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臘肉

    王先駿語氣輕快地說：“是哩，勇軍正是我爸。”

    奶奶的目光在王先駿身上停留了好一會(huì)兒，語氣突然提高，有點(diǎn)興奮地說：“哎呀！你，你是先駿！難怪我瞧見你，就覺著眉眼間跟勇軍有幾分像�！�

    爺爺招呼王先駿進(jìn)屋：“喝一杯茶再走，先歇一會(huì)，你爸每次路過我這，都要在家里坐一會(huì)�！�

    話說到這里，王先駿沒有推辭，挑著擔(dān)子跟著進(jìn)屋。

    一進(jìn)大門，一股穿堂風(fēng)呼嘯而來，刮在身上比屋外還凜冽幾分。

    王先駿快步跟著爺爺走進(jìn)了最里面的灶房。

    灶房里的火塘燒著柴火，火勢不大。

    一根粗壯鐵鉤從房梁上垂落下來，掛著一個(gè)燒水壺。

    這燒水壺一看就是久經(jīng)沙場，壺身結(jié)著一層厚重的黑灰，壺嘴里正呼呼地冒著熱氣。

    火塘上掛著四串臘肉，有兩條肉的底部被割去一段，露出黃亮的肥肉，夾著一線火紅瘦肉。

    火塘挨著的墻面一片漆黑，屋子里燈光昏黃，玻璃窗戶糊了油煙變得發(fā)黃渾濁，透進(jìn)來的光也暗了。

    奶奶沏了一杯熱茶：“喝茶喝茶。”

    王先駿站起身，微微欠身，雙手接過。

    “咚咚啷當(dāng)”男孩還在拿著撥浪鼓搖，他晃動(dòng)的力氣全然沒個(gè)輕重，聲音又大又響。

    “吵人�！睜敔敯櫰鹆嗣碱^，伸手一把拿過撥浪鼓，放在一旁椅子上。

    男孩努努嘴，不敢吱聲，眼珠子滴溜溜地直往那撥浪鼓瞅去，火光襯得他眼睛亮堂堂的。

    王先駿在口袋里拿出兩顆糖：“吃糖吧�！�

    男孩吸吸鼻子，看著王先駿愣了一下，立馬興奮地接過了糖。

    爺爺咂了咂嘴，掃他一眼：“要說謝謝�！�

    “謝謝叔叔�！蹦泻⒄f著撕開包裝，將糖放入口中。

    他嘴里津著糖，扒在爺爺?shù)囊巫颖澈笸妗?br />
    爺爺抬手擋開，語氣變兇：“在火邊，不要在后面鬧�！�

    男孩這才乖乖聽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安靜地烤起火來。

    爺爺臉上又帶上了和藹的笑，看向王先駿說道：“他，按輩分你要叫哥哥，還不能稱叔叔嘞�！�

    “我跟先駿你的爺爺是堂兄弟，那時(shí)候，我們兄弟間的感情是最好不過了，你小時(shí)候，你爺爺帶你來過我這里，只不過，你怕是不記得了。”

    王先駿仔細(xì)想了想，有了一點(diǎn)印象。

    王先駿的爺爺去世十多年，跟爺爺那一輩的親戚漸漸地少了走動(dòng)，要走動(dòng)，也多是王勇軍在聯(lián)系。

    這位爺爺在他們那一輩堂兄弟中排第三，王先駿叫他一聲“三爺爺”。

    三爺爺有個(gè)酒糟鼻子，一看到他，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這鼻子，鼻子上一個(gè)個(gè)小坑，通紅通紅。

