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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第一章:

    雨水敲打著人行道,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鋼琴鍵上跳躍。林修遠站在公司大樓的屋檐下,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機械地整理著公文包的帶子。六點四十五分,比平時晚了十五分鐘下班,因為那個永遠不滿意方案的客戶又提出了新的修改要求。

    他嘆了口氣,撐開黑色的長柄傘,踏入雨中。傘面立刻傳來密集的敲擊聲,像是某種無聲的抗議。三十歲的林修遠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抗議——對生活的抗議,對平庸的抗議,對放棄了夢想的抗議。

    轉(zhuǎn)過街角時,一陣小提琴聲穿透雨幕飄來。那聲音清澈得不像是從這個潮濕陰暗的世界發(fā)出的,更像來自某個被陽光充滿的記憶角落。林修遠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

    在便利店門口的雨棚下,站著一個拉小提琴的女孩。她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隨意地扎成馬尾,眼睛微閉,完全沉浸在音樂中。她面前放著一個打開的琴盒,里面零星地躺著幾張紙幣和硬幣。

    林修遠停在了五米外。是德沃夏克的《幽默曲》,他立刻辨認出來。十五年前,他曾在國際青少年鋼琴比賽中演奏過這首曲子的改編版,獲得了評委的一致好評。那時的他,是人人稱贊的音樂神童,是父母眼中的驕傲,是注定要閃耀世界樂壇的未來之星。

    直到那場改變一切的音樂會。

    女孩的演奏突然中斷,她睜開眼睛,目光直接落在林修遠身上。那是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即使在陰雨天里也仿佛盛滿了星光。

    你喜歡這首曲子她的聲音和琴聲一樣清澈。

    林修遠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站了好幾分鐘。嗯,很美的曲子。他輕聲回答,下意識地摸了摸左手的無名指,那里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疤痕——十五歲那年鋼琴蓋砸下時留下的。

    很少有人會在雨天停下來聽街頭演奏。女孩微笑著,將小提琴重新架在肩上,要聽完整版嗎就當是為唯一聽眾的特別演出。

    沒等林修遠回答,琴弓已經(jīng)劃過琴弦。這一次,她演奏得更加投入,身體隨著旋律輕輕搖擺,馬尾辮像節(jié)拍器一樣有節(jié)奏地晃動。雨水從雨棚邊緣滴落,形成一道透明的水簾,將她與外界隔開,創(chuàng)造出一個只屬于音樂的小世界。

    林修遠感到胸口有什么東西在松動。多年來筑起的高墻,那些層層疊疊的不應該、不可能和不值得,在這簡單的旋律面前出現(xiàn)了裂縫。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隨著音樂輕輕點頭,就像多年前坐在鋼琴前時那樣。

    曲終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走近了幾步,站在了雨棚的邊緣。雨水打濕了他的皮鞋,但他毫不在意。

    太棒了。他由衷地說,從錢包里取出幾張紙幣放進琴盒,你在這里演奏多久了

    三個月左右。女孩收起小提琴,我叫蘇雨晴,雨天放晴的意思。

    林修遠。他猶豫了一下,你...在哪里學的琴

    音樂學院,大三學生。蘇雨晴笑了笑,街頭演奏是我的田野調(diào)查,教授說我們需要了解音樂在真實世界中的樣子。

    林修遠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失落。他看了看手表,我該走了。

    等等。蘇雨晴叫住他,從琴盒旁的小包里拿出一張傳單,下周五晚上我在藍調(diào)咖啡館有個小型演出,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林修遠接過傳單,上面用藍色墨水手寫著蘇雨晴小提琴獨奏會,下面是一行小字:音樂是記憶的鑰匙。

    我會考慮的。他將傳單折好放進西裝內(nèi)袋,沒有承諾什么。

    回到家,林修遠將濕透的西裝掛好,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公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冰箱的嗡嗡聲偶爾打破寂靜。他走到角落那臺被白布覆蓋的三角鋼琴前,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掀開它。

