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酸菜缸與雪花膏

    派出所墻上的掛歷顯示今天是1983年10月21日，星期五。周振國用紅色鉛筆在昨天的日期上打了個叉，這已經(jīng)是活死人大災(zāi)難的。

    "你看，"周振國指著用紅鉛筆圈出的幾個地點，"公園北門的老陳家開了個中藥鋪，雖然比不上西藥，但總比沒有強。距離我們只有兩條街。"

    蘇晴眼睛一亮，湊過來看地圖。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周振國認(rèn)出是派出所柜子里那盒"友誼"牌。這種廉價的香氣不知怎么讓他想起警校聯(lián)誼會上那些害羞的女學(xué)生。

    "今天就去。"蘇晴斬釘截鐵地說，手指點在地圖上，"走小路，避開主街道。"

    周振國想反對，但蘇晴已經(jīng)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外出的裝備。她動作麻利地把頭發(fā)盤進棉帽里，用圍巾裹住下半張臉，活像個東北農(nóng)村的小媳婦。周振國不得不承認(rèn)，這打扮確實比警服低調(diào)多了。

    "拿著。"周振國遞給她一根警棍，"別用槍，除非萬不得已。"

    他自已則套上深藍色的警用棉大衣，五四式手槍別在腰間最順手的位置。臨出門前，他猶豫了一下，又從柜子里取出一個牛皮紙包，小心地塞進內(nèi)兜。

    秋日的陽光照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詭異得令人心慌。路邊的"飛鴿"牌自行車歪倒在郵筒旁，車筐里還放著半棵白菜。周振國打手勢示意蘇晴跟上，兩人貼著墻根快速移動。

    拐角處傳來拖沓的腳步聲，周振國一把拉住蘇晴躲進路邊的修車鋪。透過臟兮兮的玻璃窗，他們看到三個活死人正在撕扯一只野狗的尸l。其中一個穿著印有"東川機械廠"字樣的工裝，正是蘇晴前男友工作的地方。

    蘇晴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周振國感覺到她在發(fā)抖。他無聲地握住她的手腕，脈搏快得像受驚的兔子。直到活死人蹣跚著遠去，兩人才松了口氣。

    "禿嚕反仗的玩意兒。"周振國低聲罵了句東北土話，感覺蘇晴的手腕在他掌心里微微發(fā)燙，趕緊松開。

    中藥鋪比想象中完好，老舊的木門上掛著"為人民服務(wù)"的牌子，玻璃窗竟然沒碎。周振國用警棍撬開側(cè)面的小窗，先跳進去偵查了一圈，才把蘇晴拉進來。

    鋪子里彌漫著草藥和陳木的混合氣味。蘇晴像只靈敏的貓，迅速在藥柜間穿梭，把黃連、金銀花、云南白藥等實用藥材塞進背包。周振國則警惕地守在門口，耳朵捕捉著外面的任何動靜。

    "這有注射器和酒精！"蘇晴驚喜地小聲叫道，從柜臺底下拖出個小鐵盒。

    周振國剛想回應(yīng)，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他一個箭步?jīng)_到蘇晴身邊，捂住她的嘴："有人來了。"

    兩人屏息躲在柜臺后，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周振國的手槍已經(jīng)上膛，食指輕搭在扳機護圈上。腳步聲在藥鋪門口停住了，接著是粗重的喘息聲。

    "我我不是怪物"一個沙啞的男聲傳來，"求求你們給點藥"

    周振國和蘇晴交換了個眼神。最終是蘇晴的醫(yī)者仁心占了上風(fēng)，她輕輕拍了拍周振國的手，示意他放松。

    門外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臉色慘白，右臂上纏著的布條已經(jīng)被血浸透。他看到周振國的警服，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希望："警察通志救救我"

    "被咬了？"周振國冷聲問，槍口并未放下。

    男人搖頭："玻璃劃的但傷口發(fā)燙"

    蘇晴不顧周振國的阻攔，上前檢查傷口。掀開布條的瞬間，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傷口周圍已經(jīng)泛起不正常的青灰色，血管像蛛網(wǎng)一樣凸起。

    "感染了。"蘇晴低聲說，迅速從藥箱里拿出酒精和紗布，"我能幫你清理傷口，但"

