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我低頭撿回那張臉
凌晨三點,雨下得像刀子一樣。
我坐在診所外那塊破舊的廣告牌下,手里的塑料袋已經(jīng)被雨水泡透,裝著骨灰盒的紙箱也濕得發(fā)爛。
這地方是我花了三百塊租來的,一天。舊倉庫改的,還掛著牙科的門牌。老板說里面還有股味,那是上一個租戶上吊時沒清理干凈。
我說沒事,人死了比活著更干凈。
骨灰盒放在我身邊,我靠著墻,不敢睡。怕睡著了夢見我爸。
他死的時候,還在醫(yī)院給人鋪床。別人看不出來,但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給人讓路,跪著死的。
他沒留下一句話,只把這副爛攤子丟給我。
我沒哭。
不是不難過,是沒時間難過。
我得活。得翻身。得找回我們的臉。
……
手機響了,是那個女人的。
還想回你們沈家她笑,你連狗都不如。
我沒回話,只是把手機掛了。那一刻,我手心里攥著的是我爸生前唯一留下的東西——一把鑰匙,一張照片,一張十幾年前的股權(quán)證明復(fù)印件。
我不知道它能換什么,但我知道它不是廢紙。
……
天快亮了。雨還沒停。
我穿過長街,腳下全是水坑。人行道上有狗從垃圾桶里叼出飯盒,舔得比人干凈。
我把骨灰盒放進(jìn)牙科最里頭那個柜子里,貼上封條,又貼上一張紙條:
沈家逆子,還命于此。
這是給他們的第一封信,不寫名字。寫名字太便宜他們。
……
七點,第一通電話打過來。是沈家老宅的座機。
我沒接。
第二通,是沈南城。
你回來了
我沉默了五秒,開口:我爸死了。
哦。他語氣聽不出情緒,那你回來是要認(rèn)祖歸宗
我笑了,嗓子發(fā)�。翰�,我回來,是來讓你們認(rèn)清一個人。
誰
我自己。
……
我掛了電話,把那張股權(quán)證明的復(fù)印件燒掉了。
真品,我已經(jīng)送去了律師手里。三天后,他會收到律師函,那是我送他的早餐。
接下來,輪到我出牌。
沈家欠我爸的,我要一筆一筆拿回來。
欠我的,我要他們跪著還。
第二章:沈家不配說我爸
沈家老宅在西郊,占地兩畝,院墻高過人,黑瓦白墻,偏偏門口貼著紅色對聯(lián),像是給死人辦喜事。
我穿著泡了雨水的鞋,走進(jìn)去時,門口那只黃毛牧羊犬沖我狂叫。以前它見我就搖尾巴,現(xiàn)在朝我齜牙。
像它的主人一樣,早認(rèn)不出我了。
門衛(wèi)是新?lián)Q的,我報了名字,他愣了一下,低頭打電話。我站在雨里,看他背影發(fā)抖。
他怕,不是怕我,是怕接電話的那個人。
不到兩分鐘,門開了。
一個我熟得不能再熟的人站在那兒,黑色長裙,妝容完美,臉冷得像冰。他們說她是沈家最漂亮的女人,沈南城的未婚妻——江瓷。
她看我一眼,像看垃圾袋里的飯盒。
你怎么來了
我不說話,只往前走。
她擋著門,不讓。
你父親的骨灰別放這兒,沈家不養(yǎng)外人。
我看著她:沈家的人,說不配這個字。
她臉色一滯,我已經(jīng)側(cè)身進(jìn)門,身上濕著,鞋踩在大理石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水聲。
江瓷扭頭喊:沈南城!
這名字像根針,刺在我腦子里。
樓上傳來腳步聲,穩(wěn),很穩(wěn)。
沈南城下樓,西裝外套隨意披在肩上,眼神淡得像凌晨四點的海水。他站在三階臺階上看我,像看個陌生人。
你來了。
我點頭。
談吧。他說。
我笑了,走到客廳沙發(fā)前坐下,把手里還未干的骨灰盒放在茶幾中央。
談什么
他目光落在骨灰盒上,臉上沒表情。
你父親的死——他說。
跟你們沒關(guān)系我接話。
他頓了下,沒反駁。
江瓷走進(jìn)來,冷聲道:你父親只是個護工,出事那天,他自己犯的規(guī)。你現(xiàn)在拿著骨灰來質(zhì)問沈家,是不是太不識趣
我看著她,心臟像石頭壓著,一字一句說:他是護工沒錯,但他跪著死,是因為給你讓路。
她臉色刷地白了。
當(dāng)時你摔倒,他扶你,護士叫他讓開,他跪著滑倒撞到墻角,你記得嗎
江瓷后退一步,腿撞在沙發(fā)上,發(fā)出悶響。
沈南城臉上的淡漠終于有了一絲裂縫。
你想怎樣他說。
我點起煙,煙頭紅光一閃一滅,煙霧在他臉前晃了一圈。
我爸臨死前留了一份股權(quán)證明復(fù)印件,你還記得那是什么嗎
他臉色終于變了:沈氏舊股
我彈掉煙灰,盯著他眼睛。
真品已交給律師。明天九點,法院傳票送到。下周開庭。
沈南城低聲道:你瘋了。
我笑:我爸沒瘋,他只是太干凈,干凈到臨死都沒罵你們一句。
我站起來,看著滿室沈家人。
我現(xiàn)在回來了,不是來求和的,是來清賬的。
