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被打擾
姜離細細地想了想,這兩年來,在蘇婉婉剛出現(xiàn)在京都時,她因為恨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奕王曾寬慰過她,后又在宮變等多事上解救,這次更是舍命相救,說起來,寧凌周對她的救命之恩反而有時比家中的哥哥們做得還要多。
“凌周哥哥對我是極好的,感謝娘親替紈紈尋得了有一個如此好的兄長�!�
前半段寧凌周還是很認同的,想來他對這小妮子的好她終于感覺到了,不錯不錯還不算太笨,他正點頭贊同姜離說的話,但是后面脫口而出的兄長二字讓奕王心里犯了嘀咕。
說起來,這樣說也沒錯,畢竟他與她的大哥年歲差不多,叫他一聲哥哥自是應當?shù)模墒撬男睦镌趺从行┎皇娣兀?br />
二人交談的場景落在某人眼里就更讓人不太舒服了。
“姜姑娘的手藝竟然這樣好?”
一句含著半斤醋的話語輕飄進了二人耳中,只見薛常景悠然地踱步而來,捻起桌上的酸梅子就放進了嘴里。
好酸!
姜離面不改色:“薛大公子什么好的沒吃過?這等鄉(xiāng)野趣食只怕是入不了您的眼�!�
寧凌周感知到了火藥味,他聳聳眉,無心再管,便一屁股又坐了下去,這樣的場合他還是躲著點好,可別誤傷了他。
薛常景深知與姜離相處,若不直言,繞著彎子才是最不可取的:“你這丫頭怎的這般記仇?我原不過是擔憂你二人安危罷了�!�
姜離正眼看去,正好對上薛常景的眼眸:“薛常景,我并沒記仇,我知道凌周哥哥受傷是為了我,我也知道我不夠強大,既然不能保護自己就別給你們添亂的道理,所以我知道自己錯了,你說的是對的。”
她的語氣很是平淡坦然,確實聽不出一分記仇的意味,反而她話語中的真誠將薛常景燙了一下,她是真的在認同他的話,而不是受氣后的賭氣之語。
一邊是“薛常景”,一邊是“凌周哥哥”,這差別竟是已經(jīng)顛倒過來了么!
寧凌周暗暗地幸災樂禍,無視薛常景心中的落差。
姜離心里并非面上看來這般冷靜理智,她還是很難受的,因為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弱,這讓她很是有挫敗感。
如若自己一直是拖累,那又談何保護家人?
如何在腥風血雨中保全姜家?
所以她并沒對任何人生氣,自己成長得還不夠快速。
薛常景對她一直言辭激烈,很是嗆人,她為避免爭執(zhí)躲著他些有何不可?
被她的坦然驚到了,薛常景一時之間竟直接呆楞在了原地,不知該說些什么來面對姜離的真誠發(fā)言。
“常景兄,你可以不必拿我當做京都中普通的閨閣女子,我聽得進去批評,也會改,并非不講道理之人,是我錯了就承認,不會因此而記恨,你們說的我都記著,下次定不會再讓你們?yōu)榱宋蚁萑霟o謂的危險之中。”
姜離一字一句皆是她經(jīng)此一遭的感悟,是的,她從來就不是京都中普通的閨閣之女,自小離經(jīng)叛道,經(jīng)地獄一遭,哪能還做只會繡花的千金?
女子雖弱,也需獨立于這世間之上,更要具備如同男子一般鋼鐵般的意志和不矯揉造作的利落。
這話雖然說的很對,可是姜離知曉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旁人是最靠不住的,萬事到最后,只能寄希望于自己。
這話聽在寧凌周的心里,他的心默默地痛了一下,有一點不可明說的滋味在心中蔓延開來,但同時,他在內(nèi)心暗暗感嘆著,不愧是姑姑的女兒!
再次看向姜離的眼神中便帶了些獨特的欣賞與贊嘆。
姜離果真與以前不同了。
這樣的女子,他們以前何曾遇到過?
薛常景仿佛也被這話刺到了,這話說的很在理,可是卻無形中將他們所有人推開了,有一種被朋友做外人的感覺,很不是滋味。
他急著爭辯道:“我們多年的情分我怎會在你陷入危險時不去救你,我只是說要量力而行,不要讓無謂的危險傷害到而已啊。”
姜離靜靜地看著薛常景,并不言語,她剛剛說的與這沖突嗎?
