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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水順著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沉悶的節(jié)奏。秦陽站在老宅門前,那把黃銅鑰匙在鎖孔里轉了半圈就卡住了。他嘆了口氣,肩膀抵住斑駁的木門用力一推,伴隨著刺耳的吱呀聲,塵封已久的記憶撲面而來。

    屋內昏暗潮濕,混合著木頭腐朽和霉變的氣味。秦陽摸索著找到電燈開關,老舊的燈泡閃爍幾下,勉強照亮了這個曾經(jīng)讓他驕傲的地方——秦氏木雕作坊。

    怎么破敗成這樣了...他喃喃自語,手指拂過工作臺上厚厚的灰塵。五年前他離開時,這里還擺滿了半成品,爺爺總是一邊雕刻一邊哼著小曲。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公司主管的來電。秦陽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秦陽!你請假三天了,項目報告到底什么時候能交客戶明天就要...

    王總,我在老家處理家事,爺爺他...

    我不管你有什么借口!明天上午十點前看不到報告,你就不用回來了!

    電話被粗暴掛斷。秦陽苦笑著收起手機,目光落在墻上的老照片上——年輕的爺爺站在領獎臺上,手中高舉一件精美的木雕作品,笑容燦爛。那是秦家最輝煌的年代。

    醫(yī)院消毒水的氣味刺鼻難聞。秦陽輕手輕腳推開病房門,看到爺爺枯瘦的手腕上插著輸液管,胸口微弱地起伏著。

    爺爺,我來了。他握住老人冰涼的手。

    秦老爺子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眸子閃過一絲光亮。陽兒...到底還是回來了...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

    您別說話,好好休息。醫(yī)生說您...

    我的時間不多了。老人打斷他,掙扎著要坐起來。秦陽連忙扶起他,墊好枕頭。去...把那個紅木箱子拿來。

    秦陽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古舊的小箱子。爺爺顫抖著手從脖子上取下一把小鑰匙,示意他打開。

    箱子里是一套用紅綢包裹的刻刀,刀柄已經(jīng)被磨得發(fā)亮,還有一本線裝的手繪圖譜。

    這是秦家三百年的心血...爺爺將刻刀和圖譜鄭重地交到秦陽手中,你爸爸不爭氣,跑去做什么房地產(chǎn)...現(xiàn)在只有你了...

    秦陽喉頭發(fā)緊:爺爺,我在城里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我...

    工作老人突然激動起來,給那些黑心商人打工算什么好工作!秦家的手藝不能斷啊!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護士聞聲趕來,給老人打了一針鎮(zhèn)靜劑。臨睡前,爺爺死死抓住秦陽的手:答應我...別讓秦家的手藝...失傳...

    夜深了,秦陽坐在老宅的工作臺前,翻看著那本圖譜。每一頁都詳細記錄著各種雕刻技法和圖案設計,有些地方還有爺爺后來添加的筆記。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刻刀,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

    叮的一聲,手機收到郵件提醒。是公司HR發(fā)來的解雇通知,理由是無故曠工。秦陽盯著屏幕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他按下回復鍵,簡短地寫了四個字:我辭職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作坊。秦陽正在整理工具,突然從一本舊書里掉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兩個年輕人站在作坊門口,一人搭著另一人的肩膀,笑容燦爛。背面寫著秦正國與師弟林世昌,1978年夏。

    林世昌秦陽皺眉,難道是...天工坊的那個林世昌

    天工坊是如今國內最大的工藝品企業(yè),市值數(shù)十億,專賣高端木雕和紅木家具。如果照片上的人真是同一位,那爺爺和這位行業(yè)巨頭竟然是師兄弟

    秦陽的思緒被敲門聲打斷。門外站著一位穿著樸素的女孩,手里拎著一個食盒。

    秦爺爺讓我每周來打掃一次作坊。女孩微笑著,聽說你回來了,我做了些點心給你。

    你是...

    蘇雨晴,住在巷子尾的蘇家女兒。小時候經(jīng)常來看秦爺爺?shù)窨�,你還給我刻過一只小木馬呢。她歪著頭,不記得了

    秦陽有些尷尬地搖搖頭。蘇雨晴也不介意,放下食盒就熟練地開始打掃起來。

    你真的要重開作坊嗎她一邊擦拭工具一邊問。

    我...還沒決定。秦陽嘆了口氣,現(xiàn)在誰還買手工木雕啊,都是機器量產(chǎn)的天下了。

    蘇雨晴停下動作,認真地看著他:可是機器做的東西沒有靈魂。秦爺爺說過,每一刀下去,都是匠人的心血。

    這句話像一把小錘敲在秦陽心上。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刻刀,突然做出了決定。

    三天后,秦陽帶著幾件小作品來到城里的工藝品市場。他的攤位夾在兩個賣機械復制品的商販之間,顯得格格不入。

    純手工雕刻的鎮(zhèn)紙,每個圖案都不一樣...他的吆喝聲很快被淹沒在嘈雜的市場里。

    喲,這年頭還有人用手雕一個穿著花襯衫的中年男子拿起一件作品,嗤笑道,這線條都不夠直,賣相太差了!