    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帶我走！求求你們！我女兒她才八歲躲在文化宮的地下室"

    周振國一把拉開蘇晴："你瘋了？帶著他等于帶個定時炸彈！"

    "但他說有個孩子——"

    "可能是謊話！"周振國厲聲打斷，"就算不是，我們也救不了所有人！"

    男人絕望地看著他們爭吵，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在門框上。周振國立刻把蘇晴拉到身后，槍口對準(zhǔn)男人的額頭。

    "通志求求你"男人跪倒在地，"告訴我女兒爸爸愛她"

    周振國的手指在扳機上顫抖。最終，他嘆了口氣，從內(nèi)兜掏出那個牛皮紙包扔給男人："盤尼西林，能延緩感染。文化宮的哪個位置？"

    男人如獲至寶地攥住藥包："謝謝謝謝在紅旗廣場西側(cè)地下室入口在舞臺后面"

    離開中藥鋪時，周振國的心情異常沉重。他拒絕了男人通行的請求，但答應(yīng)有機會會去找他女兒。這個承諾像塊石頭壓在他胃里。

    "你隨身帶抗生素？"蘇晴小聲問。

    周振國點頭："我爸去年生病走的。這是剩下的。"他說這是家里最值錢的存貨，原本打算留著救命用的。

    回去的路上，兩人繞道去了小賣部。貨架早已被洗劫一空，但周振國在倉庫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幾盒"長城"牌魚肉罐頭和兩瓶"大白梨"汽水。蘇晴則驚喜地找到幾包衛(wèi)生巾和一面小鏡子——女性在末日里的小小奢侈。

    "等等。"周振國突然拉住蘇晴，指著街對面，"看那個。"

    是輛二八杠的"永久"自行車，雖然鏈條有些松，但還能騎。這將是他們外出的重要交通工具。

    回到派出所已是下午三點。兩人精疲力盡地癱坐在值班室里，周振國用煤爐子熱了罐頭，配上硬得像磚頭的饅頭，竟有種詭異的豐盛感。

    蘇晴用熱水擦洗身l時，周振國刻意走到屋頂放哨。但深秋的冷風(fēng)還是送來了撩動的水聲和淡淡的香皂味。他想起去年夏天在江邊看到的那些穿泳衣的姑娘，當(dāng)時他害羞得不敢直視，現(xiàn)在卻記腦子都是隔著一堵墻的蘇晴。

    "我好了。"蘇晴的聲音把他拉回現(xiàn)實。她換上了干凈的襯衣，頭發(fā)濕漉漉地披在肩上，在夕陽下泛著微光。周振國的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晚飯后，蘇晴整理今天的收獲，周振國則檢查自行車。派出所的收音機突然發(fā)出一陣刺耳的雜音，接著是斷斷續(xù)續(xù)的人聲：

    "這里是軍區(qū)臨時指揮部幸存者請前往北山防空洞重復(fù)"

    周振國和蘇晴通時撲向收音機，但信號很快又消失了。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希望和猶豫。

    "北山離這兒有二十公里。"周振國回憶著地圖，"要穿過整個市中心。"

    "但那里可能有軍隊，有組織"蘇晴輕聲說，"還可能有疫苗。"

    周振國沒有回答。他起身走到墻邊，手指撫過那張泛黃的"五講四美三熱愛"宣傳畫。在這個崩壞的世界里，這些口號顯得如此遙遠而可笑。

    "明天我單獨去偵查。"他最終說道，"如果路線安全，我們再一起走。"

    蘇晴剛要反對，后院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周振國立刻熄滅了煤油燈，示意蘇晴躲到桌子底下。五四式手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又是一聲"咚"，接著是磚塊掉落的聲音。有人在翻墻！

    周振國悄無聲息地移動到窗邊，借著月光，他看到三個黑影正從后院圍墻翻進來。不是活死人——活死人不會這么靈活，也不會小聲交談。

    "肯定在這看到煙了"一個粗獷的男聲說。

    周振國的心沉了下去。是其他幸存者，而且顯然不懷好意。他回頭看了眼躲在桌下的蘇晴，讓了個"安靜"的手勢，然后輕輕拉開了手槍的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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