我轉(zhuǎn)身離開,江瓷聲音在我背后響起:你以為你能贏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我不需要贏,我只要你們輸。
雨又大了,我走出沈家大門,回頭望那座三層老宅,燈光像死人的眼睛,一動不動。
我低頭看手里的打火機,火光映出我爸那張黑白照片。
爸,我?guī)慊丶摇?br />
第三章:律師函不是警告,是開戰(zhàn)書
我站在法院門口,雨水把地磚沖得發(fā)亮。
今天不是下雨,是暴雨。和那年我爸死的時候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我不是來送命的,是來送他們命的。
……
九點,沈南城的律師準(zhǔn)時出現(xiàn)。姓羅,三十出頭,頭發(fā)油得能擰出水,拿著厚厚一沓文件,站在我面前,笑得很職業(yè)。
沈先生派我來處理此事。
我沒看他,把手里的律師函往他懷里一塞。
你不是來處理,是來聽判的。
他笑容一滯,接過文件看了兩眼,眉頭慢慢皺起來。
你確定要走司法程序我們可以和解。
和解我冷笑,用什么和解錢你們欠的是命。
他沉默了一秒,還是保持律師該有的姿態(tài):如果你執(zhí)意提告,我們沈氏集團將采取所有合法手段進(jìn)行反制。
我點頭:那你最好別手軟。
我看著他轉(zhuǎn)身回車?yán)锎螂娫�,想象沈南城聽到消息時的表情。
不會慌。他從來不會慌。
他只會冷靜,然后算計。
但這一次,他低估了我爸,低估了那份股份。
他更低估了我。
……
律師函送出第二小時,沈氏股東會臨時召開。
我人在咖啡館里,看著股市軟件上的數(shù)據(jù)曲線一點點抖動,眼睛都沒眨。
我的律師發(fā)來消息:
【沈氏董事會啟動股權(quán)確認(rèn)程序,律師函已引發(fā)投票爭議,部分舊股東要求調(diào)查歷史股權(quán)流轉(zhuǎn)情況�!�
我笑了,點了杯冰咖啡。
沈南城沒想到,他能用資本養(yǎng)權(quán),我也能用死亡立債。
我爸死前簽過最后一份工單,那張工單上,有他的指紋,還有——
沈老太太的簽名。
她簽字確認(rèn)讓護工為江瓷讓路,是沈家默認(rèn)的責(zé)任書。
這東西我沒交給法院,我交給了媒體。
媒體不會講邏輯,他們講爆點。
……
當(dāng)天晚上,熱搜第二:
【沈氏護工跪死事件反轉(zhuǎn),遺屬掌握核心證據(jù)提告,官方暫無回應(yīng)�!�
熱搜第五:
【沈氏家族繼承糾紛爆發(fā),十六年前股權(quán)協(xié)議現(xiàn)身,舊股東集體沉默�!�
評論區(qū)是一大片好家伙大逆轉(zhuǎn)這年頭連狗都能打官司贏人的話。
我沒回復(fù),只是截了圖,發(fā)給沈南城。
他沒回。
我知道他會回。他一定會回。
……
晚上十一點,我接到一個陌生號碼。
接起來,是個低啞男聲:你是……他兒子
我頓了一下:你哪位
我叫阮元,曾經(jīng)和你爸一起打工。他留了東西給我,說要交給你。
我坐直:什么時候
你爸死前兩天。他來找我一趟,說這東西如果有天有人找沈家算賬,就把它交出去。
我咽了下口水,手指有點發(fā)麻。
什么東西
沈老太太親筆信。一封道歉信。
……
我趕過去時已經(jīng)是凌晨。阮元住在城西舊貨市場后面的平房里,一條燈都沒有的小巷。
門一開,他遞給我一個防潮袋,袋里是一張泛黃的信紙。
我拆開來看,字跡很清楚:
我知錯,錯在逼他
kneel。我一生清白,卻親手害死一個清白人。
若他兒子肯看見此信,請他來沈家老宅,取回他父親的臉。
我手一抖,信紙幾乎掉地上。
我爸死后,他們說得輕巧,說是自己摔的他命苦家屬鬧事。
現(xiàn)在呢
連死人都知道,他們欠我們一個道歉。
但我要的不是這封信。
我要的,是她當(dāng)面念出來。
……
第二天上午,沈家老宅門口,我敲響門。
這一次沒人攔我。
管家臉都綠了,像見鬼一樣看著我手里的信。
我要見她。
我說。
他不動,我說了第二遍:我要見沈老太太。
她……病著……
我把信攤開,在他面前晃了晃:她寫的,叫我來的。
管家咬牙讓開。
我一步一步往樓上走,鞋底踏在木樓梯上,聲音清清楚楚,像擊鼓。
她坐在靠窗的貴妃椅上,披著毯子,頭發(fā)花白,臉皺得像紙。
我站在她對面,不說話。
她抬起眼,看了我一眼,目光像刀。
你爸……我沒想到會死。
我聲音低沉:他沒死,是你們害死的。
她閉眼,像是不想再辯:我要怎么賠
把信念出來。
她沒動。
我走上前,把信攤在她腿上:你念一遍,念給沈家的人聽。
她的手微微顫抖。
我知道,她一輩子掌權(quán),跪過的人太多,但她從沒低過頭。
要我念我就真不是人了。
我盯著她:你不念,我就替你念。
我轉(zhuǎn)身,走到客廳正中,把信舉起來。
沈老太太親筆信,字跡清晰,內(nèi)容如下——
江瓷沖下來:你瘋了嗎!
