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以身飼蠱
楔子
大晉永熙四十年。
大宛聯(lián)合北襄、桑南三方聯(lián)盟，對大晉發(fā)起進(jìn)攻。
危殆之際，燕家軍力挽狂瀾，救黎民于水火，扶大廈于將傾。
主帥燕嘯肅夫婦馬革裹尸，以身殉國，保住了大晉綿延數(shù)百里的婁山關(guān)。
晉武帝追封主帥燕嘯肅為忠勇侯，位居一品軍侯。
孤女燕寧為長寧郡主，賜婚清河王世子陸辰燁。
永熙四十三年，燕寧意外落水，雖救回性命，卻傷了根本，被送至九真山治病。
四年之后，清河王府履行婚約，披紅掛喜，迎娶燕寧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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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四十七年春分，大吉之日。
燕寧和陸辰燁奉旨成婚。
與她一同入府的，還有一名叫何晚綰的女子。
兩人是在軍中相識，據(jù)說拜過把子，結(jié)為異姓兄妹。
雁翎關(guān)大捷，他們二人一同入京受賞。
可何晚綰在京中無家無親無友。
陸辰燁便同燕寧商量，成婚之日，讓何晚綰以表妹的身份陪其入府暫住。
“世子既與何姑娘結(jié)為兄妹，為何不以義妹或同僚之名，邀她入府呢？”
燕寧故作懵懂，手指死死摳著掌心的血痕。
“她畢竟與王府沒有親戚關(guān)系，又是女子，若以義妹或同僚住在府中，難免惹人非議�！�
他為何晚綰，真是事事周全！
“若為新婦表親，以送嫁為由暫住王府，便無人會多想�！�
燕寧全力控制著自己的冷靜。
“世子想的……真是周到�！�
見燕寧沒有反對，陸辰燁輕松一笑，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僵硬。
“寧兒放心，等你嫁過來，我定好好對你�！�
他握住燕寧的手，比獲得皇帝封賞那日還開心。
婢女秋兒端了茶果進(jìn)來。
燕寧順勢抽出發(fā)抖的手，咬牙擠出微笑。
“世子難得來，要不要坐下喝點清茶？”
他正興奮得緊，自然沒有心思留下來同燕寧喝茶。
“不了，婚禮還有些事情待我回去處理。你這幾日好好休息，等我來娶你�！�
話落，陸辰燁迫不及待地轉(zhuǎn)身離去。
燕寧在水盆里洗了一遍又一遍，又吩咐秋兒：“準(zhǔn)備熱水，我要沐浴。”
置身熱湯中，卻始終感覺萬蟻噬心的痛苦席卷全身。
上一世。
她的洞房花燭夜，何晚綰住的院子走水，陸辰燁去滅火便一夜未歸。
第二日，他給燕寧送來一名女醫(yī)。
“寧兒身子弱，這名巫醫(yī)是為夫從南疆請回，專為你調(diào)理身子，等你身子調(diào)理好了，我們便生一堆的孩兒……”
剛及笄的燕寧羞紅了臉，依偎在他懷中。
“都聽夫君的�！�
巫醫(yī)為她檢查了身子，說道：“少夫人身子雖弱，但只要肯花時間精力調(diào)養(yǎng)，一年便可生養(yǎng)�！�
為了陸辰燁畫的餅，每日三頓苦藥，燕寧一碗也不敢落下。
巫醫(yī)還說：“少夫人調(diào)養(yǎng)身子期間，不能同房�！�
所以，自婚后第二日，陸辰燁便宿在了書房。
燕寧喝下最后一碗苦藥之時，巫醫(yī)對站在身邊的陸辰燁說：“時機(jī)到了。”
陸辰燁那時的興奮，燕寧從未見過。
許是因為她身子調(diào)理好了，終于可行夫妻之禮了，燕寧默默羞紅了臉。
傍晚，她親下廚房做了陸辰燁最喜歡的飯菜，還精心的打扮了自己，等著夫君的到來。
夜幕降臨，她的夫君沒有來。
何晚綰來了。
看著滿桌的佳肴，她突然笑得嫵媚張揚。
“姐姐可真是用心，只可惜……可惜了……”
何晚綰的眸光，在一瞬間冰冷嗜血。
順手抬起倒?jié)M的酒，端詳片刻，突然把酒潑在了地上。
燕寧皺眉不解：“你這是做什么？”
何晚綰顧自坐到主母的軟榻上，摸著墊在上面順滑的皮毛，臉色變了又變。
“姐姐在這主屋住了一年，也該換人了。”
燕寧越加不明白她的話。
何晚綰住在王府偏院一年，從未招惹過她，即便路上遇見，也禮數(shù)周到。
“姐姐為我以身飼蠱一年，如今蠱蟲已經(jīng)養(yǎng)成，我本來應(yīng)該感謝你的。”
“可你霸占阿燁正妻的身份一年，霸占了屬于我的東西這么久，也是時候該還回來了。”
