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到底是誰?
曜國啟和二十三年夏,天策上將陌寒梟率三十萬大軍攻打蒙國。
蒙國元?dú)獯髠�,蒙國首領(lǐng)阿律單于力竭而降,遣使者奉戰(zhàn)刀請降,愿以草原牛羊、部族精騎為貢,永稱藩屬。
啟和帝覽書后擲于階下,不允。
啟和二十三年冬,蒙國阿骨律單于力戰(zhàn)至死,其余下部族十萬余人血染黃沙,自此再無蒙國。
啟和二十六年夏,秦國數(shù)地連月大旱,禾苗盡枯,流民載道,民間傳言稱是秦君失德而招致天罰。
啟和帝遂以“代天罰罪,以正天道”為由,命天策上將陌寒梟率百萬大軍揮師南下,討伐秦國。
曜國的旨意也傳進(jìn)民間——
“四年前,曜秦兩國締結(jié)和親,共圖太平。今秦國大旱,災(zāi)荒肆虐,秦君卻怠于賑濟(jì),百姓饑寒交迫、苦不堪言。我曜國秉承仁義之道,順應(yīng)天下蒼生所盼,為解秦國黎民倒懸之急,特興仁義之師,以正天道、安民生�!�
啟和二十八年春,曜軍大敗秦軍,秦國全境盡入曜國版圖,秦君失蹤,秦國宗廟傾覆。
然,在秦曜兩國最后一役中,曜國奇將陌寒梟也不知所蹤。
自此,天下唯余曜國獨(dú)霸。
啟和二十八年秋,啟和帝傳位于太子陌旸,年號改為“永定”。
天下初定,陽安勤政殿的燭火已有好幾日未熄了。
丑時。
燭光下,案前的新皇陌旸正埋首于奏折里,執(zhí)筆蘸了墨汁在奏折上批閱著,緊皺的眉心始終沒有松開的跡象。
垂下的簾帳被人掀開,來人的目光落在案桌上已摞成小山的奏折,再看向全神貫注在奏折上的陌旸,無聲嘆了口氣,緩步向陌旸走了過去。
“幾日未歇了?”淳厚溫和的聲音打破了殿內(nèi)的寂靜。
陌旸微驚,抬起頭來,看到已走到案桌前的陌君鴻,忙站起身從桌邊出來:“父皇。”
“咳咳……”陌君鴻拳心捂住唇咳了咳,陌旸忙扶著他坐下,“這么晚了,父皇怎還未歇著?”
陌君鴻已止了咳,他的身子已大不如以前,自陌旸即位后,才多了些清閑,歇了幾月,才好了些,目光落在陌旸眼下的青影,臉也瘦了一圈,眸光閃過心疼,這位子坐得有多累,沒人比他更清楚了,“來看看你,你三皇叔看你已有幾日未歇了,你哥不在,也沒人勸得動你了�!�
陌旸動了動唇,垂下眼。
陌君鴻見此嘆了口氣,對門外喚道:“海申。”
話音剛落,海申便躬身走了進(jìn)來,手上還端著碗燕窩粥。
“把粥喝了,就回去歇著�!蹦熬櫼娔皶D猶豫地看著案桌上的奏折,“如今,父皇的話也不聽了?”
“兒臣不敢。”
陌旸喝完粥卻沒有回去,陌君鴻已坐在案桌前看起了奏折。
陌旸看著兩鬢已霜白的父皇,心中復(fù)雜難言,他自幼便跟在陌君鴻身側(cè),自他入朝參政之后,有無數(shù)個夜晚,陌君鴻也是這般在案桌前批閱奏折。
似察覺到陌旸的目光,陌君鴻轉(zhuǎn)過頭來,看到他手中已空的碗,道:“回去歇著,這些奏折,父皇給你看�!�
“太醫(yī)說過,父皇的身體不宜勞累�!�
“歇了幾月了,無妨,快去歇著。”陌君鴻眉頭皺了起來。
陌旸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有回去歇著,而是走向一旁的軟榻,躺下,幾日未能好好歇過,很累,陌旸不由揉了揉眉心,此刻放松下來,太陽穴連著眼皮都在突突地跳著,酸疼難忍,只能閉上雙眸。
陌君鴻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看著奏折,天下一統(tǒng),除卻要安撫南方流民,各地還要重丈量田畝、統(tǒng)一幣制、興修水利、設(shè)立學(xué)堂……
三個月過去,南方還有大半數(shù)郡縣未完成編戶,朝廷每日都會撥一些官員前往各地,所以每日的奏折只增不減。
陌君鴻轉(zhuǎn)頭看向陌旸,見他才剛躺下便打了小鼾,可想有多累,心中嘆了口氣。
燈燭靜靜地燃著,直至天色漸明,才被人吹熄。
海申扶著腳步虛浮的陌君鴻輕聲走出勤政殿,只見那案桌原本堆積如山的奏折已整整齊齊分列放在一側(cè)。
走到殿外,陌君鴻看著漸明的天際,有些悵然,轉(zhuǎn)頭看向海申:“梟兒還沒找到?”
“回皇爺,還沒有消息�!�
陌君鴻靜默,良久嘆了口氣,“回吧�!�
“是!”海申對身后的太監(jiān)使了眼色,那小太監(jiān)機(jī)靈地跑去叫人抬來龍輦。
海申看著陌君鴻疲累悵然的臉,溫聲安慰道:“皇爺也不用太過憂心,皇上已派人去找了,也通知了沿海的官員,若有寧王的消息,就會往陽安傳信的�!�
“如何不憂心啊……”陌君鴻深嘆,“他舊疾未愈,身邊一個人也沒帶�!�
海申心中也嘆了口氣,道:“寧王離開時帶了阿福和小白,錦月郡主昨日給皇上傳來了書信,說與鴻揚(yáng)世子已到了溫州,這一路也在打聽寧王的消息,但都沒人看到�!�
陌君鴻聞言轉(zhuǎn)頭看向海申,“錦月和鴻揚(yáng)去了溫州?”
