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香魂噩夢
陽安城。
夜沉如水，皇宮內(nèi)一片沉寂，片片雪花從空中飄下，落了一地的雪白，夜半的冷風(fēng)穿過雪白的地面，呼呼地刮在窗欞上，帶著凜冽的寒意。
風(fēng)穿過半開的窗沿，催動著香爐里的熏香，飄煙縷縷隨風(fēng)拂動，案桌上的燭火隨之搖曳，微弱的光影映在繡著大紅牡丹的帷帳上。
蓋著錦被的啟和帝陌君鴻眉頭緊鎖，呼吸急促不穩(wěn)，額角滲出細(xì)汗，脖間的汗水滑下，浸濕了那金絲軟枕。
“櫻兒！……不……朕沒有……”
陌君鴻猛地從床上坐起，胸膛劇烈起伏著，大口喘著粗氣，冷汗浸濕了后背前胸的寢衣，眼底還殘留著夢中的驚惶。
突如其來的聲響驚醒了身旁熟睡的人，她微微蹙眉，睜開眼見到已坐起身的陌君鴻，怔愣起身。
“皇上，可又是做噩夢了？莫怕，有臣妾在呢。”
聲音清麗柔和，帶著安撫，柔荑般的手撫上陌君鴻背上輕拍著。
陌君鴻閉上雙眼，平復(fù)著呼吸，夢中的場景歷歷在目，心有余悸。
察覺額上的汗珠被人擦拭著，陌君鴻轉(zhuǎn)頭看去，眼前之人是他最寵愛的妃子，淑妃蘇敏，所有妃子中，她的眉眼與元櫻最為相像，但性子截然不同，她溫軟柔弱，元櫻堅韌剛強(qiáng)。
“朕……又夢到她了�！蹦熬櫟穆曇衾飵еv。
身后的手微微一頓，陌君鴻抬眼，只見眼前人垂下眼眸，面上有些許難過。
陌君鴻的目光落在她眼角的細(xì)紋上，艷美的臉龐已褪去了少女時的青澀稚嫩，多了幾分成熟溫婉，也更添了幾分韻味。
“敏敏，嫁給朕，可曾后悔？”陌君鴻語速緩慢，瞧眼前的人瞬時紅了眼眶，心中五味雜陳。
“皇上許久沒有這般喚過臣妾了�！碧K敏抬眸望著陌君鴻，面上有些委屈，眼中的淚水簌簌落下，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心憐。
陌君鴻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將她擁入懷中，略歉疚道：“今夜，是朕食言了，朕曾答應(yīng)你，不再在面前提她。”
“臣妾這輩子，最不后悔的，便是嫁給皇上，臣妾知道皇上心里一直裝著姐姐，姐姐故去，皇上一直難以釋懷……”蘇敏柔聲說著，從陌君鴻懷里坐起身。
“臣妾以前總吃姐姐的醋，心中只裝著陛下，全然忘了，皇上雖是臣妾的夫君，但也是大曜的君主，每天日理萬機(jī)，還要分心思在臣妾身上……若是臣妾當(dāng)時能懂事一些，皇上也不會那般累了�！�
蘇敏眸光清澈，陌君鴻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剛認(rèn)識她的時候，他在亂戰(zhàn)中救了她，她便一直跟在他身側(cè)，因一次意外發(fā)生了關(guān)系，直到戰(zhàn)亂平定，她也隨他回了陽安。
而那一年，因為她，他第一次同元櫻吵架，同他的青梅竹馬亦是他的太子妃吵架……
腦中閃過元櫻蒼白的臉龐，還有那雙布滿失望與恨意的雙眼，陌君鴻的神色微微一黯，那些被歲月塵封的爭吵與矛盾，似乎在這一刻都被揭開。
陌君鴻緩緩閉上眼，似在隱忍著什么，額上隱有青筋泛起，夢中陌寒梟提槍橫在他脖間怒斥著‘還我母妃命來’的畫面久久不去。
蘇敏看著陌君鴻的反應(yīng)，垂下眼，掩飾著眸中閃過的精光。
她伸手握住陌君鴻的手，似乎未發(fā)現(xiàn)陌君鴻的反常，緩聲道：“如今，臣妾還能陪在皇上身側(cè)，還有辰兒承歡膝下，對臣妾來說，已經(jīng)很滿足了，余生只盼皇上康健，辰兒早日娶妻生子。”
陌君鴻感受著手中傳來的溫暖，睜開眼，蘇敏嘴角含笑，提起陌景辰，她眼中盡是慈愛，整個人也柔和了起來。
陌君鴻點(diǎn)頭：“算算年紀(jì)，景辰也該娶妻了�！�
蘇敏笑笑：“禮不可廢，長幼有序，太子還尚未娶妻，辰兒自然得往后排�；噬先绽砣f機(jī)，怕是疏忽了，不過太子也到了適婚的年紀(jì)，姐姐不在，皇上也該考慮為太子找門合適的婚事了�！�
陌君鴻眸中微黯，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未接話。
“皇上，可是臣妾說錯話了？”蘇敏見陌君鴻神色莫辨，臉上的笑意也斂了幾分，小心翼翼地問道。
陌君鴻抬眸看向蘇敏，嘆聲道：“你說得并無錯處，只是太子的婚事牽扯太多，朕不得不慎重，況且太子……”
陌君鴻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一絲怒氣縈繞在心口，看著伴在自己身側(cè)二十余年的人，盡力壓下心中的煩亂，柔聲道：“天未亮，你好好歇著，朕先回養(yǎng)心殿了�！�
“皇上……這外面還下著雪……”蘇敏下意識地開口，眼神中滿是擔(dān)憂，伸出手想要拉住陌君鴻的衣袖，卻在半空中頓住。
