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宮
夜色，深沉如墨。
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在兩隊禁軍的“護(hù)送”下，緩緩駛出了皇城。
車廂內(nèi)，蘇宸閉目養(yǎng)神，臉色依舊蒼白。
德妃坐在他的對面，一路上，一言不發(fā)，臉色變幻不定。
南薰殿的那場交鋒，對她的沖擊，太大了。
她感覺自己精心算計了半輩子，到頭來，卻像個孩童一樣，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間。
而蘇宸，這個她本以為可以隨意掌控的“義子”，卻似乎早已洞悉了一切。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一種，名為“失控”的感覺。
“蘇宸�！�
終于，在馬車即將駛出宮門時，德妃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蘇宸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笑了笑。
“回家�！�
“養(yǎng)病�！�
“等風(fēng)來�！�
又是這副云淡風(fēng)輕，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
德妃的心中，涌起一股無名火。
“等風(fēng)來？”
她冷哼一聲。
“你把楊國忠和太子，得罪得那么狠，你以為，他們會讓你，安安穩(wěn)穩(wěn)地，等到風(fēng)來？”
“你現(xiàn)在，雖然有了官身，可也只是個從六品的評事！”
“他們?nèi)魏我粋�人，想捏死你，都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
蘇宸沒有反駁。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德妃。
“義母，您說的，都對�！�
“所以，孩兒的安危，就要，多多仰仗您了�！�
他把皮球，又踢了回來。
德妃被他噎得一滯，半天說不出話來。
是啊。
現(xiàn)在，她和蘇宸，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蘇宸要是死了，她之前所有的投資，就全都打了水漂。
她不僅不能讓蘇宸死，還要拼盡全力，去保護(hù)他。
想到這里，德妃的心中，愈發(fā)憋屈。
她感覺自己，好像被這個小子，給套路了。
“你放心。”
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只要本宮還在，就沒人，能動你一根汗毛�！�
“多謝義母�！�
蘇宸躬身一禮，臉上露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
馬車，終于駛出了厚重的宮門。
外面的空氣，似乎都比宮里，要自由幾分。
蘇宸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宮門外，竟然，停著兩撥人馬。
一撥，為首的，是他的大哥，大理寺少卿，蘇哲。
蘇哲的身后，跟著十幾個大理寺的精銳捕快，一個個按著刀柄，神情肅穆。
而另一撥，為首的，則是一個面容儒雅的中年官員。
太子詹事，劉慶。
劉慶的身后，也跟著一隊東宮的侍衛(wèi)，氣勢不凡。
兩撥人，涇渭分明地，等在宮門的兩側(cè)。
看到蘇宸的馬車出來，他們同時，迎了上來。
“宸兒！”
蘇哲第一個沖到馬車前，臉上滿是關(guān)切和擔(dān)憂。
“你怎么樣？傷得重不重？”
他上下打量著蘇宸，生怕他缺了胳-膊少了腿。
蘇宸心中一暖。
無論如何，家人，總是最關(guān)心自己的。
“大哥，我沒事�！�
他笑了笑，示意自己無礙。
而另一邊，劉慶也走上前來，對著蘇宸，拱手一禮。
“蘇評事�！�
他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下官劉慶，奉太子殿下之命，特來迎接蘇評事回府�！�
“殿下說，蘇評事為國負(fù)傷，乃我大唐的功臣，萬萬不可，有任何閃失�！�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
既點明了來意，又不動聲色地，向蘇宸，釋放了善意。
蘇哲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劉慶，又看了一眼蘇宸，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東宮的人，怎么也來了？
車廂內(nèi)，德妃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她沒想到，太子李亨的動作，竟然這么快。
前腳剛被皇帝訓(xùn)斥，后腳，就派人來拉攏蘇宸了。
這擺明了，是在跟她搶人！
一時間，小小的宮門外，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三方勢力，在此匯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蘇宸的身上。
等著他，做出選擇。
是跟自己的大哥走？
還是，接受太子伸出的橄欖枝？
蘇宸看著眼前的兩人，心中，早已有了計較。
他先是對著劉慶，拱了拱手，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受寵若驚。
“有勞劉詹事親自跑一趟，下官，愧不敢當(dāng)�！�
“還請劉詹事，代我，向太子殿下問好。”
“就說，蘇宸的這條命，是陛下給的。蘇宸，永遠(yuǎn)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
他這番話，說得巧妙。
既沒有接受太子的拉攏，也沒有得罪對方。
反而，將皇帝，抬了出來。
我蘇宸，是皇帝的人。
你們誰，也別想拉攏我。
劉慶是什么人？
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人精。
他一聽，就明白了蘇宸的意思。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贊賞。
這個少年，不簡單。
滴水不漏，滑不留手。
“蘇評事言重了�！�
劉慶笑了笑，也不再強求。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先護(hù)送蘇評事，回府。”
“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他說著，便對著身后的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
東宮的侍衛(wèi)，立刻上前，隱隱將蘇宸的馬車，護(hù)在了中間。
蘇哲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劉詹事！”
他上前一步，擋在馬車前，聲音冰冷。
“我弟弟，就不勞東宮的人，費心了�！�
“我們大理寺的人，自會護(hù)送他周全。”
大理寺的捕快們，也同時上前，與東宮的侍衛(wèi)，形成了對峙之勢。
空氣中，瞬間充滿了火藥味。
劉慶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蘇少卿，你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你信不過我們東宮？”
“還是說，你覺得，你們大理寺，比我們東宮的侍衛(wèi)，更能保護(hù)蘇評事的安全？”
兩人，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眼看，就要爆發(fā)沖突。
就在這時，一個慵懶而威嚴(yán)的女聲，從車廂內(nèi)，傳了出來。
“夠了�！�
德妃，掀開了車簾。
她冷冷地掃了一眼劉慶和蘇哲。
“蘇宸，是本宮的義子�！�
“他的安全，自有本宮負(fù)責(zé)。”
“你們，誰也用不著。”
她對著車外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下令道：
“來人�！�
“護(hù)送蘇評事，回蘇府。”
“若有任何人，膽敢阻攔，或是一路尾隨�！�
“格殺勿論。”
“是！”
禁軍統(tǒng)領(lǐng)，大聲應(yīng)道。
那些原本只是負(fù)責(zé)“押送”的禁軍，瞬間變了氣勢。
他們拔出腰間的佩刀，眼神冰冷地，看向大理寺和東宮的人馬。
劉慶和蘇哲的臉色，同時一變。
他們沒想到，德妃竟然會如此強勢。
直接用禁軍，來為蘇宸開道。
這擺明了，是在向所有人宣布。
蘇宸，是她德妃的人。
誰，也別想染指！
劉慶的眼中，閃過一抹陰霾。
而蘇哲的臉上，則充滿了擔(dān)憂。
他感覺，自己的弟弟，好像，陷入了一個更加危險的，漩渦之中。
蘇宸坐在車廂里，聽著外面的爭吵，臉上，卻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亂吧。
越亂越好。
只有把水?dāng)嚋喠耍@條魚，才能游得更自在。
也才能，釣到，更多，更大的魚。
馬車，在禁軍的護(hù)衛(wèi)下，緩緩啟動。
留下了宮門口，那兩撥面面相覷，各懷心思的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