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婆我以前不是人，請你原諒我

    孫明不會記錯(cuò)的。

    這是幾十年前，老家的破土房！

    在夢里出現(xiàn)過不止一次。

    孫明沒有激動的大笑或落淚，而是生生呆住了。

    好似大腦宕機(jī)。

    沒等他消化完心頭情緒。

    院子里的吵嚷聲，鉆進(jìn)耳朵。

    “白小云，你魔怔了是不是？！攔著俺們干啥？！”

    “廠子里兩噸煤炭受了潮，根本就沒法煉鋼！車間都要停工了！”

    “主任說這幾天就孫明總往煤圈跑，這事兒不找他找誰？！”

    緊跟著，門外傳來的聲音，讓孫明心尖兒都跟著一顫。

    “孫明是鋼廠車間的小組長，去煤圈看看怎么了？他還能給同志搗亂嗎！”

    “那可說不準(zhǔn)，這懶漢別的不行，走后門兒一個(gè)頂倆！當(dāng)上車間組長，還不是靠他那村干部的爹！”

    “反正肯定不是孫明，你們死活要抓個(gè)人頂包，那就抓我，五百斤煤炭都是我泡的，我跟你們?nèi)ス�社！�?br />
    “嘖，我說你糊不糊涂？蓄意破壞生產(chǎn)罪多大的事兒知道不？那個(gè)叫敵特！叫漢奸！要槍斃的！就孫明這么個(gè)懶漢，再找都是你賺了！還真想跟他過一輩子�。俊�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家的事兒不用你管！”

    到這，孫明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眼眶瞬間就酸脹的通紅，連滾帶爬的起身，撞開門就沖向院里。

    地上堆著好幾個(gè)麻袋，里頭正往外漏著烏黑受潮的煤炭。

    好幾十個(gè)鋼廠工人，扛著鐵鍬稿把，照量著想進(jìn)門，卻被一道纖瘦柔弱的背影，揮著掃帚擋住。

    毛衣的領(lǐng)口開著線，洗到發(fā)白的棉線褲子打滿了補(bǔ)丁，那雙蘊(yùn)著水的眸子，溫柔又剛強(qiáng)。

    她的五官是那樣的柔弱，仿佛一陣風(fēng)都能給吹倒了，可眼下，卻是惡狠狠的望著那幾十名大漢，俏臉倔強(qiáng)，沒有絲毫退縮。

    看見身影的一刻，孫明就什么都不管了。

    他沒理會滿院子的人，直直沖到女人身前，拼命將她摟在懷里。

    前世被折磨了十幾年，血都快要流干，他也沒掉過一滴眼淚。

    可此刻，他摟著懷里，那仿佛隨時(shí)都要碎掉的女人，嚎啕大哭，哭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男人的哭嚎摻著說不出的悔恨與羞愧，回蕩在院子里，原本還氣勢洶洶的人群，高舉的棍棒不由緩緩放下。

    撕心裂肺，聽的白小云心疼的不行。

    她有些慌張的抬起手，扶住男人的臉，急切幫他擦著眼淚：“不哭了，不哭了，有我呢，我不會讓他們抓你走……”

    “剛跟他們說清楚了，待會我跟他們?nèi)ヌ斯�社，你在家好好��，��！�?br />
    孫明又把她摟住，只顧著拼命搖頭，眼淚卻是越掉越多。

    十幾年的苦難跟委屈，對妻子的虧欠，他說不完，也說不出。

    他甚至覺得，現(xiàn)在能見著她，摟著她，都他媽是自己腆著臉。

    如果這還是上輩子，他真的沒臉見白小云。

    身后，幾個(gè)插秧隊(duì)的推搡幾下，試探著叫道：“孫……”