想不通,也不知薛常景為何執(zhí)著于此,于是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便不再回復。
寧凌周眼看二人將話說開了,便站起身來攔住薛常景及時開解道:“好了好了,阿離妹妹已經(jīng)原諒你了,你就不要喋喋不休了�!�
薛常景很是有些不忿地抱著手站在一旁嘟囔著:“什么原諒了?一口一個凌周哥哥,就是沒有常景哥哥�!�
聽到這話,姜離和寧凌周都憋不住地笑了,薛常景明明還比姜離大兩歲,怎的這般像個小孩子。
“你們笑什么!”
“我心里就好受嗎!”
“一個胳膊都快廢了,一個哭哭啼啼的老把自己送入虎口,我能不頭疼嗎?!”
薛常景快要崩潰了。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姜離這般疏離的懂事,他只是不希望有任何人受傷,尤其是寧凌周。
待姜離與寧凌周笑夠了,薛常景很是正經(jīng)地看著姜離:“來,叫一聲常景哥哥。”
姜離很是好笑地看著他:“怎么在京中時沒發(fā)現(xiàn)你竟是這般一個死皮賴臉的人?”
薛常景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不正經(jīng)的樣子能給你看么?”
寧凌周及時止住了薛常景的話匣子:“好了好了,眼看要到大金了,你們兩個就別吵了。”
姜離好笑道:“兩位哥哥好生用飯,阿離去與三哥吃飯了�!闭f罷行了一個很是合規(guī)矩的女兒禮。
從她離開的背影中,寧凌周可以看得出她的輕松,心下暗暗跟著松了一口氣,罷了,不論怎樣,她開心就好了。
薛常景也是跟著松了口氣,總算是將這丫頭哄好了,天知道她冷眼相待時,他的心里有多煎熬。
“好了,這下可安心了�!�
寧凌周自顧自地坐下,享用著炊娘端上來的飯菜,這恐怕是最后一頓吃的安心的飯了。
眼前即是大金,不用想也知道大金定是準備了很多足夠給他們下馬威的絆子,身處別國,只怕稍有不慎就會被傷得血肉模糊,真正的戰(zhàn)爭即將打響了。
“你手可好些?”
寧凌周抬了抬自己的左手,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了,除了動彈時有一點點輕微陣痛,已沒什么了。
只是還不能用太大的力氣。
“不打仗的話,無妨�!�
薛常景向旁邊努了努嘴:“拿他如何?”
寧凌周心里清楚他說的是誰:“就算與咱們不和,也不會鬧到明面上,我倒是怕他不做什么反而一時抓不住他的把柄�!�
他抬頭,壓低了聲音:“切莫忘了這次咱們的目的�!�
薛常景咀嚼著嘴里的飯粒,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
由正北方進入大金婆娑城,手持通關(guān)文牒及大昭使節(jié)令牌順利通行,進城后只需趕路三日便可到達大金的中心曜光城,今日已是八月初,他們要在金秋月夕之日進入圣山神泉拜謁,后要在八月十八日前趕到小周國參加婚禮。
小周就在大金與大昭西北相交的地方,算來應當不會誤了日子。
入住的客棧店主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小店處于城中心,周遭遍布商攤小販,邊境之地,自是魚龍混雜,不乏各界所來此地行商過路之人,各位閑暇之時可多出去走走�!�
姜離眼睛都亮了起來,這里近沙,天好像都變得低了,這幾日時�?匆娨鄣穆淙张c京都大不相同,果真是理解了詩詞當中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句。
在來的路上她就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了,奈何一直被三哥看得緊緊的,這下到了住處,自然是要出去見識見識的。
“等下,”姜霄及時喝止住了正要出門撒歡的姜離,遞給她一套衣服說著:“將這身衣服換上�!�
姜離拿在手中,這正是男子的服飾,也好,出門在外,女子之身究竟是不方便,于是便快速地換上衣服后跟著姜霄帶著晴歡出門去逛了。
這里的人杰風物與京都大不相同,早就聽聞大金民風豪放,女子與男子一樣,不受男女之限制,無論是走仕途或是做生意,皆與男子無異。
“天黑了,紈紈慢些走!”姜霄在后面喊著一直精神頭十足的姜離,心中感嘆著她都不知累的嗎?
“三哥快來!我想把這個帶回去給二哥!”
姜離在一小攤販前停下,眼睛盯著一方好墨,這墨的成色看起來不錯,京都的墨大多是方的,可這墨卻是做成了機巧的各類動物形狀,顯得甚是可愛。
姜霄只看了一眼就很不在意:“這東西京中是沒有,可卻不見得比二哥的墨好,若是買了,等我們回家時不知得背多少東西呢�!�
姜離撇撇嘴,直奔下一個目標。
與此同時,婆娑城客棧中。
“如何?”
“恒王又不見了�!�
寧凌周轉(zhuǎn)過身來:“這一路上他已經(jīng)暗自行動兩次了,你說他會去哪里?”
