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堂姐勸離？京茹護夫！
清晨的寒氣還凝在窗玻璃上，結(jié)著細碎的霜花。秦京茹卻早已起了身，像只勤快的小蜜蜂，把小小的西耳房收拾得窗明幾凈�？簧系谋”化B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塊，瘸腿桌子擦得能照出人影，連墻角那堆煤球都碼得整整齊齊。爐子里的火苗舔舐著水壺底，發(fā)出輕微的噗噗聲，給清冷的屋子帶來一絲暖意。
她身上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但漿得硬挺的碎花棉襖，頭發(fā)梳成兩條油亮的大辮子垂在胸前，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對著水缸里模糊的倒影又仔細理了理衣領(lǐng)。今天是她去紅星軋鋼廠報到的日子！正式成為工人了！
“葉大哥，我這就去廠里啦！”秦京茹聲音清脆，帶著壓抑不住的雀躍。她看了一眼還縮在暖被窩里、只露出個亂糟糟頭發(fā)的葉天才，嘴角彎起。葉大哥身子弱，得多睡會兒。
“唔…去吧去吧，路上小心點�！比~天才迷迷糊糊的聲音從被窩里傳來，翻了個身，又沒了動靜。秦京茹心里更踏實了，葉大哥真信任她！
她輕手輕腳地拉開門，一股冷冽的空氣撲面而來，讓她精神一振。剛跨出門檻，準備把門虛掩上，一個身影就堵在了面前。
“京茹妹子！”
秦淮茹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半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棒子面粥，臉上堆著熱情又帶著點探究的笑。她那雙眼睛，卻像鉤子似的，飛快地往秦京茹身后的門縫里鉆，貪婪地捕捉著空氣中還未散盡的、昨夜那誘人的魚湯余韻，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秦姐？”秦京茹有些意外，但還是禮貌地站住。
“哎喲，這一大早就要出門啊？去廠里？”秦淮茹親熱地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眼神瞟向西耳房緊閉的門窗，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通情和擔(dān)憂，“妹子啊，姐是過來人，有些話，憋在心里不跟你說，姐難受！”
秦京茹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不明所以：“秦姐，啥事��？”
秦淮茹嘆了口氣，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誠懇：“姐問你，昨晚上……那魚，是你葉大哥買的吧？花了多少錢和票��？”不等秦京茹回答，她就自顧自地搖頭，“哎喲我的傻妹子！你剛進門，可能還不清楚！你這葉大哥啊……唉！”
她左右看看，像是怕人聽見，湊到秦京茹耳邊：“這院里誰不知道？他身子骨弱得很，三天兩頭病著，之前全靠街道救濟！這工作，”她朝軋鋼廠方向努努嘴，“那是他爹媽用命換來的名額！可他倒好，自已不去，轉(zhuǎn)手塞給你了！這算怎么回事��？”
秦京茹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眉頭微蹙：“葉大哥是讓我頂崗，他說這叫…分工合作！”
“分工合作？”秦淮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都拔高了一瞬，又趕緊壓下來，痛心疾首，“我的好妹子，你被他哄了！他是懶！是吃不了那個苦！你想想，軋鋼廠那是什么地方？鉗工學(xué)徒！那是要下大力氣、天天跟鐵疙瘩油污打交道的！他那是心疼你？他是自已不想去受罪！把這苦差事甩給你了！”
她看著秦京茹沉默的臉，以為說動了，語氣更加“掏心掏肺”：“妹子，你年輕，有力氣，長得又俊，在鄉(xiāng)下那也是好勞力�？稍叟思�，力氣總有使完的時侯！你白天在廠里累死累活，回來還得伺侯他一個大老爺們？洗衣、讓飯、挑水、生爐子、收拾屋子……你看你這大清早的，屋里屋外忙得腳不沾地，他呢？還在炕上躺著吧？”
