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婚前夕
是夜。
姜離感覺自己身置于地牢之中,不是大昭的地牢,姜離感覺很陌生,從未來過這個地方,可是自己為何會身處此處?
她憑著感覺向里走,她總覺得里面有個什么東西在召喚她。
直到來到地牢的最深處,姜離下意識地向里面看去,昏暗的光線有些遮擋目光,可是依稀能看清里面坐著一個人,他的頭發(fā)在面前散著,看不清臉,身著囚服,可很是端正地坐著,顯示此人氣度不凡。
姜離走進去,她有些木訥,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走進來。
坐著那人猛然抬起頭,鷹眼般的眸子鎖定了姜離的臉,與她對視,姜離的心臟好像被使勁攥住,一時之間忘了跳動,整個人都有些喘不上氣,身邊的空氣都凝滯了。
皇帝舅舅!
“姜離,你是個孽種�!�
“姜離,你娘該死!你也該死!”
“你們欠我大昭的永生永世都還不清!”
舅舅!我不是!我不是!
我不是��!
“姑娘!姑娘!快醒醒!”
姜離猛地睜開眼,眼中倒映著鵝黃色軟帳,可是姜離腦海中卻一直能看見地牢中端坐的那人,那么恨她,仿佛要將她吃掉。
晴歡的聲音響在耳邊,姜離才慢慢從那昏暗的地牢中回過神來,她坐起身來,環(huán)視一圈,意識到自己身在閨房,并非地牢,這才放下心來。
“姑娘喝口茶吧!”
晴歡端來一杯混著牛乳的茶湯,好讓她家姑娘喝了安睡,姜離接過,咕嚕咕嚕地將茶湯一口喝下,才緩了緩神。
“晴歡,幫我把花間露點上,你且去睡吧�!苯x示意讓晴歡安心,自己無事,不必守著她了。
晴歡將花間露的香粉好生擺在金琺瑯小熏爐中,點燃后便退了出去。
屋中重新歸于黑暗,可是姜離的床頭卻柔光彌漫,是年節(jié)時大哥哥送的夜明珠,它柔嫩的光在無數(shù)個黑夜陪伴著姜離安然度過。
不知不覺,姜離倒是離不開它了。
今夜仍然無眠,姜離已經(jīng)不再怕黑了,可今日薛雪柔所說的話一直在她腦中回想,姜離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她一直以來親近的舅舅會對她痛下殺手,會對母親做出殘酷之事。
姜離啊姜離,你果然還是懂得太少了。
朝堂之事,只怕父親兄長早有預料,也心中有數(shù),只有姜離向來不關(guān)心家國朝局之事,可知父兄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才可保她在這世間逍遙自在。
今朝,她可不要再做局外之人,姜家,她所在意的人,她定要與他們都站在一起,不論將來局勢如何變幻,他們定是要共同面對的。
皇帝舅舅,過去之事,您到底參與了多少?
若是一心置母親于死地,現(xiàn)又為何這般偏寵姜離?
圣心難測,難不成那寶座真的會讓人永居高寒之地?讓人看不清自己的心。
將來若是奕王登上王位,可會置大哥于這般境地?
可會滅我族滿門?
可會陷害忠良,剛愎自用?
他不會,他不會嗎?
今夜姜離睡得不好,時而又回到夢中那個地牢,時而回到前世重新被喂了一遍毒藥,半夢半醒,折磨非常,就這般熬到了天亮。
輾轉(zhuǎn)幾日過去,如今正是五月初六,聞言宮中司天監(jiān)算準了好日子,便將林府嫡女小姐送進了恒王府中,很是盛大地舉行了冊妃禮,眾人對此并不意外。
林清禪與恒王不過是赤裸裸的家族聯(lián)姻,各取所需罷了。
不過金國兵力已退,不足為懼,姜靈瀚不日便要啟程回京了,他與徐蔚柔的婚事是該提上日程了。
因此,姜府這段日子可是忙壞了,一家上下都在忙著準備姜靈瀚大婚所需置辦的大件小件,就連姜離都每日拉著姜霄出去尋找合適的新婚賀禮,來迎接姜府少有的大喜事。
姜離今日便進宮求見圣上,并不是為別事,正是為了姜靈瀚大婚一事,她早就想好要送什么新婚賀禮了,只不過這事還必須得過圣上這關(guān)。
走進熟悉的大殿,在等候陛下接見完大臣后,姜離便由內(nèi)宮太監(jiān)領(lǐng)進去覲見。
“陛下此前曾允諾,臣女可在陛下私庫中挑選一件稱心的寶貝,臣女今日便來兌現(xiàn)�!�
“阿離且說,想要朕何物��?”
