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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它倒是聰明

    玉鳴山上,夜空如墨,月如盤,月光盈滿天際,照不透那濃密無盡的森林。

    秦箐華只覺身體每處都疼痛難忍,似有無數(shù)銀針在身上扎著。

    有時像被沉在深潭中,冰冷刺骨,耳朵里嗡嗡作響。

    繼而像被架在火上烤,熱氣蒸人,喘不過氣。

    反反復復,迷糊間,感覺有冰涼的液體落在唇上,她本能反應吞咽著,有些清甜,濕潤了干澀的喉嚨,鼻尖溢滿草香味

    。

    精疲力盡,意識又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

    天光大亮,狂風大作,林中窸窣作響,幾片枯葉隨風飄落,落在一山洞外。

    洞內(nèi),在離秦箐華不遠處的石床上,男子緩緩睜開眼,紅色的眸底閃過茫然。

    “汪!”一聲清脆響亮的狗叫聲拉回陌寒梟的思緒。

    他尋聲看去,一只渾身是泥的小狗尾巴高高翹著,耳朵豎立警覺地站著,淡紅色的長舌不斷舔著鼻子,黑色的眼里都是警惕。

    它身旁同樣渾身是泥的大貘身上,雙眼緊緊盯著他,似乎他有什么動作,就會將他撕咬拆碎。

    陌寒梟的視線最終落在它們身后的女子身上。

    “汪!”

    “嗷!”

    還未等他看清,它們便上前一步兇狠警告地吼著。

    陌寒梟神色一凜,紅眸里閃過一絲暗茫,無聲的威壓從身上散開。

    洞內(nèi)頓時陷入了緊繃的氣氛中,安靜而壓抑。

    “咳!咳咳……”一聲聲低啞的咳嗽聲打散了低壓氣氛。

    “嗯嗯嗯~”

    “嚶嚶嚶~”

    “……”

    秦箐華耳邊傳來阿福的嗚咽聲,毛毛的腦袋蹭著她的脖子,小白嚶嚶地在舔她的臉。

    “咳咳……”喉嚨干啞,秦箐華恢復了些氣力,睜開眼,想抬手推開兩個家伙。

    “別鬧�!�

    秦箐華全身的意識回籠,卻感覺手似千斤重,手心火辣辣的疼,聲音像破了的風箱一般,澀啞得不像話。

    小白飛奔洞口,雙腿一躍落在干柴上,牙咬住水瓢,往盛滿水的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再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向秦箐華跑去。

    秦箐華掙扎著起身,阿福旋即蹲在她身后,讓她靠著。

    低頭瞧了瞧磨破皮的掌心,淡粉微微發(fā)白的血肉上面糊滿綠色的汁液,有些不忍直視。

    疼。

    小白咬著水瓢站在她面前,秦箐華不禁笑了笑。

    小心接過水,因為疼痛擰緊了眉,潤了喉嚨,小白也蹲坐秦箐華身旁,兩只就這么守著她。

    秦箐華想抬起左手摸它的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雙手都是傷,虎口處還沾著少許被咬碎的草藥,心里像是被爪子撓了一下,輕輕勾起了唇角。

    看到不遠處被咬斷的藤蔓,還有自己前身沾滿泥的衣裳,心中了然——三歲的阿福站立起來也和她一般高了。

    “阿福,你背我回來的?”

    “嗯嗯嗯~”阿福撒嬌地叫著。

    秦箐華緩了緩,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側(cè)頭。

    “……”

    “……”

    四目相對。

    陌寒梟垂下眼,輕抿了唇。

    他什么時候醒的?秦箐華突然打了個寒顫。

    暗暗唾罵了自己的沒出息,如今那人動不了,她為何要怕他。

    秦箐華緩緩站起身,看著與她同樣狼狽的倆家伙,皺了皺眉:“阿福,小白,你們先去把自己洗干凈些�!�

    “嗷!”

    “汪!”

