!門板撞在墻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緊接著,陸明軒帶著幾個繪畫系的學生,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他們手里都舉著手機,閃光燈對著畫室內(nèi)部一通亂閃,晃得人睜不開眼。
我們都聽見了!張老師!陸明軒站在最前,指著張老師,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你剛才說的話……我們都錄下來了!顧盼遠的失蹤,果然跟你脫不了干系!你這個變態(tài)!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張老師看見突然闖入的陸明軒等人,以及他們手中不斷閃爍的手機鏡頭,臉唰地一下慘白如紙。他臉上那股狂熱與興奮如潮水般退去,換上的是一片死灰般的絕望與恐懼。他張了張嘴,似想辯解,最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身體只是微微發(fā)抖。
很快,得到消息的校長、幾位校領(lǐng)導(dǎo)以及聞訊趕來的警察也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十七號畫室。
校長看見畫室內(nèi)的情形,以及被學生們團團圍住、面如死灰的張老師,氣得臉色發(fā)青,渾身哆嗦。
張建華!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校長指著張老師,捶胸頓足。
警察簡單詢問了情況,從陸明軒等人手中接過了錄下的視頻與錄音。隨后,兩名警察上前,給失魂落魄的張老師戴上了冰冷的手銬。
(十三)
張老師被警察帶走后,十七號畫室依舊一片混亂。
校長和校領(lǐng)導(dǎo)忙著安撫情緒激動的學生,還要配合警方勘查現(xiàn)場、收集證據(jù)。顧盼遠那幅未完成的血畫,以及我在木箱中發(fā)現(xiàn)的文斯特·白的日記,都被作為重要證物帶走。
我作為第一個發(fā)現(xiàn)畫室秘密并與張老師當面對質(zhì)的人,也被警方仔細詢問了整個過程。我如實陳述了自己如何進入畫室,以及與張老師的對話。
事件似乎暫時平息。顧盼遠的失蹤案,因張老師的坦白和那些看似鐵證如山的證據(jù),似乎有了一個駭人卻又合乎邏輯的解釋——一個因沉迷邪異藝術(shù)理論而走火入魔的教師,蠱惑并可能加害了一名同樣具有極端藝術(shù)傾向的天才學生。
校園里的風向也隨之轉(zhuǎn)變,先前對張老師的種種猜測仿佛都得到了印證。眾人震驚與恐懼之余,也對這位平日道貌岸然的輔導(dǎo)員的真面目感到不寒而栗。
可是,我心里依舊七上八下,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張老師進入畫室后,發(fā)送那條神秘短信前的鎮(zhèn)定,與他后來的癲狂判若兩人。這其中,似乎有什么難以解釋的斷裂。
張老師被帶走的第三天晚上,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聲音,我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是老門衛(wèi)馬師傅!
小林同學嗎我是馬大爺啊。馬師傅的聲音聽著很平靜。
馬師傅您這么晚打電話給我,有什么事嗎我有些意外。
小林同學啊,你之前不是跟我打聽十七號畫室的事兒嗎馬師傅緩緩說道,當年我在十七號畫室搬東西的時候,有些手稿啊資料啊什么的,被當垃圾扔到鍋爐房這邊了。我剛想起來,或許對你有用。
十七號畫室的手稿和資料應(yīng)該是文斯特·白的。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說不定就是解開謎團的關(guān)鍵。
好的,馬師傅。您在那兒等我,我馬上過去。我沒多想,立刻答應(yīng)了。
掛了電話,我穿上外套,抓起手電筒,急匆匆地跑出宿舍樓,往主樓深處的鍋爐房走去。
夜更深了,寒風也愈發(fā)刺骨,校園里空無一人,只有我的腳步聲在寂靜中回蕩。
(十四)
墨華主樓的鍋爐房在地下,平日除了馬師傅,基本無人涉足。
通往鍋爐房的樓梯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煤灰、鐵銹與濕氣的混合氣味,嗆人得很。
我順著狹窄的樓梯向下,手電光束在布滿管道與閥門的墻壁上晃動,投下奇形怪狀的影子。
鍋爐房的鐵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些許昏黃的燈光。
馬師傅我試探著叫了一聲。
小林同學快進來吧,我在這兒呢。馬師傅的聲音從門內(nèi)傳來。
