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堅持成了笑話
男人凝視牡丹胸針，指尖慢摩邊緣，慢條斯理地回答：“未必，但會耽誤羽化登仙。”
不知是玩笑還是忠告，難辨真假。
林染一時發(fā)懵，領悟?qū)Ψ讲o惡意后，嘲解笑道：“我是個俗人，只知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感謝您的披肩，謝謝�！彼笸肆藘刹�，微微鞠躬，正準備轉(zhuǎn)身離開，卻聽男人沒由來說了一句。
“城市喧囂，牡丹華貴，或許林野間的山茶花，更適合你�！�
“嗯？”她駐足。
“綻放的形式并不拘泥于璀璨霓燈、絢爛華服，廣闊鄉(xiāng)野未嘗不是一個理想棲息地？”男人繞到面前，撣走了她肩頭的一根落發(fā)。
“就像你身上這條藍夾纈披肩，從提取靛藍染料到夾纈手工印染，都源自山林鄉(xiāng)野。在那里，你急不來，也不用卷，你可以慢慢沉淀，再恣意綻放�！�
他的目光專注而炙熱，暈染開一抹溫柔的堅定。
哪怕知道他的視線落于她身上的披肩，她仍有些不自然地側(cè)過臉，“您兜了一圈，是想說什么呢？”
“有考慮到鄉(xiāng)村發(fā)展嗎？”男人不卑不亢地邀請道：“做藍夾纈的非遺文創(chuàng)設計。”
林染思緒回轉(zhuǎn)，終于明白了男人的意圖。
“感謝您的賞識，只是很抱歉，我還是想留在城市里打拼，有更多機會�！彼Y貌笑笑，補充解釋道：“更何況，我身上還背著抄襲的罵名，在沒完全澄清之前，怕會連累你們。”
她強顏歡笑著，微微鞠躬后轉(zhuǎn)身離開。
走出金碧輝煌的大廳，涼風陣陣。
林染攏了攏藍夾纈披肩，提步走進了光怪陸離的夜色。
暮云蔽月，銀灰微茫，前路漫漫未見光。
夜未央，她卻從焦點，成了炮灰。
命運多弄人，該認嗎？
不，她還不想。
奮斗了五年，好不容易做出點成果，她不想輕易放棄。
至少，不能這樣灰溜溜地夾緊尾巴逃離，像一個敗北的逃兵。
次日大早，林染跑了一趟律所，咨詢了一位平常有公務往來過的律師。
情況有點棘手，證人證據(jù)全捏在對方手里，他們捆綁成了利益共同體，她很被動。
即使大費周章交涉，無休止訴訟，勝訴幾率也不大，還會耗費她很多時間和精力。
她耗不起。
她不死心，又跑去公司找了兩位同事，懇請他們能出面作證。
“抱歉啊，我也很想幫你，但這年頭找工作不容易，我上有老下有小，實在冒不起這個險啊。我要是得罪了他，以后還怎么混啊，你就當我自私吧。”
“要不算了吧，這社會就這樣，人家有手段有關系，你跑斷腿還抵不過人家動動嘴皮子。胳膊擰不過大腿，你就別折騰了，還是自認倒霉吧。”
林染理解，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只是有點難受，這兩人是她在公司五年里交往最好的同事了。
她笑笑，還是道了謝，轉(zhuǎn)身去了總經(jīng)理辦公室。
“金總，我——”
林染剛開口，就見總經(jīng)理已抬手，“事情始末，我大致了解過了。”
“金總，我來公司五年，不敢說做出多大成績，但至少盡職盡責，努力做好每一件工作，完成每一個項目�！�
她忍不住哽咽，止聲片刻，才繼續(xù)開口：“外人不了解，但您一定知道，陳依依是什么能力范疇，我完全沒有理由和動機去抄襲她的創(chuàng)意�！�
“事到如今，你們再爭論孰是孰非，已經(jīng)沒有意義。不管真相如何，外界先入為主的刻板認知已形成，即使你喊破了喉嚨，他們也只相信第一次聽到的真相�！笨偨�(jīng)理語氣平淡。
“只要公司發(fā)布聲明，澄清我沒抄襲——”
“自相矛盾，再讓外界看盡笑話嗎？”總經(jīng)理不怒自威，嚴厲打斷她的話，又緩聲坦言：“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顧全公司大局。孫騰達先斬后奏的事，我也會嚴肅處理。”
