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卻聽歲歲又道：“送一件你干凈的換洗衣服進(jìn)來。”頓了頓，又補一句：“閉著眼送�！�

    不多時，一個身形同沈年相近的宦者戰(zhàn)戰(zhàn)兢兢抱著青色宦服進(jìn)來，雙眼緊閉，不辨方向，竟對著火爐作了一揖：“殿下，可還有別的吩咐”

    歲歲：“倘日后有人問起今夜之事，你當(dāng)如何？”

    那叫嘆川的奴才是個機靈的，一聽聲音便知拜錯了方向，旋即緩緩挪到歲歲跟前，施了個跪拜大禮：“奴才今夜從未進(jìn)過殿下的寢宮，至于奴才的這件宦服，是奴才自己穿破扔了�！�

    歲歲滿意點頭，接過宦服，道：“出去吧�！�

    嘆川轉(zhuǎn)過身，冷不防撞在了身后的柱子上，歲歲出聲提醒：“門在右邊”，這才磕磕絆絆地退出了寢宮。

    沈年身上這件白袍著實扎眼，她讓他換上宦服后，又遣散了門外所有婢侍，掩其出宮。

    京都的冬夜一向寒凍，剛出鳳陽宮，歲歲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夜風(fēng)鉆進(jìn)衣領(lǐng)里，灌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沈年回頭看向她，眉頭微蹙，恍惚間有一剎，歲歲瞥見他眸中閃過一瞬擔(dān)憂，但聽他說：“公主回去吧，不必再送�！�

    可觀他臂上血流不止，面色蒼白，歲歲著實放心不下，依是跟在他身后，寸步不離。

    高聳的宮墻下，雪落了滿頭，仿佛一瞬間，他們都白了首。

    沈年問：“值得嗎？”

    歲歲望著他，雪在眉心間消融，落進(jìn)眼里，晃似長夜里一盞孤燈，乍破天光。

    “既行事，便不問值不值得�！�

    好半晌，沈年默不作聲，眉目里隱有霧氣，遠(yuǎn)處有巡夜的侍衛(wèi)朝這邊走來，他看了看歲歲，道一聲“冒犯了”，言罷扶上歲歲的腰肢，縱身一躍，腳尖在宮瓦上踩過，青衣劃過夜空，融為一色。

    那是歲歲頭一次離他這般近，近得能感受到他的體溫，還有身上馥郁的梨花酒香。

    他輕功極好，疾而穩(wěn)，在這墨色長空里劃作一道弧線，她被他扶著，半點也不覺得顛簸。

    待回到地面，已離皇宮有數(shù)十里之遠(yuǎn)。歲歲將將站穩(wěn)，一道寒光倏地擦著面頰掃過，濺起勁勁寒風(fēng)，沈年從腰間抽出匕首，反手挑落來人手里的長劍。

    歲歲被掩在沈年身后，視線越過他清削的肩頭，她看見個著黑袍的人，帽子兜住他們的臉，不見容貌，月光映在一柄柄長劍上，把劍光折射得清寒逼人，寒光照進(jìn)黑袍人的眸子里，化作無邊殺意。

    黑袍人執(zhí)劍刺向沈年，出手皆是一擊斃命的招式，沈年徒握著匕首，挑翻迎面而來的長劍。

    兵器相撞之聲，皮肉綻開之聲，仿佛都臨著歲歲的耳膜炸開。

    黑袍中有一人見攻擊沈年討不著上風(fēng)，當(dāng)下?lián)]劍朝歲歲斬來，沈年伸臂摟過歲歲，那長劍堪堪劃過她的腰際，腰間象征公主身份的令牌被斬落，金令明晃晃地躺在雪地里，幾個黑袍人見此金令皆是一愣，詫異地看了一眼歲歲，旋即收劍而走。

    歲歲拾起自己的金令，復(fù)看向沈年，這一番打斗間，他額上已涔?jié)M細(xì)汗，方才又用傷臂護(hù)下歲歲，臂間的傷口再一次掙裂，潔白的帕子上染了幾點朱紅，和著暗淡梅香，肖似迎風(fēng)寒梅，百折不回。

    沈年咬牙撕下袖間布帛，信手在傷臂上纏了兩圈，扎了個奇丑無比的結(jié)，道：“公主現(xiàn)在該如何自處？”

    他雖是這么一問，語調(diào)卻冰冷，并無關(guān)心之意。

    歲歲思量少時，道：“我半夜離了寢宮，半道而歸只會惹人非議，”她看向淌在雪地的鮮血，“只能將計就計，假作遇刺了。”

    身為將要及笄的少女，大鄢唯一的帝姬，她須得穩(wěn)重自持，不丟了天家顏面，清眸掃過沈年的眉目，她想，自己最不愿的還是因為她的身份而牽連到他。

    她伸手抽過沈年手里的匕首，刀光如水，在月色下折射出清涼的異光，仿佛白綾滌蕩在波光粼粼的湖中。歲歲握匕首的手法尚顯稚嫩，下手卻毫不含糊，一揮一揚間，手臂上被剜出一道深長的血口子，鮮血沿著手腕滴到雪地里，化成好看的妃色。

    “既是遇刺，自然要留點證據(jù)�！睔q歲解釋道，月光灑在她瘦削的身骨上，清致單薄，她把匕首還給沈年，徑自朝山野里走去。

    只要在這山野里平安度過一晚，明日一早宮里的人自能順著線索找到她。

    一望無際的白里，她拖著黛色長裙，腕上是觸目驚心的紅，于漫天清寂下，迎風(fēng)而上。

    沈年望向歲歲清瘦的背影，他知她向來是八面玲瓏處世圓滑，可此刻她的背影里卻透出一股決然，雪沫子和著風(fēng)沙，在沈年的心里繞成一個結(jié)。

    他今夜虧欠了她。

    沈年自認(rèn)并非通透之人，不愿和旁人欠下債果。他提步追上去，眼底映了滿月清輝：“今夜事因我而起，你既要在山野里度過一夜，我便該護(hù)你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