    旁邊攤位的大媽好心勸道:小伙子,現(xiàn)在人都圖便宜,你這一個的成本夠人家賣十個了,劃不來��!

    一上午過去,秦陽的作品無人問津。正當他沮喪地準備收攤時,一只纖細的手拿起了一只小鹿木雕。

    這個多少錢蘇雨晴不知何時站在了攤位前。

    你...不用特意來...

    我是真的喜歡。她認真地說,你看這小鹿的眼睛,多靈動啊,機器做不出來這種感覺。

    秦陽心頭一暖:送給你了。

    不行,手藝值得尊重。蘇雨晴堅持付了錢,我相信會有人識貨的。

    回家的公交車上,秦陽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城市景象。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邊是回城重新找工作,過著安穩(wěn)但乏味的生活;一邊是堅守這份瀕臨失傳的手藝,面對未知的挑戰(zhàn)。

    當車停在老宅附近的小站時,秦陽沒有猶豫地下了車。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直直地指向那座承載了三百年家族傳承的老作坊。

    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作坊,秦陽揉了揉酸脹的眼睛,面前的梨木上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一朵蓮花的輪廓。這是他連續(xù)第七天練習同一圖案,可花瓣的弧度還是不夠流暢。

    手腕要松,手指要穩(wěn)。爺爺?shù)穆曇舴路鹩衷诙呿懫�。秦陽嘆了口氣,放下刻刀,活動了下僵硬的手指。門外傳來腳步聲,他以為是蘇雨晴又來送早餐,頭也不抬地說道:放桌上就行,我一會兒吃。

    年紀輕輕,眼睛就不要了一個沙啞的男聲響起。

    秦陽猛地抬頭,門口站著一位約莫七十歲的老人,灰白頭發(fā)根根直立,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出來的,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老人徑直走到工作臺前,拿起秦陽未完成的作品,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秦正國的孫子,就這水平

    秦陽臉上火辣辣的:您是

    老人沒回答,目光落在工作臺那套傳家刻刀上,突然伸手拿起其中一把平刀,手指輕輕撫過刀柄上的秦字刻印。

    三十年了...老人喃喃自語,隨后眼神一厲,看好了!

    只見他拿起一塊廢木料,刻刀在手中翻飛,木屑如雪花般飄落。不到十分鐘,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綻放在他掌心,每一片花瓣都仿佛在微風中輕顫。

    秦陽看得目瞪口呆:這...這是秦家的蓮華刀法!

    算你還有點眼力。老人哼了一聲,我是張德海,跟你爺爺同一年拜的師。

    秦陽猛地想起爺爺?shù)睦险掌B忙從抽屜里取出:您認識這個人嗎照片背面寫著林世昌...

    張德海臉色驟變,一把奪過照片:這叛徒!他咬牙切齒,手指幾乎要戳破照片,當年偷了師門的游絲描金技法去投靠外人,現(xiàn)在倒成了大師了!

    秦陽心頭一震,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天工坊的作品總有些眼熟。

    你爺爺沒告訴你這些張德海疑惑地問。

    秦陽搖搖頭:爺爺很少提過去的事。

    老秦啊...張德海長嘆一聲,隨后目光灼灼地盯著秦陽,小子,你想不想學真本事

    就這樣,秦陽多了一位嚴師。每天天不亮,張德海就敲響作坊的門,從最基礎的握刀姿勢開始糾正。秦陽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以前學的不過是皮毛。

    你以為雕刻就是照貓畫虎張德海一巴掌拍在秦陽后腦勺,每一刀都要知道為什么下,木頭的紋理就是它的血脈,順之則暢,逆之則滯!

    一個月過去,秦陽的手上添了不少傷口,但技藝肉眼可見地進步了。這天,他正在練習一種名為過枝的技法,蘇雨晴興沖沖地跑進來。

    秦陽!你看這個!她舉著手機,屏幕上是一個設計精美的網(wǎng)頁,我?guī)湍憬藗網(wǎng)店,還發(fā)了些作品照片到社交媒體上。

    秦陽湊近一看,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幾件小作品竟然收到了不少點贊和詢問。

    這...真的有人感興趣

    當然啦!蘇雨晴眼睛亮晶晶的,現(xiàn)代人越來越喜歡有故事的手工藝品了。不過...她猶豫了一下,我覺得如果能做些更實用的東西,可能會更好賣。

    實用秦陽若有所思。

    當晚,他翻出爺爺?shù)膱D譜,研究到深夜。第二天一早,他就開始動手制作——一套帶有傳統(tǒng)雕花的餐具手柄。張德海來看見,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總算開竅了。老人拿起一個半成品湯勺柄,上面雕著細小的纏枝紋,老祖宗的東西再好,也得讓人用得上才行。

    蘇雨晴看到后更是驚喜,立刻拍照上傳,并配上一個動人的故事:百年技藝融入日常生活,每一頓飯都是文化傳承...

