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也就剩他自己了
‘不再相欠’
秦恪的身影微不可察地晃了晃,他垂著眼,似僵住了般,久久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地上,拳心微握,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氣邁出了房門。
他站在院中,那雙微紅的眼眸帶著些晦澀。
他揚起頭,抬眼看著天空,陽光那般的明媚,卻怎么也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心,悵然若失。
幼時他最愛同阿姐在一處玩,哪怕很多時候阿姐都不說話,只是見到她便覺得開心。
他本是跳脫的性子,可到阿姐的院子都會收斂許多,他怕他太吵了惹得阿姐厭煩,畢竟阿姐對誰都是有禮而疏離,他不喜阿姐也那樣對他。
每聽到別人說他與阿姐很像,他都會很開心,因為這世上除了娘親,就沒有誰比他與阿姐的關(guān)系更親密了。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也漸行漸遠了,一年也見不到幾次。
長在深宮,人人皆稱他一聲三皇子,也是被皇帝沉默無視的皇子。
在那深宮中,被設(shè)套陷害,被利用排擠,他茫然四顧,娘親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身前,牽著他一步步地穿過一道道長廊,很快,他學(xué)會了如何‘自�!�。
宮闈之內(nèi),處處爾虞我詐,能讓他交付真心的,只有阿姐一人,就連娘親他亦是保留兩分戒備。
而那宮內(nèi)最干凈的地方也便只有阿姐所住的院子,只有在那,他才能感受到片刻寧靜,找回自己的本心。
三年前,他感到了厭倦,他決定結(jié)束這提心吊膽的日子,毅然選擇了造反。
在造反前,他最先想到的人,就是阿姐,再次走進她的院子,看她捧著書卷在軟榻上睡著了,她微皺的眉間總帶著些他看不懂的憂傷。
從院里出來,他去找了娘親,他要送阿姐出宮。
娘親似乎早已猜到,并不意外他的決定。
有娘親的幫忙,他如愿將她送出了宮,他站在宮門口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終是如釋重負地笑了。
他很久沒那般笑過了,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當被一箭穿胸之時,他看著城墻之上滿眼厭惡的父皇,看著帶兵將他包圍神色冷漠的太子,他是不甘的。
再醒來之時,他已到了鳳鳴城,守在他身旁的正是金允格,他看著娘親給他留的書信,信中的內(nèi)容與金允格的解釋,讓他震驚不已。
十五年,他在那一刻,滿心震驚,亦對記憶中的娘親產(chǎn)生了懷疑。
這些年走來的每一步,似乎都被她算準了一般。
直到他坐上了那座龍椅,依舊覺得恍惚如夢。
現(xiàn)下恍然,也就剩他自己了。
秦恪緩緩踏出公主府,面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呂全掀開馬車的簾子,待秦恪坐穩(wěn)后,讓人起駕回宮。
馬車的身影漸行漸遠,錦鶴這才暗暗松了口氣,心還未放平,眼角卻瞟到一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馬車停在公主府門前,不由眉心狂跳。
陌寒梟依舊是一身黑色長袍,門口的護衛(wèi)看著陌寒梟旁若無人地走進府內(nèi),縱使想攔也不敢攔。
公主府通往皇宮的街道上,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緩緩從人群中穿過。
秦恪抬手掀起紗簾的一角,看著馬車外繁華的街道,邊上一家家店鋪鱗次櫛比,各家的店旗迎風飄揚。
不乏有秦館酒樓、珠寶首飾、布衣綢緞、胭脂水粉、文物古玩、各色小吃……
