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前世·薛常景
我叫薛常景,我祖上曾經(jīng)是輔佐先帝一路登基的有功之臣,護(hù)國柱石,也曾功勛昭著,子弟眾多,是這大昭都城中最風(fēng)光的勛貴人家。
自小在我身上便被寄予厚望,因為到了我這一代,已單傳三代,眼看人丁稀少,子弟無甚大出路,家中長輩便將姑姑送上了皇后的寶座。
可我終究是辜負(fù)了家族的期望。
自我十歲起,每一日便被要求須讀夠四個時辰書才可休息,讀完后,父親便會隨時來考問我的學(xué)問,若是不能令他滿意,便會罰我去跪祠堂。
當(dāng)然,跪祠堂的時候,不能睡覺也不可進(jìn)食,若被他發(fā)現(xiàn),便又是一頓毒打。
父親動不動的責(zé)打已令我心灰意冷至極,我逐漸明白父親想要的只是一個能夠繼承薛府復(fù)興大業(yè)的繼承人,并非一個兒子。
日漸一日,隨著成長越來越大的還有我的叛逆。
我再也不聽他的話乖乖地認(rèn)罰,相反,我開始以頂撞他,惹他生氣為樂趣,仿佛惹到他終于忍無可忍將我毒打一番的時候,心中才會覺得暢快。
這類病態(tài)的想法讓我對于世間的認(rèn)知開始偏離正常的軌道。
于是,我便頻繁地隔幾日便會被綁起來打一頓,對此,我逐漸習(xí)以為常且不以為意。
越鬧越大,直到紈绔之名傳遍了京都。
我自幼失母,從小沒有感受過母親的愛,只有雪柔姑姑,曾對幼年的我釋放過無盡的善意。
她常常將年幼的我抱在懷里輕聲哼著歌哄我入睡。
也曾用盡溫柔只為我能夠?qū)⑷屯踢M(jìn)。
在父親責(zé)打時,她總會站出來,將小小的我護(hù)在身后,就好像我本就是她的親兒子那般。
或許,在這冰冷的宗室家門之中,只有姑姑不在乎我的頑劣性情和紈绔習(xí)氣。
她不在乎我是否卑劣紈绔,不在乎我是否于正途事上用心。
她關(guān)心我被父親打壞的身體,開解我不被父親理解的多年沉寂的心。
就這樣,我逐漸長大,隨之而來的是更加低劣的行徑與膽大的作為。
姜離,李岑,便是我在紈绔之路上遇見的好友。
說是好友,也不過是同樣被家族中人逼得毫無辦法罷了。
他們二人,一個家世頗好卻刁蠻任性,一個家世與我相似卻四肢發(fā)達(dá),再加上我們?nèi)似饺绽镌诰┒贾械拿麣猓徽撐覀冏魇裁词�,第二日便會飛遍整個京都。
我們?nèi)吮皇廊朔Q為京都三大紈绔。
只是我們果真如外界所說那般嗎?
外界傳聞中,他們二人或許還有些真實,可是對我來說,我只不過是想借用越來越不好的名聲與父親賭氣。
或許我的心中是明白的,父親不過是望子成龍,在我身上投諸了太多的期待。
只是熱血剛沸騰的少年人怎會輕易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
我與他們二人走得近,當(dāng)然也掌握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終于,在一次偶然進(jìn)宮時,姑姑將我拉到身邊,她還是如記憶中那般溫柔微笑著,她請求我將知曉的姜府、李府的信息盡數(shù)告知。
雖然當(dāng)時并不知她意欲何為,可她閃閃發(fā)亮的眼眸讓我不忍拒絕。
“景兒是個好孩子,一定會幫姑母的對么?”
她的手在我身體嶙峋的溝壑里上下飛舞著,在我心間綻放出絢麗的煙花。
我再也無法拒絕。
姑姑是我這一生最不愿失去之人。
在幾乎變態(tài)地溫存后,我的心魔怔地跟隨著她,似乎從此后,我的人,我的心,都只為她一個人存在。
姑姑說,此舉可一舉除掉姜、李兩家,順利讓五皇子登基,之后,我們薛府便可一路青云直上。
為薛府計,更重要的是為姑姑計,我付出了全力。
為了姑母去套姜離和李岑的話,這兩個笨家伙,稍稍用些計策便被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多時,我已經(jīng)掌握了不少信息。
果真,沒過多久,隨著薛府的運(yùn)作,姜府便分崩離析,李府也一蹶不振,我卻好像絲毫不覺得愧對于他們二人,反而在這個過程中,父親再不像從前那般動輒打罵,他逐漸變成了慈父。
時�?滟澪叶�,為家族榮光貢獻(xiàn)了很多,我心中有些小人得志后的快意,這些美夢帶來的虛幻感覺,讓我整個人都體會到了從前從未有過的快感。
哪還顧得上那兩個笨蛋?
只是當(dāng)八皇子寧凌周找到我要我救姜離一命時,我終于心軟了,那個比我小幾歲的女孩,她也并未做錯什么,那張小卻精巧的臉登時出現(xiàn)在了眼前。
薛府當(dāng)日已頗具些威望,我便動用了些關(guān)系,與他一同尋到了姜離的蹤跡。
可終究是晚了些,當(dāng)我看見姜離毫無生氣地被寧凌周抱在懷中,曾經(jīng)靈動的睫毛再也無法輕顫時,心中竟然有些莫名的慌亂。
她了無生氣,胸間無一絲呼吸的跡象。
終究是我將她害了嗎?
此刻,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其實我并沒有自己想得那樣無情,我總以為,我尋到了人生的方向,找到了自己為之努力的目標(biāo),可是現(xiàn)在看來,我似乎沒有想象中那樣快樂。
姜離死后,寧凌周癲狂地抱著她的尸體不知去向了何處。
他一直與身邊的神秘男子低語著什么,大抵是瘋掉了。
可最近,薛府的走勢逐漸變得跟計劃中不一樣起來。
陛下被控制,本以為五皇子可順利登基,可就在千鈞一發(fā)只待臨門一腳之時,天變了。
此前一直為姑母出謀劃策之人突然反水,秦胥那廝竟然一直都在為二皇子恒王做事!
原來,恒王一直躲在暗處,秦胥表面上是在幫姑母逼宮,可實際上只待姑母與姜李二府斗得魚死網(wǎng)破之時,恒王才現(xiàn)身來漁翁得利。
我們一直被利用了。
就在那大殿之上,秦胥劍指姑姑,當(dāng)時我已顧不得許多,徑直上去生生擋住了那一劍。
我不知后來究竟如何,可看那日局面,薛府定然也落得姜府那般的下場。
我只記得在我轟然倒下的瞬間,我終于又躺回了那個溫柔的懷抱中。
她抱著我,眼中噙淚,感受著我的身體逐漸失去溫度。
姑姑,你是愛我的吧?
曾經(jīng)每次深情相擁時,我總會看向姑姑的眼睛,她的眼神里除了熱情,更多的是帶了些憂傷的愁緒。
我總覺得她總在透過我,懷念著什么。
那些觸碰,愛憐,不僅只是我的一廂情愿,是嗎?
可惜我無法問出這問題,也再也沒有機(jī)會聽到答案。
死前的最后一刻,我腦中回放的不是走馬燈,而是想起出事前一夜,就在這恢弘金殿里,我與姑姑度過的癲狂一夜。
那是我這一生最難忘卻的經(jīng)歷。
多好啊,可以替你擋下這一劍。
所幸,我已擁有過你。
若有下一世,我還愿遇見你,只為于你溫柔眉眼掠去那一抹淡愁,就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