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只是為了送聘禮?
“汪汪!”
屋外突然傳來的叫聲打散了室內(nèi)旖旎的氣息。
唇邊上的溫熱撤離,秦箐華眼中的迷茫漸漸轉(zhuǎn)為清明,但臉上已燒成一片,垂著眼睫平復著混亂的氣息,白皙的肌膚皆染上了紅,連耳根與脖頸都未能幸免,若能靠近便能感覺膚上散著熱氣。
陌寒梟將其反應盡收眼底,只見他唇角微揚,眸中閃過他并未察覺的寵溺與溫情。
“汪汪汪!”
小白似乎先前就聞到了氣味,進到屋里直往陌寒梟跑來,哈喇著舌頭眼巴巴地看著陌寒梟,有些興奮地搖著尾巴在他腳邊不停地轉(zhuǎn)著。
“汪!汪!”
瞧見陌寒梟沒有如往常摸它的頭,小白邊叫著邊豎著耳朵往他身前湊,直到陌寒梟伸手輕拍了拍它的腦袋,才咧開了嘴往秦箐華床頭走來,雙眼亮晶晶地看著秦箐華,溫溫地叫了聲,聲音不同于方才那般洪亮。
秦箐華的視線落在一人一狗身上,有些詫異陌寒梟與小白之間的互動,眼底閃過幾分暖意,抬眸看向陌寒梟:“你來時……阿福好嗎?”
阿福自小就在山中,只接觸過她與陌寒梟身邊的人……
也不知它在陽安是否安好?
秦箐華瞧見陌寒梟眸中閃過異樣,心中莫名一緊:“可是阿福出事了?”
陌寒梟搖頭,看著秦箐華嘆聲道:“能吃能睡,只是氣性越來越大了,無人敢靠近�!�
他的雙眸一直看著秦箐華的神色,此時見她并未說話,“在想什么?”
秦箐華的目光落在小白身上,眸光似乎有一絲掙扎劃過。
“只是在想,兩月前,你為何會答應兩國和談?”
話音剛落,看向?qū)Ψ降难鄣捉杂刑骄�,室�?nèi)陷入了沉默。
良久,陌寒梟垂下眼,出聲道:“百姓無辜�!�
他突然伸手在被中握住她的手,輕輕按著她的掌心,緩緩道:“是為百姓,也是為你。”
秦箐華頓住,她記得,她決定回京都之前,她曾與他說過——
‘陌寒梟,百姓是無辜的,若有那一天……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善待他們�!�
若當時,曜國不同意和談,可能此時的秦國已是遍地橫尸,朝野動亂。
不論誰是贏家,都會元氣大傷。
秦國百姓遭難,曜國百姓亦然。
沒有戰(zhàn)亂,百姓才會長安。
秦箐華想到,秦國派使臣前去和談,只有陌寒梟一人同意,并勸服了啟和帝……
在剛滅掉璟國酈國的情況之下,還有那么多將領選擇與秦國一戰(zhàn),可見曜國的野心之大,國力之強。
但秦箐華更好奇的是,陌寒梟如何勸的啟和帝?
只知當陌寒梟一人同意和談之時,啟和帝將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陌寒梟。
不知為何,秦箐華有種直覺,秦曜和談只是緩兵之計。
不論對于秦國,還是曜國。
對于曜國,若想一統(tǒng)天下成為天下霸主,還有更為妥當之法——
那便是等自身實力發(fā)展起來之后,自有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辦法,不是非要現(xiàn)在與秦國交戰(zhàn)。
對于秦國,新皇登基朝堂未穩(wěn),百姓更是人心惶惶,更是需要停下戰(zhàn)爭恢復元氣。
“今日,你帶了兩千人來公主府?”秦箐華手心被陌寒梟捏得有些癢,不由掙脫開來,殊不知這舉動倒是讓陌寒梟多瞧了她兩眼,似乎有些不開心。
“……”
“手心癢……”秦箐華莫名有些想笑,倒是覺得在某些方面,陌寒梟與阿福真的很像。
“不到兩千,還差一人�!�
“……”有何區(qū)別?
秦箐華任他抓回自己的手,似是漫不經(jīng)心道:“只是為了送聘禮?”