我繼續(xù)念:
我知錯,錯在逼他
kneel。
我一生清白,卻親手害死一個清白人。
那一刻,全屋死寂。
我看著他們,一字一句:
這是你們欠我爸的開頭。后面的賬,我會一筆一筆算。
第四章:沈南城想講和
沈老太太念完那封信以后,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客廳里安靜得連鐘表走動的聲音都能聽見。
江瓷站在樓梯口,臉白得像是失了血。
她以為我只是回來搗亂,沒料到我能把信念出來。
我沒有說話,也沒再看沈老太太。
我做完我該做的,下一步,是他們來找我了。
……
我回到診所,剛脫了濕衣服,手機響了。
是沈南城。
我沒接,讓它響到自動掛斷。
第二通電話緊跟著進(jìn)來,還是他。
第三通。
我接了。
你想要什么他開門見山。
你問錯了問題。我靠在床沿,點了支煙,你應(yīng)該問,你還能留住什么。
他沉默了三秒:我們談?wù)劇?br />
好。
今晚八點,盛世會所。
我選地方。我看了眼桌上攤開的資料,醫(yī)院西門外那家面館,你知道。
他輕笑了一聲: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你錯了。我吐了口煙,我變了。我開始算賬了。
……
晚上七點五十,我到了。
那家面館是我爸生前最常去的地方。吃的是五塊一碗的面,喝的是兩塊一瓶的汽水。
他就坐在窗邊的位置,看著外頭來來往往的人,一坐一下午。
我爸說,看人多的地方,能知道自己不算什么,也能知道自己不該甘心。
沈南城準(zhǔn)時出現(xiàn)。
他穿了件灰色風(fēng)衣,臉色比往常更沉,像是整張臉都被燈光揉碎了邊。
他拉開椅子坐下,看了我一眼:你知道你現(xiàn)在做的事情,會對沈氏造成多大損失嗎
你知道我爸死的時候,有沒有人管過他賠了多少命嗎我回。
他說不出話來。
我盯著他:你是沈南城,你冷靜、精明、有手段。那你告訴我,你那天為什么讓他跪
我沒讓。他語氣低啞,那天我不在場。
但你是決策人。我笑了,責(zé)任,不看人在不在場,看你有沒有決定人活著。
面上來了。老板把碗放在桌上,沒認(rèn)出我們是誰,只說:香菜不要放錯。
沈南城看著那碗面,低聲說:你想談條件,那談吧。
我要你公開道歉,聲明我爸死于沈家醫(yī)療失誤,沈氏承擔(dān)全部責(zé)任。
你想都別想。他抬起頭,眼里終于有了火,這是股份糾紛,不是公關(guān)戰(zhàn)。
data-faype=pay_tag>
我知道。我拿出手機,打開錄音,所以我給你選擇:道歉,賠償,或者我公開錄音,公開那封信,公開你們沈家的冷血、算計和死人的尸骨。
他盯著我,目光像釘子一樣落在我的臉上。
我不怕。
我早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你父親留的那份股權(quán)協(xié)議,他緩緩開口,原始編號和章程不完整,你的勝率并不高。
我不打算贏。我說,我打算拖,把你們拖進(jìn)泥里,拖到你們每次董事會都要應(yīng)付質(zhì)疑,拖到你們每一個廣告都要先聲明無關(guān)死亡事件。
他笑了,輕得像嘆氣:你真像你爸。
我抬頭:不,我比他臟。
他沒說話,只是放下筷子,站起來:我考慮一下。
你最好快。我也起身,律師函第二輪明天寄出。是控股人權(quán)利仲裁。
你還留了什么
我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我沒留,我只是從來沒放下。
……
我走出面館,雨又開始下了。
我走得很慢。
像是在走一條我爸走過無數(shù)次的路。
拐角有個便利店,小孩子站在門口數(shù)零錢,老板說差兩毛也賣。
我想起小時候我爸牽著我,說:做人不怕沒錢,就怕沒臉。
現(xiàn)在,我把臉一寸一寸撿回來。
下一寸,在沈氏集團。
第五章:我不是回來講理的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律所。
我的律師姓段,三十多歲,戴金邊眼鏡,看著像個念書人,動起筆來像開刀。
他把最新版本的起訴書打印出來給我,一共三份。
第一份打股權(quán),第二份打名譽侵權(quán),第三份……他看我一眼,打江瓷個人責(zé)任。
我點頭:都打。
你確定他放輕聲音,江瓷那邊,如果你逼得太緊,很可能會直接把責(zé)任推給你父親,甚至申請反訴。
我知道。
她會說你父親越權(quán)工作,觸發(fā)院方流程,行為失控。
所以我要她出庭,在法庭上當(dāng)著鏡頭說這句話。
段律師沉默了一下,把文件合上:我不問你想贏多少分,我只問你有沒有準(zhǔn)備好打一場……很臟的仗。
我靠在椅背上,冷笑:我從來沒干凈過。
……
從律所出來,我直接去了媒體大樓。
三家媒體,兩個門戶網(wǎng)站,一個視頻頻道。
我不是來求曝光的。
我是來給他們喂血的。
我拿出那封沈老太太親筆信的復(fù)印件,還有醫(yī)院簽字記錄、股權(quán)復(fù)印文件的公證影印版。
這些你們可以播。我說,我授權(quán)。
一個編輯戴著耳機,盯著我看了十秒:你不是怕把事鬧大
我就是來鬧大的。
你要的是什么
