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科學(xué)修真與克系天尊
科學(xué)修真與克系天尊
師尊向來措辭文雅，從他口中聽到“狗屁玩意”四字，我暗覺新鮮，忍不住微笑，方才道：“至今修真界仍對三百年前的內(nèi)亂避而不談，我只知起因是個名叫云海宮的小門派勾結(jié)魔修，被當(dāng)時的盟主至玄門滅殺，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仙門每六十年推選一任盟主，主持大局，裁決公案。我之前巡視凌陽洲，便是因為法天宗接任盟主，有許多地方上的公務(wù)要交接。
晏懷冰點頭道：“黨同伐異的手段從來都是那么幾招，從沒有過這樣慘烈的情形，你可知為什么？”
“那云海宮恐怕藏著什么隱秘，因此被滅口，風(fēng)聲走漏后更是引得整個修真界腥風(fēng)血雨�？墒菐状蟮篱T底蘊深厚，等閑寶物根本入不了眼，倒不知是什么東西能令他們爭得頭破血流�！�
晏懷冰眼中神光湛然，“當(dāng)時坊間曾出售一本傳奇，書名《邪皇之縱橫異界》，講一個青年從異世穿越而來，天生靈竅不通，偶得一本上古密卷，以邪術(shù)稱霸天下。那書用詞古怪，情節(jié)荒誕，問世十?dāng)?shù)年無人問津，直到偶然落入一名至玄門真?zhèn)鞯茏邮种�，他立即發(fā)覺那書竟一字不差地預(yù)言了許多修真界的大事�！�
我聞言心中巨震，呼吸都亂了兩拍。
預(yù)兆未來的，不巧我手頭也有一本。
晏懷冰道：“那書一出世，修真界便開始大亂。有人按圖索驥，當(dāng)真找到了上古密境和稀世法寶；也有人參照書中所載的絕招破綻，逐一打敗各大門派的高手，一時無敵于天下；”
“那書還提到許多大人物的陰私，如某長老暗中養(yǎng)小鬼，某掌門弒師上位等等，引起軒然大波。最令萬眾瘋狂的，還屬主角所持的一卷邪功《得道了身經(jīng)》，若得此書，便是廢靈根也能逆天改命一朝登仙�！�
等等，廢靈根卻有奇緣，修為一日千里，倒像是我認識的某位氣運之子——整天叫著“我才是主角”的小師弟李平生。
“那主角名叫什么？“
“名叫軒轅牽機�！�
沒聽過。
師尊道：“軒轅牽機確有其人，當(dāng)時是云海宮的一名外院弟子，很快便死于非命，死后被多次搜魂�！�
我聞言并不覺得意外，三歲小兒身懷重寶，還能有什么別的下場。當(dāng)然這個穿越文前輩恐怕也沒想到，他的氣運絕學(xué)會被一本給抖了個底朝天。設(shè)身處地想想，若我明早一睜眼，發(fā)現(xiàn)人手一本《清冷師尊雌墮記》……
滅口已然滅不過來，滅世算了。
“是誰做的？”
我其實想問的是誰弄出的那本《邪皇之異界縱橫》，作者為何能預(yù)兆未來，又是出于何種目的令其流傳。不過因我方才剛問了軒轅牽機被殺一事，師尊便順著道：“一樁無頭公案�；蚴悄菐讉�防患于未然的大人物；或是想得到那《得道了身經(jīng)》的人。”
“之后有人練成那邪功么？”
“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的，至少沒人因此揚名。但光憑《邪皇之異世縱橫》里提及的只言片語，便已經(jīng)流毒無窮，不知動搖了多少人的道心根本。那書開篇便道：靈氣魔氣本是一體，道修魔修本無區(qū)別，你對此如何做想？”
這人做了一百年師尊，考校我已成了習(xí)慣，但他這么伏在我臂彎里，裸裎相貼，掌心貼著我的胸口，慢慢摩挲著，聲音猶帶歡情過后的沙啞，害我腦子慢轉(zhuǎn)了好幾拍，方才回答：
“道門雖有各色法訣，歸根結(jié)底是一套吸納和運轉(zhuǎn)天地靈氣的功法；魔修則通過血祭魂祭等方式接引魔氣入體，是借他人性命助己修為�！�
我方才所說皆是常識，卻也打算與他核對一下，這年頭什么都做不得真。見他點頭，方才接著道：“徒兒以為，魔氣只是一種更為悍猛的變種靈氣，因此需要他人肉身來先行消磨一回，修真者方能取用，而爐鼎……”
