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林染下意識脫口欲答“想”，又礙于情面生生止住。
“就——隨便聽聽，也無妨�！彼翄傻貏e開了頭。
藍延也不點破她的拿喬，慢條斯理地給出兩個字：“清醒�！�
“我挺清醒的啊�！绷秩鞠乱庾R嘟囔。
“清醒的人，不會執(zhí)著于粉飾太平�！彼{延一語中的。
林染啞口無言，剛邁開一步，就被藍延向前一步給堵了回來，嚇得她連退兩步，后背緊貼墻壁。
“城市讓我感到疲憊，我才會逃回村里。我只是，想換一種生活方式�！彼÷暯忉�。
“為什么要用逃？”
“嗯？”她抬頭疑問。
一對上他洞若明火的眼眸，她下意識想躲避。
但她剛低頭，下巴就被一只溫熱的指腹，輕輕抬起。
被迫對視，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你，你干什么？”
“為什么要用逃？”他重復了一遍，替她做了回答：“你只是選擇了回家�！�
語調(diào)平緩，聲線清冽。
一如他此時的眼眸，平靜如汪洋，澄澈似碧空。
沒有嘲諷戲謔，沒有奚落同情，干凈到不摻任何雜質(zhì)。
仿佛，他真的只是在陳述一個稀松平常的事實。
嘭。
她怔住了，心里似有哪一塊柔軟被擊中，酸酸脹脹的。
感動的余暈還未蔓延幾秒，就聽他話鋒一轉(zhuǎn)：“林小姐是唯心主義者？”
“哈？”
“你不見我，假裝沒發(fā)生，就可以否認過往舊事的存在嗎？就能毫無負擔地重新開始生活嗎？就真的甘心認輸嗎？”
他一連三問，問得她招架不住。
“我……”她張張嘴，又止聲。
“如果，你現(xiàn)在回答是，我馬上離開，并保證絕不再打擾�！彼{延的語氣嚴肅了幾分，但并不咄咄逼人。
林染沉默了。
藍延并沒給她太多思考猶豫的空間，犀利地追問：“當初那個在我面前說有仇報仇誓要討回的人，哪兒去了？成慫包了？”
“從此就自暴自棄，一蹶不振，連最熱愛的非遺文化，最拿手的文創(chuàng)設(shè)計也都不要了？”
“當然不是。”林染骨子里的血性被激發(fā)，“我會重新拿起來的，也會討回來，只是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多久？”藍延見縫插針，絲毫不給她反悔的余地。
林染搖頭，她真不知道，原本打算回家邊照顧媽媽，邊好好思考未來的方向，等整理完心情和思緒，再重新開始。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個變數(shù)就是藍延。
他像一條橫沖直撞的鯰魚，打亂了她陷入死水般沉寂的生活，挖開她藏身的沙土，揪出她的腦袋，摁進刺眼的陽光里，迫使她睜眼看看這大好光景。
太陽照常升起，萬物周而復始，逃避不可恥，但沒用。
該來的照樣來，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
“我考慮一下�！彼煽诹�，挪動腳步想從另一側(cè)墻窗間的縫隙離開。
“噠�！�
他另一只手臂肆意搭上墻，形成包圍圈，攔住了她最后的去路，也擠壓了她最后一方逃避的空間。
“一下，是多久？”他傾身湊近，在她耳畔停下。
他聲線平緩而堅定，帶著“要不到答案，就不松手放行”的強勢。
林染渾身拘謹，竭力側(cè)臉后仰，貼緊墻壁，甚至不敢呼吸，生怕噴灑的熱息，暈蕩開曖昧的漣漪。
思緒亂成了一團麻時，幾步之遙外響起了一聲：“你倆談對象的，要不先挪個腳？我實在等不住了�！�
一位保潔阿姨手持拖把，正拿淳樸的眼神望著他們。