我推開沉重的鐵門,走了進去。鍋爐房內(nèi)空間不小,但光線黯淡,僅角落里一個發(fā)出昏黃光芒的老舊燈泡在勉強照明。巨大的鍋爐如沉睡的鋼鐵巨獸,靜靜矗立中央,周圍纏繞著錯綜復(fù)雜的管道和儀表盤�?諝庵杏幸环N令人心悸的死寂。
馬師傅正站在一個角落,背對著我,似乎在翻找什么。他旁邊,確實放著一個看起來很破舊的木頭箱子。
馬師傅,您找到什么了我走近他,問道。
馬師傅緩緩轉(zhuǎn)過身。當我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時,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那張平日總是堆滿和善笑容的臉,此刻卻變得異常猙獰扭曲。他眼中再無往日的渾濁與慈祥,而是閃爍著一種貪婪、怨毒與瘋狂的光芒,像一頭餓狼看見了獵物。
小林同學,你果然來了。他的聲音變得沙啞低沉,透著一股不祥的氣息,你真是個好奇心太重的孩子啊。
馬師傅……你……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感到了強烈的危險,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
什么意思馬師傅發(fā)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意思就是,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都活不長啊,呵呵呵……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閃著寒光的……剔骨刀!那是廚房處理肉類的刀具,此刻在他手中,卻成了一件索命的兇器。
馬師傅的眼睛布滿血絲,語氣中充滿了怨毒與瘋狂,放心,你是第三個。你不孤單,下邊有人陪著你。
第三個難道,文斯特·白和顧盼遠都是你殺的為什么我嚇得聲音都變了。
文斯特·白,當年我看她有幾分姿色,動了歪心思。沒想到她性子剛烈,激烈反抗,我一時失手,就把她給……弄死了。馬師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臉上露出病態(tài)的笑容,然后,我就把她的尸首,扔進這個鍋爐里,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哈哈哈,誰也找不到!她那個什么‘靈魂獻祭’的繪畫理論,正好給我打了最好的掩護!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自己畫畫走火入魔,跟畫融到一塊兒了!真是老天助我!
這些年,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著這個秘密。十七號畫室之所以一直開不了,那些所謂的施工意外,都是我在暗中搗鬼!馬師傅的口氣充滿了得意。
難道顧盼遠畫的,那個深夜總凝視著十七號畫室的人……就是你!我瞬間明白了,聲音因恐懼而劇烈顫抖。
沒錯!就是我!我喜歡看她畫畫,喜歡看她在畫室里那股子專注又迷人的勁兒。馬師傅的表情變得兇狠。
至于顧盼遠,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子!馬師傅的眼神愈發(fā)兇戾,他不知從哪兒聽說了十七號畫室和文斯特·白的傳聞,竟然也想學那套狗屁的‘靈魂獻祭’,探索什么生死奧秘!他偷偷溜進十七號畫室,找到了文斯特·白那賤人留下的日記,還陷進去了,以為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禮拜五那天晚上,他又偷偷溜進十七號畫室,開始畫那幅該死的畫!正好被我撞見了!
我一直都在暗中盯著十七號畫室,誰想靠近那里,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我看見他畫的那幅畫,畫的主樓,畫的有人在凝視十七號畫室,我以為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
于是,我就跟在他身后,騙他說,鍋爐房這里有更多關(guān)于文斯特·白繪畫理論的珍貴手稿,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那個蠢貨,竟然真的信了!他跟著我來到這里,然后……我就送他去跟文斯特·白作伴了!他的尸首,也跟那個賤人一樣,燒成了灰!馬師傅發(fā)出一陣瘋狂的笑,手中的剔骨刀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令人膽寒的光。
你之前跟我打聽十七號畫室的情況,我就知道你這個小鬼也對那里起了心思。張建華那個蠢貨被抓的時候,我看見你也在場。你肯定也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事!所以,我才把你引到這里來,準備一勞永逸地解決掉你這個麻煩!
