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成為我的戀人
意料之外的“告白”讓阿彌恍然一愣,她難以置信地僵在原地,就連一旁的池仲也郁悶地“嗨呀”一聲,生無可戀地捂住了臉。
“話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看著普洛斯誠懇的目光,阿彌不解地反問。
青年慎重地點點頭,“一個小時以前,我完成了與原顧主的合約,目前已進入待售期,現(xiàn)在我請求你,成為我的新任顧主,以及……我的戀人……”
一番深情之詞令阿彌再次啞然。
她悄然探過身去,在池仲耳邊低聲質(zhì)疑道,“研發(fā)團隊是不是又更新了系統(tǒng)?這臺機器怎么還會自己拉業(yè)務啊……”
池仲推了推眼鏡,故意別過臉,回避了普洛斯的視線,“可能他在上一任顧主那里受了太多委屈,人格塑成出了點毛病……不過你也別想太多,他們的感情說到底就是一堆數(shù)據(jù),只要能他跟我回去,馬上就能給他變成出廠模式……”
池仲的一席話宛如一劑強心針,化解了阿彌心中多余的思慮。
只是一堆數(shù)據(jù)而已,根本不值得較真。
整理好思緒,她緩緩起身,決定和他把話說清楚:
“感謝你的好意和信任,但很抱歉,現(xiàn)在我沒有工作、居無定所,甚至在未來很久一段時間,都處于一種無家可歸的狀態(tài)……我連自己的未來都看不見,實在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顧你……”
“你誤會了�!逼章逅刮⑽⒛�,鄭重說道,“是我想照顧你�!�
他一臉純粹,目光澄澈見底。
阿彌的表情有過一瞬明顯的尷尬。
換成以前的她,也許會因為這種不切實際的承諾心動吧?可如今——
“這些話都很好聽,謝謝你……”
她禮貌地致謝,平靜又嚴肅地繼續(xù)解釋:
“如果我沒有在卡徠科技工作過,我可能會感動得更徹底一點。但很可惜,我了解你的一切,我清楚你每句話和每個舉動從何而來,我無法相信來自數(shù)萬億對話模型中的某句安慰或者承諾,因為這背后的‘真心’都是假的……深陷在游戲戀人的愛意中,最后讓自己潦草收場的顧主,我見過太多了……”
提到了本質(zhì)與真相,她的眼神都似乎多出幾分哀戚的味道。
被全盤否定的機器青年神色悵然了一陣,隨即恢復如常。
沒有追問,沒有退縮,沒有解釋,他的回應只有直白又赤誠的三個字——
“我等你。”
“……什么?”
“如果現(xiàn)在條件不允許,就等你安頓下來,工作、生活都能順利進行的時候……到那時,我們再見吧……”
說罷,普洛斯卷起右手袖口,露出手腕上復雜的圖形編碼,“這是我的身份證明,如果可以,我想請你保存下來�!�
察覺到他有了就此打住的意思,阿彌也沒有拒絕,拿出手機對著他的手腕拍了張照片。
但她很疑惑,“這樣做有什么意義嗎?”
普洛斯憂郁的眉眼略微舒展開來,盈盈目光中掠過一絲笑意,“為了方便你以后找到我�!�
隨后他轉(zhuǎn)向一旁等候的池仲,“今天給您添麻煩了,池仲先生……”
見他松了口,眼鏡男子樂開了花,“沒事沒事,你們說好了就行……既然事情解決了,我們就盡快回公司吧,也不耽誤南宮組長的行程了�!�
池仲站起身來,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喜悅的顏色溢于言表。
兩人的背影很快就能被絡繹不絕的人群淹沒了。
一場意外就此結(jié)束,目送他們離開后,阿彌也按時登上遠行的列車。
軌道從城市穿過,經(jīng)過鄉(xiāng)村田野,天邊的烏云越來越遠,初夏的熱烈在遠離那座雨水包圍的城市之后也蒸騰起來。
天空高遠遼闊,厚重的云層從銀灰變成雪白,隨著風向幻化成各種形狀,綠色的山巒綿延不絕,列車途徑盛放著粉色蓮花的大片荷塘,又逐漸向另一個城市靠近。
塵囂過后,歸于沉寂,周而復始。
乘車的路上,阿彌給施寒光發(fā)送了最后一條消息——“分手吧。這件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也沒有詢問你的意見,而是通知你,你只要照做就行了�!�
對方還未讀取,她就利索地拉黑了他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
既然他不愿回復,那就例行通知、立即執(zhí)行就好。
這種獨斷的態(tài)度,是施寒光曾經(jīng)對待她的方式,如今,她只是把這些原封不動的還給他而已。
距離那座城市越來越遠了,阿彌終于感受到內(nèi)心的釋然。
大好的年華卻活成了年邁婦人的狀態(tài),看著中指上隱約可見的戒痕,她仿佛看見了自己差點一腳踏入的,潦草可悲的一生。
還好及時停下來了,在那個熱浪翻滾的初夏午后。
阿彌閉上眼,無聲嘆息著,靠向椅背,在稍縱即逝的陌生風景中再次沉眠。
夜晚降臨之時,在那座被烏云包圍的城市里,沒有等到阿彌來工作室打掃衛(wèi)生的施寒光,終于想起要聯(lián)系她。
當他拿起手機時,幾個小時以前就收到的分手短信給了他當頭一棒。
他猛然想起綴在“分手”之后的補充,是曾經(jīng)吵架時,自己對她叫嚷過的話。
顧客見他神色異常,詢問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看著屏幕冷笑一聲,不以為然地說,“沒什么,女朋友跟我鬧分手,就因為前兩天我喝了她一瓶牛奶�!�
“啊?因為這點小事就生氣,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吧?”
“可不是嘛,矯情�!�
他依然用自己獨斷的態(tài)度為事件定性,并自以為是地認為這不過是一場小打小鬧。
直到他下班回家,看見一塵不染的屋子,匆忙地找尋一番后,才發(fā)現(xiàn)整座房內(nèi)除了陽臺上一排死去的植物之外,再也找不到她在這里生活過的痕跡。
“阿彌?”
他把給她買回來的一打牛奶放到茶幾上,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喊她的名字。
電話一遍遍地撥通,忙音一次次地重復。
得不到回應的失落感讓他倍感恍惚。
窗外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干枯的花葉在風中窸窣作響。
好不容易停了一整天的雨,又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