    兩只在她腿邊蹭幾下,才樂顛顛地跑出洞口。

    秦箐華看著閉上眼的男子,默默轉(zhuǎn)身去燒水,兩個灶臺都用來燒水,許久未進食的肚子也不爭氣的叫喚著。

    所以她又在石床邊也燃起火堆,煮些粥。

    水燒熱后,秦箐華往浴桶倒了一鍋,浴桶不大,只有半人高,三鍋水剛好裝滿。

    另一鍋倒?jié)M兩個木桶,又重燒了兩鍋。

    她顧不得手疼——她現(xiàn)在身上很臭。

    待她洗完頭,秦箐華已經(jīng)疼得全身冒冷汗。

    干布擦去水珠,繼而將長發(fā)全包住。

    秦箐華往浴盆里放好水,又燒了兩鍋水,才轉(zhuǎn)身回洞里拿衣物。

    經(jīng)過那人身旁的時候,那人依舊閉著雙眼,秦箐華松了口氣,拿好衣物便往洞口走去。

    浴桶一側(cè)是洞壁,另三面都被她用晾床單的竹架圍了起來。

    秦箐華泡在溫熱的水中,全身不禁都放松下來。

    在聽到水聲響起時,陌寒梟睜開眼,他抬起右手,掀起被子看了一眼。

    “……”

    他身下未著一物,左胸一陣刺疼,包著厚厚的紗布,能感覺到左手左肋右腿被竹片牢牢夾著。

    陌寒梟輕抬起左腿,悶哼一聲,酥麻遍布全身,皮膚上冒出一片片的雞皮疙瘩。

    陌寒梟咬牙忍了片刻,額上已然布滿冷汗。

    確定只有左腿右手能動的陌寒梟打量著周圍,眸中閃過不解,她自己住這?

    秦箐華泡好澡,起身擦干身子,穿好衣物,用木盆舀些洗澡水,泡著那一身臟得不成樣子的衣服。

    聽到水聲,和窸窣的衣物聲,陌寒梟合上眼。

    秦箐華現(xiàn)下一身清爽,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去翻換洗的衣服,臉色一變。

    秦箐華在洞內(nèi)外找一圈,只見弓箭,沒有見到那只匕首,臉色一沉,抿了抿唇,罷了。

    秦箐華轉(zhuǎn)身進菜園里摘了些青菜,瞧了眼牛棚——老牛不在。

    手背虎口那兩個醒目的牙洞,秦箐華想起昨日,不禁打了個寒顫。

    “汪!”

    秦箐華抬眼,看到洗干凈的小白和叼著一只野兔的阿福向她跑來。

    野兔已死透了,看樣子,他們是先去給她獵食才去洗的一身泥。

    回到洞中,秦箐華讓阿福先去林中覓食。

    鍋上的水已經(jīng)燒開,秦箐華處理了野兔,其余剁成小塊,和姜塊大蔥一起炒了,洞內(nèi)一時肉香四溢,小白在一旁搖著尾巴咽著口水。

    秦箐華用鍋蓋蓋住,轉(zhuǎn)身取下煮好的粥,添火熬藥。

    拖過角落的小木桌,盛了兩半碗粥放涼,再拿小白的碗盛滿粥往洞口走去。

    小白守在兔肉鍋旁,秦箐華哭笑不得,索性舀出一勺沒燜好的兔肉放在它碗中。

    小白兩眼放光,“先別吃,燙�!逼扔谇伢淙A的施壓,小白沒動,兩眼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碗。

    秦箐華舀了兩碗熱水,轉(zhuǎn)身回到石床邊,擱在桌上。

    拿過昨天早上采的草藥,放在木碗中搗爛,鼻尖縈繞著青澀的草藥味。

    許久后,秦箐華欲伸手掀開被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僵硬地收回。

    她咬了咬唇,“你醒著是么?”