    十五年了。自從那場災難性的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后,他就再沒碰過鋼琴。評委們失望的眼神,父母尷尬的安慰,自己顫抖的雙手——這些記憶像幽靈一樣纏繞著他,讓他連聽到鋼琴曲都會感到一陣心悸。

    他喝完酒,打開電腦繼續(xù)完成那份沒做完的企劃案。但屏幕上浮現(xiàn)的卻是蘇雨晴拉琴時專注的神情,和她那句音樂是記憶的鑰匙。

    周五晚上七點,林修遠站在藍調(diào)咖啡館門口,手里捏著那張已經(jīng)皺巴巴的傳單。他本不打算來的,但這一周里,那個街頭小提琴手的影子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更讓他不安的是,他開始在夢中聽到鋼琴聲——不是別人的演奏,而是他自己彈奏的聲音。

    咖啡館里人不多,二十幾張桌子只坐滿了一半。小小的舞臺上放著一把椅子,一盞聚光燈靜靜地等待著表演者。林修遠選了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點了一杯黑咖啡。

    八點整,蘇雨晴走上舞臺。她今天穿了一條簡單的藍色連衣裙,頭發(fā)披散在肩上,比街頭見到時多了幾分優(yōu)雅。沒有自我介紹,她只是微微一笑,將小提琴抵在下巴下,開始了演奏。

    第一首是帕格尼尼的隨想曲,技巧華麗得令人屏息。林修遠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打,仿佛那里有一排看不見的琴鍵。接下來的幾首曲子風格各異,從古典到爵士,每一首都帶著蘇雨晴獨特的詮釋——既忠實于原作,又注入了她自己的靈魂。

    最后一首曲子前,蘇雨晴抬起頭,目光掃過觀眾,在林修遠身上停留了一秒。

    這首曲子是我自己創(chuàng)作的,她輕聲說,叫做《雨夜偶遇》。

    琴弓落下,一段如泣如訴的旋律流淌而出。林修遠感到一陣電流從脊椎竄上后頸——這分明是他們相遇那晚的音樂寫照。雨聲、猶豫、駐足、那一瞬間的心動,全部被編織進了旋律中。更讓他震驚的是,曲子中段出現(xiàn)了明顯的鋼琴回應段落,雖然現(xiàn)場并沒有鋼琴伴奏,但那音樂線條分明是在呼喚著另一樂器的對話。

    掌聲中,林修遠坐在原地,感到一種久違的悸動。十五年來,他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想要再次觸碰琴鍵。

    演出結(jié)束后,觀眾陸續(xù)離開。林修遠等到最后,走向正在收拾樂譜的蘇雨晴。

    《雨夜偶遇》...很美。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

    蘇雨晴轉(zhuǎn)過身,眼睛亮了起來,你真的來了。我還擔心那張傳單早就進了垃圾桶。

    曲子里的鋼琴部分...你是特意...

    你聽出來了她笑得像個得到獎勵的孩子,我就知道你會懂。那天在雨中,你看音樂的眼神...你不是普通的上班族,對嗎

    林修遠感到喉嚨發(fā)緊。我曾經(jīng)...彈過鋼琴。

    曾經(jīng)蘇雨晴敏銳地捕捉到了時態(tài),為什么不繼續(xù)了

    長故事。他勉強笑了笑。

    我有的是時間。她收起小提琴,咖啡館打烊了,但我的公寓就在兩個街區(qū)外,有臺不錯的電鋼琴。要喝杯茶嗎

    林修遠應該拒絕的。他明天早上還有個重要會議,而且踏入音樂的世界對他而言太危險了。但當他看著蘇雨晴期待的眼神,聽到自己說:好啊。

    蘇雨晴的公寓小而溫馨,墻上貼滿了音樂會海報,書架上塞滿了樂譜和唱片。一臺黑色的電鋼琴放在窗邊,上面擺著一盞造型別致的小臺燈。

    隨便坐。她放下琴盒,走進小廚房,茶馬上好。

    林修遠站在電鋼琴前,心跳加速。十五年來的第一次,他如此近距離地面對一架鋼琴——雖然不是真正的三角鋼琴,但那黑白分明的琴鍵依然喚醒了他身體里的某種記憶。

    想試試嗎蘇雨晴端著兩杯茶走出來,看到他站在鋼琴前的樣子。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彈。他輕聲說。