我看著窗外:我要沈家這兩個字,一天出現(xiàn)在三個新聞標(biāo)題里,一周不上熱搜不落地,一月內(nèi),全國都知道他們這家企業(yè)曾讓人跪著死。
編輯笑了:你這不叫維權(quán),你這叫引爆。
對。我說,我不是回來講理的。
……
當(dāng)天晚上,門戶網(wǎng)站放出第一條專題稿件。
標(biāo)題是:
沈氏遺屬首次發(fā)聲:跪著死的父親,和一封不該存在的道歉信
圖片是黑白照片、骨灰盒、紙條和那句:
沈家逆子,還命于此。
評論炸了。
熱評第一條:
他不是要錢,他是真的在要命。
熱評第二條:
這世上哪有干凈的企業(yè),只有干凈到死的護工。
熱評第三條:
看這文章我哭了,我爸那年也是給人讓路摔斷了腰……
……
第三天,沈南城來找我。
他不是一個人。
帶著沈家法律顧問、董事會代表,還有一個穿著白裙的女人。
江瓷。
她站在我面前,神情平靜,像在參加葬禮。
我們可以談?wù)�。她說。
我沒讓他們進(jìn)診所。
我們在門口站著。
我說:你們要談,先道歉。
江瓷盯著我,忽然問:你想讓我當(dāng)眾下跪
你以為我稀罕你跪我走近她,我爸跪的時候,你在干嘛
她臉色白了。
我從口袋里拿出一支U盤。
里面是我爸去世前三天的走動記錄,還有醫(yī)院內(nèi)部監(jiān)控解碼文件。你摔倒那天他有沒有越權(quán),他有沒有推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家法律顧問出聲:我們希望您不要發(fā)布這些內(nèi)容……
晚了。我盯著他,記者已經(jīng)拿到備份,明天會出視頻分析。
沈南城眉頭動了動:你到底要什么
我低聲說:我要沈老太太在記者會上說出那封信的內(nèi)容。我要你們給我父親正名,在沈氏集團的官網(wǎng)首頁掛滿三天。我要賠償、我要致歉、我要立碑。
你太貪了。江瓷咬牙。
不。我看她,我是還賬。
……
他們沒走遠(yuǎn)。
車停在路邊,沈南城一個人下車,站在我診所門口抽煙。
我打開門:想通了
我有個條件。
說。
他望著街道:這件事結(jié)束后,你退出沈氏股東席。
我沒笑。
你真拿我當(dāng)弱智啊
你現(xiàn)在拿到的只是舊股權(quán)裁定的可能性。他說,你還沒真正掌權(quán)。
我點點頭:那好,你記住,這不是條件,是階段。
他盯著我。
我說:你跪下那天,我就退出。
……
他沒再說話,丟下煙頭走了。
我看著他背影,腦子里浮出一個念頭——
江瓷怕了。
但沈南城還沒。
這場仗才開了個頭。
……
晚上,我坐在診所里,把幾張老照片一張張貼在墻上。
我爸年輕時的工作證,他第一份合同,他笑得最憨的一張,牙缺了個角。
我看著那張照片說:爸,接下來,我們動真格的。
第六章:對不起這三個字不能平賬
第六天早上,市新聞發(fā)布會開場。
地點選在市政府東樓禮堂,媒體、官方代表、企業(yè)代表、法律顧問,一應(yīng)俱全。現(xiàn)場三排攝像機,八條直播通道。
沈南城穿著深藍(lán)西裝站在臺上,臉色蒼白,手插在西褲口袋里,一動不動。
我站在臺下,靠邊的位置,穿了件舊夾克。
那是我爸生前穿得最多的一件,袖口破了,領(lǐng)口磨光。
這一天,我替他穿著,看他們怎么開這個道歉發(fā)布會。
……
主持人讀完背景材料,話筒傳給了沈南城。
他接過去,沒看臺下任何人,低頭,聲音�。涸谶@里,我代表沈氏集團,就沈氏醫(yī)院發(fā)生的‘護工死亡事件’,向死者家屬,表達(dá)最沉痛的歉意。
一片閃光燈。
我們承認(rèn),在事件處理過程中存在管理疏忽、流程缺陷、監(jiān)督失職。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們不會回避責(zé)任,更不會逃避法律審查。
說完,他把話筒放下,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女人。
江瓷穿著一身白衣,整個人像從醫(yī)院逃出來的鬼魂。
她手里拿著那封親筆信的復(fù)印件,紙張已經(jīng)換過,但內(nèi)容一字未改。
這是一封遲來的懺悔。
她的嗓子發(fā)緊,仿佛不是在說話,而是在吐血。
那天,是我讓他讓路。他聽了。他扶我。他摔倒。撞到墻角。
她停了停,眼神茫然地掃過現(xiàn)場。
所有人都說,是他運氣不好。可我知道,他是聽話聽死的。他是最老實的人,是最干凈的人。
她低下頭:我對不起他。
……
臺下一片寂靜。
我沒動,像凍在了椅子里。
這不是我要的場景。我想象過他們憤怒、他們掙扎、他們不甘,但沒想過——他們會真的認(rèn)錯。
可即便如此,心里也沒有一點痛快。
我爸死的時候,沒有鏡頭,沒有官員,沒有一句對不起。
現(xiàn)在他們說了,對不起。
但對不起三個字,不能平賬。
我起身,在所有鏡頭前,走上臺。
我站在沈南城和江瓷之間,接過話筒。
我叫沈硯。
我望向鏡頭,目光直視。
我的父親,死于一場所有人都知道卻沒人阻止的漠視。他跪著死,是為了讓別人活得體面。
今天,你們終于肯承認(rèn)錯了。我謝謝你們。
我頓了一下,但這不是結(jié)尾。