    出乎意料的是,這套餐具手柄三天內收到了二十多份訂單。秦陽日夜趕工,張德海也來幫忙,兩人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蘇雨晴便每天變著花樣給他們送飯,還細心地為每件作品拍攝專業(yè)照片,撰寫獨特的商品描述。

    你真有商業(yè)頭腦。秦陽忍不住贊嘆。

    蘇雨晴臉一紅:我在大學學的是市場營銷嘛,總算派上用場了。

    一個月后,秦陽的網(wǎng)店銷量穩(wěn)步上升,甚至接到了幾家民宿的批量訂單。他添置了些新工具,還把作坊里外打掃了一遍。這天下午,他正在打包貨物,一輛黑色奔馳停在了作坊門口。

    車上下來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皮鞋锃亮得能照出人影。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這就是秦氏木雕男子走進作坊,隨手拿起一件作品看了看,做工還行,就是設計老套了些。

    秦陽放下手中的活:請問您是

    周明,天工坊采購總監(jiān)。男子遞上一張燙金名片,我們林總對你們秦家的萬象圖譜很感興趣,愿意出價收購。

    秦陽心頭一震:圖譜是家傳之物,不賣。

    別急著拒絕。周明笑了笑,掏出一張支票,五十萬,買你那個破本子和這間作坊。對你來說很劃算了,這小破店一年能賺五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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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陽盯著支票上那一串零,確實心動。但想起爺爺臨終前的眼神,他緩緩搖頭:對不起,不賣。

    周明臉色一沉:年輕人,別不識抬舉。天工坊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你爺爺沒告訴你,當年他是怎么被趕出師門的吧

    秦陽握緊了拳頭:請你離開。

    周明冷笑一聲,轉身走向車門,又回頭丟下一句:你會后悔的。

    當晚,秦陽向張德海講述了這件事。

    果然來了。張德海臉色陰沉,林世昌那老狐貍,一直惦記著你爺爺?shù)膱D譜。那里面有些獨門技法,連師門都沒傳全。

    爺爺為什么會被趕出師門秦陽忍不住問。

    張德海沉默良久,才緩緩道:當年林世昌偷了技法去投靠外人大師傅,反咬一口說你爺爺才是叛徒。師父信了他...后來真相大白,但師門已經(jīng)散了。

    秦陽心中一陣發(fā)冷,隱約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場延續(xù)數(shù)十年的恩怨。

    第二天一早,麻煩就來了。蘇雨晴急匆匆跑來,手里拿著手機:秦陽,出事了!有好幾個客戶要求退貨,說我們的木雕用了劣質材料會開裂!

    秦陽查看退貨理由,發(fā)現(xiàn)幾乎同一時間收到了五條類似投訴。更奇怪的是,這些客戶都聲稱產(chǎn)品還沒使用就出現(xiàn)了裂紋。

    這不可能。秦陽檢查了庫存的所有作品,我用的是上等梨木,而且都經(jīng)過干燥處理。

    張德海瞇起眼睛:是天工坊搞的鬼。他們在這行勢力大,隨便找?guī)讉托兒還不容易

    果然,網(wǎng)店評論區(qū)很快出現(xiàn)了大量一星差評,甚至有人聲稱木雕上的漆料有毒。訂單量直線下降,之前談好的幾家民宿也打來電話表示要重新考慮。

    秦陽坐在工作臺前,盯著那套傳家刻刀發(fā)呆。蘇雨晴輕輕坐在他旁邊:別灰心,我們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也許我太天真了。秦陽苦笑,在這個時代,傳統(tǒng)手藝真的還有生存空間嗎

    蘇雨晴正要說話,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誰說沒有

    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大步走進來,身后還跟著幾個拿著相機的人。男子環(huán)顧作坊,目光落在秦陽身上:你就是秦正國的孫子我是市工藝美術協(xié)會的劉會長。有人舉報你使用劣質材料,我們特地來調查。

    秦陽心頭一緊,正想解釋,張德海突然從里屋走出來:劉大頭,你什么時候改行當打手了

    劉會長一愣,隨即驚喜道:張老師!您怎么在這兒他快步上前握住張德海的手,自從您退休后,協(xié)會可就少了一根頂梁柱�。�

    張德海哼了一聲,指著那些差評說:這些鬼話你也信秦家的手藝我親自把關,材料都是我看著選的。分明是有人眼紅陷害!