陌君鴻微微一頓，回頭看了看蘇敏，她眼中的關(guān)切讓他心中的那絲怒氣消了幾分，但莫名的煩躁卻依舊存在。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盡量溫和：“無妨，你早些休息，莫操心�！�
蘇敏咬了咬嘴唇，最終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床上起身，摸著他有些濕的里衣，快速從衣柜里拿出新的給他換上，再服侍他穿上外衣，再將披風(fēng)仔細(xì)披上。
陌君鴻低眸看著為自己忙碌的人，心中微暖，低頭在她臉上輕輕落了一吻，柔聲對著微僵住的人道：“快回床上躺著，天冷，莫著涼�！�
“……”蘇敏微愣，眸中閃過復(fù)雜，柔聲道：“那皇上路上小心�！�
陌君鴻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大步走出了內(nèi)殿。
門外，雪還在下著，陌君鴻剛一踏出，便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他裹緊了身上的披風(fēng)，呼出一口濁氣，心中的煩悶似乎少了些。
“皇上�！辟N身太監(jiān)海申彎著腰低著頭走到陌君鴻身旁輕聲道。
“什么時辰了？”陌君鴻抬頭看著素白的天空，伸出手接過飄落的雪花，微涼的觸感激得他喉間微癢，不禁咳了兩聲。
元櫻最喜下雪天。
“回皇上的話，現(xiàn)在丑時三刻�！焙Ｉ険�(dān)憂地看著陌君鴻，又道：“皇上可是要回養(yǎng)心殿歇息？”
“罷了，去勤政殿。”陌君鴻嘆聲道，不知想到了什么：“太子可回去了？”
“回皇上，太子這幾日都是到了寅時才會回去歇息，現(xiàn)在應(yīng)還在勤政殿�！焙Ｉ暾遄昧擞迷~才道。
陌君鴻皺了皺眉：“為何無人告知朕？”
“太子聽聞皇上這幾日歇息不好，特意囑咐奴才們莫要驚擾皇上，讓皇上掛念，只希望皇上能寬心休養(yǎng)�！焙Ｉ晡⑽⒌拖骂^，聲音恭謹(jǐn)。
陌君鴻聞言，神色復(fù)雜，夢中陌寒梟眸光冷厲，手握銀槍刺向他的胸口，而陌旸則淡漠地站在陌寒梟的身后，眼底亦是充滿了恨意……
“皇上？”海申看到陌君鴻臉上的神色，心中不知為何有些忐忑。
“去看看太子�！蹦熬櫭嫔謴�(fù)如常。
“是�！焙Ｉ晁闪丝跉�，向旁邊的幾個太監(jiān)看了一眼，手中的拂塵一掃，候在一側(cè)的太監(jiān)立即將龍攆抬到身前。
陌君鴻抬步跨上，端坐在龍輦之上，一行人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殿外恢復(fù)了寧靜，殿內(nèi)，蘇敏身上已經(jīng)披上了外衣，房門輕輕被人打開，步伐輕盈地快步走了進(jìn)來。
“娘娘，皇上去了勤政殿�！闭f話的是蘇敏的貼身侍女夏荷。
蘇敏倒了杯熱水，目光淡淡地掃過那香爐，面上已沒了方才的溫柔嫻婉，夏荷會意，從懷中取出一巴掌大的藍(lán)色香囊。
打開香爐，壓滅了里面的熏香，再小心地將香爐里的香灰連同熏香倒進(jìn)香囊中，謹(jǐn)慎地裝在懷里，隨后將香爐用洗手盆中的水洗凈，放回原位。
“這香用幾日了？”蘇敏飲了半杯水，轉(zhuǎn)頭看向夏荷。
“回娘娘，算上今日，是第五日了�！毕暮刹羶羰�，恭敬回道。
“那邊可有消息？”蘇敏將剩下的半杯水喝盡。
“回娘娘，那邊回信，他已取得陌寒梟的信任，并派在秦箐華身邊，他只需讓陌寒梟相信，那弱陽散需要束心香就能解，到時我們的人就可以利用此，將那暗線揪出來�！�
蘇敏眼中閃過疑惑：“他這么篤定，陌寒梟會為了一個女人，不惜將他埋了多年的暗線暴露出來？”
夏荷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只知道這是他的計劃……不過，過幾日應(yīng)會有消息了，從秦國傳信來也要七日�！�
“……讓他務(wù)必小心些�！碧K敏眼眸復(fù)雜。
“是�！毕暮蓱�(yīng)聲道。
“這香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了，不然你我都活不了�！碧K敏不放心囑咐道。
“是，娘娘，這香可起效了？”夏荷問道。
蘇敏轉(zhuǎn)頭看向空蕩蕩的床，道：“應(yīng)是起效了。”
她能感受到她提到元櫻與陌旸之時，陌君鴻身上散發(fā)的怒意。
“娘娘……那還要給皇上備參湯嗎？”夏荷猶豫問道。
“陌旸還在勤政殿？”蘇敏看向夏荷。
“是的�！毕暮扇鐚嵒氐�。
“那便不備了，免得出了岔子�！碧K敏擺了擺手，示意夏荷退下，站起身，往床邊走去，有些疲累。
夏荷端起水盆往殿外走去，而后又輕輕合上房門。
而躺在床上的蘇敏，如何也是睡不著，腦中閃過陌君鴻方才在她臉頰邊輕吻的模樣……
狠狠閉上雙眸，久久后，眼底才恢復(fù)清明，只剩一聲低喃：“怪只怪，我們生不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