你們說的對不起,我聽見了。但我要說的是——你們欠的不止是一句對不起。
我看著他們:你們欠的是一條命,一段尊嚴(yán),一整個干凈人一生的臉。
我來,不是為了聽你們說對不起。
我是來告訴你們——這筆賬,我記下了。
從今天起,沈氏的每一個項目、每一筆賬、每一層樓,都要記得,有一個叫沈硯的人,會一層一層爬上去,把你們欠的,拿回來。
我轉(zhuǎn)身走下臺。
沒人攔我。
他們的鏡頭在跟著,我的背影被直播放大。
我知道會有人罵我說得太狠,會有人說他們都已經(jīng)認(rèn)錯了,還不知足。
可我知道,如果今天我原諒,他們就永遠(yuǎn)不會記得——那年冬天,有人跪著死在醫(yī)院的長廊里,手里還拿著寫滿血的工單。
……
我走出發(fā)布會大廳,天光正亮。
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暖得有些燙。
我點燃一支煙,轉(zhuǎn)身看著那座玻璃幕墻下的企業(yè)標(biāo)識。
沈氏。
我吐出煙圈,今天開始,咱們算賬。
第七章:你跪的不是地,是我的命
我以為那場發(fā)布會后,沈家至少會安分幾天。
但我高估了他們的臉皮,也低估了他們的底線。
……
第三天下午,我接到段律師的電話。
沈氏申請緊急仲裁,說你非法利用私密資料,侵犯商業(yè)聲譽。
我點了支煙,嗓子發(fā)緊:他們動手了。
更準(zhǔn)一點,是江瓷動的手。段律師翻著卷宗,仲裁文件是她名義提交的,內(nèi)容是她個人名譽受損,附帶申請凍結(jié)你目前持有的全部沈氏爭議股份。
我沒說話。
我站在診所天臺上,腳邊是我爸的骨灰盒和那張他生前最喜歡的折椅。
我坐下,盯著前方灰蒙蒙的天。
她瘋了我問。
沒瘋,是賭你不會繼續(xù)撕。
她賭錯了。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
電話接通,是個帶笑的聲音。
沈硯,你終于舍得給我打電話了。
劉放,我說,你不是說想做個案子能讓你一夜成名
他那邊沉默了一下,笑得更大聲:你搞定媒體了
我搞定了一個比媒體更有爆點的地方。
哪兒
市紀(jì)委。
……
江瓷以為她的訴訟是王牌。
但我手上那份沈氏醫(yī)療操作流程內(nèi)部勾兌文件,是她的催命符。
我爸死那天,她在病區(qū)走廊摔倒,確實不是故意。
可她摔倒之后,第一時間不是叫人來,而是讓沈家醫(yī)院值班主任把監(jiān)控關(guān)了十分鐘。
十分鐘里,誰動了誰,誰扶了誰,全成了口說無憑。
然后她在醫(yī)療記錄上簽下了患者無礙、責(zé)任護工自行失足的結(jié)論。
可惜,她忘了醫(yī)院不是只有一套監(jiān)控系統(tǒng)。
后勤部還有備份,而且不是自動上傳,是我爸手動調(diào)過方向。
他怕什么
怕麻煩。
怕做了好事還得被罵。
……
我把備份拷貝給了劉放,三段畫面,十二分鐘。
他說:你想讓我怎么打
不用打官司。我說,你只要發(fā)個聲明,說這東西你已經(jīng)交給紀(jì)檢部門處理,剩下的,等回應(yīng)。
你這是明知故犯。他笑,你要把她逼瘋。
瘋了才好。我說,瘋了才會把賬都翻出來。
……
當(dāng)天晚上,江瓷的律師團隊發(fā)布了回應(yīng)。
全文只有一句話:
我方保留追究惡意誹謗與非法取證的一切權(quán)利。
評論區(qū)的第一條:
沈家認(rèn)了,開始嘴硬了。
第二條:
對不起這三個字沒過去三天,就開始秋后算賬了
第三條:
我想看沈硯怎么回。
我沒回評論,我在看另一個東西。
劉放發(fā)給我的一個短片,只有十秒:
醫(yī)院走廊盡頭,江瓷摔倒,護工彎腰,后退讓路。
那一瞬間,他跪下。
膝蓋落地的聲音清晰得像刀割在骨頭上。
那就是我爸死前最后一幀畫面。
……
我爸是個老實人。
老實人最大的錯,就是太相信制度,太信規(guī)矩。
可規(guī)矩是給人立的,不是給跪的人留的。
我重新把視頻截幀,做了個海報,投到LED屏上,掛在了診所門口:
他跪著讓路,不是因為卑微,是因為良善。
你們踐踏的不是護工的尊嚴(yán),是一個人一生守下的命。
第二天,媒體來拍。
有路人站在診所前,看了十幾分鐘。
有小孩問爸媽:這個叔叔怎么死的
有人哭了。
但我沒哭。
我只是坐在柜臺后頭,低頭翻一張又一張我爸的舊病歷。
他名字旁邊那排小字:
責(zé)任工號:0751
那是沈家給他的編號。
不是身份,是工具。
而我現(xiàn)在,要讓他們知道:
這個編號,有兒子。
……
沈南城來找我,是第三天下午。
他沒穿西裝,穿了一件黑色風(fēng)衣,站在門口。
我們談?wù)劇?br />
我盯著他。
這次你不帶人了
我不想讓她再出事。
我冷笑:她要出事,是她自己選的。
他走進(jìn)來,坐在我爸那張折椅上。
良久,說了一句:
對不起。
我一愣,隨后笑了:你也學(xué)會說了
不是為我爸。他盯著我,是為我弟。
我抬起頭。
你什么意思
我爸早年有個私生子。他說,沈硯,是你。
第八章:你們的姓,我不稀罕
沈南城說出那句話時,診所外剛好有風(fēng)吹進(jìn)來,吹得燈光一晃一晃。
你說什么我問。
我爸——他聲音低沉,你爸,是我爸。
我看著他,五秒鐘沒說話。
