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們……都死了？26個城區(qū)在百年前就……全部淪陷了？那些蟲子……那些可恨的蟲子，蟲子……蟲子！”

    這實在太令人絕望，剛被清洗干凈的靈魂，驟然反彈，隱隱有染黑之勢。

    惡魔兩側(cè)臉頰各裂開三只眼睛，眼球幾乎要從眼眶脫落，流淌濃稠的黑血。

    哐當(dāng)。

    一只大鐵鍋從數(shù)十米開外的軍營投擲而來，不偏不倚砸中惡魔額頭上最大的那只眼。

    惡魔登時昏倒在地。

    數(shù)秒后，雙頭蛇身惡魔頭戴廚師帽，身前圍著只素色圍裙，在眾魔眼中不緊不慢爬來。

    他將平底鍋撿起，又在地上惡魔腦瓜哐哐敲了幾下，確保對方短時間無法醒來。

    “真是的，陛下已經(jīng)這么累了，還在這里滋長負(fù)面情緒，給他增添負(fù)擔(dān)。

    ”說著，這位廚師把尾巴一掃，豎瞳橫過周圍一圈，冷酷審視，“還有誰打算犯病？我這就幫他‘睡一覺’。

    ”

    20區(qū)惡魔們立刻整齊劃一搖頭，無一不乖巧。

    廚師看出他們心中藏起的擔(dān)憂，冷哼一聲，粗壯尾巴摔打在碎石地面上，啪啪作響。

    他干脆提高音量，讓周圍數(shù)個營地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么。

    對，曾經(jīng)二十六位魔王共同承擔(dān)我們的痛苦與污染，卻仍舊在痛苦中走向滅亡。

    如今的魔王陛下獨自庇護著我們，在王位上才度過堪堪百年，陛下還能有多少個百年呢……

    “愚蠢！笑話！你們以為陛下是誰？千年來，魔王們分域而治，各自為政，從未有王接納超過一個魔域的污染。

    可現(xiàn)如今，陛下所承受的，不是一個魔域，也不是兩個、三個，而是整整二十個！

    “這是陛下的第二十次出征，是早已超過深淵三分之二的領(lǐng)土，是歷代各魔王都無法達成的壯舉！我們的赤紅旗幟在百年間從第1區(qū)插到第20區(qū)！未來也將遍布整座深淵！這就是繆伊繆斯陛下！他是我們的王，唯一的王，最后的也是永恒的太陽……”

    廚子惡魔的話久久在營地間回蕩，在惡魔們心中回蕩。

    沉默中，一只同樣蛇身的惡魔感慨：“哎老三，幾天前的理論考核上但凡你有這筆墨，也不至于只撈到個廚師位置了。

    ”

    廚子惡魔：……廚師怎么你了！我廚師我驕傲！有本事待會兒別吃我做的大鍋飯！

    隨著一輪又一輪炊煙升起，在一個風(fēng)定的時辰，連綿細(xì)雨終于停下。

    這意味著魔王的凈化已全部結(jié)束，不再需要元素精靈們通過雨水為其補充能量。

    所有清醒的、還未清醒的惡魔，均聚集于高塔之下。

    很快，那些被“強制入睡”的惡魔也悠悠轉(zhuǎn)醒，出神凝望著高處那抹紅。

    群魔之上，天際之下，果真如有一輪赤日，背靠極光，耀眼而炙熱。

    繆伊一只腳踏上塔邊緣，隨后另一只腳緊跟而上，方便惡魔們看清他的身影。

    這身影如此纖細(xì)，好像要被風(fēng)吹落。

    他單手附于胸前，按至心臟位置。

    這該是魔王作出誓言的時刻，向即將臣服之子民，宣誓其為王的信念與承諾。

    也許是精神力已枯竭，又也許是這位魔王信奉行動而非話語，總之他未發(fā)一言。

    寂靜中，有轟隆巨響，維持在一陣風(fēng)吹過的時間。

    那是一只巨型水怪，頭顱上被包裹著層層紗布，此刻其四只前足彎曲，布滿妖異花紋的頭擱置于地面。

    那聲巨響便是頭顱輕碰地的聲響。

    這位水中大將軍曾于先王足下效忠，此刻面對遠(yuǎn)道而來的新王，面對將他重傷而后治愈的魔王，大將軍沉沉躬身，獻上尊敬與認(rèn)可。

    烏泱泱的惡魔們緊隨其后。

    以水怪為首，舉目皆臣服。

    惡魔們各身軀部位上，金燦鏤空線紋緩緩浮現(xiàn)，有的刻于犄角、額面，有的飛上尖耳、尾足。

    這是屬于魔王的印記，是王與臣民的契約。

    那是金色的多足之蟲，自上而下被赤紅菱形劈開。

    圖紋有節(jié)律地閃爍三遍，隨后隱沒消散。

    赤發(fā)的魔王終于可以閉眼。

    他身形又是一輕微晃動，這次從塔上落下來，睡倒在風(fēng)中，如飄落的蝴蝶，如伶仃落葉。

    赤紅之日落下，沒有惡魔上前，因為此刻所有眼睛都能清晰望見，塔下早有身影等待，未動一步，恰好將紅日擁在懷中。

    有惡魔想起，似乎從一開始，那身影就站在那里，靜靜遙望高塔之上，周圍無形魔力涌動。

    威壓之下，任何惡魔都無法上至塔。

    ……

    自20區(qū)回來，繆伊昏睡了一周，醒來時不見某人身影。

    侍者說對方已經(jīng)離開深淵數(shù)天。

    每月末，霍因都會獨自前往地上，下月初再返回。

    繆伊已經(jīng)習(xí)慣，也不覺得那家伙會留下來照看自己。

    不過是魔力枯竭而已，對魔王而言算不了什么。

    至于霍因究竟在深淵之外做什么……老實說，繆伊確實不關(guān)心。

    他的這位老師曾為人類，在人類那邊過得并不算好，不然也不會灰溜溜躲至深淵。

    估計這么幾十年都在經(jīng)營什么復(fù)仇的事情吧，人類嘛，哪怕已經(jīng)轉(zhuǎn)化成魔族，也還是改不了小心眼的本性。

    與霍因相處已有一百年，繆伊深知對方并不如表面那般溫和。

    微笑的假面下，是一道又一道構(gòu)筑的防線，禁止通行。

    他不喜歡霍因，霍因也厭惡他，雙方正好扯平。

    所以……因為擔(dān)心而提前趕回來這種事，聽上去確實可笑。

    估計只是怕自己這個“危險”的學(xué)生趁機跑出去，大開殺戒，為禍?zhǔn)篱g，卻還要在其他惡魔面前演副假惺惺好老師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