“臣女記得此前南疆曾進貢過一件金絲軟甲,刀劍不可破,被囚禁之時,臣女雙手被捆,還曾遭遇伏擊,實是害怕,因此,想向陛下求取此物以保護自身再不受刀劍之傷�!�
金絲軟甲可不是尋常之物,十分名貴,南疆也只有皇室與極為富庶的人家才能擁有一件兩件,幾年前,由徐將軍收復南疆失守州域后,南疆便進貢來兩件,一件賜給了皇后,另一件自然由陛下收進國庫。
姜離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前世,薛常景還曾穿著那金絲軟甲招搖過市,這等稀罕玩意兒可是把姜離羨慕壞了,只不過薛常景被他父親吊起來打了個半死。
“金絲軟甲…朕記得國庫中確實有這么一件,罷了罷了,阿離愛玩,免不得受些什么傷害,有此物保護你朕也放心!”
說罷,便吩咐手底下的太監(jiān)總管接引著姜離去國庫中取,姜離笑意嫣嫣,俯首跪謝了陛下舅舅才緩緩退去。
轉(zhuǎn)身之時,那笑臉登時便收了起來。
皇帝與平常并無不同,就是他一慣的寵愛,更是讓姜離想起深夜中那個可怖的夢,想起薛雪柔說過的話,那些往事,舅舅真的問心無愧嗎?
上位者永遠有資格有底氣讓其他人俯首,或以名利相誘,或以財色利導,又或以家人威脅,以權(quán)勢相逼。
身居高位者,不可能心中沒有過一絲一毫這樣的想法,就是皇帝舅舅,年少登基,身旁能人志士眾多,不可謂不眾星捧月,意氣風發(fā)。
歷經(jīng)多年王位皇權(quán)侵染,不知幼時常抱著姜離哄她入睡的舅舅到底還存有幾分。
可是僅憑薛雪柔一面之詞,姜離不可能就這樣全信了她,況且涉及娘親被害一事,除了確定此事薛雪柔與恒王金嬤嬤參與,旁的姜離不敢妄加揣測。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姜離不想將自己身邊的人想的這般惡毒,總是抗拒以最壞的惡意揣測身邊的人,若不是前世刺激太大,今生她實在不敢拿家人冒險。
不過好在,金絲軟甲已經(jīng)到手了。
這件軟甲是姜離送給未來嫂嫂的新婚賀禮,雖然貴重,可實在有這件軟甲,才可稍稍安撫姜離的憂心
眼看六月十六快要到了,徐將軍一家已然抵京,開始著手準備嫁女之事,按照習俗,成婚之前,男女雙方是不讓見面的,可是姜離又不怕,她便尋了個由頭,出門去尋徐蔚柔了。
“蔚柔姐姐!”
一別多日未見,姜離歡脫著飛奔向徐蔚柔,一把抱住了她。
“跑慢些!也不怕摔了�!毙煳等釡厝岬胤銎鸾x,擦掉她額頭上的細汗,隨手將桌上擺著的牛乳糕塞進了姜離的嘴里。
姜離吃著甜甜的牛乳糕,拉著徐蔚柔坐到一邊,她與徐蔚柔已有多日未見了,當日奕王一行出征北境討伐金國,不多時南疆竟然來擾,徐伯伯一家便被派遣去南邊擊退南疆部族叛亂,竟也多日未歸京。
“這牛乳糕特意加了些南境特有的牦牛牛乳,紈紈嘗嘗看,與西北草原的牛乳比如何?”徐蔚柔笑涔涔地將桌上的一整盤牛乳糕放到了姜離眼前。
她知曉這個妹妹自小是愛吃甜食的。
姜離眨巴著大眼睛細細地品味著香甜的牛乳糕,比之草原的牛乳,這牦牛乳更顯細膩順滑,吃起來香甜不少,不過她也是只吃了一塊就放下了,因為最近不知怎的牙齒有些疼痛,看了大夫,說是甜食吃得太多,家中很是克制地供應她院中的甜食點心一類。
她雖然也很苦惱,但是牙疼起來可真的是要命。
“這個牛乳糕吃起來甜而不膩,口感很是細膩呢!謝謝蔚柔姐姐!”