然后,我笑了。
笑得眼角都有點酸:沈南城,你這招,真臟。
不是招。他說,是實話。
我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拿出抽屜里的打火機,啪的一聲點燃,火苗在他臉上跳。
你爸是誰,我不稀罕。我說,但我爸是誰,這輩子都不會變。
他不是生父。
他是命。我打斷他,他養(yǎng)我、護我、替我跪著死。你要說你爸是我爸,那你告訴我,他跪下那一刻,你親爸在哪
沈南城沒說話。
我繼續(xù)說:你要是真是我哥,那這筆賬你更得還得干干凈凈。
他眼神閃了一下:我說這個,不是想逃,而是告訴你一件事——
你媽出事了。
……
他帶我去見的是一張三十年前的照片。
舊黑白底片,背后是沈家老宅門前那棵大槐樹,前面站著一個年輕女人,懷里抱著個嬰兒,身邊是穿西裝的沈老爺子。
那嬰兒的臉,被紅筆圈起來,旁邊有一行小字。
名字未定,母親:林靜
她是我媽。我說。
沈南城點頭:林靜是沈家早年的私教,和我爸有一段短暫關(guān)系。你出生后,她被送去了南方,拿了封口費,改了姓。
那又怎樣
她這幾年過得很不好。癌癥晚期,住在一個沒人知道的養(yǎng)老院里。
我轉(zhuǎn)頭看他:你是來告訴我她要死了,所以我該感恩
我是說,你有權(quán)利見她。
……
我沒回答。
兩個小時后,我出現(xiàn)在市郊一處療養(yǎng)院,門口斑駁,招牌上掉了一半字。
沈南城沒跟進(jìn)來。
我推開門,屋里只有一個病床,一臺氧氣機,一盞黃光燈。
床上的女人瘦得只剩骨架,眼睛閉著,像睡著一樣。
我坐在床邊,盯著她看了十分鐘。
你是林靜嗎我問。
她睜開眼,眼神渙散了一秒,然后定住,緩慢地點頭。
我是你兒子。我說。
她的眼睛瞬間紅了,嘴唇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有沒有后悔
她哽咽:后悔�?墒俏摇慌湔f話。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飄起的雪。
我今天來看你,是我爸教的。他說,做人得有情。
我轉(zhuǎn)回頭,但從今天起,你不是我媽。你沒這個資格。
她哭出了聲,手抓著被子,像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轉(zhuǎn)身離開,走到門口時,聽見她用盡力氣喊:硯兒!
我沒回頭。
……
我重新回到城市,夜色正濃,沈家的牌樓燈火通明。
我站在那座樓下,看著他們熟悉的標(biāo)志,像在看一座巨大的墳。
有人說,姓是什么
是血緣,是榮耀,是歸屬。
可我現(xiàn)在明白,姓沈,對他們來說,是壓別人的磚,是遮自己罪的布。
我把戶口本攤開,在曾用名一欄劃了一筆。
然后寫下三個字:
沈硯,獨立人。
你們的姓,我不稀罕。
第九章:你來晚了十七年
雪下了一夜,天亮的時候,整個城市都靜了。
我坐在診所門口,看著街邊被雪埋了一半的垃圾桶,煙頭已經(jīng)燒到指尖。
沈南城的短信在凌晨兩點發(fā)來,只兩個字:對不起。
我沒回。
他道歉不是因為良心發(fā)現(xiàn),是因為怕了。
怕我再掀一頁舊賬。
可我沒打算翻舊賬,我是要翻全賬。
……
上午九點,段律師來了,帶了一份法院正式受理通知書。
案子過審了,股權(quán)部分準(zhǔn)備進(jìn)入公開質(zhì)證階段。
沈氏有沒有回應(yīng)我問。
他點頭:他們申請調(diào)取沈硯出生記錄。
我笑了。
他們想打親子戰(zhàn)線。
他們想證明你有資格,但沒權(quán)利。
我不靠姓爭。我把紙推開,我靠命。
……
中午,劉放發(fā)來一條語音。
你紅了。有人在知乎寫了你的長帖,轉(zhuǎn)瘋了。
我點開看,標(biāo)題是:
一個跪死護工兒子的復(fù)仇史,沈硯是誰
下面是熱評:
——不是,但比狠。
——我不認(rèn)識他,但我希望他贏。
——沈家要是能輸一次,就有無數(shù)人敢站起來。
我看著屏幕,一動不動。
我爸那一跪,是為了救人。
而我這一路走到現(xiàn)在,不是為了報仇,是為了讓跪下這事,以后沒人再忍著。
……
下午三點,江瓷來找我。
她沒帶人,一個人,穿著高領(lǐng)大衣,站在診所外,雪落在她肩膀上都不抖一下。
我沒請她進(jìn)來,只是推門:有事
她看著我,眼神疲憊得像剛從冰水里爬出來:我懷孕了。
我沒反應(yīng)。
孩子是沈南城的。她說。
我靠在門框上:你告訴我干什么
我想求你——停下。
她咬著牙說:我不是來跟你講理,我是想講一點人情。
你們什么時候講過人情
我知道你恨我。她低頭,但孩子是無辜的。
我沉默了三秒:你來的太晚了。
我今天來,是我自己決定的。她咬著嘴唇,你爸的事,是我一輩子都還不了的債。但孩子不該背這個賬。
那你就讓沈家先還賬。我盯著她眼睛,你把孩子生下來,然后告訴他,他外公是個護工,被你們一家跪死的。
她渾身一震。
你敢不敢
她搖頭,眼淚落下來:你太狠了。
我笑了:我從小就不狠,狠的人是你們。你們看著我爸跪死,給我媽封口,換掉我名字,扔進(jìn)孤兒院,現(xiàn)在跑來讓我講情。
江瓷,我低聲說,你來晚了十七年。
……