晏懷冰道：“將他人當(dāng)作爐鼎來提煉靈氣，自然也是一種魔修功法。其實普天之下，大凡將人當(dāng)作工具來使用的，都已經(jīng)入了魔道，不僅僅因其有違道義，也因經(jīng)了二手，容易被污染。”
“徒兒向有一事不解，既然爐鼎是魔道，為何使用爐鼎的修道者們鮮少走火入魔？魔道固然是捷徑，隱患也極大，練著練著狂性大發(fā)的、嗜血如命的……根本藏不住行狀�！�
“發(fā)病亦分輕重緩急，若是發(fā)作得太劇烈，必定被過早察覺，似那等要屠戮一城百姓才能晉升的老魔，自是人人得而誅之。正因爐鼎的副作用極為隱蔽，數(shù)千年來才能廣泛傳播。據(jù)我推測，以爐鼎修習(xí)，唯一的副作用便是無法飛升，可萬載以來，飛升之人不過十指之?dāng)?shù)，縱然飛不上去，又怎會怪到爐鼎頭上來�！�
他的語氣是一貫的促狹，雙眸卻空茫茫的。
簡而言之，我若與他歡好，便會走火入魔，再也無法合道。一旦想通他因何壓抑，我毫不猶豫道：“飛不了便不飛了，若不能與你同往，大道于我又有何干�！�
其實我這話若教旁人聽到，定要笑掉大牙，以我此時的元嬰修為，離飛升還有煉虛、化神、大乘三個大境界，每往上一層都是萬中無一的艱險，又哪里輪得到我來舍棄機緣。
可我冥冥之中就是知道，我能成就大道，或者說，我就是為那一線天機而生的。
他不似方才聽到我承諾時那般動容，只是微微一笑，神態(tài)安詳，仿佛終于定下了心，“這樣也好，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都在一起�！�
天底下只有癡人瘋?cè)瞬庞羞@般安詳?shù)男θ荨?br />
我又忍不住親他，他仰面相就，烏發(fā)向后散落，像一朵芳心盡展的曇花，這一吻并未深入，二人卻都有些情動，我定了定神方道：
“我不解的是，對絕大多數(shù)修真者而言，飛升本就是虛無縹緲的事，他們更渴望的是爭權(quán)奪利的實力和延年益壽的手段，那么爐鼎之術(shù)豈不是百利而無一害么？”
他好整以暇道：“人族既不能飛升，祂的目的已達成，又怎會在乎凡人們汲汲營營的小心思�！�
“祂？天尊？”
“不，另一個祂。”晏懷冰指尖向下，笑道：“祂在這里�！�
我不禁色變，“祂在床底下？”
“……再往下一點�！�
我心念電轉(zhuǎn)，“魔氣是由地裂中噴涌而出，祂在地底？”
“祂無處不在，是山海大地，是靈氣之源，日月所不逮，星漢所不與。祂有許多稱呼，道門典藏中極少提及祂，只用，后土，一筆帶過，不承認祂有神性神格�！�
“但在民間傳說中，祂是早已隕落的創(chuàng)世始祖盤古，厥初洪荒，開辟乾坤，死后尸體化為四極五岳；我們魅靈則在祭祀時將祂視若地母；至于那本《邪皇之異世縱橫》則將祂稱為——”
“地球意志�！�
什么是地球？我方才感到疑惑，腦海中忽然閃過夢中所見的藍綠圓球，莫名便頓悟道：這就是地球了，原來天地真的混沌如一雞子。
隨之心頭泛起某種復(fù)雜深沉的情緒，似是狂喜又似是憤恨。
我用指節(jié)狠狠敲了敲眉心。
方才那種情緒雖不知所起，卻絕不屬于我自己，這便是師尊所說的“憶前身”么，還是心魔叢生的先兆？總歸不是什么好事。
“頭痛么？”他關(guān)切地問。
“無妨，你接著說�！�
他挑了挑眉，沒問什么，接著解釋道：“那本邪書道，地球意志已存續(xù)了五十億年，它創(chuàng)造一切眾生。我們?nèi)俗灞緛碇皇沁@滄海中的一粟，受盡妖魔欺壓，直到我們習(xí)得隕石上的天外道術(shù)，開始運化靈氣，才成為此界霸主�！�
”對地球而言，這本也算不了什么，哪怕人類得證大乘，有移山撼海的神通，享九千歲人壽，終歸免不了一死，身死則道消，靈氣返化于天地之間，重入輪回，是謂物質(zhì)守恒。”
“偏偏修道的盡頭是飛升，飛升乃是攜巨量靈氣離開地球這個孤立系統(tǒng)，躍遷至異空間，并且有去無回，打破了既往質(zhì)能循環(huán)，這才是地球意志要阻止的。”