揉搓的手一頓,陌寒梟緩緩抬眸看向秦箐華。
四目相對——
秦箐華的話音里,他聽出了對他的試探。
陌寒梟的眼神中漸漸露出犀利的光芒,似要將秦箐華看穿一般。
那張臉龐看似溫順柔弱,身軀易折易碎,這幾日他曾從那雙眼里看到過茫然、傷痛、柔情……但此時她的眼底平靜無波,隱隱透著堅韌與清醒。
陌寒梟若有所思地看著秦箐華,他似乎并未真正了解過她。
腦中閃過天一的話,這樣的秦箐華讓他隱隱有些不安。
秦箐華掩在被中的手動了動,主動握住陌寒梟的手,緩聲道:“既已決定與我和親,為何還故意惹他忌憚?給他人授予把柄?”
他,自然指的是秦恪。
他人,自然指的是與陌寒梟敵對的人。
陌寒梟功績甚高,手握重兵,又身為大皇子,不知有多少人在盯著他。如今戰(zhàn)事平息,最大的功臣是他,處境最危險的人也是他。
兩千人——
京都衛(wèi)所軍總數(shù)十五萬人,由四十八衛(wèi)組組成,一衛(wèi)組三千多人。
若那兩千人只是尋常兵士,都已讓人不得不防。
但這些人既能跟在陌寒梟身側(cè),又怎會只是尋常將士?
陌寒梟既然選擇議和,自然不會在這關頭故做讓秦恪誤會的事。
那兩千人的出現(xiàn),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影響,連她都能想得到,陌寒梟不會不知道,那只能說陌寒梟是有意為之。
他既然這般做,就意味著不怕秦恪誤會,也不怕此次議和失敗。
換句話說,他在擺明他的態(tài)度,他愿意和談,也可以不和談,但決定權交給秦恪。
且他們結親的旨意是在他出宮后才下的,公主府的侍女都換了,他將他的人派來她的身邊,讓安神醫(yī)給她治傷……
這些秦恪都知道,也都默認了。
顯然,定是陌寒梟與他說了什么,才會如此。
陌寒梟沒有出聲,只是轉(zhuǎn)過手腕又重新把玩她的指腹,眸中平靜,不知在想什么。
“可是與我有關?”秦箐華想不出還有什么緣由讓陌寒梟這般做。
被中的手再無動作,見他似乎妥協(xié)一般點了頭,眉心微微蹙著。
他并不想告訴她。
卻也不想冷著她。
“若可以,我想知道,也只想從你口中知道�!�
而不是經(jīng)他人之口。
秦箐華的聲音平緩又有些悵然,頓了頓,又道:“我不想……總被蒙在鼓里……”
她的臉龐堪堪露出一絲悲傷,盈盈秋水般的杏眸惹人心憐。
陌寒梟抿了抿唇,他此時真正體會到了段天翔口中那句‘栽了’是何意——
不管秦箐華此時的話是真是假,
他皆無法拒絕。
他向來說一不二,認定的事就不會改變,而她總能改變他的想法。
只要事關于她。
見陌寒梟眼里有一絲松動,秦箐華垂下眼緩聲道:“若與我相關,總有一日我也會知道。”
就像藏寶圖、鷹蠱丸、同生蠱、驅(qū)魂香、弱陽散、秦恪假死、娘親慘死……
“陶清楹還活著�!彼恼Z氣平淡,聽不出情緒起伏。
秦箐華猛地瞪大眼睛,迷惑茫然的表情迅速轉(zhuǎn)為震驚,滿臉錯愕地看著陌寒梟,手毫無意識地緊握著,指甲無意刮到了陌寒梟的手。
陌寒梟嘴角極為復雜地抿起,他有想過直接帶秦箐華走,將這件事爛在秦國,永遠不讓秦箐華知道。
但他沒有把握,因為那人是陶清楹,那個謀劃二十四年,步步為營不計代價又從秦瑛手中奪下了江山的女人。
這般無情有心機的女人,陌寒梟不敢小看。
他不怕陶清楹,前提是她不傷害秦箐華。
他只怕陶清楹在秦箐華心中的份量太重,只怕秦箐華無法承受陶清楹對她的盡數(shù)算計。
與其日后那般被動,惶惶不安,他選擇現(xiàn)在親手將陶清楹這根刺人的荊棘從秦箐華心里拔掉,不留后患。
有些傷,痛一次就夠了。
只一次,要徹徹底底的,斷個干凈。
便再也無人能夠輕易傷她,此后入她心者,只能是他。
“弱陽散是穆玲玲所制�!�
“穆玲玲是陶清楹的人,她們二人皆還活著�!�
這兩句話于秦箐華而言,無異于誅心抽骨。
以秦箐華的聰慧,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在她身上下弱陽散,實則是陶清楹授意。