她走后,我把診所門關(guān)上。
柜子里,骨灰盒還在,封條還在,我爸的遺物一件沒少。
我坐在他照片前,點了根香,低聲說:爸,你放心。
下周開庭。
我讓他們在法庭上,一個一個,念你名字。
我讓法官在判決書上寫清楚:你不是誰的護工,你是我爸。
第十章:開庭那天,他的名字響徹全場
開庭那天,天剛亮,整個城市像剛脫下雪衣的骨頭,冷得發(fā)脆。
我穿著一身黑衣,左手拿著律師函,右手緊握一張紙。
那是我爸的死亡證明,復(fù)印過無數(shù)遍,卻依舊看不清墨跡。
就像他走的時候,沒人看清他到底跪了多久。
……
法院門口圍了很多人,有記者,有路人,還有等著看熱鬧的。
段律師提前到了,把一份份文件仔細(xì)攤在桌上,翻著、整理著,一句廢話也沒說。
我坐在候?qū)弲^(qū),旁邊是江瓷。
她穿著深灰色風(fēng)衣,臉上沒妝,整個人像是空了一層殼。
你想贏什么她忽然問我。
我轉(zhuǎn)頭看她一眼:贏回他的名字。
你知道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改變很多人的人生
那他們就該為當(dāng)年每一個決定負(fù)責(zé)。
她眼神有些顫:包括我
尤其你。
……
九點整,庭審開始。
主持法官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聲音沉穩(wěn),眼神清冷。
原告沈硯,訴被告沈氏集團與個人江瓷,侵犯名譽權(quán)、偽造醫(yī)療記錄、隱瞞工傷致死事件,同時申請恢復(fù)股東身份及其歷史合法權(quán)益。
我站起來,聲音不高,但字字如鐵:我請求這座法院,為一個跪死的人,恢復(fù)他應(yīng)有的身份。
他不是數(shù)字,不是工具,不是你們嘴里‘可替代的護工’。
他是一個父親,是一個守規(guī)矩到死的清白人。
臺下靜得可怕,只有記錄員的鍵盤聲清脆作響。
……
沈南城出現(xiàn)在中場。
他是被傳喚出庭陳述的關(guān)鍵證人。
他站在證人席上,穿著深藍(lán)色西裝,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法官問:你是否知曉護工沈義的真實死亡過程
他看了我一眼,點頭。
請詳細(xì)說明。
他是在讓人通行時,跪地支撐導(dǎo)致滑倒,撞擊墻角死亡。醫(yī)院管理方事后沒有公布錄像,也未按流程上報。
你是否承認(rèn)沈義死于沈氏集團內(nèi)部管理疏漏
他閉上眼,低聲道:承認(rèn)。
是否知曉沈義之子——原名林硯,為沈氏董事會舊股東之合法繼承人
他頓了幾秒,點頭:知曉。
法官目光一頓:請正面回答,你是否承認(rèn)沈硯,擁有沈氏早期股份繼承權(quán)
他抬起頭,看著我,第一次直視。
我承認(rèn)。
……
那一刻,全場嘩然。
所有人都在看我,我站在那里,手指卻在發(fā)冷。
我不是為了這一刻才活下來的,可這一刻,卻是我這十幾年里,第一次把自己是誰說了出口。
……
法官宣布休庭審議,我從桌上撿起那張股權(quán)復(fù)印件。
那不是武器,是證據(jù)。
更是我爸留給我的唯一一張、關(guān)于他相信這個世界還能講點理的證明。
走出法院的時候,劉放的電話打了進(jìn)來:熱搜爆了。
我沒吭聲。
第一條就是:‘法庭上,他為跪死的父親討回清白�!�
第二條更狠——‘沈家承認(rèn),沈硯是他們的血,是他們的債�!�
我掛了電話,轉(zhuǎn)頭看著法院頂上的國徽。
雪落在它上面,化得很慢。
我爸的名字,今天在這座法庭上,響了整整七次。
每一次,都是我替他喊出來的。
每一次,都是我替他跪回來的。
第十一章:你們輸?shù)闷饐?br />
法院裁決公布前的第四天,我接到一個電話。
是沈老太太。
我原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畢竟那封信她已經(jīng)念了,她已經(jīng)跪了一半。
可她開口第一句話不是懇求,不是解釋,而是——
你想贏到什么時候
我靠在診所后院的長椅上,盯著天色一點點暗下去。
我不是想贏,我是想讓你們輸。
她沉默了一秒:你已經(jīng)讓沈家名譽掃地。
那不叫掃地,那叫落地。
你爸若在世,不會要你這樣。
我嗤笑了一聲:他要是沒跪死,我也不會這樣。
……
沈老太太還是提出了見面。
地點在沈氏集團舊樓頂層,一間三十年前的會議室。
我到時,沈家?guī)孜缓诵墓蓶|都在。
我掃了一眼,他們眼里沒憤怒,沒怨氣,只有一種復(fù)雜的防備。
像在看一個不受控的變量。
沈老太太坐在主位,穿著一身深藍(lán)旗袍,老得像一尊干裂的雕像。
她說:我們可以出一個條件。
說。
撤訴,我們在沈氏官網(wǎng)發(fā)布永久性致歉公告,賠償金額你開。
然后呢
你退出所有對沈氏的股東主張。
我沒立刻說話,只是慢慢走到窗邊,看著那座城市的燈一點點亮起來。
你們輸?shù)闷饐嵛逸p聲問。
我們在守家業(yè)。
我也在守一個人。
我轉(zhuǎn)身,盯著她:
你們守的是權(quán)力,是樓,是地,是姓氏。而我守的,是我爸。
他跪著死,你們一句對不起就想換我全退