薛常景手中的扇子抵在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思慮了一瞬:“這里是他母妃的故鄉(xiāng),我猜想,他可能是去拜會舊人了吧。”
舊人?
如今已入了大金境內(nèi),恒王更是有恃無恐了。
只怕康子苓所說不假。
大金與恒王定是已經(jīng)織下了天羅地網(wǎng)等待他們自己撲進去。
看來此次,沒準還真的是九死一生之局。
“姜離呢?”
“出去逛了�!�
薛常景有些想炸毛:“才到大金,她怎的又出去了?”
“無妨,她哥跟著呢,想必不會出事�!�
薛常景翻了一記白眼,他可不信姜離是一個不會惹禍的主。
街市上熱鬧非凡,路邊還有舞女伴隨著鼓樂踏步起舞,姜離撥開人群,擠到了最前面。
跳舞的女子面容很是美麗,她身著大金服飾,身上叮鈴咣啷掛了許多大金特色的金片裝飾,發(fā)上還帶了金子打造的額飾,垂在額頭上的部分還掛了許多小鈴鐺,隨著曼妙的舞姿發(fā)出叮鈴的清脆響聲,在夜幕之下更顯得動人心弦。
她跳的應當是大金獨有的舞蹈,與京都的舞不同,她們的舞姿更加活潑,奔放,配上那一張十分有異域風情的臉,吸引得人們想要上前去與她共同起舞。
姜離心里不禁感嘆,往常只覺得大昭的舞技已是一絕,可是今日看到街道之中便能看到如此動人心的舞,便已覺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家獨大絕非世間定理,原來不同的舞技會有不同的味道與感受。
她站在這欣賞得入了迷,直到一抹香氣鉆入鼻中,回過神來那舞娘扭動著身子來到了她的面前。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她立刻拉住了那舞娘的手,跟隨著她的節(jié)奏,學習著完全不一樣的姿態(tài),不多時,竟也跳得有模有樣起來,那舞女笑著為姜離鼓勵。
周邊圍觀的人群也爆發(fā)了激烈的掌聲。
不到片刻,已經(jīng)陸續(xù)的有圍觀的人們一同加入進來,伴隨著振奮的鼓聲,一個個很有節(jié)奏地扭動著身體,人們互相之間并不認識,可卻因為這一曲異邦之樂匯集在一起,越來越龐大的隊伍,整齊劃一的動作,倒是有些壯觀起來。
“外鄉(xiāng)人,我叫迪魯麗,你叫什么名字?”
美麗的舞女用蹩腳的中原話問。
姜離反應了片刻,稍加思索:“我叫姜紈�!�
“你的舞姿很美,姜紈。”
“你也是,迪魯麗�!�
一曲終了,姜離婉拒了舞女的盛情相邀,她想再多看看這里其他的民俗風情。
晴歡拉著姜離的手,很是帶了些情緒:“姑娘本不該如此拋頭露面的。”
姜離拍拍晴歡的手:“我知道,可是這里的大金,這里民風如此,不會被人盯上的。”
姜霄也追上來:“紈紈,再逛會便回去吧,咱們不宜在此地招人注意�!�
姜離點點頭,大金的夜晚仿佛無人休息,已經(jīng)是亥時,夜幕森然氣氛卻熱絡,四通八達的街道上仍然熱熱鬧鬧,有人大口喝酒吃肉,有人笑著跳舞游戲,仿佛這就是世間里最美好的事了。
若是大金不這般狼子野心,或許姜離還是很想在這里生活上一陣子的。
幾人買了些炙烤肉與酒水,便回到了客棧,姜霄稱自己騎了一天的馬,已經(jīng)累到快昏厥了,便讓姜離別吃到很晚,以免夜間不消化積了食,看著姜離點頭稱是后便回房去睡了。
姜離很是興奮,她買了很多這里的特色酒水,什么葡萄酒,蜜瓜釀,馬奶酒,駝峰釀等等好多好多她從未見過的酒水,她可要一一嘗過才能甘心去睡覺。
買回來的肉特意讓店小二拿去熱一下,有酒有肉,也得有美景才可堪配得上這異地鮮酒帶來的感受,聽了店家的建議,姜離帶著這些個美酒與吃食便上了客棧的月臺之上。
使團走到哪里都是直接包下這家客棧的,所以姜離不必擔心有外來的人沖撞了她。
鮮香的烤肉已經(jīng)擺好,酒杯也已就位。
姜離從葡萄酒開始,給自己倒了一杯,正要品嘗這散發(fā)著甜香味的酒。
不合時宜的聲音傳來,打破了姜離賞景喝酒的雅興。
“姜姑娘好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