    手指記得的比大腦更牢靠。她將茶放在茶幾上,走到鋼琴前,彈了一個簡單的C大調(diào)和弦,看,就像騎自行車。

    林修遠深吸一口氣,在琴凳上坐下。他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微微發(fā)抖。十五年前的失敗,那些批評的聲音,父母的失望,自己的羞愧...所有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就在這時,蘇雨晴的小提琴聲在他身旁響起——是《幽默曲》的開頭,他們相遇時的那首曲子。她什么也沒說,只是用音樂創(chuàng)造了一個安全的空間。

    林修遠閉上眼睛,讓手指落下。起初是試探性的幾個音符,然后,像是打開了閘門,音樂開始從他指尖流淌而出。不是完美的演奏,有錯音,有猶豫,但旋律依然清晰可辨——他正在即興為蘇雨晴的小提琴伴奏。

    當他們一起奏完最后一個音符,公寓里陷入一片寂靜。林修遠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頰濕了。

    你彈得...蘇雨晴輕聲說,像是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十五年。他聲音嘶啞,我以為我再也彈不了了。

    為什么停止

    林修遠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面不再有少年時的柔韌,卻多了成年人的力量。肖邦國際比賽,我完全搞砸了。評委說我的演奏缺乏靈魂,只有技巧沒有情感。最糟糕的是,我知道他們是對的。他苦笑一下,我從小就被訓練成完美執(zhí)行樂譜的機器,卻從沒真正理解音樂是什么。

    而現(xiàn)在呢蘇雨晴問,剛才的即興演奏,你覺得它有靈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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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有吧。

    那么,蘇雨晴微笑著坐到他身邊,歡迎回到音樂的世界,林修遠。

    那天晚上,林修遠回到家,徑直走向角落里的三角鋼琴。他深吸一口氣,掀開了積滿灰塵的白布。黑色的漆面在燈光下依然光亮如新,就像被凍結(jié)的時光。他抬起琴蓋,手指輕輕撫過象牙白的琴鍵。

    第一次,他沒有感到恐懼或羞愧。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特的平靜,就像游子終于歸家。

    他彈了起來。不是肖邦,不是李斯特,不是任何他曾經(jīng)為了比賽而苦練的曲目。只是一段簡單的旋律,來自他內(nèi)心深處——那段與蘇雨晴相遇后一直在他腦海中回蕩的旋律。

    在午夜的寂靜中,林修遠終于找回了失去已久的聲音。

    接下來的幾周,林修遠的生活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依然每天上班,依然處理那些枯燥的企劃案,但有什么東西在他內(nèi)心蘇醒了。午休時間,他會溜進公司附近琴行的練習室;晚上回家后,不再是打開電視或電腦,而是坐在鋼琴前,有時一彈就是幾個小時。

    周五晚上成了他和蘇雨晴固定的音樂之夜。有時在她的公寓,有時在他家,他們一起演奏,一起探索音樂的可能性。古典、爵士、流行甚至搖滾——沒有任何界限,只有純粹的表達和創(chuàng)造。

    你應該考慮重新公開演出。一個特別的夜晚,當他們一起完成了一段令人振奮的即興合奏后,蘇雨晴突然說。

    林修遠的手指僵在琴鍵上。我不認為我準備好了。

    為什么你彈得比大多數(shù)專業(yè)鋼琴家都好。

    那不一樣...他搖頭,舞臺對我來說...