    劉會長尷尬地搓著手:這個...既然張老師作保,那肯定沒問題。他轉身對隨行人員說,拍些照片,寫個正面報道。秦氏木雕是咱們市的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應該大力支持才對!

    這一反轉來得太快,秦陽還沒回過神來,蘇雨晴已經(jīng)機靈地遞上了他們最好的幾件作品供拍攝。記者們對作坊的古樸氛圍和精美作品贊不絕口,承諾會做一篇專題報道。

    送走這群人后,秦陽長舒一口氣:張師傅,多虧了您。

    張德海擺擺手:別高興太早。天工坊不會這么容易罷休的。他沉吟片刻,下個月省里有個傳統(tǒng)工藝大賽,你去參加。拿到名次,就沒人能動你了。

    我參賽秦陽連連搖頭,我的水平還不夠...

    怕什么我教你!張德海一瞪眼,你爺爺當年可是神刀秦,你骨頭里流著他的血,差不到哪去!

    蘇雨晴也興奮地拍手:太好了!這是個打響名聲的好機會!我來負責宣傳資料和報名事宜!

    看著兩人期待的眼神,秦陽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當晚,他翻閱著爺爺?shù)膱D譜,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精細的圖案和密密麻麻的筆記,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決心。

    他拿起刻刀,在一塊上好的紫檀木上輕輕劃下第一刀。這不僅僅是為了比賽,更是為了證明秦家手藝的價值,為了爺爺臨終的囑托,也為了自己選擇的這條路。

    木屑紛飛中,一件精美作品的輪廓漸漸顯現(xiàn)。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天工坊頂樓的辦公室里,林世昌正凝視著電腦屏幕上秦陽的照片,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桌面...

    紫檀木屑在陽光下飛舞,秦陽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已經(jīng)連續(xù)工作了八個小時,右手拇指和食指磨出了水泡,卻渾然不覺。工作臺上,一件名為《四季輪回》的木雕已初具雛形——四塊相互勾連的木板上,分別雕刻著代表春夏秋冬的圖案。

    停手吧,再刻下去要傷筋了。張德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老人手里端著兩碗冒著熱氣的面條,先把肚子填飽。

    秦陽這才放下刻刀,手指因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而微微發(fā)抖。距離省傳統(tǒng)工藝大賽只剩兩周時間,他的參賽作品才完成了一半。

    張師傅,我擔心來不及。秦陽接過面條,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過枝技法我還不夠熟練,秋葉部分的連接處總是處理不好。

    張德海沒說話,拿起刻刀在廢木料上演示起來:看好了,手腕要這樣轉,不是硬刻,而是順著木紋引導。刀尖如行云流水,幾片栩栩如生的葉子便呈現(xiàn)在木料上,枝干間的空隙自然流暢,仿佛真的有風吹過。

    秦陽看得入神,突然發(fā)現(xiàn)張德海的演示與爺爺圖譜中某一頁記載的技法極為相似,卻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這是...改良過的過枝技法

    張德海眼中閃過一絲贊賞:眼力見長了。這是我和你爺爺當年一起琢磨出來的,比師門傳的那套更適合表現(xiàn)細膩景物。他放下刻刀,神情忽然嚴肅起來,比賽那天,天工坊肯定會派人找麻煩,你要有準備。

    秦陽心頭一緊:他們能做什么

    什么都可能。張德海冷笑一聲,林世昌最見不得秦家的人出頭。當年你爺爺就是在大賽上贏了他,才...老人突然住口,擺擺手,陳年舊事不提了。你只管把作品做好,其他的有我。

    接下來的日子,秦陽幾乎住在了作坊里。蘇雨晴每天都會來,除了送飯,還幫著整理比賽需要的文字材料和照片。她將秦陽的創(chuàng)作過程記錄下來,制作成精美的圖冊。

    這個設計太棒了!蘇雨晴指著《四季輪回》的春之板塊,你把傳統(tǒng)纏枝紋和現(xiàn)代極簡風格結合在一起,既有古韻又不顯得老氣。

    秦陽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傳統(tǒng)手藝要想活下去,就得讓年輕人也喜歡。

    蘇雨晴定定地看著他,突然說道:你變了。剛回來時,你連握刀的手法都生疏,現(xiàn)在卻能創(chuàng)作出這樣的作品...她微微一笑,秦爺爺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比賽前一天晚上,秦陽將完成的作品仔細包裹好,卻怎么也睡不著。凌晨三點,他輕手輕腳地來到作坊,借著月光最后檢查了一遍工具和備用材料。月光透過窗欞,在那套傳家刻刀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仿佛歷代秦家匠人的目光正注視著他。

    一定要贏...秦陽輕聲對自己說。

    省會展中心人頭攢動,第十屆傳統(tǒng)工藝大賽的橫幅高高懸掛。秦陽和張德海、蘇雨晴三人剛走進會場,就感受到無數(shù)目光投射過來。有人竊竊私語:那就是秦正國的孫子...聽說天工坊在打壓他們...