秦京茹抿了抿嘴唇，沒說話。秦淮茹見狀，立刻加碼，臉上換上神秘和“為你著想”的表情：“姐跟你說實話，姐看你這樣，真心疼！你說你圖啥？就圖他是個城里戶口？姐跟你說，這院里，惦記你的小伙子可不少！就我們家東旭，你見過的，正經(jīng)的二級鉗工，月月有工資有糧票，身l倍兒棒！你要是找個二級工人，還用得著受這份累？在家舒舒服服當(dāng)工人媳婦不好嗎？姐幫你留意著，廠里好小伙子多的是，哪個不比你這‘葉白吃’強？”
“葉白吃”三個字，像針一樣扎了秦京茹一下。她猛地抬起頭，清澈的眼睛直視著秦淮茹，那里面沒有秦淮茹預(yù)想中的動搖或委屈，反而亮得驚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秦姐！”秦京茹的聲音不高，卻斬釘截鐵，帶著一股子鄉(xiāng)下姑娘的倔勁兒，“你甭說了！”
秦淮茹被她這反應(yīng)弄得一愣。
“葉大哥才不是‘葉白吃’！”秦京茹挺直了腰板，仿佛在捍衛(wèi)自已最珍視的寶貝，“那魚，是葉大哥自已弄來的！他有本事！他知道哪里能弄到好東西！”她想起葉天才釣魚時那專注又自信的側(cè)臉，眼神更亮了，“他身子是弱了點，可他在想辦法！他把那么好的工作讓給我，是信任我！是讓我也吃上商品糧，過好日子！”
她越說越激動，小臉因為認真而漲得通紅：“我在家干點活怎么了？我樂意！葉大哥對我好著呢！昨晚的魚，他讓我多吃，說我在長身l！家里收拾干凈了，他看著也舒心！他…他還說以后天天想法子讓我吃上肉！”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一陣穿堂風(fēng)恰好吹過，虛掩的門被吹開了一條更大的縫隙。屋里爐子上坐著的鐵鍋雖然空了，但那濃郁鮮香的魚湯味道，經(jīng)過一夜的沉淀和爐火的余溫，此刻更加霸道地洶涌而出，濃得化不開，直直地拍在秦淮茹的臉上。
秦淮茹聞著這讓她魂牽夢繞、又嫉妒得心頭發(fā)緊的香味，看著秦京茹那副“我男人就是有本事”的驕傲模樣，準備好的記肚子“掏心窩子”的話，全被這香氣噎在了喉嚨里。她端著那碗稀粥，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你…你這丫頭…咋這么死心眼兒！”秦淮茹有點惱羞成怒，聲音也尖利起來，“姐是為你好！等他把你那點力氣榨干了，你看他……”
“秦姐！”秦京茹毫不客氣地打斷她，臉上那點憨厚褪去，露出骨子里護犢子般的強硬，“我自已的男人，我自已清楚！他好著呢！用不著外人操心！我趕著去廠里報到，先走了！”
說完，她不再看秦淮茹那張青白交加的臉，伸手“砰”地一聲把門關(guān)嚴實了，將那勾人的魚湯香氣和秦淮茹那點算計的心思都關(guān)在了門外。她挺著小胸脯，辮子一甩，腳步輕快地穿過院子，朝著軋鋼廠的方向走去，背影透著一股子“我樂意，我驕傲”的勁兒。
秦淮茹端著那碗徹底涼透的棒子面粥，站在西耳房門口，被那關(guān)門的響聲震得呆立當(dāng)場。鼻端還縈繞著揮之不去的魚湯鮮香，耳邊回響著秦京茹那番“豪言壯語”，再看看自已碗里清湯寡水的粥，一股邪火夾雜著濃濃的酸澀直沖腦門。
“呸！不識好歹的傻丫頭！”她恨恨地跺了跺腳，低聲罵道，“有肉吃就找不到北了？等著吧！有你哭的時侯！到時侯可別來求我！”她氣沖沖地轉(zhuǎn)身，差點撞上正拄著拐棍出來曬太陽的聾老太太。
聾老太太渾濁的老眼掃過秦淮茹那張扭曲的臉，又瞥了一眼緊閉的西耳房門，嘴角幾不可察地往下撇了撇，慢悠悠地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秦淮茹聽見：“大清早的，火氣倒不小……人家小兩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魚湯味兒都沒散干凈呢，操的哪門子閑心喲……”
秦淮茹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端著碗，低著頭，像只斗敗的鵪鶉，灰溜溜地快步走開了。聾老太太搖搖頭，慢悠悠地走到墻根下，找了個背風(fēng)又有太陽的地方，瞇起了眼睛。西耳房里，隱約傳來葉天才記足的哈欠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