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他懶得和林姨爭辯,那冰涼的眼神只讓林姨躲閃不及更害怕。
簽好了死亡確認書,他直接醫(yī)院負責火化,站在林姨面前淡淡的說:“三天之內,搬離裴宅,多一分都別想帶走,長行的律師會跟進繼承事宜,他卡里還有十二萬,按照法律,配偶,子女,合法分配。
”
林姨張了張口,不敢置信的問:“你一定要做這么絕情嗎?”
“最近家里有事,不能平白沾晦氣,葬禮就不出席了,婚內他給你買的首飾,基金,股票,自己留著吧。
”
說罷,他將手中的死亡確認書遞過去。
林姨顫顫巍巍的手伸出一半去接,那張紙在空中像系了降落傘一般慢慢悠悠的飄,最后落在地面掀點塵埃。
悄無聲息的走廊又被推來一個又一個急救病人,男人挺拔的身姿消失在走廊。
一輩子說長有無數(shù)分秒,說短也只有一個心臟支架崩裂的瞬間。
裴長忌從醫(yī)院正門走出去,連宋開了車門。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轉頭時中午的太陽光照在他臉上,視線被街邊吸引,人沒上車,轉身朝街邊走去
連宋頓了一下:“裴總?”
裴長忌停在一個攤販面前,眉頭緊鎖的看著糖稀凝固后變黑反復變舊的鍋:“這個怎么賣。
”
“帶核的三塊一串五塊倆,不帶核的五塊一個,來哪個?”攤主搓搓手,從鐵車邊扯個紙袋子準備裝糖葫蘆。
“的酸嗎?”
“不酸,全是九九,個個都大!保甜的,不過這個貴,十五一串。
”
“給我挑幾個酸。
”
攤主沒見過這樣的要求,撓撓頭,笑呵呵:“頭回聽你這要求,家里有小孩不都喜歡吃甜的?”
“最近他懷孕,愛吃酸的,”他看了一會沒核拍扁的山楂糖葫蘆,最后也要了一個。
攤主說:“哎呦,懷孕少吃山楂。
”
裴長忌知道,還是帶一個回去。
孕期的小不點口味更刁,雖然吃東西胃口好,也分心情。
心情好時吃能吃一碗米飯,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不肯聽他哄,摘了助聽器,背對著他躺,不高興的把枕頭都哭濕,哭到低血糖也不肯吃飯了。
黎因人瘦,三個月時小腹微微隆起,現(xiàn)在四個月,不用躺下小腹都看的出鼓起來弧度。
男性oga的生殖腔薄,孕期顯懷更早更明顯,普遍七八個月就會早產(chǎn),孩子需要在嬰兒房呆上兩個月。
兩分鐘不到,裴長忌拎著十幾串糖葫蘆回來。
連宋:“這干凈嗎?”
裴長忌:“他就吃外面賣的。
”
自己家里做的太健康用料太好反而沒了滋味,黎因的原話是:‘如果人人都吃健康食品,那垃圾食品誰來消滅?世界上很需要我這種為人民做貢獻的好人在的!只要我夠饞,就足夠養(yǎng)活外面的小攤販,為其他家庭的生活出一份力’
早知道就不讓黎因去讀書了,說出來的全是歪理。
在車上,連宋從后視鏡看:“裴老爺子的事……”
“別讓他知道了,就說公司有事。
”
連宋:“明白。
”
車剛停在裴公館門口,院里的黎因穿著奶黃色的背帶褲,外頭套著羊絨毛衣,躲在雪地里奮力挖雪,紀楓在旁邊用手親搓一排雪球。
裴長忌和連宋剛進門就被雪球攻擊,黎因興奮大叫一聲:“噢耶!砸中啦!”
大中午的,院里沒有夏季的青蔥,只有白茫茫一片耀眼的雪,太陽光照在黎因身上鍍了一層光暈,他手上沒戴手套,還準備拿著下一個雪球繼續(xù)打。
可惜轉眼的功夫,紀楓竟然把一排雪球都打連宋身上了。
連宋快步?jīng)_過來把紀楓的腦袋插。
進雪地里,一把一把的雪從他后脖頸處往里面塞,紀楓冰的嗷嗷求饒。
黎因見沒有雪球,只能蹦跶蹦跶的朝裴長忌跑過去,自己當雪球發(fā)射到他懷里,像個小天使撲騰著白羽毛翅膀就這么飛過來了。
“小祖宗,慢點。
”裴長忌一把接住。
黎因的小心臟興奮的怦怦跳,下一秒裴長忌的手托著他腋下像抱小孩似的抱起來。
他咯咯笑了兩聲,趁著被抱起來的功夫把自己的手伸進裴長忌的高領毛衣里,傻氣十足的問:“涼不涼呀?”
裴長忌深吸一口氣,顧不上他的惡作劇,拎著人到屋里取暖。
他穿棉拖,雪進了棉襪里濕了腳丫,成小冰塊了。
黎因被他捂腳丫的時候勾勾腳尖:“怪不得腳麻麻的,原來是凍的——”
他痛覺偏遲,很少受冷,險些凍壞了。
裴長忌沉聲道:“連宋,管不好紀楓,下個季度的獎金不給了。
”
紀楓不服:“憑什么?你以為我紀家差你那仨瓜倆棗?”