    初選環(huán)節(jié),評委們依次巡視各個展位。當走到秦陽的《四季輪回》前,幾位評委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構思很巧妙,四塊獨立卻又相互勾連。一位白發(fā)評委扶了扶眼鏡,這種藕斷絲連的技法很少見了。

    線條流暢,刀工精細,傳統(tǒng)功底扎實。另一位女評委贊嘆道,更難得的是有創(chuàng)新意識。

    初選結果公布,秦陽順利晉級決賽。下午的決賽環(huán)節(jié),每位選手需要現(xiàn)場完成一件小型作品并回答評委提問。秦陽正準備上場,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面前——周明,天工坊的那位采購總監(jiān),胸前掛著評委證。

    秦先生,久仰。周明笑容可掬,眼神卻冰冷,沒想到秦家還有人能拿得出手的技藝,真是...令人意外。

    張德海一把拉住想要回應的秦陽:別理他,專心比賽。

    決賽開始了。秦陽現(xiàn)場雕刻的是一對蝴蝶環(huán)繞花枝的圖案,他全神貫注,刻刀在木料上輕盈舞動。就在作品即將完成時,周明突然高聲說道:

    各位評委,我有疑問!這位參賽者的《四季輪回》與已故大師陳玉山的《四季圖》構圖極為相似,有抄襲嫌疑!

    會場頓時一片嘩然。秦陽的手指一顫,刀尖差點劃錯位置。評委們交頭接耳,有人開始翻看資料。

    請允許我解釋。秦陽深吸一口氣,放下刻刀,陳大師的《四季圖》是獨立四幅,而我的是相互勾連的整體。更重要的是...他拿起一塊新木料和刻刀,陳大師擅長浮雕,而我用的是秦家獨有的透雕疊刻技法。

    說著,他現(xiàn)場演示起來�?痰对谀玖仙戏w,不一會,幾片立體的花瓣竟然層層疊疊地長了出來,從不同角度能看到完全不同的形態(tài)。

    這種技法需要事先在腦海中構建三維圖像,每一刀都要計算好深度和角度。秦陽的聲音越來越自信,陳大師的作品我確實研究過,但我的創(chuàng)作理念完全不同——他想表現(xiàn)的是四季更替的必然,而我想表達的是四季共存的和諧。

    評委們露出驚訝的表情,那位白發(fā)評委甚至拿出放大鏡仔細查看秦陽的作品。

    確實是不同的技法。白發(fā)評委最終宣布,而且是相當高超的技法。秦先生,能否告訴我們這種透雕疊刻的師承

    張德海突然站起來:這是秦正國獨創(chuàng)的技法,當年在行業(yè)內部引起過轟動。我是張德海,省工藝美術協(xié)會終身名譽會長,可以為此作證。

    會場再次騷動起來。顯然,張德海在業(yè)內有著相當?shù)耐�。周明的臉色變得難看,他悄悄退到一旁撥通了電話。

    評分環(huán)節(jié)過后,主持人高聲宣布:本屆大賽新人獎獲得者——秦陽,《四季輪回》!

    掌聲雷動,秦陽站在領獎臺上,恍惚間仿佛看到爺爺微笑著向他點頭。臺下閃光燈不斷,幾家媒體記者已經(jīng)圍了過來。

    秦先生,作為非遺傳承人,您如何看待傳統(tǒng)工藝的現(xiàn)代化問題

    您的作品定價是多少是否有意與商業(yè)機構合作

    聽說天工坊曾想收購您的作坊,您拒絕的原因是...

    問題如潮水般涌來。秦陽正不知如何應對,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

    問題一個一個來嘛,別嚇著年輕人。

    人群自動分開,一位身著唐裝、氣度不凡的老者緩步走來。秦陽立刻認出了那張常在財經(jīng)雜志上出現(xiàn)的面孔——林世昌,天工坊的創(chuàng)始人和董事長。

    林老!您怎么親自來了周明連忙迎上去。

    林世昌擺擺手,徑直走到秦陽面前,伸出手:恭喜啊,小秦�?吹嚼吓笥训膶O子有如此成就,我真是...欣慰。他的笑容和藹,眼神卻深不可測。

    秦陽機械地與他握手,感到對方的手指在自己掌心微微用力。

    你爺爺要是知道,一定會很驕傲。林世昌的聲音只有秦陽能聽見,不過...這條路可不好走啊。說完,他拍拍秦陽的肩膀,轉身離去,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覷的記者。

    頒獎儀式結束后,張德海面色凝重:林世昌親自出馬,事情不簡單。他剛才跟你說什么了

    秦陽搖搖頭:只是些客套話。但他怎么會專程來...