“回皇爺,是的,細(xì)算來也應(yīng)有十日了。”
陌君鴻沉默,面色也驟然一寒,他當(dāng)然知道,一月前溫州堤壩決堤,派了不少官員前去賑災(zāi),可沒多久便出現(xiàn)了鼠疫。
“文親王怡親王可知?”
“文親王與怡親王也是昨日才知�!焙I耆鐚�(shí)回道。
“……”
陌君鴻眉頭微皺,難怪昨日兩人會去找他,面色有異,但離開時什么也沒說。
“皇爺放心,溫州地方官員皆知曉郡主與世子的身份,上次青州鼠疫,也是多虧了錦月郡主,料想也不會出什么事的�!�
陌君鴻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海申看著龍輦已經(jīng)抬來,道:“皇爺一夜未歇,先回宮歇著吧。”
陌君鴻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下臺階坐上了龍輦,又轉(zhuǎn)回頭看著半掩著門的勤政殿,嘆了口氣:“走吧�!�
此時,溫州。
天色微亮,原本繁華的溫州城此時城門緊閉,城內(nèi)外皆有士兵圍守,附近的水源也被封鎖起來,全城百姓籠罩在緊張恐慌的氛圍里。
溫州新任太守周崇海正帶著人在疏通溝渠,數(shù)百名士兵及未染病的百姓不是在清掃著街道就是在滅鼠滅跳蚤、灑石灰。
“小寶乖,跟哥哥回去好不好?”一身月白錦袍的十八歲少年蹲在一身綠衫的五歲男童身前輕聲哄著。
五歲男童低下頭,微胖的小手抓著衣角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噙著晶瑩的淚珠忍著沒哭,有些委屈地撇著粉紅的小嘴。
“跟哥哥回去,哥哥給你做糖葫蘆,好不好?”陌鴻揚(yáng)哄著。
男童低著頭,沒有應(yīng)聲,在眼淚要掉出來時伸手快速抹掉了,安安靜靜地,也不鬧,聲音稚嫩委屈:“我想娘親,小寶好久沒看到娘親了�!�
陌鴻揚(yáng)將人抱起,拇指擦去了他眼睫的淚珠,耐心哄道:“哥哥知道小寶想娘親了,但是娘親現(xiàn)在在救人,我們不能去給娘親添麻煩,知道嗎?”
陌鴻揚(yáng)初見這小娃娃時,只覺得他像個小仙童一樣,眉目精致又乖巧,討喜得很,兩人相處才不過十日,他已把他當(dāng)成親弟弟來看了。
小寶乖巧地回?fù)е傍檽P(yáng)的脖子,把臉埋到他肩上,應(yīng)了聲,只是情緒還是很低沉。
陌鴻揚(yáng)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也想帶小寶去看他娘親,但鼠疫是要人命的,現(xiàn)在所有染病的人都被隔離在西城區(qū),他們在東城區(qū),相對也比較安全,現(xiàn)在他也只能分散小寶的注意力,祈禱著疫情能趕快過去。
“小寶,跟哥哥說說,小寶的父親長什么樣啊?”陌鴻揚(yáng)只聽小寶的娘親說,因?yàn)閼?zhàn)亂,他們一家人走散了。
小寶聞聲搖了搖頭,他很想告訴鴻揚(yáng)哥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爹爹長什么樣子,他只知自己的爹爹是個大將軍,娘親說爹爹長得很好看,也很高,眼睛還是紅色的,可他每隨娘親到一處,都沒看到誰的眼睛是紅色的。
他還知道爹爹叫陌寒梟,因?yàn)槟镉H在夢里經(jīng)常叫這個名字,也總是在夢里哭,哭得很傷心,他知道娘親肯定很想爹爹,因?yàn)樗肽镉H時,做夢也會夢到娘親,看不到他也會哭。
可他答應(yīng)了娘親,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爹爹,也包括穆老爺爺他們,而且也不能告訴別人他叫陌小寶,因?yàn)閯e人知道了,他們就會有危險(xiǎn),爹爹也會有危險(xiǎn),他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他愿意聽娘親的話。
因?yàn)槟镉H很愛他,他也很愛娘親,而且他要做個男子漢,保護(hù)娘親,男子漢,是要說到做到的,不能食言。
陌鴻揚(yáng)不知道因?yàn)樽约旱膯栴},陌小寶想到了這么多,他只以為陌小寶現(xiàn)在的興致不高,不想回他的話,便不再勉強(qiáng),抱著他走回太守府。
此時的西城區(qū),一群士兵守在圍欄外,戒備森嚴(yán),既防外面的人進(jìn)去,也要防里面的人出來,鬧人命的東西,誰也不敢懈怠。
西城區(qū)里,一處簡易搭建的藥房,陌錦月掀開簾帳走了進(jìn)來,見秦箐華趴在案桌上,面上疲憊,已然睡熟,陌錦月站在不遠(yuǎn)處,她瞧得出,她生了一副美人骨。
不由有些好奇地看著她十分平凡的臉,這十日來,她們同吃同住,也見過她擦臉,完全看不出來有易容的痕跡,難道是真的沒有易容?
瞧了半晌,實(shí)在看不出什么異常,陌錦月心道,可能也是她想多了,可她太過神秘了,相處這般久,她只知她叫婉清,比她大三歲,而她家住何方、師傳何人,她皆不知。
陌錦月真的很好奇,她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