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二十五歲的霍因霍茲，與二十六歲死亡的霍因霍茲沒有任何差別，與他所熟知的那只惡魔外形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這樣的霍因霍茲，在夢境中不再是用陌生而警惕的眼神防備著他，而是以一種沉默但溫和的視線相望，仿佛他們已相熟多年。
“霍因……”繆伊繆斯下意識念出聲。
“怎么了？”青年微微歪斜腦袋，似有不解，一縷碎發(fā)隨風(fēng)略過臉頰。
“……沒什么。
”繆伊繆斯搖搖頭，扯了扯兜帽，換上一張明媚的笑臉，“可能就是有點想你了。
”
勇者其一
這是一支普普通通的冒險小隊，配置常規(guī)到?jīng)]有誰會多看一眼。
一名離家出走魔武兼修的勇者領(lǐng)隊，一名膽怯內(nèi)斂全身掛滿瓶囊的治愈師，一名熱情散漫身手矯捷的弓箭手，一名衣著華麗談吐講究的煉金術(shù)師，以及一名總是身著兜帽斗篷善用火焰的神秘魔法師。
一支又一支這般的隊伍走出王都，一支又一支這般的隊伍分崩離析。
關(guān)于勇者的傳說故事總被吟游詩人們傳唱，預(yù)言中的救世勇者卻從未真正出現(xiàn)。
國王頒布了勇者法令，一批批勇者領(lǐng)取勛章，于是世上多出了一種體面的工作，其名為勇者；于是世上多出來一種稀有的藏品，其名為勇者。
人們高高將其捧起贊頌，人們熱切將其摔碎取悅。
一顆顆勇者的頭顱被完整保存運送回王都，老爺們將其掛在天鵝絨展柜中，配以金子層層鑲嵌。
夫人們端著葡萄酒輕輕搖曳，她們頸上的珍珠倒映著炫目的光澤，勇者們未合的眼珠倒映著炫目的光澤。
王國內(nèi)最強大的魔法師所打造的圣器高懸于舞池之上，它如此耀眼象征著人類魔法的巔峰，它如此強大做出勇者救世的預(yù)言，它如同最美麗的夜明珠如今為這場舞會帶來變換的燈光。
舞池中的人們旋轉(zhuǎn)著魔法水晶鞋，在歌曲的間隙中笑著詢問救世的勇者去哪了，他為何還不出現(xiàn)。
王都之外無數(shù)偏遠的村莊正在淪陷，他們距離那美妙的舞會太過遙遠，他們距離惡魔們憤怒的火焰太過相近。
國王無須花費一兵一卒即可拖延魔王的大軍，當戰(zhàn)火來臨有太多民眾成為護城的選擇。
他的王國便是如此運作，這是人類千年不變的長階。
它的蟲巢便是如此繁衍，當危險來臨最弱小的子嗣們便要為了偉大的母親而犧牲。
貧苦的村民，用盡一生也想不明白勤勞致富的方法。
在生命的盡頭他看見惡魔可怕的模樣，又看見他的救世主從天而降。
傳說中的勇者降臨于一寸寸土地，長路漫漫中他們救下一位位同胞。
勇者們不知距離討伐魔王的終焉日尚有多少前路，就像他們數(shù)不清身后曾順路庇護多少生命。
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一頓名為報恩的晚餐，一杯摻了毒藥的啤酒，救世主的頭顱預(yù)計將被割下又被高價賣出。
于是這愚昧的貧苦的一生就此落幕，于是那渾濁的富足的一生就此開始。
無數(shù)的勇者們踏上長路，無名的勇者們等不來直面魔王的那一天。
他們不是預(yù)言中唯一的勇者，吟游詩人們唱著哀嘆著，說他們?nèi)绱巳跣。麄兊膶嵙谷绱肆钊诉z憾，以至于無法為他們的品性支付代價。
他們唱著哀嘆著：救世的勇者去哪里了？
也許會在無數(shù)個犧牲之后，終于有人抵抗住每一次背叛，吞下每一次信任的苦果，歷經(jīng)磨難的唯一救世主斬下魔王的心臟，預(yù)備回城接受民眾目光的洗禮……
——但在那之前，在這一次，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里，簡陋的村民家中，一名紅發(fā)的魔法師從斗篷中伸出纖細的手腕。
他一掌掀翻了桌子。
屋子的主人被嚇倒在地上，魔法師便上前一腳踩在對方臉旁。
他單膝跪地，漆黑寬大的斗篷帶著明顯的質(zhì)感垂落，便完全裹住單薄的身子。
晶瑩如寶石的長發(fā)自斗篷下擺顯露，像是年輕女士們衣裙上的玫瑰花邊。
他捏著木制酒杯，舉到人嘴前，只簡單命令道：“喝。
”
人類嚇得呆滯了臉，只猛地搖頭，嘴里含著求饒。
杯中有毒，作為投毒者，屋子的主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對不起！對不起！放過我……我承認、我承認這里面有毒！”
魔法師沒有收回酒杯，他垂著眼睫，這令其眼中的情緒更難以辨明。
終于，似乎看不下去這份僵持，屋子里的其他人發(fā)話了：“哎呀，只是一個小誤會，你這樣嚇到別人啦。
”
魔法師沒有回頭。
他知道這不著調(diào)的聲音出自隊內(nèi)的弓箭手。
擅長使箭的弓兵曾長期游走于灰色地帶，做著刀尖舔血的雇傭兵生活。
巧言滑舌，反應(yīng)速度一絕，遇到危險從來第一時間逃跑，覺察到隊友有難也斷然不會提醒。
如果要肅清隊內(nèi)紀律，魔法師會選擇第一個拿這位弓箭手開刀。
“嗯……似乎只有隊長的杯子里被投了毒，我竟然完全沒注意到。
”第二個發(fā)言的是隊內(nèi)的煉金術(shù)師，聲音算得上溫和，只是這時刻莫名有些撇開責(zé)任的味道。
魔法師此刻捏著的杯子，便正是從身旁那名隊長餐盤前奪下。
領(lǐng)隊與隊內(nèi)唯一的魔法師形影不離，用餐時更是相鄰而坐，這早已是小隊的共識。
到目前為止，唯一沒出聲的隊員便是那位治愈師了。
魔法師心底里清楚，哪怕這屋內(nèi)有同伴毒發(fā)身亡，冷漠的治愈師也絕不會主動出手救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