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問王座，問問前任的尸骨

    高冷看著面前那塊切面呈完美粉紅色的惠靈頓牛排。

    酥皮金黃，蘑菇醬細(xì)膩，9級和牛的脂肪紋理清晰可見。他用刀叉切下一小塊，動作穩(wěn)定，看不出絲毫遲疑。

    入口。

    酥皮的香脆，蘑菇的濃郁，以及那塊牛肉在舌尖上融化時釋放出的油脂香氣，像一場精心編排的味覺風(fēng)暴，席卷了他被泡面和廉價快餐麻痹了三年的味蕾。

    他的大腦，那臺超級計算機(jī)，在一瞬間完成了分析。

    【目標(biāo)：惠靈頓牛排。成分：菲力，酥皮，帕爾馬火腿，蘑菇醬。熱量預(yù)估：1200大卡。價值預(yù)估：四位數(shù)�？诟性u價：數(shù)據(jù)遠(yuǎn)超預(yù)期，與記憶中的“紅燒牛肉面”無可比性�！�

    他面無表情地咀嚼，吞咽。然后切下第二塊。

    整個過程，他像一個在執(zhí)行精密任務(wù)的機(jī)器人，沒有發(fā)出任何贊嘆，臉上也沒有一絲享受的表情。只是，他吃飯的速度，比平時快了百分之三十。

    趙靈兒就那么托著下巴看著他，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她不催促，也不說話，仿佛在欣賞一件藝術(shù)品被正確使用的過程。

    一頓飯在詭異的沉默中結(jié)束。

    高冷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動作標(biāo)準(zhǔn)得像是從某個貴族禮儀教學(xué)視頻里復(fù)制粘貼過來的。

    “我送你回去�！壁w靈兒站起身，月白色的長裙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

    “不用。”高冷幾乎是本能地拒絕。

    “我說過，拒絕是無效的�！壁w靈兒笑了笑，不容置喙地走在前面。

    高冷跟在她身后，穿過燈光璀璨的餐廳。當(dāng)他們走出大門時，一輛通體漆黑、車身線條流暢得不像凡間產(chǎn)物的轎車，正無聲地停在門口。一位戴著白手套的司機(jī)躬身為他們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那輛車，高冷在財經(jīng)雜志上見過。勞斯萊斯幻影。他住的那間出租屋，賣掉一百次，也買不起這輛車的一個輪子。

    車內(nèi)空間寬敞得過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高級皮革與淡淡木香混合的味道，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高冷坐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身體有些僵硬。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件洗到發(fā)硬的黑色襯衫，與這奢華的環(huán)境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轎車平穩(wěn)地駛?cè)胍股�，將城市的流光溢彩甩在身后�?br />
    “你的手，沒有讓你失望。”趙靈兒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里響起，打破了沉默。

    高冷看向窗外，嗯了一聲。

    “去吧，”趙靈兒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力量，“拿回你的王座，奪回屬于你的一切。讓那些刪了你好友的人，重新排隊，等著你的驗證通過。”

    高冷的心臟，猛地一跳。

    那些被刻意壓抑的畫面，經(jīng)理冷漠的臉，隊友閃躲的眼神，論壇上鋪天蓋地的嘲諷……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刷著他的理智。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過，”趙靈兒話鋒一轉(zhuǎn)，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那只是甜點。我們的主菜，還是那個直播�！�

    她轉(zhuǎn)過頭，那雙漂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

    “你在峽谷里跳舞，固然精彩。但那里的觀眾太少了，舞臺也太小了。”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遺憾，仿佛在惋惜蒙娜麗莎被掛在了廁所里，“你不覺得，在一個真正的、活生生的鬼面前，點評一盤由眼球和觸手組成的‘菜’，更能體現(xiàn)藝術(shù)的張力嗎？”

    高冷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他轉(zhuǎn)回頭，直視著趙靈兒。

    “為什么是我？”他問。

    這是他從被選中開始，就一直盤桓在心底的問題。

    “因為你有趣�！壁w靈兒的回答簡單又直接，“別人看到鬼，要么嚇得屁滾尿流，要么抄起家伙就上。只有你，會一本正經(jīng)地跟鬼講道理，用一套對方無法理解的邏輯，把鬼自己給整不會了�！�

    “這種錯位的、荒誕的、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才是最高級的藝術(shù)。比你那個什么‘飛雷神’，好看多了。”

    轎車緩緩?fù)Ｏ隆?br />
    窗外，是高冷熟悉的那棟破舊的居民樓，墻皮剝落，樓道里亮著一盞昏黃的聲控?zé)簟Ｅc這輛豪車形成了魔幻現(xiàn)實主義般的強(qiáng)烈對比。

    司機(jī)已經(jīng)下車，為他拉開了車門。

    高冷沒有動。

    他看著趙靈兒，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你說的那個名額空缺……是什么意思？”

    趙靈兒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玩味。

    “你有沒有想過，”她的聲音輕得像耳邊的私語，卻又帶著刺骨的寒意，“‘讓你心跳’直播，這么一個能讓人一夜暴富、甚至死而復(fù)生的平臺，為什么會有空位子等著你？”

    “上一位‘幸運(yùn)兒’，他去哪了？”

    高冷感覺一股涼氣，順著脊椎，直沖天靈蓋。

    他下了車，站在路燈投下的、斑駁的影子里。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沒有絲毫停留，無聲地滑入黑暗，消失在巷口。

    周圍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寂靜，只有幾聲貓叫和遠(yuǎn)處傳來的鳴笛聲。

    仿佛剛剛的一切，都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夢。

    高冷抬起頭，看了一眼自己那扇亮著燈的窗戶。然后，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一只手，可以帶他重返榮耀之巔。

    另一只手，卻要牽著他，走向一個由“幸運(yùn)兒”的尸骨鋪就的、深不見底的舞臺。

    他那張萬年不變的面癱臉上，眉心，第一次，緊緊地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