馬師傅眼中閃著瘋狂的殺氣,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手中的剔骨刀高高舉起。
去死吧!小鬼!跟他們一起,變成墨華永遠的秘密吧!
他嘶吼著,猛地朝我撲了過來!
(十五)
就在馬師傅手中的剔骨刀即將落在我身上那千鈞一發(fā)之際,鍋爐房沉重的鐵門突然被人從外一腳踹開!
砰!的一聲巨響,鐵門向內(nèi)洞開,重重撞在墻上。
幾道刺眼的手電筒光同時射入,晃得人睜不開眼。
不許動!警察!一聲威嚴的斷喝響起。
緊跟著,幾名身著制服的警察迅速沖入!他們身后,赫然是張老師。
幾名警察上前,迅速制服了愣住的馬師傅,給他戴上了冰冷的手銬。
我嚇得雙腿發(fā)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幾乎要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
張老師快步走到我身旁,將我扶起,急切地問:林默安同學,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驚魂未定的眼神中充滿了不解:張老師……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被……
張老師臉上露出一絲疲憊而欣慰的笑容: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先離開這個鬼地方。
在警察局里,張老師才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向我和警方娓詳細道來。
原來,張老師很早就注意到顧盼遠在研讀文斯特·白的日記,也知曉那些荒誕的理論。他深恐顧盼遠走火入魔,故而沒收了那本日記,并發(fā)現(xiàn)顧盼遠對十七號畫室及文斯特·白的傳說已近乎病態(tài)迷戀。
他多次找顧盼遠談話,試圖勸導(dǎo)他擺脫靈魂獻祭的虛妄,回歸正常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顧盼遠速寫本上的怪異符號,正是從文斯特·白日記中學來的所謂靈魂獻祭的媒介。
文斯特·白的日記,除了那些關(guān)于靈魂獻祭的狂熱記錄,后半部分竟詳細描繪了那幅以主樓窗戶和凝視目光為主題的畫作。顧盼遠誤以為此畫與靈魂獻祭相關(guān),卻不知這幅畫隱藏著一個更為險惡的秘密,結(jié)果被暗中觀察的馬師傅撞見,以為他洞悉了什么。
張老師從這些記錄中,敏銳地察覺到文斯特·白的失蹤恐怕并非簡單的藝術(shù)獻祭,而是另有隱情,甚至可能是一起謀殺案。
顧盼遠失蹤后,張老師內(nèi)心充滿了自責與不安。他一邊積極配合警方調(diào)查,一邊也開始暗中查訪。他懷疑,顧盼遠的失蹤,以及多年前文斯特·白的失蹤,背后可能隱藏著同一個兇手,一個對十七號畫室懷有特殊執(zhí)念、潛伏在校園內(nèi)的惡魔。
主樓西墻上那些用紅顏料涂畫的怪異符號,實則是張老師故意為之。他意在以此引蛇出洞,試探那個潛藏在暗處的幕后黑手,觀察其反應(yīng)。深夜從十七號畫室傳出的刮擦聲,亦是張老師刻意制造,目的同樣是為了試探那個可能存在的兇手。
張老師一直暗中留意十七號畫室的動靜。我深夜從通風管道潛入十七號畫室時,其實也一直在張老師的秘密監(jiān)視之下。他當時未能看清潛入者是誰,一度以為我便是那個兇手,或至少與失蹤案有重大關(guān)聯(lián)。他擔心打草驚蛇,也怕對方狗急跳墻,故未貿(mào)然行動。
在他自己進入十七號畫室之前,他已提前聯(lián)系了陸明軒,讓其帶領(lǐng)幾名學生在附近待命,并叮囑他們,若聽到畫室內(nèi)有異常動靜或他發(fā)出信號,便立刻帶人沖入并報警。此舉是為以防萬一,亦是為了在必要時能有更多人證。