    是個需要征服的恐懼蘇雨晴接過他的話,林修遠,你知道我為什么選擇街頭演奏嗎

    他看向她,等待解釋。

    因為舞臺太安全了。她放下小提琴,音樂廳里的觀眾是來欣賞音樂的,他們彬彬有禮,預期明確。但街頭的路人他們可能根本不在乎你,可能邊走邊打電話,可能投來奇怪的眼神。在那里演奏,需要真正的勇氣和熱愛。

    林修遠思考著她的話。你是說...我應該從街頭開始

    我是說,蘇雨晴微笑著,音樂不是為了贏得掌聲,而是為了表達那些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東西。如果你找到了那種表達欲,在那里演奏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第二天是周六,林修遠沒有告訴蘇雨晴,他帶著便攜鍵盤去了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個街角。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行人匆匆。他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支起鍵盤,深吸一口氣,開始演奏。

    起初沒有人注意他。人們匆匆走過,連目光都不曾停留。但林修遠并不在意——他彈的是昨晚和蘇雨晴一起創(chuàng)作的旋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漸漸地,有人開始駐足。一個推著嬰兒車的母親,幾個逛街的少女,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小小的觀眾群形成了。當林修遠彈完最后一個音符,掌聲響起——不多,但真誠。

    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站在人群邊緣的蘇雨晴。她眼中含著淚水,卻笑得無比燦爛。

    那天晚上,他們坐在蘇雨晴公寓的屋頂,分享一瓶紅酒,望著星空。

    我有個想法。蘇雨晴突然說,城市音樂廳下個月有個新聲音系列演出,接受非傳統(tǒng)組合的申請。我們應該試試。

    林修遠差點被酒嗆到。音樂廳那太大了...

    正合適。她的聲音堅定,我們的音樂值得被更多人聽到。而且...她頓了頓,表情突然變得嚴肅,我有些事情需要告訴你。

    林修遠放下酒杯,感到一絲不安。什么事

    蘇雨晴深吸一口氣。我有一種罕見的眼疾,叫視網(wǎng)膜色素變性。我的視力會逐漸惡化,最終...失明。

    林修遠感到世界突然傾斜。什么但是...你看上去...

    現(xiàn)在還不錯,只是夜視能力差些。她平靜地說,但醫(yī)生估計,最多兩年,我就會完全失去視力。在那之前,我想盡可能多地看見這個世界,創(chuàng)造盡可能多的音樂記憶。

    林修遠說不出話來。他想起蘇雨晴明亮的眼睛,想起她看音樂時那種專注的神情,想起她說音樂是記憶的鑰匙...

    所以,她輕聲說,你愿意和我一起,在還能看見的時候,創(chuàng)造一些值得記住的音樂嗎

    林修遠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那一刻,十五年前的失敗、恐懼和羞愧都變得微不足道。只有眼前的這一刻,這個人和這段即將開始的音樂旅程才是真實的。

    他們開始為音樂廳的演出做準備。林修遠申請了年假,全身心投入創(chuàng)作。那段日子像夢一樣——白天他們一起譜曲,爭論每個音符的去留;晚上在林修遠的公寓里,鋼琴和小提琴的聲音交織到深夜。

    演出前一周,蘇雨晴的視力突然惡化。她看不清樂譜上的音符,經(jīng)常撞到家具。但她拒絕放慢節(jié)奏,反而更加專注地投入到音樂中。

    如果我即將失去視力,她對林修遠說,那么最后一次站在舞臺上時,我想看到的是滿場的觀眾,和你坐在鋼琴前的樣子。

    演出當晚,林修遠站在后臺,透過幕布的縫隙看著逐漸坐滿的觀眾席。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膛,手心全是汗。十五年前那場災難性演出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顫抖的雙手,錯亂的音符,觀眾席上同情的目光...