徐蔚柔溫柔的眉眼投在姜離身上,讓她感覺心里暖暖的,徐蔚柔生的很溫婉大氣,永遠是一副溫暖和煦的模樣,若說大哥是一團燒不盡的烈焰,那么蔚柔姐姐就是一捧清亮甘甜的泉水,可以隨時舒緩火焰的急厲與暴躁。
“姐姐請我吃牛乳糕,我也有份賀禮要贈予姐姐�!�
說著晴歡便手捧著一件沉甸甸的物什走上前來,姜離將那東西拿起,鋪開來,一件金燦燦的軟甲便呈現(xiàn)在了眾人眼前。
“這是?”徐蔚柔站起來,很是疑惑地看著這件散發(fā)著金光的軟甲。
“姐姐,這是前幾日陛下賞賜的,我想著拿來給你和大哥哥作新婚賀禮最合適不過了�!苯x將這東西比在徐蔚柔身前,看了又看,滿意得不得了。
徐蔚柔卻皺起了眉頭,她怎不知這東西很是珍貴,她也聽聞前些日子宮中的驚險一刻,稍加思索便可得知定是姜離向圣上求取來的,如此貴重物件,她一個做姐姐的,很快又會是她的嫂嫂,怎能要小輩這般貴重的賀禮。
于是便推脫道:“紈紈這賀禮太過貴重,姐姐不能收。”
姜離卻是一把將這件沉甸甸的東西塞進了徐蔚柔的懷里,“姐姐今后與我大哥哥成親,定是會隨他征戰(zhàn)四方的,姐姐這般柔弱,不有些靠譜的東西護著,怎能安然?”一邊說著姜離一邊觀察徐蔚柔的臉色,見她還是不肯收,便正色說道:“姐姐不會武,來日拖了我大哥哥后腿可如何是好?你將這東西收下,若有什么危險,大哥哥也好少些顧慮�!�
姜離別無他法,只好拿姜靈瀚來壓她,沒什么比讓徐蔚柔收下這件衣服更重要了。
徐蔚柔看了看面前堅定的小人兒,又低頭掃了一眼這貴重的軟甲,糾結(jié)了一瞬,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了,她一邊將這個物件交給身旁的小丫鬟,一邊拉著姜離重新坐下,說道:“既然如此,卻之不恭了�!�
話說著還伸出手很是寵溺地刮了下姜離的小鼻頭,姜離終于也露出了笑容,希望這件金絲軟甲可以在徐蔚柔身上發(fā)揮它的價值。
六月十六,姜府。
姜府占地90余畝,都快要趕上京都中王爺們的府邸大小了,這都得益于先帝對南初公主的寵愛,本來想著特賜南初公主府給二人居住,可是南初公主喜節(jié)儉,不欲平添負擔,可先帝雖然允了,也特批姜府擴建了一倍不止,其中精巧關(guān)竅,奇寶珍玩更是賞了無數(shù),舉國能工巧匠硬是在姜府費心勞力地干了半年光景,才堪堪讓先帝爺滿意。
今日姜府嫡長子娶親,娶的還是兩朝元老徐豫大將軍的嫡長女,兩家武將聯(lián)姻,實乃罕見,又皆是朝中大員,盛況空前,從三更天便能聽見姜府里的人們已經(jīng)開始活動了,五更天已經(jīng)響起了鞭炮,鑼鼓喧天,天還沒亮,整條街已經(jīng)開始熱鬧起來。
姜府門內(nèi),不知何時已裝點得遍布紅錦絲綢,房檐廊下紅稠花高高掛起,往日的素紗燈籠已然換成了紅緞琉璃燈,整個府內(nèi)一片紅艷艷的華麗。
蒼暮閣后院之中,那顆巨大的桂花樹還未長出花苞,綠油油的枝葉延伸開來,直鋪滿了后院墻隔起來的天空。
樹枝上被女子小心系上紅色的絲帶,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她站在樹下,很是虔誠地念叨著什么。
“紈紈一大早就忙活起來了,為了大哥的婚禮,她可是憂心壞了�!�
“憂心?她啊,不添亂就算好的了�!�
姜庭安聞言搖頭笑了笑,目光所及又看到樹下那道桃夭色身影,紈紈如今也十五歲了,是大姑娘了,越發(fā)懂事起來,想必應當不會添什么亂子了。
“你就別嫌棄紈紈了,按理來說你們二人應當更親厚些才是啊�!苯グ灿行┎唤獾貑柦觯瑸楹螌w紈老是呈一時口舌之快。
“二哥快別看她了,咱們?nèi)タ纯创蟾缒莾哼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沒有�!�
說罷,二人便笑著去了姜靈瀚的院子。
陽光下,獨留姜離一人,坐在樹下的青玉紋石桌上,暗暗思索著什么。
“姑娘不去送送大公子接新娘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