    示威唄。蘇雨晴插嘴道,她一直在旁邊記錄整個過程,他就是要告訴你,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皮底下。

    回程的車上,秦陽捧著獎杯和證書,卻沒有太多喜悅。林世昌的出現(xiàn)像一片烏云籠罩在心頭。手機不斷震動,是各種祝賀信息和合作邀約,其中不乏知名企業(yè)和收藏家。

    接下來怎么辦蘇雨晴打破沉默,訂單肯定會暴增,但我們的產(chǎn)能...

    先篩選優(yōu)質客戶。秦陽思索著,不做批量低價,堅持精品路線。另外...他看向張德海,我想收幾個徒弟,把秦家的技法傳下去。

    張德海難得地笑了:這才像話。不過選徒弟要謹慎,技法可以教,心性最重要。

    當晚,秦陽把獎杯放在爺爺?shù)呐莆磺�,點燃三炷香。煙霧繚繞中,他仿佛又聽到爺爺?shù)穆曇簦好恳坏断氯�,都是匠人的心血�?br />
    作坊外,月光如水。而在城市另一端的豪宅里,林世昌正站在一面墻前,墻上掛著一幅殘缺的木雕作品,隱約能看出與秦陽的《四季輪回》有幾分相似,卻明顯是多年前的老物件。

    師兄啊師兄...林世昌輕撫著木雕,你死了都不讓我安生...

    獲獎后的第三周,秦陽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郵件,眉頭擰成了結。這已經(jīng)是第五家木材供應商突然通知無法繼續(xù)合作了,理由五花八門——庫存不足、生產(chǎn)線調整、甚至有一家直接說接到了大客戶獨家采購協(xié)議。

    又是天工坊搞的鬼。秦陽合上筆記本,揉了揉太陽穴。作坊角落里堆著最后一批優(yōu)質梨木,只夠維持兩周的生產(chǎn)。而網(wǎng)店后臺的訂單已經(jīng)排到了三個月后,還有幾家高端家具店發(fā)來合作意向。

    蘇雨晴推門進來,手里拿著兩杯咖啡:問清楚了,天工坊和全省主要供應商簽了排他協(xié)議,凡是給他們供貨的,都不能賣木材給我們。

    這是要掐斷我們的命脈啊。秦陽接過咖啡,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沒有好木材,再好的手藝也出不來精品。

    張德海從內間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本發(fā)黃的地圖冊:既然買不到,那就自己去找。他翻開其中一頁,指向一片被紅筆圈出的山區(qū),青云山深處有個老林場,當年我和你爺爺常去那里選料。那里的楠木質地細膩,油性足,是上好的雕刻材料。

    秦陽湊近看那地圖——青云山位于兩省交界,最近的鄉(xiāng)鎮(zhèn)也有二十多里山路。現(xiàn)在還有人在經(jīng)營嗎

    老林應該還在。張德海瞇起眼睛,那老家伙倔得很,當年就拒絕過林世昌的收購。你要是能找到他,說不定...

    我明天就去。秦陽當即決定。

    蘇雨晴擔憂地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天氣預報說明天有暴雨,山路會不會太危險

    等不了了。秦陽檢查著手機地圖,再拖下去,訂單都要違約了。

    第二天清晨,秦陽開著那輛二手越野車出發(fā)了。四個小時后,導航信號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平坦的公路變成了崎嶇的山路。天空陰沉得可怕,遠處傳來悶雷的轟鳴。

    當車開到地圖標注的岔路口時,暴雨傾盆而下。秦陽不得不放慢車速,雨刷器拼命擺動也趕不上雨水沖刷的速度。突然,前方山體上一陣異響,秦陽猛踩剎車——晚了,一片泥石流轟然沖下,瞬間淹沒了前方道路。

    該死!秦陽倒車后退,卻發(fā)現(xiàn)后視鏡里也有泥土滑落。千鈞一發(fā)之際,他瞥見右側有一條向上的岔道,猛打方向盤沖了上去。車子顛簸著爬上一段陡坡,最終停在一片相對平坦的林間空地上。

    秦陽喘著粗氣,雙手死死握著方向盤。雨勢稍小后,他下車查看,發(fā)現(xiàn)前后道路都被泥石阻斷,手機信號全無。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城里人就是不要命,這種天氣也敢上山。

    秦陽轉身,看見一個身穿蓑衣、腳踩膠靴的老人站在不遠處,肩上扛著一把斧頭,眼神銳利如鷹。

    請問...您是林場的林師傅嗎我是秦正國的孫子。

    老人的表情明顯變了:秦正國他走近幾步,仔細打量著秦陽,眉眼是有點像。老秦...走了多久了

    快半年了。秦陽輕聲回答。

    老人沉默片刻,揮了揮手:跟我來吧,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

    秦陽跟著老人穿過密林,來到幾間木屋前。屋檐下堆放著整齊的木材,即使在雨天也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屋內陳設簡單卻整潔,墻上掛著幾張老照片。秦陽一眼就認出了年輕時的爺爺,站在一棵巨大的楠木旁,身邊正是眼前這位老人。

