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決戰(zhàn)狂攻之巔
決戰(zhàn)狂攻之巔
在此地見到他，我并不吃驚。他是天底下除了師尊以外，最清楚我身具何等威能之人。我若不想累及蒼生，天大地大，也只這一個去處。
我方要開口問他意欲何為，卻被天邊奇觀所吸引，一時忘言。幽綠流光如一重重帷幕，在夜空中隨著無聲的旋律舒卷起伏，靜若螢光，動若流水。
這便是書中所言的極光了罷，真是動人心魄。
相傳極光是宇宙狂流被牽引到兩極后，不斷轟擊天外屏障所致。這場戰(zhàn)爭已經(jīng)燃燒了五十億年，并且永世無終期。
如此想來，南極歸墟海一直是地球選定的戰(zhàn)場，我沒來錯地方。
“你見過流星么？”玄囂亦仰起頭，面龐被照亮，雙眸淬亮，聲音聽不出悲喜。
“見過�！�
“那你便知何為渡劫了，渡劫本該穿過那層天外屏障。群星墜落時如何燃燒，我們飛升時便如何燃燒，以肉體凡軀舉行上虛，飛渡萬丈雷霆火海，終能遨游宇宙之大。”
我一邊思索，一邊盯著他的側(cè)顏。尚在人間時，我曾見過許多他的神像，盡是低眉斂目的姿態(tài)，并非為了表現(xiàn)謙恭，而是因為金身已被塑造得極為宏大，故能俯瞰蕓蕓眾生的悲喜。
然而遂古之初，的龍?zhí)�，這戲份似乎比暴奸師尊的孽徒要強點。
他亢奮道：“反正你必死無疑，跟你劇透也無妨。就連那天魔也不過一個小怪，占著十幾個星球熔爐，龜縮于低維宇宙邊緣�？墒浅舜朔绞澜缫酝�，更有十維空間，億萬星際文明，強者如恒河沙數(shù)。你闖出去，給他們連塞牙縫都不夠，難道還能一一殺盡不成�！�
“生而為人，豈可曳尾于爛泥中？開天證地，由我而始，此后前仆后繼，必有功成之日�！�
他悲憤道：“他媽的這臺詞好裝逼！是全書金句吧！應(yīng)該由我來說才對！我才是被選中的主角……先有神帝后有天，是我締造萬物，一劍令大道磨滅，揮手爆破宇宙……”
病情似乎越發(fā)嚴重了。
我打斷他的胡話，“你可聽過一本名為《邪皇之縱橫異界》的書？”
“我才是主……沒。”
“……《清冷師尊雌墮記》？”
他狐疑道：“這都什么鬼？沒聽過。我穿的那本書叫《諸天神帝》�！�
未解之謎實在太多了……我唯一確定的是，李平生就是個被命運玩弄于鼓掌的蠢貨，我一劍將他抽飛，縱身與玄囂戰(zhàn)成一團。
劍光甫一交擊，二人立足的冰面吃不住力，轟然崩裂，潑銀似的巨浪涌卷，繁星為之奪明，四海為之搖顫。
我心思沉凝，斜出一劍，連平數(shù)座雪山。暴雪將玄囂淹沒其中，轉(zhuǎn)瞬又從中炸開，他提身躍出，還未站穩(wěn)便橫劍于頂，正擋住我居高而下疾射的身影。
我踩在他的劍脊上，足尖連點，迅若驚鴻，欺近身前，向他額角踢去，眼看要被扣住腳踝，又旋腰平掃。他矮身避過的同時，袖中手腕一轉(zhuǎn)，沖我的腹心捅來。我矯然翻折，往后急飆。
二人乍合即分，白衣并玄袍紛卷。亂雪飛瓊之間，一點劍光如冷電，任我閃轉(zhuǎn)騰挪，依舊緊隨而至，綿綿不絕。
這人，很擅長打架嘛。
會用劍和會打架是兩碼事，打架講究的是纏斗過程中的應(yīng)變，像謝師伯那樣總是一劍橫掃千軍、山呼海嘯碾壓敵人的類型，估計不太會打架。
師尊倒是特別會打架，走以快打快的路子，迅捷精妙，心思狠絕，和他動手時不可有半點分神，否則下一刻就會被劍抵住咽喉，聽到他笑瞇瞇宣布：“又死了�！�
被師尊操練了一百年，我才追得上玄囂層出不窮的變招，且能看出他使的并非貴人們的劍藝，而是真正的殺人手段，說不上多么優(yōu)雅，卻行之有效。
“不是你說要打么，怎么只會逃命��？”他懶懶問道，劍勢卻疾索如風，死咬不放。
我沒空作答，一面御劍急馳，一面噼里啪啦扔出罩、符、塔、陣……皆是師尊賜下的護身法寶，個個價值連城，雖然奈何不了大乘期尊者，卻也令他不得不分出心神應(yīng)付。
玄囂歪頭避開一口大鐵鍋，目光越發(fā)森冷，顯是不勝其煩，玄袍忽然翻涌如一團黑霧，從中鉆出許多狂舞的觸手，七手八腳甩開我亂丟的法器，又沖我疾射而來。
離得近了，我才看清每根觸手的尖端不斷分化出更細小的觸手，一蓬蓬炸開，密密麻麻扭動。
