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一個草臺班子，和一個笨蛋隊長。
魔法師在心里無聲罵了句。
“繆伊，他只是個普通人。
”笨蛋終于說話了。
“您說的是。
”繆伊繆斯陰陽怪氣道，“強大的勇者大人要是被普通人一杯毒酒殺死了，那可真是幽默。
”
“……我從十幾歲起，就能分辨這種劣質(zhì)的毒藥了。
”身后人似乎是嘆了口氣，腳步逐漸靠近，“你的反應(yīng)有些過激。
”
“畢竟這間屋子里，似乎只有我在乎您的性命。
”魔法師的話語字字帶刺，刻意的敬語顯得十分挖苦。
那位煉金術(shù)師咳嗽了聲，其余兩位則事不關(guān)己地看戲。
很快，繆伊繆斯便感受到自己的手背被覆蓋上另一只手掌。
溫?zé)幔辛�，帶有薄繭與尚未愈合的傷。
身后人以溫柔但不容置疑的力道，控著他的手移開酒杯，又向外一揚，渾濁的酒水便灑于一地。
白霧伴隨著滋滋的噪音從水漬中上升，地面正被毒藥腐蝕。
莫名地，繆伊繆斯開始想象這白霧于某人胃袋中翻滾的場景。
那一定很痛苦。
——霍因霍茲曾有多少次平靜接受了這份痛苦？
很快，滋滋噪音消失，原本粘有厚重塵埃的地面現(xiàn)如今凹陷下去，中央殘留著一團(tuán)可疑的黑紅色泥塊，散發(fā)出腥臭味。
繆伊繆斯收回視線，他只掃了一眼那投毒者半是惶恐半是劫后余生欣喜的臉，目光便停留在某人蒼白的手掌。
這是雙好看的手，當(dāng)然。
數(shù)小時前，這雙相當(dāng)符合繆伊繆斯審美的手受了傷，現(xiàn)在猙獰的傷口還未完全愈合。
而受傷的理由便是要救面前這位恩將仇報卻又“清清白白”的普通人類。
“他只是個普通人。
”似乎是察覺到了近距離的情緒，身后的人又輕聲重復(fù)了一遍。
普通人。
繆伊繆斯剛要牽動嘴角，想嗤笑出聲，卻感受到手背被不著痕跡捏了捏，像是安撫。
他鼓了鼓腮幫子，于是改口朝地上的人類問道：“誰給你出的主意？得手之后，接頭人在哪里與你碰面？”
人類又是胡亂搖頭表示不知。
沒有什么接頭人，也沒誰出主意。
這樣鋌而走險的行徑僅僅因為一時的雜念。
就連如此僻遠(yuǎn)的村莊都知曉勇者相關(guān)的傳說——只要想辦法取下他們的頭顱，城內(nèi)的大人們自然會給出令人滿意的價錢。
高尚的，強大的，守衛(wèi)的，危險的，需要謹(jǐn)慎捕捉的……美麗而稀有的奢侈藏品。
赤發(fā)的魔法師看得清楚，那雙眼中寫滿了驚恐與悔，唯獨沒有歉意。
赤發(fā)的魔王看得清楚，那殘破的靈魂已因罪孽而染上更為深沉的斑點，寄宿于靈魂深處的惡之蟲即將成熟。
或許是幾日后，又或許明晚，對方便會因“惡魔的詛咒”而發(fā)生畸變，迎來痛苦而腐爛的死亡。
人的精神就此消散，蟲的本能接管其行走于大地的身軀。
這便是這個世界的自然定律，亙古，悠久。
如同樹葉枯黃便要從枝頭落下，沉入泥爛的土壤。
繁盛的人類文明為蟲的繁衍提供鮮活的生命力，直至整個世界淪為巢的尸。
他的手仍被輕輕牽著，像是要防止憤怒的魔法師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為。
魔王瞥著眼前戰(zhàn)栗的人類，面無表情，唯藏于斗篷下的尾尖拍打著皮靴跟。
他的心思已不在此處。
他不可抑制地又開始想象起某些個場景。
比如把某個家伙推倒至床上，再居高臨下用尾巴拍打著對方的臉頰，質(zhì)問那顆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
當(dāng)再度啟程時，繆伊繆斯站在木屋外的泥濘小路上，他看見隊內(nèi)某個笨蛋從腰間分出半份錢袋，遞向那位殺人未遂的“可憐人”，他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估計相當(dāng)可怖。
隊內(nèi)其他幾人倒是見怪不怪，有人動著嘴型翻了個白眼。
憑借卓越的聽力與動態(tài)視力，繆伊繆斯知道那短句的意思：偽君子。
是啊，偽君子。
似乎在很久以前，久到他和某只惡魔關(guān)系劍拔弩張的時刻，他也給出過這份評價。
心思深沉的霍因霍茲，手段狠辣的霍因霍茲，對外總是溫和淺笑做出良善樣子、對他則一副淡漠沉默的霍因霍茲，似乎有所圖謀的霍因霍茲……曾經(jīng)也只是一個笨蛋。
后來，成長為了一個聰明點的笨蛋。
當(dāng)隊長重回隊伍中，整只隊伍繼續(xù)向前走，赤發(fā)的魔法師退到隊伍最后，一如既往說著只有兩人可聽的悄悄話。
“怎么？你又聽到什么令人落淚的悲慘經(jīng)歷了？”他環(huán)抱胸問道。
霍因抿了抿嘴，似乎被戳中了心思，停頓一會兒后才解釋：“那人其實……”
……哦，還真有。
“好了，停。
你對這些感興趣，我可不。
”繆伊繆斯立著巴掌到空中，做了個禁止手勢。
這一路走來，他聽了太多故事——每個人都是那么的深有苦衷。
比如那位時刻會反水的弓箭手，據(jù)說作為流浪兒長大從未過上一天好日子，曾在年幼時分被拍賣于奴隸斗獸場，背上至今留下一道猙獰的烙印。
雇傭兵亡命生涯中，死于這位傳奇刺客的大人物多如天上繁星，被他背刺的同伴更是不計其數(shù)。
【他只是為求自保，因過去的經(jīng)歷而無法輕易相信別人。
】善良的勇者大人如是說。
再比如那位落魄貴族模樣的煉金術(shù)師，實則是紙牌與骰子的一把好手，通過地下賭場與魔導(dǎo)器拍賣，間接導(dǎo)致數(shù)個家族的爭端，并以此掏空了某個顯赫家族的巨額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