    陌寒梟睜開眼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躲閃的視線,垂下眸子,微抿了干燥的唇。

    秦箐華有些遲疑,不過還是起身去端了盆熱水進來。

    又去洞口拿他的臉巾,輕聲道:“我先給你擦臉,再給你換藥�!�

    “多謝�!鄙硢〕梁竦穆曇糇屒伢淙A一頓,不覺又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紅眸,秦箐華心慌的垂下眼。

    她擰干臉巾,那人已合上雙眸,她輕拭著他的臉,他臉上的傷已經(jīng)好全了,這人皮膚白皙,這張臉生的不是一般的精致好看,呃,頗為驚艷。

    陌寒梟鼻尖縈繞著女子淡淡的馨香,臉上傳來溫熱的觸感,他喉頭一緊,臉色無常,但耳尖已經(jīng)泛紅,那顆向來平穩(wěn)安靜的心此時微微地顫栗著。

    秦箐華給他擦了兩遍,陌寒梟感覺她要掀開被子,睜開眼,右手下意識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我給你換身上的藥�!鼻伢淙A舌尖打結(jié),向他解釋。

    陌寒梟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她怕他。

    他松開手,動了動唇,“抱歉�!甭曇舾蓾惓!�

    “無事。”秦箐華抿唇,她思索片刻,起身拿一條干凈的白布,遮住他的眼睛,輕輕綁住。

    陌寒梟身子一僵,卻沒出聲,感覺上半身一涼,她在給他擦身……

    左胸的綁帶被解開,溫熱的指尖觸在皮膚上,激起一粒粒疙瘩。

    秦箐華注意到了,以為他冷了,便加快了動作。

    她沒注意那人紅透的耳朵。

    他也沒看到她通紅的臉。

    草藥敷在傷口處,陌寒梟輕哼了聲,感覺到有溫熱的風吹拂在傷口處緩去了刺疼。

    意識到她在給他吹著傷口,陌寒梟不禁緊握著雙手。

    “你且忍忍,這草藥功效很好,就是放著有些疼,你的傷口原本很大,現(xiàn)下好很多了�!�

    秦箐華手疼,包扎有些慢。

    費力地將藥汁淋在他折了的左肋和左手上,刺疼感讓他忍不住緊咬牙關(guān)。

    她正要掀開蓋住下身的被子,猛然頓住。

    “咳咳……”秦箐華不好意思地咳了兩下,以往這人都是昏迷的,如今人家醒了,這下半身她是擦還是不擦。

    “嗯……我看看你的腿……”她明智地選擇了不擦,只掀開一角,給他的右腿淋了藥汁。

    終于弄好了,秦箐華給他蓋上被子,解開他眼上的白布,逃一般地走到洞口。

    沒看到那人盯著她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復雜。

    臉上的熱意散去,秦箐華看著乖乖啃著骨頭的小白,想到悶在鍋里的兔肉。

    沒燒糊,秦箐華又舀了一勺兔肉放進小白碗里,再放些鹽和兔肉翻炒,盛出鍋。

    對小白囑咐著:“等涼了再吃�!�

    “汪!”小白咧著嘴搖著尾巴。

    秦箐華端著一盤兔肉放在石桌上。

    “先喝點水嗎?”

    “嗯�!�

    秦箐華給他喂著水,視線落在他濃密微翹的長睫上。

    “……咳……”

    秦箐華急忙收回視線,快速給他擦了嘴角,沒看到那雙紅眸閃過一絲的不自在。

    “還喝嗎?”一碗水已經(jīng)見底。

    見那人搖頭,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白皙的手上腫著兩個傷口十分刺眼。

    秦箐華轉(zhuǎn)了轉(zhuǎn)手心手背,她的手確實不太能看。

    尤其是虎口處,高高腫著,泛著黑紫,有點恐怖。

    “……”陌寒梟沉默,憶起她今早躺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

    “可有不適?”

    呃,他,什么意思?

    “除了疼,沒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又問:“腿也摔傷了?”