    “滾�。　�

    孫明卻是搶過掃把，猛然回身，歇斯底里的厲吼。

    模樣猙獰的嚇人。

    那些個(gè)工人都是被嚇得一怔，相互交換了眼神，最終灰溜溜的走了。

    他們不見得真的害怕，只是瞧孫明抱著媳婦猛哭那樣兒……找事兒的話有些說不出口。

    得，還是明兒再來吧。

    反正也跑不了。

    人群散去，孫明轉(zhuǎn)了回去，想再抱住白小云。

    可這次一抬手，卻嚇得對方身子一縮。

    妻子的反應(yīng)，讓他動作僵住，悔恨的想甩自己兩巴掌。

    她是被自己剛才的一嗓子，嚇到了。

    孫明想起，年輕那會兒，自己是個(gè)渾人。

    村兒里都叫他懶漢，他也確實(shí)什么正事兒都不干，就靠著自己那小干部的爹，啃老混日子。

    哪管他爹跑斷了腿，給他托關(guān)系求人，混了個(gè)鋼廠車間小組長，照樣不務(wù)正業(yè)。

    反倒因?yàn)橛辛它c(diǎn)權(quán)利，更加變本加厲，養(yǎng)出了喝酒賭錢的毛病。

    娶了白小云以后，這身爛病還是改不掉。

    每當(dāng)喝大了，要么賭輸了，就對老婆動手打罵。

    還總嫌老婆是寡婦帶大的，嫁過來門戶不對等，罵她攀高枝。

    可白小云從未有過抱怨。

    依舊幾年如一日的為他洗衣燒飯，在家中操勞，溫柔的仿佛沒有脾氣。

    就像剛才，即便自己對她從來不好，她仍然打算替自己頂罪，去公社接受勞動教育！

    前世，也就是因?yàn)檫@件事，讓她在公社留了案底，受盡了旁人指點(diǎn)，都說她是敵特子女。

    到最后，連工分都不讓掙了，被生產(chǎn)隊(duì)的人生生打了回來，臉上因此留下丑陋的疤。

    她本是十里八鄉(xiāng)最漂亮的姑娘，一夜之間，成了個(gè)人人笑話的丑八怪。

    可當(dāng)時(shí)的自己，居然還是那副混賬德行，甚至在白小云毀容后，對她更加嫌棄，連屋都不讓她住，給她趕回了娘家的破二棟，和她的寡婦母親相依為命。

    等自己知道她離開時(shí)已經(jīng)懷孕三個(gè)月，再想找她時(shí)，已經(jīng)什么都晚了。

    得來的，只剩白小云跳樓自殺的噩耗。

    也就是當(dāng)晚，他才從當(dāng)初介紹的媒婆口中知道，其實(shí)當(dāng)年有人說媒，不是雙方家長的商量。

    是白小云自己托人過來說親的。

    結(jié)婚幾年，她沒跟自己提過，媒婆也就替她瞞著。

    那時(shí)孫明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原來她多年來的遷就與包容，不是什么舊社會女人的順從，而是他自始至終被人愛著。

    從來沒有什么包辦婚姻。

    只是個(gè)瞎了眼，又昏了頭的可憐女人，為了自己這天殺的混賬，白白糟踐了一生。

    他悔的肝腸寸斷，又能有個(gè)狗屁的用處？

    “孫明，我馬上要去公社，可能以后都見不到了，就今天一晚上，你別打我，行嗎？”

    女人見他怔住，以為他不高興，猶豫半響，還是怯怯的湊了過來，語氣凄然：“我知道你不愛聽，可我要是回不來，你就別再賭了，也少喝點(diǎn)酒，找個(gè)女人好好過日子……”

    “你要多為自己以后考慮，爸的年紀(jì)大了，沒了人照顧你，你一個(gè)人要怎么辦�！�

    每個(gè)字，都像柄刀子，直愣愣捅在孫明心窩子里。

    噗通！

    男人的膝蓋狠狠磕在地上，抬起巴掌，毫不留情的掄在自己臉上，一下挨著一下。

    白小云被他的動作嚇到，連忙撲過來，用身體將他止�。骸皩O明，你這是干什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老婆，我以前不是人，你原諒我……”

    “我往后一定跟你好好過日子，你再給我個(gè)機(jī)會，成嗎？”

    “孫明，你趕緊起來�！�

    白小云拼命的往上拉他，卻沒對這些話作什么反應(yīng)。

    以前，田徹喝了酒，打罵過后，也總是信誓旦旦保證沒有下次。

    希望過后，就是更大的失望。

    她已經(jīng)不敢信了。

    更何況，明天她就要去替孫明頂包，還不知道有沒有以后。

    孫明看到她的表情，頓時(shí)也想起了這茬。

    微微咬牙，也顧不得跟她解釋，當(dāng)即瘋了似得跑出了院子。

    “孫明！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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