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這是她的命
穆玲玲醒來之時,已過子時,鼻尖皆是藥味,垂下眼睫,看到掛在脖間的繃帶,猜到自己的手已被人包扎好。
陶清楹坐在床前,身上披著白色的狐毛絨毯,手支著下巴昏昏欲睡,眉間微微皺著,面上掩飾不住的疲憊。
穆玲玲的目光落在她鬢上藏不住的幾縷白發(fā),眼中閃過心疼,輕聲喚道:“公主�!�
陶清楹身子一晃,眼中閃過迷茫,抬起頭來,見穆玲玲醒了,有些釋然地松了口氣,溫聲問道:“疼嗎?”
雖讓人看過,知道她的傷只需養(yǎng)些時日就好,但與穆玲玲交手的是戚航,那雙手臂上皆是淤青,陶清楹還是有些擔(dān)憂。
穆玲玲淺淺笑了笑,緩聲道:“不疼的,公主不用擔(dān)心。”
陶清楹轉(zhuǎn)動輪椅,在桌旁倒了杯熱水,放在手中輕吹著。
穆玲玲靜靜地看著,道:“公主如今也會照顧人了。”
陶清楹看到她眼底的笑意,輕聲道:“你照顧我這么多年,我不過是倒了杯水�!�
說罷轉(zhuǎn)動輪椅到床前,道:“還有些燙,等會再喝�!�
穆玲玲垂下眼:“若那年,我在,公主的腿便不會受傷�!�
陶清楹的腿傷一直是穆玲玲心里過不去的坎。
“說好了不提的,如今也沒什么不好�!碧涨彘狠p吹著水,又道:“如今,這江山的主人,依舊流著我陶氏的血脈,便值了……來,喝水�!�
穆玲玲喝下水,潤了干澀的喉嚨,才看向陶清楹,緩聲道:“只是,苦了公主�!�
“還喝么?”
“不喝了。”
陶清楹放下杯子,道:“若無你,那盤棋,也走不動,我也走不到今日。”
穆玲玲聞言笑了笑,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曾經(jīng)那個純真聰慧的小公主,以身布局,只為奪回屬于陶氏的江山,這些年吃了多少苦,她都看在眼里。
陶清楹攏了攏絨毯,看著穆玲玲輕聲道:“阿玲想問什么?”
穆玲玲在陶清楹面前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她們名義上是主仆,但她們可以為對方付出生命。
“公主為何要在箐華身上下弱陽散。”穆玲玲不解。
她研制的藥物,從沒避諱過陶清楹。
陶清楹眸光閃了閃,垂下眼簾,沒再看穆玲玲,“你都知道了�!�
穆玲玲抿了抿唇,只覺得心口莫名下沉,“嗯�!�
“陌寒梟不能留�!碧涨彘恨D(zhuǎn)動輪椅,背對著穆玲玲,閉上眼緩緩道:“西部的璟國、酈國已歸屬曜國,如今天下分三國,曜國北鄰蒙國,南鄰秦國,哪怕今日曜國欲取蒙國也好、秦國也罷,誰也抗衡不了曜國�!�
“若曜國舉全國之力攻打秦國,以秦國現(xiàn)在的情況,根本無法抗衡�!�
“就算十年、二十年后兩國交戰(zhàn),秦國在這期間得以休養(yǎng)生息,有陌寒梟在,秦國的贏面更小�!�
“這十八年來,我是虧欠她的�!碧涨彘郝曇舻统�,深吸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但,這是她的命�!�
穆玲玲看著陶清楹的背影,眼中滿是復(fù)雜的情緒,思緒飄遠(yuǎn),緩緩道:“箐華自小都很喜歡你,剛會睜眼,見到你就會笑,想和你親近,但你從未抱過她。”
“五歲后,罕見地與你鬧了幾次脾氣,但你也從未理會過她,漸漸地,她也就不鬧了�!�
“皇子公主該學(xué)會的功課,她都不曾落下,就是因為在宴會上,你常�?滟澠渌首庸鳎米约旱姆绞脚ψ屇阋碴P(guān)注到她,但你從未夸過她�!�
“她一直很乖,懂事得讓我有些心疼,那次在她腿上縫制藏寶圖,你說,不能讓別人知道,被別人知道就沒有娘親了,她聽進(jìn)去了,便從未與誰提起過,疼的時候也是默默忍著�!�
“哪怕是這樣,她也從未恨過你,她書房里放的那幅畫,就是最好的證明。”
“八年前,三青醫(yī)圣來京,你只讓他給阿恪把脈,這才知道阿恪身上中了驅(qū)魂香,但從未想過箐華身上是否也會有驅(qū)魂香�!�
“三年前,你讓阿恪送她離京,只是為了迷惑秦瑛,也從未想過,她才十五歲,還是女兒身�!�
“兩月前,你留了遺書給阿恪,我知道,你是為了彌補她,才讓阿恪接她回京�!�
“但當(dāng)你知道她身中驅(qū)魂香,只有幾年能活,也知道她與陌寒梟關(guān)系匪淺,這次曜國的使臣恰是陌寒梟,所以你讓人給金允格送了弱陽散,在信中寫明了你的計策,但沒告訴他們箐華已中驅(qū)魂香,你是怕阿恪心軟�!�
“但我并不知道你的計策,在得知箐華身中驅(qū)魂香之時,我便給他們傳了信,事實證明,阿恪確實心軟了,所以那日你才會問我,弱陽散若是停了會怎樣�!�
穆玲玲不再說話,二人便沉默著。
半晌后,陶清楹睜開眼,緩聲道:“好好休息�!闭f罷便要離開。
穆玲玲道:“公主……今日是我逾越了,公主不要往心里去。”
陶清楹轉(zhuǎn)動輪椅的手一頓,道:“你說得對,是我欠她的,但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穆玲玲動了動唇,“我今日見了秋時。”
陶清楹感覺到穆玲玲話中的猶豫,她本想明日再問今夜發(fā)生了何事,此時穆玲玲提起,她便轉(zhuǎn)過身。
穆玲玲看向陶清楹的雙眸,說道:“陰殃在京都修建密室,暗中喂養(yǎng)食人蠱,箐華無意闖入,被陰殃所抓,受了傷,被陌寒梟救回,保住了一條命,現(xiàn)在在小樓養(yǎng)傷,但公主府里還有一個箐華,因用的是穆家易容術(shù)所扮,沒人知曉,此事可要告知阿恪?”
“你的易容術(shù),可還有誰知曉?”陶清楹臉色凝重。
穆玲玲見陶清楹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問秦箐華的傷勢,也意料之中,搖了搖頭。
“我并未傳于別人,穆氏怪傳除了我有,還有我父親有,但八年前,我父親離京后便不知所蹤,這么多年,我也從未找到他�!�
陶清楹點了點頭,心下復(fù)雜,她知道穆玲玲的父親就是三青醫(yī)圣,八年前,為了她的事,穆玲玲不惜與三青醫(yī)圣斷絕關(guān)系。
“此事不急,待我了解清楚,再看要不要告訴阿恪�!碧涨彘嚎聪虼鬼哪铝崃岬溃骸瓣幯甑氖�,我并不知�!�
穆玲玲點了點頭:“我知道,他的事,你不會瞞我,他現(xiàn)在在錦衣衛(wèi)大牢。時候不早了,公主也早點休息�!�
陶清楹動了動唇,點了點頭,終究還是什么也沒說,轉(zhuǎn)動輪椅離開。
室內(nèi)只剩穆玲玲一人,寂靜無聲。
站在陶清楹的立場,她步步為營,只為讓這大秦的江山延續(xù)著陶氏的血脈,其余的,她不在乎。
所以穆玲玲沒有讓陶清楹調(diào)查陰殃現(xiàn)在的情況,她不知道陰殃現(xiàn)在如何——知道了又能如何,既選擇了這條路,最忌諱的就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