    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的。蘇雨晴站在他身邊,穿著簡單的白色長裙,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記住,她輕聲說,今晚不是為了證明什么,只是為了分享我們的音樂。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在這里。

    主持人報幕完畢,掌聲響起。林修遠深吸一口氣,和蘇雨晴一起走上舞臺。

    聚光燈下,他坐在鋼琴前,看著第一排觀眾模糊的面孔。然后他轉(zhuǎn)向蘇雨晴,她對他點點頭,將小提琴抵在下巴下。

    第一個音符響起時,所有的恐懼都消失了。只有音樂存在——他們的音樂,他們的故事,他們共同創(chuàng)造的《雨夜之光》。

    第二章:

    曲終時,觀眾席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林修遠看向蘇雨晴,發(fā)現(xiàn)她正望著他,淚水在聚光燈下閃閃發(fā)光。

    我看見了,她輕聲說,只有他能聽到,我看見了所有的光。

    那一刻,林修遠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場音樂的回歸,更是靈魂的救贖。無論前方有什么等待他們,音樂將永遠是他們的向?qū)Ш捅幼o所。

    掌聲如雷,經(jīng)久不息。林修遠站在舞臺中央,耳邊回蕩著觀眾席上此起彼伏的喝彩聲。燈光刺眼得讓他看不清臺下觀眾的面孔,但他能感覺到——這場演出成功了。

    蘇雨晴站在他身旁,小提琴還握在手中。她微微側(cè)頭,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在聚光燈下,她眼中閃爍著淚光,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他們站起來了。她小聲說,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的喜悅。

    林修遠這才注意到,觀眾席上的人群正陸續(xù)起身。先是前排幾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然后是中間的年輕人,最后整個音樂廳的觀眾都站了起來。掌聲變得更加熱烈,像一陣永不停歇的浪潮。

    主持人走上臺,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驚訝。女士們先生們,請讓我們再次為今晚這組非凡的演奏家——林修遠與蘇雨晴,以及他們的原創(chuàng)作品《雨夜之光》鼓掌!

    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林修遠感到一陣眩暈,十五年前那場災難性的肖邦比賽記憶與此刻重疊——同樣的舞臺,同樣的聚光燈,卻截然不同的結(jié)局。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撫上左手無名指的那道疤痕,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為了確認這一切的真實性。

    說點什么吧。蘇雨晴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

    林修遠深吸一口氣,走向話筒。謝謝大家。十五年前,我離開了鋼琴舞臺,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來。是蘇雨晴讓我明白,音樂不是關(guān)于完美,而是關(guān)于...他的聲音哽了一下,關(guān)于真實地表達自己。今晚能與你們分享我們的音樂,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臺下又爆發(fā)出一陣掌聲。林修遠的目光掃過觀眾席,突然在第一排的角落捕捉到兩個熟悉的身影——一對年約六十的夫婦,男人坐得筆直,女人正用手帕擦拭眼角。他的心臟猛地停跳了一拍。

    那是他的父母。

    十五年未見,母親的眼角多了許多皺紋,父親的兩鬢已經(jīng)全白,但那嚴肅的表情絲毫未變。他們怎么會在這里誰告訴他們的無數(shù)問題在林修遠腦海中炸開,他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修遠蘇雨晴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樣,小聲喚道。

    我父母...在臺下。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蘇雨晴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眼睛微微睜大。這太好了!演出后你們可以——

    不。林修遠打斷她,聲音比他想象的更加尖銳,我們該謝幕了。

    演出后的后臺一片混亂。記者、音樂評論家、演出策劃人蜂擁而至,爭相采訪這對突然嶄露頭角的音樂組合。林修遠機械地回答著問題,心思卻全在那兩個尚未出現(xiàn)的身影上。

    林先生,您能談?wù)劄楹沃袛噤撉偕氖迥陠嵋晃淮餮坨R的女記者問道。

    個人原因。他簡短地回答,目光掃過記者的肩膀,看向門口。

    有傳言說您曾是肖邦國際鋼琴比賽最年輕的參賽者之一,但在決賽中表現(xiàn)失常...

    林修遠的手指抽搐了一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蘇雨晴適時地插入對話:各位,今晚我們更想談?wù)勑伦髌贰队暌怪狻返膭?chuàng)作理念...