當張老師進入畫室,發(fā)現(xiàn)里面的人是我,并從我的言談中判斷出我只是個單純追查真相的學生后,他當機立斷改變了原計劃。他發(fā)給陸明軒的那條短信,實則是讓他暫緩行動,等待新的指示。隨后,張老師決定將計就計,當著我和隨后趕到的陸明軒等人的面,故意說出那些關(guān)于靈魂獻祭的瘋言瘋語,并承認自己與顧盼遠的失蹤有關(guān)。他此舉是兵行險招,意圖通過偽裝成兇手并被警方逮捕,來麻痹那個真正潛藏在幕后的兇手,使其放松警惕,以為事件已了結(jié),從而露出馬腳。
因此,在張老師被帶走后,他私下請求警方對我保持密切關(guān)注,并暗中保護。因為他深知,若幕后真兇存在,且察覺到我還知曉一些不應(yīng)知曉的秘密,極可能會對我下手。
果不其然,馬師傅在得知張老師落網(wǎng)后,以為萬事大吉,便迫不及待地想除掉我這個最后的知情人,于是設(shè)下了鍋爐房的圈套。幸運的是,警方一直暗中關(guān)注我的動向,在我接到馬師傅的電話后,他們便立刻部署了救援行動,及時趕到,才避免了一場悲劇。
(十六)
真相終于水落石出,代價卻過于沉重。
馬師傅,那個平日看似和善無害的老門衛(wèi),竟是個潛藏數(shù)十載、雙手沾滿鮮血的惡魔。他因變態(tài)的欲望與扭曲的占有欲,殘忍殺害了文斯特·白老師,并利用其日記中關(guān)于靈魂獻祭的荒誕言論,巧妙地掩蓋了自己的罪行。
他又因恐懼秘密敗露,再次將魔爪伸向了同樣對十七號畫室和文斯特·白充滿好奇與探究的顧盼遠,用同樣殘忍的手段將其殺害。若非張老師敏銳地察覺到事件背后的蹊蹺,并精心策劃了那場引蛇出洞的戲碼,恐怕馬師傅這個真正的惡魔,仍會繼續(xù)逍遙法外,而顧盼遠的失蹤,也將成為又一個籠罩在墨華上空、永難解開的恐怖謎團。
馬師傅被警方正式逮捕,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十七號畫室被重新徹底封鎖,這一次,是真正的永久封禁。那些在畫室中找到的、屬于文斯特·白和顧盼遠的畫作、日記及其他遺物,均被警方作為證物封存。
顧盼遠的家人在得知兒子被害的真相后,悲痛欲絕。他們無法接受那個平日沉默寡言、一心只有繪畫的兒子,竟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離開人世。
而文斯特·白老師的陳年懸案,也終于真相大白。
墨華的冬天,依舊那般寒冷漫長。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早已消融,可籠罩在校園上空的陰影,卻久久不散。
我依舊是那個喜歡在人群外觀察的林默安。但經(jīng)歷這場驚心動魄的事件后,我內(nèi)心似乎也發(fā)生了一些難以言喻的變化。我對藝術(shù),對人性,對生死,都有了更深沉的思考。
顧盼遠用鮮血與生命追求的所謂藝術(shù)永恒,文斯特·白在日記中記錄的那些關(guān)于靈魂獻祭的狂熱囈語,如今在我看來,都顯得那般蒼白與可笑。真正的藝術(shù),或許不在于能否不朽,而在于它能否觸動人心,能否映照真實,能否引人思索。
而人性的黑與白,善與惡,往往僅隔一層薄紗。馬師傅的偽善與兇殘,張老師的機智與擔當,都在這場事件中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十七號畫室的窗戶,依舊死死地緊閉著,像一只永不睜開的眼睛,默默注視著這片曾發(fā)生過太多故事的校園。那些關(guān)于它的傳說,或許會隨著時光流逝而逐漸被人淡忘,但它所承載的秘密與傷痛,卻會永遠鐫刻在那些親身經(jīng)歷過這一切的人們心中,化為一道無法磨滅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