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紅衣他只穿一次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酉時六刻,公主府。
秦箐華醒時,初入眼即是床榻頂上的描金雕花,聽到呼吸聲,秦箐華轉(zhuǎn)過頭,看到黃鶯正守在床邊支著腦袋昏昏欲睡。
她只記得回到府中沒多久,她便睡了過去。
“汪汪!”趴在床下的小白瞧見秦箐華醒了,亮著大眼兩肢搭在床邊叫著。
黃鶯猛地驚醒,喜極而泣道:“公主,您終于醒了。”
說罷便拉下床邊的吊墜,門外傳來搖鈴的輕響。
秦箐華緩緩動了動手臂,有些疼。
黃鶯剛起身倒了碗水,轉(zhuǎn)身見狀紅著眼道:“公主別動,免得身上的傷口又崩開了�!�
“嗯……有些麻……”秦箐華握了握手心,感覺身上的藥味似乎變了。
黃鶯手執(zhí)調(diào)羹給秦箐華喂了水,才道:“安神醫(yī)說這藥確實會有些麻,但是會好的快�!秉S鶯起身微掀開秦箐華身上的錦被,看看傷口有沒有再裂開,好在白色的里衣都沒有滲出血跡。
“安神醫(yī)?”秦箐華眼中閃過疑惑,宮中的太醫(yī)無人姓安,公主府的大夫也無人姓安。
“嗯,是寧王派來給您看診的,現(xiàn)在應該還在歇息�!秉S鶯回道。
??
“您昏過去后,胡大夫給您看了傷,沒多久安神醫(yī)便來了,給您探了脈,安神醫(yī)給的傷藥胡大夫看過,沒有問題,您身上的傷也是胡大夫處理的�!焙蠓蚴枪鞲呐t(yī),醫(yī)術(shù)不比宮里的太醫(yī)差,也是皇上派到公主府的。
“你是不是還有什么話要說?”秦箐華看著黃鶯欲言又止的模樣,猜到應該是府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胡大夫給您看完傷便進了宮,沒多久呂公公就來府里宣了旨……”黃鶯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公主。
?
“是寧王與公主結(jié)親的旨意……旨意剛下,寧王便帶人送來了聘禮,今日亦是吉日,聘禮從公主府廳堂排到了門外,公主府外的街道上也都堆滿了,一共九百九十九件,寓意著長長久久�!�
“……”
“公主,奴婢從未見過男方下聘會帶那么多人來,而且每人身上都穿著紅衣,喜慶是喜慶……”
“但他們長得兇神惡煞,但臉上都擠著笑容,瞧著有些瘆人�!�
“多少人?”秦箐華恍神,只覺眉心一跳。
“不算寧王的話,一千九百九十八個人,算上寧王,一千九百九十九個人,九八有結(jié)發(fā)之意,九九有長久之意,都是很吉利的數(shù)字�!�
“寧王也穿紅衣?”
黃鶯很詫異自家公主的關(guān)注點是在寧王的衣著,又想到今日的場面,黃鶯也很快適應了,搖頭道:“寧王還是穿黑衣,公主和孟公子問了同樣的問題……”
??
“在大廳時,孟公子問寧王,為什么他們都穿紅衣,寧王不穿�!秉S鶯頓了頓看了眼自家公主——
“寧王說,紅衣他只穿一次,那便是與公主成親之日,與公主一起穿……”
“……”秦恪下旨,陌寒梟下聘,秦箐華都始料未及。
“公主,除了此事還有一事……”
“嗯?”