連宋拍了他腦袋一下:“閉嘴。
”
紀楓玩心大,和黎因在一塊趕上兩個幼稚鬼,縱著他腰,畢竟黎因不是他老婆,他當然不心疼。
今年過年紀楓兩口子跟著他們在裴公館過。
紀家家大業(yè)大,原本盼望著紀楓回家繼承家產(chǎn)聯(lián)姻,半路殺出來連宋成了他一見鐘情的b,紀家人急瘋了,非要棒打鴛鴦。
紀楓從小錦衣玉食慣了的公子哥,開的律所雖然賺錢卻因為他日�;ㄤN太高時長入不敷出,紀家原以為斷了他的卡能逼紀楓回家老實結婚。
紀楓干脆眼睛一閉,躺連宋家里求包。
養(yǎng),唯一的好處便是……連宋掙得多。
家里養(yǎng)個錦衣玉食不能斷的死鴛鴦,這也是連宋動不動加班,拼命掙錢的還不辭職的原因。
各家有各家的祖宗。
雖然只有四個人,卻過的格外熱鬧。
黎因的耳朵不怕響了,摘了助聽器跟著一起在院子里放鞭炮,空氣中蔓延著硝煙味。
他嗅了嗅空氣:“真好聞,能再放一點嗎?”
院子里光鞭炮的紅屑只因為黎因一句喜歡聞變成了厚厚一層。
黎因不愛吃餃子,大過年啃了三根糖葫蘆,等吃飯的時候早就飽了,甜的嘴巴沒滋味,勺子喂到嘴邊又喝了五六口奶油蘑菇湯。
吃完飯紀楓拉著連宋繼續(xù)在院子里放禮花,黎因困得早,洗漱后被穿了一件毛絨絨的小熊睡衣躺在臥室里畫新春的小兔生活。
兔兔耳朵耷拉在他的耳邊,沒戴助聽器像給自己耳朵蓋了毛絨小毯,沒聽見身后來人。
他的腳先被捉住,套上了棉襪。
如今他已經(jīng)不適合趴在床上了,小肚子微微隆起,睡褲特意訂大了一碼,他伸個懶腰把隆起的小肚皮漏出來個邊,白白嫩嫩。
裴長忌看他愜意的勾腳尖,穿好襪子后,熟練橫七八窩的躺在他腿上。
裴長忌捏捏他的耳垂,看著他。
黎因眼神撇了一眼枕邊,摸索到助聽器問:“裴會長……”
“是不是想下樓玩煙花?”他問。
黎因搖搖頭:“你怎么今天不高興啦?怕長大一歲嗎?”
裴長忌一愣,寬厚的掌心在他柔軟的耳朵上一下又一下的撫摸,最后很自然的將掌心貼在他的臉上。
問:“怎么這么說?”
“是工作很忙嗎?”
裴長忌唇角抿了起來,想要掩飾情緒,他自覺自己的演技很好,也可以用另外一種來解釋,他并不在意裴海征的死訊。
但黎因是怎么察覺的。
“今天聰明了?”
黎因黑線,自己只是反應慢,又不是笨!
“以前你回家肯定要先親親我呀,今天一下都沒親呢。
”他腿上夾著毛絨小兔的玩偶。
他拍拍自己的臉蛋,和昨天明明是一樣軟的,應該不是他的問題叭?
又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我現(xiàn)在懷著寶寶孕期超敏感。
”
哦呦。
裴長忌啞然失笑,又漸漸挑起了眉,現(xiàn)在亡羊補牢的去親一口似乎已經(jīng)不趕趟了,只能把人從腿上抱起來:“那我告訴你。
”
黎因把助聽器開到最大,裴長忌皺眉又給他調�。骸叭菀讜�。
”
“哦,那你大點聲音說。
”
“醫(yī)院讓我去看了裴海征。
”
他沒有直白的說裴海征已經(jīng)死了,孕期還是少沾染這種晦氣話。
裴長忌雖然不信鬼神,現(xiàn)在多多少少也有些避諱,不想因為裴海征嚇得他睡不著覺。
黎因拐過彎來,明白裴海征估計是去世了,不然父子倆的仇怨一定是老死不相往來。
黎因:“是不是傷心啦。
”
裴長忌斂下神情,眼中有些復雜,良久才說:“不算。
”
說實在的,裴長忌早就接受自己六親不認這個標簽,把親爺爺?shù)难鯕夤軘嗔�,父親一干帶起來的老股東無論有沒有幫扶過自己的也全都從長行加了可替換的人選。
從小到大,他沒有享受過父愛,吃盡苦頭,如果沒有血緣牽扯,這不過是相互仇恨的陌生人,所以裴海征死了,他不難過也無波瀾,公事公辦。
可是……
怎么今天回家就忘親黎因了呢。
“下午凍壞了吧。
”裴長忌咂摸過味來,不放心的摸摸他的手,暖乎乎的。
“我不冷,在你懷里從來都不冷。
”他眨眨眼,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自己還不如裴長忌呢,到現(xiàn)在爹長什么樣在腦子里只有一個模糊輪廓。
“哎,我們好可憐哦。
”
裴長忌:“?”
他可不覺得自己可憐,只是在想裴海征這輩子過得太滋潤,二十萬都嫌棄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