叫賣聲、吆喝聲、車聲馬嘶聲匯成一片,充滿著生機與活力,熱鬧如潮。
秦恪看著來往的行人,他們并非是手握生殺大權(quán)的權(quán)貴,他們不過只是平凡普通的百姓,但他們的臉上皆流露著滿足的笑容,也能感受到,他們十分珍惜著這無硝煙的太平安定生活。
人流很密,馬車行走得很難,秦恪并不催促,只是讓護衛(wèi)不要傷到了行人。
擁堵的路變得稀疏,馬車愈行愈快,喧鬧的聲音愈來愈遠,直至聽不見,耳邊只剩下車輪滾動與馬蹄的聲音。
“停。”
馬車內(nèi)傳來聲響,呂全不明所以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宮門口,不知道為何皇上突然叫停了馬車。
“吁——”
待馬車停穩(wěn)后,秦恪下了馬車,抬眼望向城門口,守城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見其驚呼萬歲,跪下行禮。
秦恪擺了擺手,只道一句——
“莫跟上來�!�
他緩步登上城樓,負手看著遠處。
艷陽高照,四方是一望無際的宮殿,亦是大秦無限的江山。
一瞬間,眾多繁雜的思緒涌上心頭,只見那雙復(fù)雜的雙眸最后一片清明。
他轉(zhuǎn)過身,堅定地走進宮墻之內(nèi),步履穩(wěn)健,毅然決然——
自此,他秦恪,心中只有家國天下,江山社稷。
那道紫色的身影在高高的宮墻之下漸行漸遠,身影愈來愈小,直至消失在拐角處……
公主府內(nèi)。
“公主,皇上回宮了�!�
黃鶯與青燕走進屋中,青燕邊將床幔束起邊小聲道。
“公主,您的臉色怎么這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了?我這就去喚安神醫(yī)。”黃鶯正要移開屏風,只是恍然間看到秦箐華臉色蒼白,心下不由一緊。
秦箐華只覺小腹有些疼,解釋道:“別去,我可能是……月事來了�!彼脑率乱幌虿粶蕰r,已拖遲了半個月,卻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來。
青燕聞言又放下床幔,輕聲道:“公主,奴婢給你看看�!�
青燕掀開被子,白色的里衣隱有絲血跡,看著秦箐華蒼白的臉有些心疼道:“公主,確實是月事來了�!�
“黃鶯,我給公主換身衣服,你去廚房熱碗紅糖水�!鼻嘌嗬淦鹕淼揭鹿衲昧烁蓛舻睦镆潞驮率聨�。
“好。”黃鶯應(yīng)了聲便往門外走去,卻不曾想一頭撞上了迎面走來的人。
“砰!”黃鶯額頭撞得生疼,正想呵斥一句,誰這么冒失……
結(jié)果抬頭看到神色冷漠的寧王,連忙退后跪下請罪,“奴婢見過寧王……是奴婢……”
“起來吧,為何這般慌張?”陌寒梟眉頭微蹙。
黃鶯連忙起身,只是因為太害怕牙齒止不住地打架,一句話也解釋不出,見陌寒梟要往屋里走,急忙雙手拉住門‘砰’地關(guān)上。
陌寒梟眸色瞬時變冷。
“寧王殿下,公主在換衣服,您不能進去。”黃鶯雙腿發(fā)軟,不爭氣的嘴終是順利地解釋清楚,她怕再晚一小會,她就只能去閻王爺那里解釋了。
“換個衣服,你為何那么匆忙?”陌寒梟看向黃鶯。
“奴婢只想著去廚房給公主……拿吃的�!秉S鶯不知怎么解釋,只好含糊道。
“黃鶯,你先進來幫幫我�!鼻嘌嗟穆曇魪奈堇飩鱽�。
黃鶯抬眼看了看面前恐怖的寧王,磕巴道:“寧王殿下,奴婢先進去了�!�
黃鶯轉(zhuǎn)身之際關(guān)上房門不忘把門栓拴上。
“……”
陌寒梟一臉復(fù)雜地看著緊閉的房門,沉默不語。
黃鶯走進內(nèi)室,看到公主身上衣服已經(jīng)換好,青燕此時坐在床上,身旁還堆著新的床褥。
“墊的床褥臟了�!鼻嘌噍p聲道。
一個人換的話難免會弄到秦箐華身上的傷口,有黃鶯在,會方便輕松許多。
換好被褥后,黃鶯伸手進被中摸了摸自家公主的腳心,“公主腳心有些涼,我先去拿湯婆子進來。”
“我去吧,你在這里陪著公主�!鼻嘌啾饟Q下來的被褥和衣服,往門外走去。
秦箐華愈發(fā)難受,閉著眼靜靜躺著,緩聲道:“可是寧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