“今日呂公公把府里的下人都換了……”話音剛落,屋外便傳來腳步聲。
只見青燕手里端著廚房剛做好的粥,低著頭沒有看秦箐華,近看才發(fā)現(xiàn)她的鼻尖也有些紅,像是哭過的模樣。
秦箐華眼中閃過疑惑看向黃鶯,只見黃鶯接過青燕手中的托盤,也是欲言又止。
“青燕,你怎么了?”秦箐華不禁問道。
下一刻見青燕直接跪在床前更是不解:“青……”
還未說完便被青燕打斷,她頭磕在地板上的聲音很重,秦箐華見狀看向黃鶯,黃鶯垂著雙眼沒有說話。
“公主,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每日將公主的情況都向皇上稟報,奴婢罪該萬死�!闭f罷便往臉上扇著巴掌。
“黃鶯!扶她起來。”秦箐華不禁皺了皺眉。
黃鶯怕秦箐華牽動傷口,便將托盤放在桌上,止住青燕的動作,想要扶她起來,卻被青燕推開。
“你若為了這事,不必如此,我早知道了�!鼻伢淙A的聲音平靜。
“……”不止是青燕,黃鶯也驚愣住了。
今日呂公公來到府上,找她談話之時,僅一句‘你可知罪’,她便知道她頂替公主的事已經(jīng)瞞不住了。
她全盤招供之時只有青燕在場,她已經(jīng)做好赴死的準備,只是沒想到青燕會為她求情,沒想到呂公公只留了一句話——
‘你們是公主的貼身侍女,是公主的人,如何處置,只看公主之意,能不能再留在公主身邊伺候,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但要自己懂得掂量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若管不住自己的嘴,自會有人替你們管。’
呂公公走后,青燕便一直心事重重。
青燕得知她頂替公主之事瞞著所有人也是公主之意,就哭了許久。
黃鶯還以為青燕是因為她們都瞞著她才會那般傷心,解釋了許久,青燕依舊哭著,許久才說明了緣由。
她們二人被公主挑中之后,呂公公來找過青燕,說公主身子不好,身體不舒服之時也會瞞著,皇上擔憂公主。
所以才會讓青燕每日給錦衣衛(wèi)匯報公主的情況,公主是女兒身,很多時候錦衣衛(wèi)也會有所顧忌,但此事不能讓公主知道。
若心中無愧,在黃鶯的解釋下青燕不會那般難受,也會接受公主只是怕人知道的越多會更容易生事,所以才會選擇瞞她,而不是耿耿于懷于公主的不信任——
選擇黃鶯幫忙,而不是選擇青燕。
因為青燕遠比黃鶯細膩穩(wěn)重。
但誰也沒想到,會因為這次的頂替,公主受了這么重的傷。
公主府的所有下人都換了,而不是都殺了,說明皇上不予追究,呂公公的話意也是在告誡她們,若她們敢將公主府內(nèi)的事被泄露半句,誰也留不住她們。
青燕是個聰明的人,她已反應過來,公主早已知道她暗中給錦衣衛(wèi)匯報公主的情況。
她從未害過公主,待公主也是真心實意,公主不久后也是要遠嫁曜國,若她將此事說開,公主還能留她,她依舊還能待在公主身邊,只用聽從公主的旨意。
秦箐華看向青燕,緩聲道:“我自幼在宮中長大,你們的行事眼色瞞不住我,再謹慎周全也有疏忽的時候,我與皇上是姐弟,他擔心我也是正常,你也只是奉命行事,只是我沒往心里去,你也不用過多在意。”
看著還跪在地上滿臉淚痕的青燕,秦箐華輕嘆了口氣:“起來吧,再不起來粥也涼了,若他們問起,你如實說便是,無人會為難你�!�
……
京都內(nèi),街頭巷尾,無一不在談今日午時寧王下聘場面的壯觀。
有人驚嘆也有人驚惶。
“廢物——”
御書房內(nèi)驟然傳來一聲暴怒,丞相等一干朝臣此時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御案前請罪,一個個低著頭惶惶不安,大氣不敢喘,負責京都治安新上任的衛(wèi)所指揮使更是冷汗直流——
寧王今日明晃晃地帶了將近兩千人到公主府下聘,兩千人!
毫不避諱,大張旗鼓!兩千人!
這么龐大的隊伍!
就這么——
浩浩蕩蕩地立在公主府門前!
雖使臣團說有一半的人都是臨時他們雇用的普通百姓。
臨時雇用的普通百姓,會都是站有站姿、步履穩(wěn)健、目露寒光嗎?
兩千人!
傳出去說得好聽是他們心胸寬廣、豁達大度,對曜國使臣團不設防,寧王身份特殊,帶這么多人也合情合理,既然是兩國聯(lián)姻,不拘于這等細枝末節(jié),所以允許這般大規(guī)模的使臣團入京。
說的不好聽的就是一幫廢物,寧王帶了這么多人入京都,竟無一人發(fā)現(xiàn)!
大臣們心如明鏡,近日凡是進出城門之人皆會仔細盤查,但現(xiàn)在還出了這樣的紕漏,不止錦衣衛(wèi),他們有多少人密切關(guān)注著小樓,皆沒發(fā)現(xiàn)寧王這次來帶了這么多人。
明面上有兩千人,不在明面的又有多少人?