    采訪又持續(xù)了二十分鐘,人群才逐漸散去。林修遠終于得以喘息,坐在化妝鏡前,盯著鏡中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眼中有光,卻帶著深深的疲憊。

    他們來了。蘇雨晴輕聲說,站在門口。

    林修遠轉(zhuǎn)過身,看見父母站在后臺的入口處。母親林美玲穿著一件深藍色旗袍,手里緊緊攥著一個舊式手提包;父親林志遠則是一如既往的三件套西裝,銀灰色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后,表情嚴肅得近乎冷漠。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沒有見面,沒有通話,甚至沒有一封電子郵件。林修遠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他們,或者至少,不會以鋼琴家的身份。

    修遠...母親先開口,聲音顫抖。她向前邁了一步,又停住,仿佛不確定是否被允許靠近。

    林修遠站起身,喉嚨發(fā)緊。媽。爸。他生硬地打招呼,感覺像是回到了十五歲,那個永遠達不到父親期望的失敗者。

    你的演奏...母親眼中噙著淚水,太美了。我和你爸爸都...

    技術(shù)上有進步。父親突然打斷她,聲音冷靜而客觀,第三樂章轉(zhuǎn)調(diào)處指法還不夠干凈,但整體情感表達比從前有深度。

    典型的林志遠式評價——永遠在表揚前先指出不足,永遠用專業(yè)術(shù)語代替溫情。林修遠感到一陣熟悉的怒火在胸中燃起。

    謝謝您的專業(yè)點評,林教授。他刻意用了敬語,聲音里的諷刺幾乎要溢出來,十五年不見,您還是一點沒變。

    父親的眉頭皺了起來。修遠,注意你的態(tài)度。

    我的態(tài)度林修遠幾乎要笑出聲,您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演出上,十五年不聞不問,現(xiàn)在來對我的演奏指手畫腳,還指望我有什么態(tài)度

    我們一直關(guān)注著你的消息。母親急忙插話,你爸爸訂閱了所有音樂雜志,每次有鋼琴相關(guān)的...

    夠了,美玲。父親打斷她,修遠顯然不歡迎我們。我們走吧。

    他轉(zhuǎn)身就要離開,母親猶豫地看了林修遠一眼,眼中滿是痛苦和不舍。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蘇雨晴突然開口:請等一下!

    三個人同時轉(zhuǎn)向她。蘇雨晴走上前,向林修遠的父母微微鞠躬。叔叔阿姨好,我是蘇雨晴。今晚的演出曲目是我和林修遠一起創(chuàng)作的。

    母親的眼睛亮了起來。你就是那個街頭小提琴手修遠跟我們提過你。

    林修遠震驚地看向母親。我們什么時候通過電話

    上周。母親輕聲說,你爸爸在音樂廳的宣傳冊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我們...不敢相信真的是你。我打電話去你公司,你的同事給了我你的新號碼。

    林修遠這才想起上周確實有個陌生來電,他以為是推銷電話就沒接。原來那是母親...

    《雨夜之光》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我們的初次相遇。蘇雨晴繼續(xù)說,巧妙地引導著話題,第二樂章那段鋼琴獨奏,林修遠說是獻給所有曾經(jīng)迷失但最終找回自我的人。

    父親的表情微微松動,他看向林修遠。你自己寫的鋼琴部分

    林修遠點點頭,突然感到一種奇怪的釋然。是的。不再是您為我挑選的那些比賽曲目了。

    一陣沉默。后臺的燈光忽明忽暗,遠處傳來工作人員收拾器材的聲音。

    我們老了,修遠。父親突然說,聲音比之前柔和了許多,這些年...我反思了很多。

    林修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永遠正確、永遠強勢的林志遠教授,竟然在承認錯誤

    你爸爸三年前就退休了。母親輕聲補充,他把鋼琴系主任的位置讓給了年輕人�,F(xiàn)在他...他在社區(qū)教孩子們彈琴,免費的。

    這個信息像一記重拳擊中林修遠的胸口。父親,那個曾經(jīng)說不是天才就不配彈鋼琴的父親,現(xiàn)在在教普通孩子

    為什么他忍不住問。

    父親沉默了很久,久到林修遠以為他不會回答。最后,他抬起頭,眼神是林修遠從未見過的疲憊和坦誠。

    因為我終于明白,音樂不是用來證明什么的工具。它應該是...一份禮物。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林修遠心中某個上了鎖的房間。他站在那里,突然不知該說什么,該做什么。十五年的隔閡,十五年的怨恨,不會因為一句話就煙消云散。但有什么東西,確是開始松動了。