    我叫林大樹,和你爺爺是過命的交情。老人倒了杯熱茶推給秦陽,說吧,冒雨上山什么事

    秦陽說明了來意和天工坊的封鎖。林大樹聽完冷笑一聲:林世昌那王八蛋還是這副德行。他起身推開后門,指向遠處一片林子,那里有我祖輩種下的楠木,三十年樹齡,正適合雕刻。我可以賣給你,但有個條件。

    您說。

    我要親眼看看,秦正國的孫子配不配用這些木頭。林大樹從柜子里取出一塊木料和一套刻刀,就在這,刻個東西給我看。

    秦陽接過工具,深吸一口氣。雨水敲打屋頂?shù)穆曇舫闪颂烊坏墓?jié)奏,他閉上眼睛,想起爺爺常說的話:木頭會告訴你它想成為什么。

    三小時后,一塊巴掌大的木料在秦陽手中變成了一只棲息在松枝上的山雀,每一片羽毛都清晰可見,鳥兒的眼神靈動仿佛隨時會飛走。

    林大樹拿著作品看了很久,最后點點頭:明天我叫人幫你清路,第一批木料三天后送到。他頓了頓,價格按市價的八成,但你必須答應我,這些木頭只做精品,不做糟踐手藝的爛貨。

    我保證。秦陽鄭重承諾。

    回程的路上,秦陽的心情比天氣晴朗多了。他不僅解決了原料危機,還意外獲得了優(yōu)質楠木的穩(wěn)定供應。更重要的是,林大樹答應介紹幾位同樣堅持傳統(tǒng)的小型供應商給他,徹底打破天工坊的封鎖。

    然而,剛回到作坊,新的挑戰(zhàn)又來了。蘇雨晴神色緊張地迎上來:天工坊派人來了,說是談合作,已經(jīng)等了兩個小時。

    會客室里,一位年輕女子正優(yōu)雅地品茶。她約莫二十五六歲,穿著簡約高雅的套裝,手腕上戴著一只古樸的木鐲。見秦陽進來,她起身微笑,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范。

    秦先生,久仰大名。我是林雅,天工坊設計部總監(jiān)。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也是林世昌的女兒。

    秦陽瞬間警覺起來:林小姐有何貴干

    林雅從公文包中取出一份精美的企劃書:我想代表天工坊,與您探討一種互利共贏的合作模式。她翻開頁面,我們提供資金、渠道和國際影響力,您負責技術研發(fā)和品質把控。秦氏品牌可以保留,作為天工坊旗下的高端系列...

    說白了,就是要收購。秦陽打斷她,抱歉,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林雅并不惱怒:秦先生別急著拒絕。您應該清楚,單打獨斗在這個行業(yè)有多難。家父確實手段強硬了些,但他的初衷是好的——整合行業(yè)資源,讓傳統(tǒng)工藝走向世界。

    用壟斷原料、打壓小作坊的方式秦陽反問。

    林雅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商業(yè)競爭難免有些...過激行為。但如果有我在中間協(xié)調,情況會不同。她突然話鋒一轉,其實,我一直很欣賞秦家的雕刻風格。這只木鐲,她輕撫手腕上的飾物,就是二十年前秦大師的作品,家母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秦陽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確實是爺爺早年的作品,鐲子內側刻著一個小小的秦字。這個意外發(fā)現(xiàn)讓他不知如何接話。

    給我一周時間考慮。最終他這樣回答。

    林雅優(yōu)雅地起身:當然。不過...她壓低聲音,有件事您應該知道。家父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幾位大客戶,準備在即將舉行的行業(yè)展覽會上...算了,我不該多嘴。她留下名片,翩然離去。

    蘇雨晴走進來,眉頭緊鎖:她來干什么

    秦陽把企劃書遞給她:送橄欖枝來了,不過是裹著糖衣的毒藥。

    蘇雨晴快速瀏覽文件,突然指著一行小字:你看這里!他們想要的是技術共享,說白了就是要你的祖?zhèn)骷挤ǎ?br />
    果然如此。秦陽冷笑,不過她最后那句話很耐人尋味...你幫我查查,天工坊在行業(yè)展覽會上有什么動作。

    三天后,林大樹的楠木如約而至。這批木材質地均勻,紋理優(yōu)美,秦陽如獲至寶。他立刻調整了設計,準備在行業(yè)展覽會上推出一系列以山韻為主題的新作品。

    展覽會前夜,蘇雨晴帶來了重要情報:天工坊明天要發(fā)布一個新系列,叫自然頌,主打的就是楠木雕刻!

    秦陽心頭一震:他們怎么知道我用楠木...

