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當(dāng)不知外形的怪物再度破碎地念出那句請求，他終于在漆黑中回答說：“好。

    ”

    這一天，繁榮而美麗的希望之都、永恒之都、永不落日的圣王之城，終日被血雨籠罩。

    這一天，溫暖而明亮的火焰自王都中央升起，破開天幕，洗盡臟污。

    伴隨著不詳氣息的消失，街頭巷尾大大小小的繭在同一時刻消融，虛弱的人們，疲憊的人們，迷茫而困惑的人們于他們熟悉又陌生的城鎮(zhèn)中睜開眼，在短暫的張望后，視線不約而同被高空中一道奇異的光景吸引。

    那是一柱虛幻的彩虹流，佇立于城中央，一直延伸入天際的盡頭。

    彩虹流的下方，是那座擁有悠久歷史、古時被用作奴隸斗獸場、現(xiàn)如今被視為皇家行刑場的地方。

    有太多血腥與仇恨于此扎根，有太深的恩怨于此蔓延。

    “它好美。

    ”人群中有人情不禁呢喃。

    。

    那對魅魔姐妹趕到時，便見他們的王孤身站于肅穆廣場中央。

    昔日飄揚的人類皇室旗幟早已低伏于地，形同破皺麻布。

    行刑場內(nèi)終年洗不凈的血污已被一場奇跡的大火抹去，因而她們未能猜出此地的用處。

    深海魔砂鋪就的地面被陽光映成象牙白的色澤，如同綿延的純白之海。

    “海”上環(huán)繞著一圈石柱，柱上用她們看不懂的符文刻著金色的凹陷圖案。

    憑借魅魔的敏銳感知，她們能辨認出此處曾長久布下鎮(zhèn)壓魔力的法陣。

    但見她們敬重的陛下孤獨站立于純白之上，赤發(fā)飄揚，身前便是那一道美麗的貫天長虹。

    長虹的更前方立著一座更為潔白的石像，只是似乎因為先前劇烈的打斗，這座石像同城中大多建筑物一樣平等遭到破損，自腰上半截摔碎于地面。

    唯有石像那高而寬闊的祭臺，與腳下精致的布置得以證明，它曾長久接受人類的敬重與供奉。

    或許是人類信奉的神明吧？這對姐妹默契地在心中猜想。

    石像粉碎于地面的臉部，與那些昂貴的深海魔砂混到一起，已不可供辨認，不過這里所站立的三只魅魔中，原本也沒有誰會對這樣一尊神像的真容懷有好奇。

    她們只輕輕走至魔王身后，在合乎禮儀的距離停下，安靜等候。

    魔王陛下背對著她們，忽然開口：“霍因霍茲離開深淵前，有對你們留下什么話嗎？”

    “沒有，陛下。

    霍因霍茲大人離開時沒有驚動任何惡魔，負責(zé)看守的惡魔也未能察覺……對不起，這是我們的失職。

    ”兩姐妹深深低下頭，滿含懊惱與歉意。

    魔王搖了搖頭：“這不是你們的錯。

    他想走，那么沒有誰能攔得住。

    ”

    兩姐妹彼此對視一眼，最后還是作為姐姐的紫羅蘭猶豫開口：“陛下，霍因霍茲大人他……”

    “他死了。

    ”魔王的回答簡短，又很快補充道，“不過死亡并不算什么大事，不是嗎？”

    言畢，魔王轉(zhuǎn)過身，側(cè)頭向他忠心的近臣們露出一個輕快的笑。

    廣場內(nèi)陷入沉默。

    這對魅魔姐妹此刻無法得體地回應(yīng)她們陛下的話語，正如她們對這份笑意無所適從。

    在百年間跟隨著當(dāng)年稚嫩的新王，經(jīng)歷風(fēng)風(fēng)雨雨，她們同樣在蠻橫的生長環(huán)境中成熟了許多，強迫自己學(xué)會許多本領(lǐng)、手段與知識——可沒有誰教過她們，如何去安慰一名失去了愛人的朋友。

    更何況那位大人，于她們而言同樣是敬重的前輩與恩人。

    “陛下……”與魔王接觸更多的風(fēng)信子，壓下心中酸楚，想要安慰些什么。

    魔王卻再度輕輕搖頭：“我沒事。

    ”

    那點淡淡的笑意隱去，私事閑談結(jié)束，他重新成為一名肩挑重擔(dān)的王，神態(tài)嚴肅：“你們帶來了多少軍隊？”

    對面素養(yǎng)優(yōu)秀的兩位近臣同樣迅速切換狀態(tài)，一人簡短匯報，另一人遞上簡報與文件。

    當(dāng)繆伊繆斯陛下與霍因霍茲大人均不在深淵之時，她們有權(quán)在緊急時刻調(diào)動兵力，前往地面護衛(wèi)兩位大人的周全。

    令她們沒想到的是，陛下明明不在深淵，卻在見到她們后立即猜到了軍隊的調(diào)動。

    更令她們感到意外的是，當(dāng)詢問“何時占領(lǐng)這座中央城邦”之時，魔王陛下卻沉默了許久。

    “你們對人類懷有怨恨嗎？”她們聽見她們的陛下如此問。

    “并未，我們從小在深淵長大，幾乎沒有接觸過人類。

    ”魅魔們客觀回答，片刻后又似乎明白過來什么，謹慎補充，“陛下，新生代的惡魔們應(yīng)當(dāng)同我們一樣，對人類沒有太多感觸。

    但上一代存活下來的惡魔們，恐怕并不甘心。

    ”

    “嗯。

    ”

    她們眼見魔王陛下又轉(zhuǎn)過身去，靜靜凝視著那柱虛幻的七彩長虹柱。

    直到這時候，她們才發(fā)現(xiàn)，陛下的掌心似乎一直托舉著某樣小小的東西，那東西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亮，如同一粒碎晶，虹柱便是從這東西周身自下而上彌漫開來。

    “那如果我公布出來……霍因霍茲原本是一名人類呢？”

    初春

    今年的冬季并不漫長，嚴寒來得猛，去得也快。

    積雪融化，連帶著上一年舊的塵埃一并消散。

    濕潤的泥土沐浴著新鮮陽光，很快便要迎來初春的第一批嫩芽。

    年輕巫妖坐在路邊長椅上，光滑骷髏腦袋上歇息著一只帶有斑紋的鳥。

    鳥兒似乎是將這顆腦袋當(dāng)做了石頭，安心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眼前行人來來往往，有人類，也有惡魔，偶爾甚至能看見一兩位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