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鄉(xiāng)相親重逢他

    林染提著心回撥電話，熬過短暫而漫長的等待，電話終于被接起。

    “媽——”

    “染染啊，我是隔壁張嬸�！�

    “阿嬸，我媽她……”她聲線發(fā)顫。

    “你媽她夜里剛動完手術(shù)，還在睡著呢�！�

    她心頭一緊，急切追問：“我媽怎么了？”

    “你媽不是膽結(jié)石十來年了嗎，以前也沒怎么痛，可能年紀(jì)上去了，前陣子頻繁發(fā)作，吃藥都控制不住，昨天夜里發(fā)作，疼昏過去了，還好我發(fā)現(xiàn)及時，叫了救護車，送去市醫(yī)院，用藥沒法緩解，只能手術(shù)了�！�

    “染染啊，你也別太擔(dān)心了，手術(shù)很順利，你安心工作啊，你媽這里街坊鄰居都會幫忙照顧的。”

    “哎，我本來想跟你說一聲的，但你媽不讓，她說你最近有重要比賽，怕你分心……”

    張嬸熱心絮叨著，林染連聲道謝，清淚滿面。

    她顧不上宿醉的欲裂頭痛，立馬跑到臥室收拾行李，趕赴機場，買最近的航班，飛回家。

    回家路上，眼淚一次次決堤，翻攪她的記憶。

    十年前，父親查出肺癌晚期，家里花光了積蓄，也沒能阻止病情惡化的速度。

    最后那段路，是他執(zhí)意放棄走下去的，為了不再拖累她們孤兒寡母。

    父親被病痛折磨得只剩皮包骨了，他頭痛欲裂撞著墻，求一份解脫。

    他吐出最后一口濁氣的那天，她便在心里立了誓。

    一定要努力賺錢，賺很多很多錢，不為錦衣玉食，不為榮華富貴，只為護她的家周全。

    只為，她的家人，在需要錢來維系生命時，她能不再捉襟見肘，也不會再為了幾十萬的治療費，而艱難取舍、忍痛放棄。

    所以，大學(xué)畢業(yè)后，她選擇留在大都市，拼了命工作掙錢，連年假都不舍得請，好兌換成獎金，每年只在七天長假時，才匆匆歸巢又戚戚離家。

    現(xiàn)在仔細想來，陪伴母親的日子，真的寥寥無幾。

    當(dāng)林染趕到病房時，媽媽謝笑芬正半靠在病床上喝粥。

    “媽——”

    謝笑芬手一頓，連頭都沒抬，嘀咕道：“還給疼出幻覺了？”

    “媽！”林染放好行李箱，飛奔到床邊。

    謝笑芬一愣，頓時喜出望外，“染染？你真回來了��！”

    “動手術(shù)那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訴我……”她忍不住哽咽。

    “小手術(shù)，不打緊，你看媽這不沒事嘛�！敝x笑芬笑著安撫。

    林染凝噎，“傷口怎么樣，痛不痛？”

    “不痛，那醫(yī)師厲害著呢，給我做了那個什么腹腔鏡手術(shù)，他切個膽比我摘個桃都輕松�！�

    謝笑芬在林染的攙扶下，緩緩挪坐起身，掀起寬大的病服，露出分布在腹部的四個刀口，“你看，還沒你切菜時，劃破手的口子大呢�！�

    林染知道，媽媽怕她擔(dān)心，在故作輕松，明明刀口疼得唇色都蒼白了，還不忘關(guān)心她。

    “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會不會耽誤工作啊？”

    “比賽怎么樣啦？你快回去忙，別給耽誤了。”

    媽媽的溫聲細語，永遠是拉開情緒洪流的閘刀。

    林染兀得紅了眼眶，軟軟喊了聲“媽”，把臉埋進謝笑芬的膝蓋上。

    “呀，怎么了這是？”謝笑芬撫摸她的發(fā)頂，逗她道：“你媽現(xiàn)在可是沒膽的人了，禁不起嚇，有事你得跟媽直說啊�！�

    林染搖搖頭，甕聲應(yīng)答：“沒事，就是想你了，想回家陪陪你�！�

    “哎喲，那可太好了！這回待幾天？”