師尊用了些頗為生僻的詞語，但我還是聽明白了，不免暗暗心驚，一直以來的傳言竟是真的，隨著大能不斷飛升，此界靈氣終有一日會枯竭，進入末法之世，再無一人合道。
我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打開，“若將靈氣視作一種各方爭奪的資源，那么一切都說得通了�？尚ξ覀兛偸菍⑻斓夭⒎Q，孰不知天地是兩股勢力，天尊助人飛升，攜靈氣前往域外；后土則恨不得令眾生入魔，永生永世囚于地球。”
晏懷冰聞言沉默了一會，方才低低道：“我也……曾這么認為�！�
他從我懷里支起身，我下意識一緊他的腰，“去哪里？”
他握住我的手，將我也從榻上拉起來，朗聲笑道：“去看得見天的地方，來，我?guī)憧纯刺炀烤故鞘裁��！?br />
說罷便要下床，忽地往前一傾，將要跪倒似的，我及時將他撈起，“怎么了？”
“膝蓋有些軟，”他也自覺好笑，搖了搖頭，“虧我還笑凡人嬌弱，誰知這種事當(dāng)真……銷魂蝕骨。”
“要我抱么？”
他趴在我懷里，歪頭與我廝磨，舒服得瞇起眼，“求之不得，可這么一抱，怕是又要幾個時辰下不了床了�！�
言罷想起什么，低頭環(huán)視四周，忽又哂笑。
我知他在笑什么，不由窘迫——他的衣衫早已被我撕得稀巴爛。
好在他向來貼心，并不揭短，只是張開雙臂，便似山潑黛、水挼藍，匹練從空而降，幻化作一襲青衫，袖擺層疊落下。
我瞧得入迷。修道百年，仍常覺法術(shù)之神奇，又以師尊最擅風(fēng)流。
他攜了我的手，一起出屋。雨已經(jīng)停了，春光明媚，連著花木也格外鮮妍，幾如隔世一般，但有他在我身邊，便是最真切不過的好風(fēng)光。
他仰頭望向天穹，發(fā)絲被微風(fēng)拂動，雙眸倒映著碧云天，淺淡而澄澈，“天意從來高難測，可晏某偏要同它爭一爭你�！�
他雙手結(jié)幻印，十指如蓮花次第開綻，忽而振袖送出一弧銀光，我便見天空如幕布般皺起來，虛實之間的界限開始模糊、形狀千變?nèi)f化，如極光如海蜃。我心中涌過某種深沉的感受，隱隱覺得那并非虛與實，而是連光都無法逃脫的時空本身。
漸漸的，我看到一根透明巨柱，水潦塵埃所歸，日月星辰所載，擎天徹地，無邊無際。極目所至，可見柱子頂端碎裂，不再與天穹相連，柱身更是傾斜嚴重，似乎隨時都要倒塌。
“這是天柱，它雖名為天柱，實則是某種量子隱形傳態(tài)的通道，一扇橫跨兩個位面的門。我們修真者大凡飛升，得天柱接引，便可破碎虛空，免于九重雷劫�！�
“三千年前，圣人玄囂飛升時，一意撞斷天柱，絕地天通，再無一人能去往上界。從此之后，九歌中人便一直在搜尋開天之法。百年前，我們接到神諭，將有一名神子投生人間，待他步入大乘之時，將重新勾連天柱，屆時眾生都能入大道——”
他與我忽然齊齊屏息，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我們都看到了。巨大的眼睛，眼白暴突，每一根猙獰的紅血絲都粗如山脈。無數(shù)只這樣的眼睛，密密麻麻布滿彎曲的天幕，蟲卵似的擠擠挨挨，從四面八方俯瞰著我們，充滿無窮惡意，骨碌碌瘋狂亂轉(zhuǎn)，一瞬又合上了。
“這是什么……”我頭皮發(fā)麻，吞下玩意二字。
“這就是天尊�！彼⑽⒖嘈�。
我沉默片刻，“長得挺別致。”
【注】
存在兩位“神”，后土與天尊。
天尊：天外神明。降下修真功法，人類習(xí)得后可以吸收運用靈力，最終飛升離開地球前往異空間
天柱：飛升時前往異界的通道。
后土：又名地球意志，靈氣的源頭。為了阻止修真者飛升，產(chǎn)生魔氣來清除修真者，類似免疫系統(tǒng)被激活。
天地殺劫：魔氣噴涌，大量殺死修真者，返還靈氣。
魅靈：被修真者當(dāng)作爐鼎來吸收靈氣，實則是地球意志制造出的傳播魔氣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