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年用指腹擦過他嘴角的血，將那塊黑水晶遞到他嘴邊。

    繆伊張開嘴，卻是咬住青年的手腕。

    有血從嘴角邊流下，新鮮的。

    他像一只被強(qiáng)行捕捉的幼獸，要狠狠咬斷獵人的脖子。

    他實(shí)在沒力氣，與青年的廝殺已經(jīng)讓他精疲力竭，或者也可以說是他單方面被碾壓。

    脖子是咬不到了，送到嘴邊的手腕總可以。

    這一次，青年沒有反擊，只安靜看著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繆伊咬了一會兒，感到無趣，遂張開嘴，吐出。

    那只手腕鮮血淋漓，紅色流淌在白色間，觸目驚心，繆伊自己都沒能想到會咬得這么深。

    他對身體的掌控還不算熟練，青年是他所面對的第一個敵人。

    “一旦我的手臂用力揮動，你的牙齒就會脫落。

    你身上屬于惡魔的特征部位都太脆弱。

    角，牙齒，尾巴，全是弱點(diǎn)。

    ”

    繆伊舔了舔舌尖對方的血，沒吭聲。

    他知道，在先前的搏斗中，青年都刻意避開了這些部位。

    “你需要魔王的氣息喂養(yǎng)。

    ”青年說著，繼續(xù)托著那塊黑水晶。

    奇怪的家伙。

    既不是純粹的惡魔，也不是純粹的人類，對方身上的氣息很奇怪。

    除了初見時莫名笑得有些瘋癲外，一路上這家伙都很沉悶。

    繆伊以為對方打算在這里殺死自己，在惡魔們面前，在他父親的王城中。

    可對方卻找來了黑水晶的骸骨，顯然對“魔王”這種族了解不淺。

    魔王們自天地孕育而生，并無真正意義上的血脈親緣。

    他們會以血液喂養(yǎng)魔王的誕生石，并在對方真正降臨后提供教導(dǎo)、扶持。

    這便是魔王的親族關(guān)系。

    剛降臨于世的魔王，力量尚不穩(wěn)定，仍需要其他魔王以氣息滋養(yǎng)。

    那位骸骨為黑水晶的年邁魔王，便曾以自身鮮血喂養(yǎng)一顆紅寶石。

    而現(xiàn)在，自己失去了“父親”，也失去了“食糧”。

    漆黑的水晶再次被湊到嘴前。

    這次，繆伊用鼻尖頂開，將其撞到地面，并不接受好意。

    “假惺惺。

    ”他哼道。

    “你接收到了那位魔王死前的最后記憶，那么你應(yīng)該明白，我并不會傷害你。

    我擁有了第二次生命，你擁有了新的‘撫養(yǎng)者’，這是一個交易。

    ”

    青年的語調(diào)沒有起伏，聽不出欣喜，也聽不出憤恨，仿佛在講述別人的命運(yùn)。

    繆伊瞇起眼睛，盯著對方空虛無神的綠眼，尾巴在地面輕輕拍打。

    他突然說：“我要你喂我。

    ”

    “……什么？”

    “我只吃新鮮的，我要你的血，我不要這個破石頭。

    ”繆伊一字一句說，想到什么，而后嗤笑，“人類，你現(xiàn)在變成了你最厭惡的惡魔，甚至還算是半個‘魔王’。

    ”

    說這話時，繆伊揚(yáng)起了下巴，讓自己更像一名傲慢的魔王。

    可空氣中沒有傳來惱怒情緒，只仍是那樣平靜稀薄，那樣雨水般帶著淡淡的陰影。

    “我不是純粹的魔王，我的血對你而言無法果腹。

    ”青年如此說著。

    呵。

    繆伊剛想嘲諷，隨之而來的一幕卻令他失聲。

    只見青年緊接著撩開衣袖，解下衣扣，在他面前近距離褪下上半身，而后……徒手破開他自己的胸膛，掏出屬于魔王的心臟。

    繆伊身后的尾巴停止了甩動，他雙眼瞪圓，整只魔都僵硬住。

    沾血的手掌上，托著枚璀璨銀石，棱角分明，倒映七彩華光。

    屬于魔王的心臟微微顫動，像一朵層疊綻放的雪白玫瑰。

    “但心臟的營養(yǎng)應(yīng)該足夠了……吃吧。

    ”青年的語氣仍然如此正常，正常到讓繆伊感覺相當(dāng)不正常。

    這是哪里來的瘋子……

    他后知后覺意識到，這名曾以人類身份活過二十余年、而后在深淵最底層徘徊了一百年的“惡魔”，精神狀態(tài)堪憂。

    繆伊莫名感到些害怕，這大概是他誕生以來第一次產(chǎn)生這種情緒。

    想要后退，但他已經(jīng)坐到了最角落，尾巴都下意識蜷縮起來，卷成一團(tuán)線圈。

    青年直跪著，俯身在他上方，落下陰影籠罩他的全部。

    繆伊感到有三根手指探入嘴中，不容置疑地?fù)伍_口腔，那枚雪融般的心臟則緊貼上唇齒。

    冰涼的，光滑的，帶著香甜的氣味。

    大腦：我不可以。

    牙：不，你可以。

    想要拒絕的大腦，一時間掉下線。

    空白思緒中，繆伊遵從本心，將興奮的牙咬上去。

    想象中的口感，應(yīng)當(dāng)是柔軟的，帶有些微韌勁，綿軟細(xì)密而又……

    卡崩。

    有什么東西碎了。

    這聲音實(shí)在太過清脆，太過醒目，繆伊不可置信地捂住腮幫子，緩緩松開嘴，目光呆滯。

    眼前青年同樣沉默住。

    一只手從繆伊嘴邊退開，托著一枚完好無損、光潔如初的璀璨心臟。

    另一只手從繆伊的嘴中抽出，骨節(jié)分明沾有水漬的手指上，赫然捏著半顆圓潤帶尖的……牙。

    ……

    繆伊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

    在夢的最后，他掉光了牙，變成一只沒有牙的丑陋惡魔。

    霍因嫌棄地將他丟掉，頭也不回地離去。

    太可怕了，不知道哪件事更可怕些。

    嗅到熟悉的氣味，繆伊才終于安下心。

    他轉(zhuǎn)頭，見到夢中人就跪在床邊，低頭盯著手腕出神。

    “霍因？”繆伊問。

    “可以開始檢查了。

    ”霍因很快回神，無縫接上話題，與平常別無二致。

    繆伊點(diǎn)頭，從小窩中站起，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身后細(xì)長線尾同樣大幅度擺動，精神抖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