    林雅!蘇雨晴咬牙切齒,那天她一定是看到院子里的新木料了。

    張德海沉思片刻:林世昌這是要搶先發(fā)布,給你扣個抄襲的帽子。他當年對你爺爺就用過這招。

    秦陽握緊拳頭,又慢慢松開:不,我們按原計劃參展。如果他的作品真和我們的相似,反而會證明誰在抄襲。

    全國工藝品展覽會當天,會展中心人頭攢動。天工坊的展位占據(jù)了最顯眼的位置,巨大的LED屏幕循環(huán)播放著自然頌系列的宣傳片。秦陽的小展位在角落,但他精心布置,每件作品都配有詳細的創(chuàng)作說明和技術解析。

    上午十點,天工坊的發(fā)布會開始。林世昌親自站臺,介紹他們的革命性新系列。當展示柜的紅布揭開時,秦陽和蘇雨晴對視一眼——那些作品的材質和主題確實與山韻驚人地相似,只是工藝上明顯粗糙許多。

    我們要不要抗議蘇雨晴小聲問。

    再等等。秦陽冷靜地說。

    發(fā)布會進行到一半,意外發(fā)生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評委突然高聲說道:林大師,恕我直言,這批作品的創(chuàng)意與秦氏作坊即將發(fā)布的山韻系列未免太相似了吧

    會場頓時安靜下來。林世昌面不改色:巧合而已。藝術創(chuàng)作難免有雷同。

    是嗎老評委拿出手機,我剛好收到了秦先生發(fā)來的作品照片,時間戳是兩周前。他轉向眾人,更關鍵的是,秦先生的作品中有透雕疊刻技法的明顯特征,而天工坊的只是表面模仿。

    現(xiàn)場一片嘩然。記者們立刻嗅到了新聞點,紛紛轉向秦陽的小展位。林世昌臉色鐵青,而站在一旁的林雅表情復雜。

    就在這時,更戲劇性的一幕發(fā)生了——林雅突然走到麥克風前:作為天工坊設計總監(jiān),我必須澄清一點。自然頌系列確實參考了傳統(tǒng)技法,但絕不存在抄襲行為。她停頓一下,事實上,我們正在與秦氏作坊洽談技術合作事宜。

    這個突如其來的轉折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世昌。秦陽立刻明白了林雅的用意——她在給父親臺階下,同時也在暗中幫自己。

    展覽會結束后,秦陽的山韻系列獲得了空前關注,訂單如雪片般飛來。更令人意外的是,林雅第二天獨自來到秦陽的展位。

    昨天的事,謝謝你沒有當眾揭穿。秦陽真誠地說。

    林雅搖搖頭:我只是做了正確的事。事實上...她猶豫了一下,我準備辭職了。這些年,天工坊越來越偏離了工藝的本質,變成了純粹的賺錢機器。

    那你接下來...

    我想創(chuàng)立自己的工作室,做真正有靈魂的設計。林雅直視秦陽的眼睛,不知是否有幸向你請教一些傳統(tǒng)技法當然,我愿意支付合理的技術轉讓費。

    秦陽思考片刻:合作可以,但不是買賣關系。我們可以互相學習——你教我現(xiàn)代設計理念,我分享一些傳統(tǒng)技法。

    林雅眼中閃過驚喜:一言為定。

    回程的車上,蘇雨晴酸溜溜地說:你們倒是惺惺相惜啊。

    秦陽笑了:吃醋了

    誰...誰吃醋了!蘇雨晴耳根通紅,我只是擔心你又被人騙。

    秦陽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心吧,我有最好的市場總監(jiān)把關呢。

    半年后,秦氏木雕已經(jīng)今非昔比。作坊擴建成了正規(guī)工坊,招募了六位學徒,由張德海親自培訓。秦陽和林雅的合作項目新傳統(tǒng)系列在市場上大獲成功,甚至打入了國際市場。而天工坊因為抄襲風波元氣大傷,林世昌不得不重新考慮經(jīng)營策略。

    在爺爺?shù)募扇�,秦陽將第一件新傳統(tǒng)系列作品——一個融合了現(xiàn)代極簡線條和傳統(tǒng)透雕技法的香爐,放在了爺爺?shù)呐莆磺啊?br />
    爺爺,秦家的手藝不僅沒斷,還開出了新花。他輕聲說,您放心吧。

    蘇雨晴走進來,手里拿著一本剛出版的《傳統(tǒng)工藝與現(xiàn)代設計》:樣書到了,你的專訪在第十八頁。

    秦陽翻開雜志,看到自己和蘇雨晴、張德海在作坊前的合影。照片下方寫著:秦陽,非遺傳承人,用創(chuàng)新延續(xù)傳統(tǒng),讓老手藝煥發(fā)新生。

    窗外,陽光正好。工作間里傳來學徒們練習的刻木聲,清脆而有節(jié)奏,像是一首傳承了三百年的歌謠,依然在繼續(xù)傳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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