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氏
蘇鴻在讀書一事上，毫無天賦，可其子蘇世清，十六歲考中秀才，二十二歲得了進(jìn)士，才得以回蘇家。
如今是文景二十五年，蘇世清任成州通判滿三年，年底入京在吏部等待謁選。
此時(shí)的蘇世清，正在各處走門路，想要留在京中為官，又怎么會來看她這個(gè)女兒呢。
蘇愿知道，沈氏何嘗不清楚，蘇世清為人，更為看重的是自己的前程，而非妻子女兒，若不然，又怎么會在過年前夕，讓她們母女倆來莊子上，不聞不問呢。
可沈氏不想女兒傷心難過，從前總是告訴阿愿“爹爹只是太忙了”“爹爹喜歡阿愿”這種話。
之前天真的蘇愿是相信的，她知道祖母不喜娘親是商戶出身，便努力地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努力地想要成為祖母喜歡的閨閣淑女。
可如今的蘇愿，經(jīng)歷了夢中的一切，她知道，無論她多么的努力，都不會得到趙氏的喜歡。
而這個(gè)新年，是她和沈氏在莊子上過得，很是凄涼。
沈氏說的很快能回府，卻一直等到陽春三月，府中才派人來接她們回去。
“娘親，阿愿知道，父親不會來看阿愿，是嗎？”蘇愿紅著眼睛仰頭看向沈氏。
沈氏怔愣了一下，第一反應(yīng)便是反駁，“不是的，阿愿別胡思亂想，你爹爹他只是太忙了……”
蘇愿一雙漆黑的眼眸就這么望向沈氏。
沈氏看著女兒的雙眸，剩下的話無論如何沈氏也沒辦法說出口，她自欺欺人已經(jīng)夠了，卻還要繼續(xù)哄騙女兒……
“阿愿……”沈氏無奈地摸摸她的頭發(fā)，低聲道，“有娘親在呢。”
蘇愿眼中帶著霧氣，看著沈氏，她的眸中有著隱忍，有著愧疚，更有著痛苦，可蘇愿往日從未察覺過，原來她的娘親與父親，根本就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夫妻情深。
有些細(xì)節(jié)，蘇愿往日并未留意過，可現(xiàn)在想想，父親與母親兩人成婚這么多年，并沒有琴瑟和鳴，蘇世清喜歡讀書寫詩，沈氏喜歡看的卻是賬本，兩人在一起，其實(shí)沒有什么共同話題。
但柳姨娘卻知書達(dá)理，最是能與父親紅袖添香，母親走后，父親便將柳氏抬為了正妻。
柳氏生的貌美婉約，說話更是溫柔似水，是個(gè)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女子。
但只有蘇愿知道，外人皆夸贊賢良的柳氏，背后多么的蛇蝎心腸。
她曾一度被柳氏逼得走上絕路，聲名狼藉，成為了大家口中的笑談。而柳氏，霸占著母親留下的嫁妝，看著她苦苦掙扎。
當(dāng)初她為了能擺脫柳氏為她定下的那門親事，不得不以身為餌，換得與陳清安的婚約，最終也成了她的催命符。
想到這里，蘇愿抱住沈氏的胳膊，低喃道：“阿愿有娘親就夠了�！�
沈氏一愣，隨即心中有暖流流過，眼眶有些濕潤。
“娘親教女兒看賬理賬吧。”
突然，蘇愿說道。
沈氏怔愣了一下，看向蘇愿，靜靜的，只是眸中的神色翻涌。
蘇愿從前并不喜歡這些，甚至可以說是厭惡，因此沈氏很少跟她講自己與娘家的事情。
沈氏知道，女兒是不喜她商戶出身的，但她自己卻從未因?yàn)槌錾矶X得任何的自卑，沈家的每一分錢都是辛苦賺來的，不偷不搶。
用得著的時(shí)候，怎么不嫌棄黃白之物俗氣得很。
若是沒有銀錢，吃什么喝什么，蘇府里的那些排場又是哪里來的，還不是靠著她的銀子，難道是蘇世清那每個(gè)月微薄的俸祿嗎？
但沈氏從未因此而責(zé)怪過女兒，她知道，這些都是趙氏灌輸給女兒的，如今女兒竟主動提出要學(xué)著看賬，沈氏很是欣慰。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阿愿說的可是真的？”
蘇愿笑了笑，點(diǎn)頭道：“娘親可不許藏私，都要教給阿愿！”
沈氏見女兒不是玩笑，立馬讓趙嬤嬤去自己的房中，將算盤和賬冊一并取了過來。
“你外祖家原本祖上也是耕讀人家，只是子孫在讀書一事上并不出色，后來，便開了酒坊，以釀酒為生，等到你外祖的時(shí)候，除了酒坊的生意，還開了兩家酒樓。”沈氏笑著說道。
往日她也曾說過，只是那時(shí)候的蘇愿沒有耐心聽這些。
沈氏也不強(qiáng)求，女兒從心底里不認(rèn)同自己的外家，她說得越多，越是起到反效果。
今日沈氏也是試著開口，見女兒聽得認(rèn)真，便來了興致，想要說的更多一些。
如今的蘇愿轉(zhuǎn)變了，從前祖母趙氏總是在她面前提起外祖父就是個(gè)賣酒的，娘親每次聽了，氣得臉都發(fā)白。
如果不是外祖父，祖父和祖母早就餓死了，哪里還有父親考上進(jìn)士，才二十五歲就已經(jīng)是成州通判，仕途這般順?biāo)臁?br />
這些年，母親的嫁妝已經(jīng)快被掏空了，而祖母卻依舊瞧不上娘親，話里話外都是娘親耽誤了父親，說是外祖父挾恩以報(bào)，促成了娘親和父親的婚事，不然父親定是能娶一戶大家小姐。
可當(dāng)初這門親事，卻是祖父蘇鴻主動提出來的，說是要報(bào)恩，其實(shí)現(xiàn)在想來，不過是瞧上了沈家的銀子，能供著蘇世清讀書考科考罷了。
脫離蘇家的蘇鴻，根本就沒辦法供得起一個(gè)讀書人。
沈氏說了很久，大多都是她在閨中的時(shí)候，跟著父親學(xué)習(xí)看賬管鋪?zhàn)拥娜な隆?br />
蘇愿聽得津津有味，時(shí)不時(shí)地還要問上幾句。
一旁的趙嬤嬤見了，也適時(shí)地笑著說上幾句。
“娘親，今日女兒過來還有一事相商�！碧K愿見沈氏神色有些疲憊，起身道。
沈氏雙眸望向她，狐疑道：“何事？”
“女兒聽說這附近有一座廣濟(jì)寺，女兒想在年前去燒香�！碧K愿開口道。
沈氏聞言笑了笑，“等阿娘身子好一些，便帶阿愿去，可好？”
蘇愿搖頭，“女兒想明日便去，娘親若是不放心，讓趙嬤嬤跟著女兒一起。”
說罷，竟是朝著沈氏撒起嬌，輕輕地?fù)u著沈氏的手，“娘親，好不好嘛？”
沈氏本就寵愛女兒，對她的要求，無不應(yīng)的。
更何況女兒對著她撒嬌，一聲聲軟軟諾諾的“娘親”，早就叫得她心軟的一塌糊涂，點(diǎn)頭應(yīng)道：“好，阿娘答應(yīng)你，不過你要聽趙嬤嬤的話�！�
蘇愿連連點(diǎn)頭，臉上笑成朵花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