    已經(jīng)很晚了。蘇雨晴輕聲說,叔叔阿姨不如和我們一起去吃個宵夜附近有家粥店通宵營業(yè)。

    母親立刻點頭,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父親猶豫了一下,也微微頷首。林修遠看著他們,突然意識到父母真的老了——母親的手在微微發(fā)抖,父親的背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挺直。

    好吧。他終于說,但別指望一次宵夜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粥店的燈光溫暖而柔和。四人坐在角落的一張方桌旁,面前是冒著熱氣的砂鍋粥和幾樣小菜。起初的沉默幾乎令人窒息,是蘇雨晴率先打破了僵局。

    叔叔以前是鋼琴教授她問林志遠,那您一定從小就開始培養(yǎng)林修遠了吧

    四歲。父親回答,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一絲驕傲,他三歲就能在玩具鋼琴上彈出聽過的旋律。我立刻知道他有天賦。

    林修遠冷笑一聲。是啊,然后就是每天六小時的練習,沒有周末,沒有假期。記得我八歲那年發(fā)燒到39度,您還堅持要我完成當天的音階練習。

    修遠!母親輕聲斥責,你爸爸那是為你好...

    為我好林修遠放下筷子,讓我在十五歲就承受那么大的壓力,在肖邦比賽上當眾崩潰是為我好逼得我放棄鋼琴,離家出走是為我好

    我們不知道你會離家出走!母親的聲音突然提高,引來附近幾桌客人的目光,那天晚上我們找遍了整個華沙...最后只收到你從機場發(fā)來的一條短信,說你要回國,再也不彈鋼琴了...

    她的聲音哽咽了,掏出手帕擦拭眼角。林修遠這才注意到,母親的手腕上戴著一串佛珠——那是從前沒有的。她什么時候開始信佛的是因為他的離家出走嗎

    是我的錯。父親突然說,聲音低沉,我對你太嚴厲了。我以為...嚴格要求才能培養(yǎng)出真正的藝術(shù)家。我忽略了你還只是個孩子。

    林修遠震驚地看著父親。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從未承認過任何錯誤。

    比賽后我看了錄像。父親繼續(xù)說,眼睛盯著面前的粥碗,你的技術(shù)無可挑剔,但評委說得對——缺少靈魂。我當時不明白為什么,現(xiàn)在我懂了。因為我從沒讓你有機會找到自己的音樂,只是強迫你復制那些大師的演奏。

    這番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在林修遠心中激起層層漣漪。他從未想過父親會反思,會后悔。

    你離家后,我辭去了比賽評委的工作。父親抬起頭,我開始研究音樂教育心理學,后來在社區(qū)中心做志愿者...教那些普通孩子。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永遠不會成為鋼琴家,但他們眼中的快樂...是我從未在你眼中看到過的。

    林修遠喉嚨發(fā)緊。他想起自己重新開始彈琴這幾周來的感受——那種純粹的、不受評判束縛的快樂。原來父親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只是通過另一種方式。

    我們很想你,修遠。母親輕聲說,眼淚無聲地滑落,你換了電話號碼,搬了家...我們只能通過你公司的同事偶爾打聽你的消息。每次聽說你過得不好,你爸爸都會整夜睡不著覺。

    林修遠看向父親,后者避開他的目光,但微微發(fā)紅的眼圈出賣了他。這個發(fā)現(xiàn)讓林修遠心中某個堅硬的部分開始軟化。

    我...不知道這些。他最終說道,聲音比之前柔和了許多。

    我們本該早點來找你。母親說,但你爸爸怕你還在生氣,不肯見我們...