他們?nèi)徊恢?br />
秦恪額上的青筋直跳,臉色陰郁,脖間也染上了一片怒色的紅。
“啟稟皇上,依臣所看,寧王所舉不足為奇�!弊笙嗔\明出聲道。
畢竟只用半年就能滅掉璟國、酈國,本就不是一般人。不過這話柳誠明自然不會說。
柳誠明頂住來自上方的視線,暗中吸了口氣道:“寧王究竟不是一般的使臣,他既是曜國大皇子,又是曜軍統(tǒng)帥,此次赴秦和談,自然會慎之又慎。
且寧王此舉,也不過是為了向天下人表示其對這門婚事的看重,也表明他了對公主的心意,并無他意。
在此前,臣等也與寧王擬好了兩國商貿(mào)的協(xié)議,如今親事已定,現(xiàn)只待選定時日蓋下印章便都妥了�!�
金允格眸中一陣復雜,他和秦恪都明白,陌寒梟這是在給他們施壓。
……
御書房氣氛凝重,小樓的氣氛亦然。
上官玉自上午入睡,醒來已是下午,從侍女口中得知秦國皇帝已經(jīng)下旨同意陌寒梟與秦箐華的婚事。
陌寒梟帶著將近兩千人去公主府里送聘禮……
直到現(xiàn)在,上官玉也還沒緩過來,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屋里,飯也沒吃。
秋時此時還在昏睡,發(fā)著高熱,孟飛段睿的興致也不高,往日這時候廊下皆會有人,此時空無一人,寂靜無聲。
段天翔與司空鶴回來之時看到的便是這般場景,四目相對,此時的小樓儼然就是一個修羅場。
陌寒梟的房里亮著燈,屋外無一人,但司空鶴知道他在里面,便敲了敲門。
未想是陌寒梟自己開了門,司空鶴看著,只覺陌寒梟身上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司空鶴與段天翔讓了路,陌寒梟走到廊下,在一旁的桌旁坐著。
司空鶴與段天翔見狀也跟在身后,在桌對面坐下。
暗一很快上了茶水,頃刻又消失在廊下。
“事情辦好了?”陌寒梟倒了杯茶,看了眼二人。
司空鶴點頭,“嗯�!�
“阿陌,今日之舉,是否太過張揚?”司空鶴還是有些擔憂,怕回朝之后會被有心之人拿此做文章。
“無妨�!蹦昂畻n不在意回道,他雖回著話,但目光全然沒有放在他們身上。
司空鶴與段天翔了然地對視了一眼,某人心不在焉啊……
“主上往公主府安排那么多人,那位沒有意見?”段天翔想到除了安神醫(yī),還有六位天罡,陌寒梟皆往公主府里放,這畢竟還是人家的地盤。
三十六天罡僅有六名女子,陌寒梟都派去秦箐華身邊做了侍女。
“她身邊的人,我不放心。”陌寒梟垂眸吹了口熱茶。
言外之意,事關(guān)秦箐華安危,秦恪有沒有意見都不重要。
“就算那位把人交于你,你打算如何?”司空鶴看向陌寒梟,陶清楹畢竟是秦箐華的生母,就算她們利用了秦箐華,那也是她們之間的事,以陌寒梟的身份,實在不好處理。
弄不好,二人之間可能還會生出嫌隙。
空氣陷入了沉寂。
陌寒梟垂眸把玩著手中的白玉茶杯,坐在椅上沉思不語,良久才道:“她的心結(jié),只是陶清楹。”
司空鶴深深嘆了口氣:“看來還是我多想了�!�
“你以為我會動她?”陌寒梟看向司空鶴。
這個她,指的是陶清楹。
司空鶴無奈地點了點頭。
段天翔也看著司空鶴笑笑不語,司空鶴見狀,讀懂了他眼里對他的嘲笑,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又怎么猜出來的?”
顯然二人之前有商討過。
“媳婦就一個,犯不著為了個不值得的人把媳婦弄跑了,不過這也不怪你,誰讓咱軍師唯獨對這方面比較欠缺,難以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思考,等你有個心上人就知道了�!倍翁煜璧脑挷诶聿徊�。
段天翔看了眼神色平淡的陌寒梟,猶豫道:“主上有把握王妃會解開心結(jié)?而不是又被陶清楹傷一次。”
陌寒梟腦中閃過秦箐華的臉龐,眼中兀地泛起一絲柔和。
司空鶴與段天翔自是捕捉到了,這種感覺對于他們二人而言,很新奇。
二人好奇的目光落在陌寒梟的臉上,下一刻便接收到了一道涼颼颼的眼刀。
“咳咳……”察覺到陌寒梟變得太快的目光,段天翔低聲咳了咳。
陌寒梟起身,修長的身影直直往樓梯口走去。
“去哪��?”司空鶴不由問道,自然沒得到陌寒梟的回應。
段天翔起身探了探腦袋往樓下看,看著司空鶴嘖聲道:“你信不信,主上去的是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