    “你術(shù)后要多休養(yǎng)，我先待幾個月�！�

    “那你的工作——”謝笑芬止聲，滿眼擔(dān)憂。

    “媽，我沒事，就是畢業(yè)后忙了五年有點累，打算休息一陣再重新開始，也好趁機在家照顧你�！�

    林染眼神坦然，笑容松弛，也打消了謝笑芬的疑慮。

    “好，太好了。”謝笑芬眼眸一轉(zhuǎn)，朝她擠眉直笑：“這下工作不忙了，你總算有空談戀愛了，快趁機相個對象回來�！�

    這話鋒轉(zhuǎn)得猝不及防，林染哭笑不得。

    但她現(xiàn)在沒這打算，原本計劃大賽過后就帶孫騰達回來見媽媽的，現(xiàn)在想想真是諷刺。

    傷得太深，她已無心情愛，真怕了。

    “媽，我暫時沒這打算。”她垂眸直言。

    “哎呀，媽又不催你馬上結(jié)婚生子，但相看起來總要的，接觸磨合都要時間，你別把自己大好青春給拖過去了……”

    謝笑芬苦口婆心，直叨叨了一個小時，聽得林染腦瓜子抽抽疼。

    她根本來不及拒絕，謝笑芬已經(jīng)一通電話打給媒婆，讓安排個青年才俊見見。

    “媽，我不——”林染還沒回絕完，就聽謝笑芬已經(jīng)捂著胸口哀嚎：“嘶哈呀，我這刀口好痛啊……”

    吼得不要太假，連隔壁床阿婆都笑了。

    她要不答應(yīng)，她媽媽能演一整天，哦不，是每一天。

    算了，不就是相親走流程嘛，重在參與。

    反正，只許失敗，不準(zhǔn)成功！

    為了增加失敗率，林染特地回家精心裝扮了一番。

    吊帶小背心，熱辣牛仔短褲，踩上鉚釘馬丁靴，卷成濃密的太陽花睫毛，再厚涂出飽滿的唇型。

    她甩了甩耗費兩小時的五彩臟辮，走在古樸素雅的鄉(xiāng)野小道上，果真是格格不入的另類存在。

    她都盤算好了，鎮(zhèn)上民風(fēng)淳樸，男人娶妻偏好秀外慧中的乖巧女，就她這款叛逆張揚的太妹風(fēng)，絕對入不了對方的眼。

    秋意正濃，她打了個噴嚏，趕到全鎮(zhèn)熱門相親點，東安民藝博物館。

    為何一個展覽染織繡藏品的民藝館，會成為相親熱門打卡地呢？

    直到走進民藝館的玻璃大門，看到了掛滿墻藍夾纈被面，她似乎領(lǐng)悟了。

    以前聽媽媽說過，本地的所有姑娘出嫁時，都會收到家人送的一床藍夾纈被子作為嫁妝，被面上夾染著百子圖，蘊含著子孫滿堂、家庭和睦的寓意。

    但隨著時代變化和印染技術(shù)更迭，藍夾纈被子的嫁妝習(xí)俗也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至少在她這一輩，只在早些年間聽說過，連藍夾被的實物都沒摸過。

    如今，她看到滿墻藍白相間的被面，很壯觀，卻又徒生一股悲涼感。

    她做非遺文創(chuàng)的這些年，為了更好地設(shè)計文創(chuàng)周邊，也深入了解研究過不少傳統(tǒng)非遺技藝。

    有太多充滿智慧的古老技藝被時光湮沒，漸漸消失于大眾視野，藍夾纈也不例外。

    它曾無比輝煌，成為家家戶戶的嫁娶必備，如今卻成了掛在博物館墻上的裝飾，可有可無。

    一聲嘆息，為它，也為自己。

    隨即，林染自嘲輕笑，職業(yè)病又犯了。

    至少人家還掛墻成了相親許愿被，而她成了自身難保的泥——

    等等，她是來干嘛的？

    林染輕捶額頭，差點忘了，相親。

    她急忙轉(zhuǎn)身，環(huán)視尋找相親對象。

    館里空蕩蕩，左邊是展品架，右側(cè)的墻邊擺放著三套木桌椅。

    中間那桌，坐了一個男人，凝望著窗外，似在等人。

    應(yīng)該就是他了。

    林染徑直走去落座，卻在抬頭撞見男人那沉斂的眼眸時，驚愕到站起了身，甚至想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