    秦箐華一僵,心跳漏了一拍,低聲說道:“沒�!�

    “你倒是很能忍�!蹦侨艘馕恫幻鞯貟佅乱痪湓�,便不再言語。

    “你肋骨骨折,照常來說,應該還不能坐著。”秦箐華岔開話題。

    “嗯,你是大夫?”

    “不是,你的傷,是我照著書上治的……我從未給人治過病�!鼻伢淙A斟酌了一下用詞。

    那人應了聲:“嗯。”

    ???他嗯是什么意思?他看得出來?

    不過問秦箐華算是看出來了,這人生性不愛說話。

    她洗凈手。

    “先吃飯吧�!鼻伢淙A打破沉寂。

    陌寒梟看著她的手,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有些怔愣地看著抵在唇邊的湯匙。

    “你現(xiàn)在沒多少力氣,等你稍微好些,再自己吃吧。”秦箐華解釋道。

    安靜等了片刻,見他有些不自在張開嘴的模樣,秦箐華感到有些新奇。

    他剛醒來腸胃虛弱,秦箐華也沒敢一次給他吃太多,只喂完了半碗粥和一些兔肉。

    等到她吃的時候,兔肉還溫著。

    她吃得慢,等吃飽時,兔肉已經(jīng)冷透。

    “嗷!嗷!嗷!”阿福從洞口沖過來,毫無例外的把她撲在地上,黏糊糊的在她身上蹭著。

    “嘶……”屁股摔在地上,真的很疼。

    “阿福,你快起來,我剛洗了頭!”秦箐華慶幸頭發(fā)被布巾包著。

    察覺到秦箐華有些不高興,阿福這才起來,站在一旁嚶嚶的嗚咽著,委屈的大眼瞪著她。

    秦箐華坐起身,布巾落在地上,包裹的濕發(fā)也散開來。

    “你過來�!鼻伢淙A也瞪著它。

    “嗷~”阿福突然怯怯地向秦箐華走去,突然被秦箐華撲倒。

    秦箐華伸出右手撓它肚子上的癢癢肉。

    “咩咩咩~”它用爪子想制止秦箐華,又怕爪子太鋒利力氣太大傷到秦箐華,收了爪子,露出肉肉的掌心。

    “你服不服!昂?”

    “咩咩~嗷~”阿福沒撐多久就舉爪投降了,敞開肚皮小心地抓住她的手。

    秦箐華這才給它順毛,阿福舒服地癱著,四爪朝天,不一會就打起了鼾。

    秦箐華揉了揉它腦袋,想必是昨日受了驚耗盡了體力,才睡得這么快。

    秦箐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才想起床上還有一個人。

    “……”

    “……”

    “汪!”小白不知什么時候跑出去,嘴里咬著草藥向秦箐華跑來。

    秦箐華認得這草藥——八角蓮,解蛇毒止血化瘀用的。

    “它倒是聰明。”清冷好聽的聲音傳來,秦箐華看了一眼陌寒梟,揉了揉小白的腦袋,笑了笑,認同了他的說法。

    秦箐華洗凈手,將草藥搗碎敷在傷口上,包扎好。

    小白也和阿福在一旁睡下了,那人也合上了眼,不知睡著了沒。

    秦箐華也有些困意,她在地上鋪好了床,頭發(fā)還濕著,不好睡,便坐在火邊烘烤著濕發(fā),閉目養(yǎng)神。

    洞內(nèi)寂靜無聲。

    陌寒梟側(cè)眸看向一旁的人。

    她環(huán)膝抱臂撐著下巴,閉著眼的模樣柔和乖巧。

    火光映在她的臉上,眉梢側(cè)及臉頰上有幾處細小的擦傷,嘴唇有些蒼白,倒顯出幾分脆弱,順長的黑發(fā)披散在肩背,發(fā)梢的水珠不時滴下,隱進淺綠色的衣中。

    她似乎很喜歡這個顏色,衣物被子都是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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