秦箐華說得對,與其讓別人告訴她,不如讓陌寒梟親口與她說清。
他親手揭開的傷疤,他會親手撫平。
陌寒梟輕輕掰開她緊握的手,垂下眼,一根一根磨搓她的指腹,似乎這樣能夠稍微確定秦箐華在此時沒有抗拒他。
“秦恪在知道你身中驅(qū)魂香后,便停了弱陽散�!蹦昂畻n還是解釋了。
他還是怕的,怕秦箐華萬念俱灰,怕秦箐華再無眷戀。
他明明想避開她的視線,他怕從她眼里看到令他心顫的眼神,但又控制不住地想看清她的反應。
無它緣由,只因擔心。
所以他便看了,僅看一眼,再也沒能移開視線。
她眼里無淚,怔怔地看著虛空,似是沉浸在過往之中。
陌寒梟的雙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下頷緊繃著,眸色擔憂迷惑,擔憂秦箐華的心結會不會愈綁愈緊,迷惑于他此舉會不會弄巧成拙。
良久,那雙眼中閃過恍惚,漸漸轉(zhuǎn)為自嘲,唇邊亦是淡淡勾起,低低地笑了。
明明心很疼,可此刻,她哭不出來。
掙扎了十幾年。
呵……
帝王家,何來情?
便是有,權衡利弊之后,也便無了。
秦箐華緩緩閉上眼,只覺手心被人牢牢握著,鼻尖皆是那人身上好聞的梅香,耳邊傳來一聲輕嘆,只聽那人緩聲道——
“秦箐華——”
“能否為了我?好好的,撐下去……”
秦箐華轉(zhuǎn)眸,看著離得極近的人,他眸光深如潭淵,但她卻看清了那一閃即逝的小心翼翼,也聽出了那低沉的嗓音夾雜著渴求的意味。
她或是不幸的,因為前半生無人愛她。
但此刻,她是幸運的,因為有人用愛化作一團火,燒盡了她心中的那片荒涼,留下的灰燼化作種子盡數(shù)灑落在她的血液之上,在那溫暖的心房重新生根發(fā)芽。
種子之名,喚做——
陌寒梟。
他俯身雙手虛抱著被中的人,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耳后,他們離得很近,他不忍再看她的眼睛,只用自己的方式來表示他一直都在。
“陌寒梟……”
一聲輕喚,他還是轉(zhuǎn)過腦袋看了過去。
“我還有幾年能與你相守……
你應當知道的,
我不能為你生兒育女……
不能盡全妻子的義務……
如此,你也愿娶我嗎?”
他撐起身子,額頭與她相貼,似乎在虔誠地起誓,與她靈魂相交——
“娶你,只因你是你,只因我需要你,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學會好好的愛自己�!�
“我不知道……將來你會不會后悔你今日的決定……”
“此生——
不悔——”
她的話語盡數(shù)被他吞沒。
在讓秦箐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怕秦箐華萬念俱灰,所以他才為秦恪解釋,試圖讓她感覺秦恪對她還有一絲親情在。
他并沒有提到自己,因為他不知道在秦箐華心中,他排在哪個位置……
二人緩緩分開,陌寒梟垂眸深視她的臉龐,不發(fā)一語。
秦箐華眼角泛紅,眼中無淚,只是眼底的波瀾太過平靜了。
陌寒梟說不上來,他感覺似是有什么東西變了,可看起來好像什么也沒變。
半晌后,她看向他,眼中似乎是在掙扎什么。
“你今日進宮,可是為了讓秦恪交出她們二人?”
陌寒梟抿唇,她猜到了。
“嗯。”
“等我傷好后,就走吧�!鼻伢淙A的眼中終是泛起了波瀾,略帶一層祈求的眸光。
“你在為她們求情?”陌寒梟眸下沉黯,緊抿的唇像是在隱忍著什么。
秦箐華的手動了動,避免扯到傷口緩緩地伸出被中,下一瞬就被那人的手握住,放回被里,雙眸緊盯著她,不說話。
他不開心。
但他不說。
阿福也是這般,被她惹惱了,也是這般直勾勾地看著她。
“我并非是為了她們�!鼻伢淙A不想讓他誤會,便輕聲解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