燕寧當(dāng)下錯愕的語無倫次。
“你……你在……說什么？”
看到燕寧的反應(yīng)，何晚綰很是高興。
“你近來是否總感覺心口的位置像蟲子啃噬一般的疼痛？”
是啊，可巫醫(yī)告訴她，那是服藥的藥物影響，沒有大礙。
這檔口，那種噬心的疼痛又襲擾而來。
燕寧捂住胸口，一顆心墜到了谷底。
“何……晚……綰……你……對我……做了……什么？”
門口腳步聲傳來。
“讓我來告訴你。”
陸辰燁進(jìn)屋，他身后跟著巫醫(yī)。
巫醫(yī)搖晃著手里的鈴鐺，燕寧頓時感覺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她終究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可陸辰燁沒有過去扶她，反而走過去摟上了何晚綰纖細(xì)的腰身。
何晚綰順勢依在陸辰燁懷中，已懶得掩飾他們的關(guān)系。
巫醫(yī)在繼續(xù)搖晃著手上的鈴鐺。
燕寧臉色慘白，淚流滿面，狼狽不堪。
死死盯著他握住何晚綰細(xì)腰的手。
“為……什么？”
他是她的夫君。
每次有人暗諷她入府一直無孕，他都挺身維護(hù)。
但凡有人背后說她的是非，他亦會不留情面地翻臉。
帝都人人都說，她嫁得一個好夫婿。
她一直以為，他是愛她的。
可此刻，他卻摟著別的女人，任她痛苦地在地上蜷縮，冷眼像看一場笑話。
“燕寧，不妨告訴你，我之所以愿意娶你，便是讓你給阿綰養(yǎng)蠱的，阿綰在南疆中了青僵蠱，只有以處子之身飼養(yǎng)出萬蟲蠱，才能為她解毒。”
“你，不過是我為阿綰飼養(yǎng)蠱蟲的工具人罷了，還妄想本世子會愛你！”
陸辰燁居高臨下地看著燕寧，目光中遮掩不住的鄙視和憎惡。
何晚綰依偎在陸辰燁懷中，笑得嫵媚至極。
“姐姐不知道吧，阿燁每晚都是宿在我的房中，我們夜夜云雨……”
說著還故意漏出脖頸間的紅痕，昭示著他們昨夜的云雨如何激烈。
“若非我身中蠱毒，不能有孕，恐怕如今，我們孩兒都會叫娘了�！�
萬蟲啃噬之痛，也不及這對奸夫淫婦的誅心之痛。
“噗！”
燕寧一口鮮血噴濺而出，只聽耳邊嗡嗡作響。
原來，她憧憬的婚姻，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算計。
而她，猶如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螻蟻！
巫醫(yī)手中的鈴鐺越來越響，她越來越痛……
多少次痛暈過去，又多少次痛醒過來。
每次醒來，聽見的都是男女歡好發(fā)出的淫穢之音。
燕寧拼命捂住耳朵，緊閉雙目。
她不想聽，不想看見。
殺人誅心，這對奸夫淫婦做到了極致。
“郡主，郡主……”
秋兒焦急地將她喚醒。
“郡主，水都涼了，仔細(xì)您的身子，快起來吧。”
燕寧猛然驚醒。
才發(fā)現(xiàn)滿臉淚水。
纖纖玉手輕輕拂過臉頰。
淚已干，眸乍寒。
帝都的初春，依舊涼寒。
燕寧在涼水了泡了許久，身子不濟(jì)，又病倒了。
成婚前兩日，她還連床都下不了。
清河王妃董氏梨花帶雨的在燕寧床前抹了幾把淚，可燕寧連話都說不完整。
只吩咐秋兒將準(zhǔn)備好的退婚書遞上來。
董氏看完退婚書的內(nèi)容，驚詫不已。
“無感情基礎(chǔ)，是以提出退婚？”
“寧兒，你這是何意？你與辰燁可是陛下賜婚，況且，明日就是婚期，豈是你一句‘沒有感情基礎(chǔ)’就能退了婚約的？”
董氏面色不善，但還是耐著性子道：“你可莫要胡鬧了。”
燕寧欲從床榻上起來，奈何身子太弱，掙扎幾次也沒能下床。
董氏趕緊命桂嬤嬤扶她躺下。
“寧兒許是因為生病，腦子有些糊涂，本王妃不會放在心上的�！�
轉(zhuǎn)而吩咐秋兒：“好好照顧郡主。”
順手將退婚書扔進(jìn)火爐中燒成了灰燼。
秋兒將人送走，回來關(guān)上房門。
燕寧利落起身來，清冷如霜。
“郡主所料不差，清河王妃果真不同意退婚�！�
“是啊，畢竟世襲的忠勇侯爵位還系在我身上。”
陸辰燁只要娶了她，就能順利承襲忠勇侯的爵位。
秋兒有了疑慮。
“清河王府不同意退婚，這可怎么辦？”
“沒關(guān)系……”
燕寧赤腳走至窗欞邊上，支開窗戶。
窗外的海棠樹已經(jīng)開始抽芽。
春已至，新的游戲規(guī)則，該由她來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