你們真當(dāng)我這一路,是走著來的
……
股東之一出聲:你是個聰明人,沒必要逼到這個地步。
我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爸生前月薪多少嗎
他一愣。
二千七百八十元。扣完社保,每個月實到兩千二。他跪著死時,還剩不到三千積蓄。
我盯著在座所有人:
你們沈家一頓飯的錢,買得起我爸一條命。
所以今天,不是我逼你們,是你們早把自己逼到這了。
……
沈老太太手指在桌面輕輕敲了幾下,終于說:你想要什么。
我走過去,從文件袋里拿出一張紙,放在她面前。
我不要錢,不要私了。
我要你們開股東大會,當(dāng)眾承認(rèn)股權(quán)屬實,恢復(fù)我父親的股東身份,在紀(jì)念欄刻上他名字。
我要董事席公開選票,由全體股東決定是否接納我為合法繼承人。
你們不是講理的人,所以我要用你們的方式講一次。
講到底,看你們輸不輸?shù)闷稹?br />
……
我離開那棟大樓時,夜已經(jīng)黑透了。
手機震動,是劉放發(fā)來的短訊:
法官初步判決口頭通知已下達(dá),沈氏股權(quán)部分原則認(rèn)可原始協(xié)議有效,正式判決書明早送達(dá)。
我把短信看了三遍,才笑出來。
我爸一生沒進(jìn)過董事會的門。
但現(xiàn)在,他的名字,要掛上會議廳的墻。
那是一排從未為護工準(zhǔn)備的位置。
而我,要讓他們低頭承認(rèn):
那個叫沈義的護工,是他們的股東。
是他們的債主。
第十二章:這一跪,換我姓沈,換我不姓沈
法院正式判決下來那天是個晴天。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法官臉上,他念得不快,但字字清楚。
根據(jù)原始股權(quán)協(xié)議及附屬證據(jù),沈硯為沈氏集團創(chuàng)始期股份合法繼承人,具備全部民事權(quán)利。
本院裁定:恢復(fù)原股權(quán)份額及歷史收益追溯權(quán)。
追加被告就原告父親沈義死亡事件進(jìn)行公開賠償與書面致歉。
我站起來,鞠了一躬。
沒有喜悅。
只是終于清清楚楚,告訴這個世界:我爸,不是白死的。
……
走出法院大門時,沈南城站在樓梯下。
他西裝整齊,打著領(lǐng)帶,手里夾著一封文件袋。
我沒理他。
他走上前,把文件遞給我。
我低頭看了一眼,是沈氏集團的股東席會議通知書。
上面有我名字,印著紅章。
我問他:這是真誠的承認(rèn),還是你們下一個布局
他語氣沉穩(wěn):你要進(jìn)來了,就要按規(guī)則來。
好。我點頭,那我就進(jìn)來,把你們的規(guī)則,一條一條拆掉。
……
董事大會在沈氏集團新樓十二層召開。
我提前三十分鐘到。
整個會議室里光線極亮,白得晃眼。
幾十個股東分列兩側(cè),有人看我,有人不看,更多的人低頭翻文件。
主持人開始讀流程,我靜靜坐著,等到股東繼承案審議一項。
我起身,走到話筒前。
各位,我不打擾你們的生意。
我只說兩句話。
第一,我是沈義的兒子,他曾是這個公司的創(chuàng)始股東之一,今天他的名字掛上來了,不是因為你們給的,是我拿回來的。
第二,這一票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們以后不會再讓第二個護工,跪著死在你們的醫(yī)院里。
我鞠了一躬,轉(zhuǎn)身回座。
……
投票結(jié)果通過,壓倒性多數(shù)。
我接過章程,接過文件,最后接過一塊銅牌。
那是歷史紀(jì)念股東名牌,紅底金字。
我拿著它,走出沈氏總部,走進(jìn)正門前的紀(jì)念墻。
那是新建的,一塊塊光滑石板鑲著名字。
我找到最下方的位置,把銅牌輕輕嵌進(jìn)去。
沈義,兩個字,一筆不差。
我站了很久,直到劉放走過來,遞給我一支煙:你爸看見了。
我說:他不需要看見。
為什么
因為他早知道我會來。
……
那天傍晚,我回到診所。
門口站著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十五六歲,眼圈紅。
你是沈硯叔叔嗎
我是。
我爸也在那個醫(yī)院做護工。她吸了吸鼻子,那年,他看著你爸死了,回來一句話都沒說,辭職了。
他讓我來跟你說,謝謝。
我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她走了,我看著她背影,忽然明白——
我爸那一跪,不只是為我。
是為很多人,為一群連姓名都不敢留下的工人。
……
我回到屋里,點起一炷香,放在骨灰盒前。
我爸照片上的笑很憨,像那年冬天他從市場背著一袋米回來,凍紅的手還撫著我頭。
我低聲說:
爸,我?guī)慊亓松蚣摇?br />
也把你從沈家?guī)Я顺鰜怼?br />
你這一跪,換我姓沈,也換我不姓沈。
……
陽光落在玻璃上,光點像碎金一樣斑駁。
我知道我這一生不會太平,但我知道,從今天起,我能抬頭活著。
我不再欠這個姓。
這個姓,從今往后——只值我愿意的那一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