他這是入魔了？還是說隨著力量增強，所有修真者最后都會變成這樣的怪物？
我無暇細思，繼續(xù)飛天遁地。
又追了一會，玄囂忽覺不妥地“嗯？”了聲，劍風一滯。我抓緊時機，一蹬冰壁，返身回沖。玄云堪堪貼著我的面頰劃過，我不閃不避，直指他的咽喉，傾盡全力地刺出一劍。
我方才并非一味逃竄，而是將手中的光束凝成無形弦絲，沿途布灑下天羅地網(wǎng)，待玄囂追來，果然被暫時困住。
這些弦絲遠瞧如流光、如雨絲，晶亮剔透，充滿圣潔之感，細看卻是一根根中空的血管，正一鼓一鼓地榨取靈力和血肉。
說不清誰的招式更惡心。
劍氣已逼近他眉心，玄囂被裹在繭中，動彈不得，瞳孔驟縮，千萬觸手如蛇群纏繞成團，化成一條吞天噬地的巨龍，破繭而出。
“奇技淫巧，不堪一擊�！毙䥽痰托�，一劍橫出，那筋絡(luò)外凸的血龍張開兩排利齒，咆哮著向我沖來。
我就勢猱身而上，劍尖如一點寒星，正欲刺它雙眼，已被一尾拍飛，重重撞塌了數(shù)面雪崖，才卸掉余勁，跌落在地。
玄囂懸停于空中，袍袖翻飛，居高臨下俯視著我，恍若天神�！澳憔瓦@么點能耐么？”他的聲音隆隆，每個字的靈壓都重如千鈞，逼得我氣海震蕩，悶哼一聲，嗆出鮮血。
我不愛做口舌之爭，手中流光大盛，沖天而起，“再來！”
兩劍清脆交擊，劍光好似水銀潑地，近身廝殺之下，我很快血流如注，無數(shù)傷口綻裂，依然一往無前，心中全無畏懼。
“還打么？”他定定看著我，并無半點得色，“你若現(xiàn)在認輸，我能留你個全尸，交與晏懷冰�！�
“再來……”
他緩緩自語道：“這次我不會再留情�！�
“天地同悲”的劍意灌注，此雖一劍，卻如萬乘驚雷暴起，直接攪碎了我頭頂那顆“心”，沖擊波極速向外擴散，先是傳來足以刺破耳膜的尖鳴，彷佛空氣被壓縮成一片薄薄的鈸，隨后這聲音也被擠走了，無盡真空中，唯有來自天尊的異種能量與環(huán)伺逼近的地球魔氣對撞，在千萬道電光中兩兩湮滅。
而處在風暴眼的我，早已爆成一團血霧，瞬間受盡千刀萬剮，神魂肉身俱裂，百年修為毀于一旦。
好痛。
雖然他這么一股腦把我炸了，能夠最大限度釋放能量，繼而全殲?zāi)�，和我的自爆計劃不謀而合，甚至效果更好，但真的痛死了。
我再無力支撐，破破爛爛的身體如斷線風箏，自空中墜落。
天風枯桑，上下一白，一只虛幻的手試著托起我。然后是更多的手，或老或少，或小或大。這些手是如此無力，但當所有人匯聚在一起時，便如羽毛集成了翅膀，一次次振翼，風塵翕張，終于止住我的墜勢。
我仰望著露出不可置信神情的玄囂，血淋淋地笑了，疲憊道：“這下子……就都……還回去了。”
我不做修道者了。
割肉剃骨，金丹破碎，靈根湮滅，終于去除了所有天尊給予的力量。
師尊曾問我：“若是不能修道，該當如何？”
我回答：“我還有劍。”
當年說這話時，全憑一腔意氣。但在得知修道修的是個什么狗屁玩意后，開始猜測道法和劍意其實是兩種東西，道法只教人吸收提煉靈氣，把人當作容器�？扇糁皇侨萜鳎瑸楹我蚬鄨�，為何魂魄轉(zhuǎn)世，又為何心魔叢生？
我亦說不清答案，卻籠統(tǒng)地感到，劍意由人的本心生發(fā)，說是靈魂也好，說是精神力也罷，是借由天尊的功法開辟氣海后，人自己摸索出來的對靈氣的運用方式。
這就是人，天覆吾，地載吾，生而無意，稗草一般，但千萬人之心，便有千萬種探索世界的可能。師尊所謂的“保持人性才是對抗祂的關(guān)鍵”或許也能這么解——進化是需要變數(shù)的。
不知不覺間，人早已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道。
我的劍意是有情眾生。當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修道者，才真正與數(shù)以億計的凡人融為一體，發(fā)揮出劍意的最大威力。
我輕聲道：“再來�！�
這一瞬間，天地翻轉(zhuǎn)，滄海橫流，爆發(fā)出無與倫比的光亮，就連先前那顆“心”與之相比，都黯然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