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得無故辱罵毆打顧客，有故可以

    江河一大早上吃過飯，把皮筒子，熊掌啥的都捆到了一起，裝到了爬犁上，拖著爬犁去了三公里外的林場。

    江河沒帶春雨，秀嬸子昨天油水吃多了，她的身子又弱，竄稀竄得起不來炕兒了，她得照看著點。

    冬天的林場正是熱鬧的時候，精壯的漢子喊著號子，身上冒著騰騰的熱氣，抬著七八米長的大原木，踩著跳板歸楞。

    歸楞就是把零散的木頭堆疊成整齊的一堆。

    另一邊，兩人合抱那么的大原木、鋼絲繩搭建成的架桿機(jī)，在楞垛上拖著大捆大捆的原木，在卷揚機(jī)昂昂的轟鳴聲中，沿著原木做成的滑道，將木頭拖拽到火車上。

    窄軌鐵路上，停著一趟拉木材的蒸汽小火車，煙囪冒著煙，車身周圍，呼呼地冒著白色的蒸汽。

    江河看得都呆住了，蒸汽中的小火車好像穿越了時空要向他撞過來一樣。

    江河的身體一晃，噢，不是它穿越了，是自己重生了啊。

    這蒸汽小火不僅承擔(dān)著載運木材的任務(wù)，同時還是林場到鎮(zhèn)上的通勤火車。

    幾十里的山路，雖然也有林業(yè)公路，可是靠人走，能要半條命啊。

    最后面掛著一節(jié)通勤車廂，早上去鎮(zhèn)上的人少，只有那么幾個辦事兒的林場職工，還有兩個走親戚的村民。

    車廂是木板做的，木板的縫隙處都用麻混瀝青堵死了。

    車廂的中間還有個大柴油桶改的鐵皮爐子，煙囪從車頂上伸出去，爐筒子已經(jīng)燒得泛紅，車廂里熱騰騰的。

    而且在這爐蓋子上，還烤著好幾個土豆子。

    東北人都是自來熟，江河一上車，人家就招呼他過來吃口熱乎的。

    江河也不客氣，吃著面乎的烤土豆，聊天扯犢子。

    “嗚！”

    蒸汽小火車發(fā)出長長的汽笛聲，車廂也咣當(dāng)?shù)鼗萎?dāng)了一下，要啟動了。

    “庫，庫，庫！”

    小火車剛剛啟動的時候，發(fā)出緩慢又劇烈的蒸汽爆喘聲。

    隨著小火車的速度提起來，聲音就變成了急促的庫庫庫的聲音。

    速度再快一些，就變成了庫嚓嚓，庫嚓嚓的聲音。

    鐵路兩兩側(cè)是一望無垠綿延的覆雪群山，蒸汽小火車就像一只小小的黑蟲子，在群山的山腳下哼哧哼哧地繞行著。

    如果說南方的山是奇峻險秀的話，那么大興安嶺的山，就帶著一種蒼茫無盡又胸懷廣闊的大氣。

    山里的木材供應(yīng)半個國家，而這山間的草甸子，又養(yǎng)活了無數(shù)沒了活路的人們。

    大興嶺很多地方的山與山之間，都有十幾里的草甸子，有一些還是沼澤區(qū)，那可都是肥沃的黑土地啊。

    就拿江河所在的林甸子村來說，幾百人的村子，卻擁有近十萬畝開墾出來的良田。

    現(xiàn)在生產(chǎn)隊種的都是小麥，收成很低，畝產(chǎn)才二百來斤，可是廣種薄收之下，倒也夠吃。

    對了，生產(chǎn)隊時期，種地用的是大型播種機(jī)、收割機(jī)。

    后來生產(chǎn)隊解散分田到戶了，大家改種產(chǎn)量更高的土豆，這種大型機(jī)器反倒沒法用了，直接就在場院里廢棄。

    而村民們改用牛馬拉犁耕地，也不知道算不算時代的退步。

    原本立下汗馬功勞的機(jī)器，被一幫村賴子，淘小子，今天拆點，明天偷點，賣廢鐵換酒喝了。

    小火車減速了，駛上一座厚重的木橋，木橋在火車經(jīng)過的時候，明顯直晃悠，過了這道橋，就進(jìn)入了大河鎮(zhèn)。

    這年頭大興安嶺幾十萬林業(yè)局職工，撐起了一個個繁華的小鎮(zhèn)。

    并不僅僅是大興安嶺，應(yīng)該說整個東北，隨便拎出一個有名有姓的工業(yè)城市，那都不是一般的繁華。

    至于沈、春、冰這東北三大城，放眼世界都能排得上號了，什么北上廣深，還得往后稍一稍。

    江河用爬犁拖著狼皮筒子、熊掌，懷里揣著熊膽，直接到了供銷社，把東西一亮，就等著對方出個好價錢了。

    那個負(fù)責(zé)收購的老娘們兒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算盤珠子一打，爪子皮一吐，“三百二！”

    三百二十塊，不少啦，林業(yè)局職工一年工資也沒有這些，要是換一般人，肯定樂得直蹦高。

    江河好歹是重生的，見過大錢的，一聽這價兒，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三百二？你咋算的這個數(shù)兒啊，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瞅瞅，這可是上好的銅膽，這一個熊膽少說也得三百塊。

    還有這狼皮筒子，一點傷都沒有的特等皮子。

    就算這些你看不出來，四個熊掌，這倆前掌一個少說五十，后掌三十，我不算訛人吧！”

    結(jié)果那老娘們兒眼皮一撩，白眼一翻，瓜子皮噗地一下，差點吐到他的身上。

    “跟我這些臭氧層子有啥用啊，就這個價兒，愛賣不賣，有招兒想去，沒招兒死去！”

    “我特么的……”

    老娘們兒一拍桌子跳了起來，伸手就向江河的臉上抓來，一邊廝打一邊叫罵道：“我草個血媽，你跟誰倆媽媽的呢！”

    這年頭的國營商店、飯店啥的，一般都會掛著一個橫幅，上寫著不得無故辱罵毆打顧客。

    那意思就是，有故的話，就可以。

    江河一不小心被撓了一下，這暴脾氣哪受得了，掄拳就打，抬腳就踹，這也就是沒帶槍，帶槍的話直接崩了這老娘們兒。

    江河的拳頭剛掄起來就被架住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抱著江河一邊往外拖一邊叫道：“哥，哥，可千萬別動手啊，你碰她一下，派出所就得把你抓進(jìn)去！”

    那老娘們兒追到門口，跳著腳變著花兒地罵。

    到了供銷社外頭，冷風(fēng)一吹江河也冷靜了下來，自己現(xiàn)在可不是大江哥，抓到派出所去，那可有得受了。

    這年頭，還不興文明執(zhí)法呢。

    就算是文明執(zhí)法……

    懂的都懂。

    “哥，咱有好貨，還上供銷社來受那個氣干啥，走走走，上我家去，咱兄弟喝點！”

    江河被他拽著走了兩步，這才回過神來，一甩手，上下打量著對方。

    倒是一個很精神的小伙兒，但是帶著一股子油滑氣，但是沒有林場混子那股子戾氣，一看就是個沒有正經(jīng)工作二流子，懶蛋子。

    “你誰呀？”

    “我叫張大嶺，也沒啥正經(jīng)工作，一天天的就瞎混！”

    他一提自己的名字，江河啊地一聲想了起來。

    這個張大嶺，可不是一般人物。

    他是八十年代，大河鎮(zhèn)首富，放到縣里都能排得上號。

    九二年前后，倒騰木材掙老鼻子錢了。

    然后九三年的時候，被槍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