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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的一個雨夜。
她發(fā)著高燒還是替沈默琛擋了一輪又一輪的酒,他的項目需要那筆投資,對方老板只肯和她喝。
她喝到胃里灼燒般疼痛,喝到眼前發(fā)黑,最終在洗手間里吐得昏天黑地。
可回到家后,她依然笑著對他打手語。
‘沒事,搞定了。’
直到三天后,她在公司會議室里突然腹痛難忍,鮮血浸透了她的裙擺。
沈默琛趕到醫(yī)院時,臉色慘白得像鬼,他握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
桑妤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只是輕輕笑了笑不停安慰他。
醫(yī)生說子宮受損嚴(yán)重,以后懷孕的幾率很低,那些為沈默琛擋下的酒局,那些深夜陪客戶喝到胃出血的應(yīng)酬,早就把她的身體蛀空了。
桑妤任何人都清楚沈默琛有多想要一個孩子。
可此刻,他低著頭站在她面前,再不見往日的溫柔寵溺。
夜風(fēng)卷著落葉在他們之間盤旋,桑妤的發(fā)絲被吹得凌亂,幾乎要遮住視線。
沈默琛那句對不起飄散在風(fēng)里,輕得像是幻覺。
對上桑妤眼眶泛紅的眼睛,那種愧疚慌亂的復(fù)雜神情在他臉上交織。
對不起,但是妤妤,能不能不離婚。
是我一時糊涂,但我還愛著你。
她用盡全身力氣抬手打了他一巴掌,那清脆的響聲在這寂靜的夜晚格外刺耳。
沈默琛的臉被打得騙過去,卻捏住她的手低頭在掌心哈氣。
打得疼不疼。
我會讓她打掉,你別跟我離婚。
只是她聲音太像以前的你了,我一時鬼迷心竅,犯了這樣的錯。
他聲音沙啞,像是哀求。
太像以前的她了。
桑妤一怔,太像以前的她了。
那個會說話,會笑,會撒嬌的桑妤,而不是現(xiàn)在這個連一句我恨你都說不出來的啞巴。
后來桑妤再也沒有見過蘇向葵。
沈默琛把名下百分之六十的財產(chǎn)都轉(zhuǎn)給了她,律師遞來的文件上他的簽名力透紙輩。
她知道這是他以為的贖罪方式。
說什么都沒用了,是嗎
桑妤沒有回應(yīng),只是低頭翻看那些文件。
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這些冰冷的數(shù)字,怎么抵得過她失去的聲音,怎么抵得過那個永遠(yuǎn)不可能到來的孩子
我會處理好蘇向葵的事。
孩子......不會留下。
那天深夜,蘇向葵突然闖進(jìn)了他們的別墅。
蘇向葵眼睛紅腫得像桃子,她砸碎了玄關(guān)的花瓶,昂貴的瓷器在她腳下碎裂。
沈默�。∧阍趺锤疫@樣對我!
她的聲音撕裂了夜的寂靜。
是你求我留下這個孩子的。
女孩跪在客廳中央,昂貴的羊絨地毯被她的淚水浸濕,她抓住沈默琛的褲腳,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們的孩子......
沈默琛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桑妤看見他緊抿的嘴唇,看見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在克制,但不知道是在克制擁抱蘇向葵的沖動,還是在克制推開她的決心。
出去。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明天會有人聯(lián)系你。
蘇向葵抬頭,目光越過沈默琛直直看向桑妤。
她站起身,路過桑妤時刻意放慢腳步,嘴唇幾乎貼上桑妤的耳廓。
沈默琛舍不得我的,他愛我,你等著吧。
后來那幾天出奇的平靜。
沈默琛變得格外殷勤,每天準(zhǔn)時回家,親自下廚做桑妤愛吃的菜。
甚至買來一堆手語教材,笨拙地比劃著我愛你的手勢。
直到第五天深夜。
疼要告訴我。
沈默琛在她鎖骨落下一串吻,緊盯著她的表情。
你確定要繼續(xù)嗎
他再次確認(rèn),眼神灼熱卻依然克制,桑妤點(diǎn)頭,臉頰緋紅。
任何時候都可以喊停。
沈默琛的溫柔幾乎讓桑妤落淚。
因?yàn)樽约菏菃“瓦@個身份,這六年,她習(xí)慣了被忽視,被憐憫,甚至被嫌棄,而此刻,沈默琛的珍視讓她恍惚以為回到了最初。
他的吻如雨點(diǎn)般落在桑妤的頸間、鎖骨、胸前,當(dāng)兩人終于赤身相對時,桑妤感受到久違的親密。
沈默琛的呼吸越來越重,手指與桑妤十指相扣,將她牢牢固定在床上。
突然刺耳的提示音劃破一室旖旎。
他動作一頓,眉頭緊鎖,手機(jī)在床頭柜上瘋狂震動,藍(lán)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沈默琛煩躁地伸手去拿,卻在看清屏幕的瞬間僵住。
桑妤看見他的表情在手機(jī)冷光中驟然慘白。
下一秒,他猛地退出她的身體翻身坐在床邊,動作太急,床單被扯出凌亂的褶皺。
蘇向葵自殺了。
他丟下這句話時,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褲子胡亂套上。
桑妤赤裸著坐在床上,肌膚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她看著沈默琛手忙腳亂地車鑰匙,看著他連襯衫口扣子都扣錯了兩顆,連鞋都來不及穿好。
房門被重重甩上,震得墻壁都仿佛在顫抖,整棟房子陷入死寂。
慢慢走到窗前,正好看見沈默琛的跑車沖出車庫,瘋狂地闖過紅燈,消失在街道盡頭。
夜色吞沒了那抹猩紅的尾燈,就像吞沒她最后一點(diǎn)希望。
她手機(jī)此刻在這時突然亮起,走回去看見屏幕上跳出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信息。
你輸了。
桑妤突然笑了出來,氣音在空蕩蕩的臥室里顯得格外詭異。
她赤腳走到衣帽間,從最底層的抽屜取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
明天上午十點(diǎn)飛往瑞士的航班。
桑妤輕輕撫過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這些都是沈默琛出差時給她帶回來的禮物。最終,她只拿走了那瓶已經(jīng)見底的香水,這是他高中送給她的畢業(yè)禮物。
六年前他說:這輩子都不會讓你一個人。
現(xiàn)在,她終于要一個人走了。
窗外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桑妤站在鏡前,最后一次打量這個住了五年的臥室。
沈默琛,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