    三爺爺往火塘里添了柴，火勢漸大，燒水壺發(fā)出口哨般尖銳的鳴叫聲。

    王先駿坐在火邊，身上漸漸暖和了起來。

    這時(shí)，他看到圍著圍裙的三奶奶開始洗鍋，王先駿連忙起身：“勞煩了，多謝奶奶的茶，今天我還得趕去三峰村那邊，事情挺多的，我這就走了，下次再來喝茶�！�

    三奶奶急忙抓住王先駿的手臂，手上的勁道頗大，將人摁回椅子上，再也熱情不過：“坐下坐下，不著急走，這大冷天的，哪能空著肚子趕路，吃碗米粉絲，飽飽肚子�！�

    老人家太過熱情，王先駿完全無法推辭。

    只見三奶奶手提菜刀走到火塘邊。

    她瞇起眼睛掃視掛著的臘肉，就跟巡視小兵一樣。

    最后，三奶奶選定了一塊瘦肉更多的，她手起刀落，割下來一小塊臘肉。

    臘肉洗干凈了，大鐵鍋中殘留的水也燒干了。

    三奶奶從陶罐中舀一勺豬油放入鍋中，凝白的豬油融化，打入一個(gè)雞蛋，“哧啦哧啦”兩面煎得金黃。

    小男孩聞著味，忍不住跑到灶臺前：“奶奶我也要吃�！�

    “吃飯的時(shí)候不吃飯，這會(huì)又想吃了。”三奶奶佯怒地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兩步走到靠墻的櫥柜前，拉開柜門，又拿了一個(gè)雞蛋出來。

    那櫥柜看上去已有些年頭了，漆面斑駁，見王先駿在看柜門，三奶奶笑著說：“還是我當(dāng)年結(jié)婚時(shí)候的嫁妝哩，老古董了�！�

    煎得兩面微焦的雞蛋夾起來，加入大蒜、臘肉爆香。

    盛起臘肉，鍋里面加入半瓢水。

    紅色的水瓢，王先駿家里用的也是這種。

    待鍋中的水微微沸騰，放入一塊米粉絲。

    米粉絲煮開，加入煎雞蛋、炒香的臘肉，撒一點(diǎn)味精，倒入一丁點(diǎn)兒醬油，出鍋后來一把香蔥碎，挑一筷子剁辣椒醬放在碗邊。

    三奶奶端給王先駿的是大碗，上面的臘肉也更多。

    男孩端著小碗，坐得離火塘稍遠(yuǎn)一些，他幾口就吃掉了煎雞蛋。

    加了臘肉的米粉絲，味道咸香，滋味十足。

    吃完一大碗，王先駿的后背微微冒汗，太熱乎了。

    既然知道了彼此沾著親的關(guān)系，王先駿趁著去洗手的空當(dāng)，從貨擔(dān)子里拿了個(gè)嶄新的紅包，往里面放了十塊錢。

    還沒出正月，給小孩子包個(gè)紅包也是一份心意。

    走的時(shí)候，三奶奶在王先駿手里塞了一包果子。

    王先駿眼尖，一眼看到袋子里面夾了一張折起來的錢，他連連推辭。

    奶奶語氣不由自主地提高，聲音變得尖細(xì)：“拿著拿著，勇軍摔了腿我們還沒聽到信，只聽到說鎮(zhèn)上有人摔了，不知道是他，還沒去看那孩子，你不收下，我就要生氣了！”在三奶奶眼中，當(dāng)了二十幾年快三十年爸爸的王勇軍，也還是個(gè)孩子。

    奶奶一手搬動(dòng)籮筐上的貨箱，把果子塞入下面的籮筐。

    出來賣貨第一天，王先駿接連收了好幾份人情。

    天快黑了，王先駿才走到回家門口的大路上。

    這條路一面臨河，河邊一排樟樹，有幾棵粗壯的樟樹王先駿張開雙手都包不住樹干一圈。

    黃泥路面鋪了麻骨石，低頭乍一看，分不清麻骨石子與樟樹果子。

    如今穿的鞋子鞋底厚，要是穿得薄的鞋子，走在這路上，硌腳得很。

    正在這時(shí)，住對門的張衛(wèi)東伯伯趕著鴨子從臨河的籬笆里鉆了出來。

    王先駿遠(yuǎn)遠(yuǎn)地跟他大聲打了招呼。

    張伯穿深藍(lán)的襖子，頭戴黑色毛氈帽，方寬肩膀，微微駝背，手里拿著一根綁了半截灰布條的細(xì)竹竿。

    “今天生意怎么樣？”他隨口就笑著問，細(xì)竹竿一抬，灰布條迎風(fēng)飄，搖搖擺擺的鴨子整齊往前走。

    “還不錯(cuò)�！�

    張伯趕著鴨子，王先駿挑著擔(dān)子，二人一起走回家。

    還沒走到家門口，老遠(yuǎn)聽見前面?zhèn)鱽頎幊车穆曇簟?dt class="g_ad_ph g_w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