林染羞窘難當，扶上藍延的胳膊，焦急地示意他快松手挪步。
怎料，藍延寸步不讓，反而縮小了雙臂的包圍圈，眼神堅決而坦蕩，還在執(zhí)著地要答案。
壓迫感更足了，林染認命般閉眼，脫口回答：“一周。”
藍延沒動，似在無聲地討價還價。
那頭保潔阿姨還在津津有味圍觀呢，林染急到臉都漲紅了，再次讓步：“三天，三天行了吧。”
“好，靜候佳音�！彼{延唇角抿起滿意的弧度，收回了雙臂。
林染慌不擇路，迫不及待地跑離。
“啪咚——”
一聲清脆的撲街聲，她貼地溜行了兩米停下，才后知后覺是她跑太快，腳底打滑摔了個狗吃屎。
“哎呀，你這只看對象不看路了啊�！北嵃⒁烫嶂习崖阶邅�，“我都放這么大個提示牌了�！�
林染羞憤抬頭，眼前正好是碩大的黃底黑字“小心地滑”警示牌，似在嘲笑她出丑。
“沒摔著吧？”
“沒。”林染顧不上疼痛，麻溜爬起來。
“那就好，下次注意點啊�！北嵃⒁套笫痔嵬习�，右手拎水桶，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染撣了撣膝蓋手肘的濕漬，埋頭往前走，總感覺四面八方投來看戲的目光。
沒走兩步，右肩被一只寬厚的手掌按住了，她下意識回頭，對上了藍延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想笑就笑吧。”她耷拉著眉眼，像只斗敗的公雞，無精打采。
“我為什么要笑你？”藍延反問，不等她回話，又戲謔道：“就因為你剛才摔了個狗吃屎？”
“……”林染橫了他一眼，明明都看到了，還故意回味一遍。
誰知他話鋒一轉(zhuǎn)，不帶絲毫諷笑，“誰沒栽跟頭的時候，你不是也很快爬起來了？”
“林染�！�
他突然很正式地喊她的名字，這還是第一次。
“嗯？”她下意識應(yīng)聲，就感受到兩只干燥溫熱的手掌，按在了她兩邊耳側(cè)，似要阻隔外界的嘈雜紛擾。
溫柔只持續(xù)了兩秒。
她的頭被強行掰向了左邊，又被按著緩緩轉(zhuǎn)向了右側(cè)。
整整二百七十度，將前方摩肩接踵的盛況盡收眼底。
“你自己抬頭去觀察，有人在看你嗎？”他聲線平淡，卻極具魅惑力。
她下意識真的去觀察了，醫(yī)院大廳人滿為患，有人在排隊取藥，有人接打電話，有人安靜發(fā)呆。
上百人，干什么的都有。
唯獨沒人看她，更別提剛才不輕不重的一跤了，壓根沒人在意。
她莫名松了一口氣。
“每個人都在奔忙，沒人會關(guān)注你落魄或得志，更沒人會駐足回頭嘲笑你在意的那些狼狽。”
耳邊再次響起他的話，態(tài)度略顯輕蔑，但語氣很鄭重，“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也別把事事裝進自己心里，都沒那么重要�！�
他像在說眼前事，又延伸得別有深意。
林染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她怔怔然望著人來人往，往事如默聲倒帶，在腦海里快速放映。
再回首，那些耿耿于懷的傷痛，似乎也變得微不足道。
耳側(cè)的兩只大掌不知何時松開了，從她手里接走了藥袋子，按推著她的肩膀往前走。
她整個人還處于木然的狀態(tài)，沒做任何抵抗，任由他帶離她，往門口走去。
門外，是燦爛的陽光。
光線落下，刺得她眼眶酸脹泛紅。
她轉(zhuǎn)頭偷瞄他，逆光下，她只能看到滑動的喉結(jié)，緊致的下顎線，紅潤的唇瓣，高挺的鼻梁……
“沉迷了？”清冷的聲線自頭頂炸開，夾著幾分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