    我是怕打擾他的生活。父親糾正道,又恢復了那種固執(zhí)的語氣,他顯然過得不錯,有新朋友,有音樂...

    直到失明前。蘇雨晴突然說。

    餐桌上一片寂靜。林修遠猛地轉(zhuǎn)向蘇雨晴,用眼神警告她不要繼續(xù)。他還沒準備好與父母分享這件事。

    什么失明母親敏銳地追問。

    蘇雨晴平靜地放下筷子。我有一種罕見的眼疾,視網(wǎng)膜色素變性。最多兩年,我就會完全失明。

    林修遠父母的表情從震驚迅速轉(zhuǎn)為同情和關(guān)切。母親立刻伸手握住蘇雨晴的手:天啊,孩子...有辦法治療嗎

    目前沒有特效療法。蘇雨晴微笑回答,但我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實際上,正是這個診斷讓我決定全身心投入音樂——在還能看見的時候。

    所以你們才...父親恍然大悟,才這么急切地準備演出。

    林修遠點點頭,突然明白了蘇雨晴為什么要在此刻提起這件事。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助他與父母和解——通過展示生命如何脆弱,時間如何寶貴。

    修遠在幫我完成愿望清單。蘇雨晴繼續(xù)說,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下一個項目是創(chuàng)辦一個音樂治療中心,為殘障兒童提供音樂教育。我們需要專業(yè)顧問...林教授有興趣嗎

    林修遠驚訝地看著她。他們從未討論過這個音樂治療中心的計劃。但當他看到父親眼中重新燃起的熱情,他突然理解了蘇雨晴的用意。

    音樂治療父親皺眉思考,這是個新興領(lǐng)域...我在社區(qū)中心有些經(jīng)驗...

    叔叔,您愿意的話,明天可以來我們的排練室詳談。蘇雨晴笑著說,然后轉(zhuǎn)向林修遠,對吧,修遠

    林修遠看著父母期待的眼神,又看看蘇雨晴鼓勵的微笑,終于點了點頭。好吧,明天下午兩點。地址我...我會發(fā)給你們的。

    母親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父親則嚴肅地點點頭,但林修遠能看出他眼中的喜悅。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盡管過去的傷痛不會消失,但也許,僅僅是也許,他們可以一起創(chuàng)造些新的、美好的東西。

    離開粥店時已是凌晨。林修遠堅持送蘇雨晴回家,父母則叫了出租車。

    謝謝你。走在空曠的街道上,林修遠突然說,為了...所有的一切。

    蘇雨晴挽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家人很重要,修遠。尤其是當...她頓了頓,當時間可能不多的時候。

    林修遠停下腳步,轉(zhuǎn)向她。關(guān)于那個音樂治療中心...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蘇雨晴仰頭看著他,月光下她的眼睛依然明亮,我一直在想,如果小時候有人用音樂幫助我解決視力問題,也許過程不會那么痛苦。而且...她微笑著,你爸爸顯然需要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你有太多音樂天賦不該浪費在辦公室。

    林修遠搖頭輕笑。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蘇雨晴。

    我知道。她得意地說,然后表情變得嚴肅,不過創(chuàng)辦這樣的中心需要很多準備。資金、場地、專業(yè)人員...

    我會想辦法的。林修遠說,突然感到一種久違的目標感,也許...這正是一個重新開始的好方式。

    他們繼續(xù)向前走,影子在路燈下時而拉長時而縮短。林修遠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母親發(fā)來的短信:,兒子。明天見。愛你。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他眼眶發(fā)熱。十五年來的第一條愛你。他將手機放回口袋,握緊了蘇雨晴的手。

    無論前方有什么等待他們——父母的重新接納、音樂中心的挑戰(zhàn)、蘇雨晴逐漸消失的視力——至少此刻,他不再感到孤獨。音樂曾將他帶離家人,現(xiàn)在,又奇妙地將他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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