但為了保全公司名聲，那些骯臟內(nèi)斗、爭名奪利的勾當決不能再攤上臺面，讓公司淪為笑柄。
林染懂話里的潛臺詞，只是不甘心，想為自己的清白再爭取一回。
但不出意料，她在做無謂掙扎，徒勞無功。
她沒再多言，從包里掏出了一份辭職信，無聲地放在了總經(jīng)理辦公桌上。
總經(jīng)理沒看，直接放入了抽屜，“你主動辭職也好，被開除也不利于你以后找工作。另外，我讓財務補償你三個月工資�！�
林染微微鞠躬，轉(zhuǎn)身離開，去辦理了離職手續(xù)。
回到工位，她默默收拾起私人物品。
奮斗過五年的地方，傾注了最好的青春年華，多少有些不舍。
草木皆有心，奈何人無情。
被親近之人從背后插刀，被效忠之事從高處拋落。
這里，再也沒有讓她堅持待下去的意義和價值。
突然，她想起了男人那句“不宜與惡龍纏斗過久”，的確，會反向毀滅自己的生活。
她抱起紙箱，毫不留戀地離開，卻在出門前，遇見了孫騰達，朝她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
“總監(jiān)之位，只能是我的。”他炫耀著強調(diào)。
“沒底氣的人，才到處聲張�！绷秩具有�，回以同情的輕蔑，“孫騰達，你忌憚我，卻又需要我，你渴望名利，卻沒有能力，真是可悲�！�
孫騰達再一次被激怒，怒指林染的鼻頭，咬牙警告：“信不信我有一百種方式，讓你在這行徹底混不下去！”
“請便�？傆幸惶�，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討回這一切�！绷秩鞠抡鬯氖种福詺鈸]開，端上小紙箱，徑直離去。
走出辦公大樓的那一刻，她如釋重負。
斷舍離那些不值得留戀的，才能更輕盈地向前走。
漫無目的走著，車水馬龍，熙熙攘攘，華燈初上，霓虹閃爍。
萬家燈火，無一盞屬于她。
玉盤高掛，相思溢滿心間。
突然，她好想回家，想吃媽媽做的飯菜。
掏出手機撥號的那一刻，鼻尖已泛酸，眼眶紅得不像話。
委屈的時候，最怕聽到媽媽的聲音了，她好怕泣不成聲，徒增擔憂。
她猛按屏幕上的紅色鍵，阻斷了撥號，也壓下了滿腹心酸。
努力仰望夜空，云團半推半就著，終究還是一點點吞沒了圓月。
昏黃光影，拉長了形單影只的寂寞。
寂寞在唱歌，是沸反盈天的酒吧，她駐足觀望。
她想沖進去酩酊大醉一場，又理智地后退到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袋子白酒薯片，拎回出租屋。
酒吧太貴，不劃算。
喝醉沒人陪，不安全。
她窩進小小沙發(fā)里，把電視音量調(diào)到最大，擰開鋁蓋對瓶吹酒。
酒太烈，穿喉過，嗆得她眼淚直流。
仰頭抹掉，她又反手抓起薯片一把把往嘴里塞，泄憤般嚼得嘎嘣響。
小碎片黏在舌根，吐不出，咽不下，就像那口惡氣，硬憋在心里，發(fā)酵了整整24小時。
她跟自己杠上了，用力猛咳，非要把那股氣咳出來。
她咳啊咳，咳得淚流滿面，怎么也抹不完斷了線的淚珠，就像爆了的水管，捂不住了。
“你的堅持成了笑話。”
“你就是個眼盲心瞎的Loser！”
“別倔了，他說得對，這里不適合你……真的不適合嗎？”
她掐著毛絨熊的雙耳，來回搖晃，自我對話著發(fā)泄。
毛絨熊回以恒定的微笑。
像拳打棉花般無力，累了。
她癱軟成了一灘泥，就連從沙發(fā)上滾落在地，都無力再爬起來，昏沉睡去。
當刺眼的陽光灑落，她打著哈欠睜眼，摸過手機一看時間，發(fā)現(xiàn)夜里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媽媽的。
咯噔，心頭沒由來發(fā)慌。
半夜來電，肯定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