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尺白綾枝頭掛,一縷幽魂半空散
死寂。
一種足以將人神魂都凍結的死寂。
何歲的命令,如一道九天驚雷,劈在這口名為太和殿的巨大棺槨之中,震得所有人耳骨嗡鳴。
所有人的目光,先是死死釘在那個癱軟在地、口不能言的太監(jiān)身上。
隨即,又“唰”地一下,齊齊匯聚于龍椅之上。
那個面色慘白如紙,身形單薄欲墜,卻說出了石破天驚之語的年輕天子。
瘋了。
陛下一定是瘋了!
“放肆!”
一聲雷霆怒喝,如雄獅咆哮,悍然炸響!
國丈顧秉謙須發(fā)戟張,老邁卻依舊挺拔的身軀如一堵墻,擋在殿前。
他那雙鷹隼般的眸子,此刻燃燒著滔天的怒火,死死鎖住龍椅上的何歲,寬大官袍下的拳頭,攥得骨節(jié)發(fā)白,咯咯作響。
“陛下!您可知自己在說些什么?!”
“殿前衛(wèi),乃國之爪牙,拱衛(wèi)君上,護我大玥山河!豈能因一個閹奴的瘋言瘋語,便自斷臂膀,屠戮朝臣?!”
他聲色俱厲,字字如刀,句句誅心。
“誰敢動手!”
顧秉謙猛然一甩袖袍,那眼神化作實質(zhì)的刀鋒,森然掃過階下那群甲胄鮮明、手持長戟的殿前衛(wèi)兵。
“本相看——”
“誰敢!”
衛(wèi)兵們的動作,肉眼可見地僵住了。
他們手中冰冷的長戟,仿佛重若千鈞,握著的手心,不自覺地滲出冷汗。
為首的殿前衛(wèi)統(tǒng)領,那個滿臉橫肉的壯漢,額角一滴冷汗悄然滑落,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
他的眼神劇烈閃爍,如風中殘燭。
一邊,是君。
一邊,是恩主。
龍椅上的天子,與權傾朝野的國丈,這道選擇題,是要命題。
整個太和殿的氣氛,凝固如鐵,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呵�!�
一聲極輕的冷笑,卻清晰地飄散開來,仿佛羽毛,輕輕落在了每個人緊繃的心弦上。
何歲虛弱地靠著冰冷的龍椅,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
他當然知道。
僅憑一句話,就想扳倒這對早已將朝堂經(jīng)營成自家后院的顧氏父女?
癡人說夢。
不過,我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何歲的意識沉入腦海,那塊只有他能看見的淡金色面板,正靜靜懸浮。
【宿主:何歲】
【身份:大玥王朝皇帝】
【狀態(tài):身中奇毒‘牽機引’,生命力流失中】
【剩余壽命:一個時辰】
【龍氣值:20點】
就在方才,他下令發(fā)動災厄敕令,擊殺那個作為“人證”的太監(jiān)福安時,系統(tǒng)的聲音清晰響起。
【叮!成功擊殺關鍵劇情錨點“人證·福安”,扭轉(zhuǎn)必死之局,獲龍氣20點!】
【叮!龍氣已自動維系宿主生機,壽命延長至一個時辰!】
從彈指即逝的殘燭,到一個時辰的喘息之機。
這,就是他翻盤的資本!
何歲的目光,穿過下方戰(zhàn)栗的群臣,掠過暴怒如狂的顧秉謙,最終,如利劍般落在了那個女人身上。
皇后,顧昭儀。
她依舊站在那里,鳳袍華美,儀態(tài)萬方。
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著驚愕與憂慮,仿佛真的在為自己丈夫的“瘋癲”而心痛如絞。
可那雙瀲滟的鳳眸深處,卻藏著一絲何歲再熟悉不過的,屬于重生者的,俯瞰螻蟻般的傲慢與輕蔑。
演。
還在演。
何歲心中冷笑,意念如電,再次溝通系統(tǒng)。
“系統(tǒng),動用【災厄敕令】�!�
【叮!確認對目標“顧昭儀”發(fā)動【災厄敕令】?需消耗龍氣15點�!�
“確認�!�
【請選擇敕令效果:】
【1鳳冠墜地,儀態(tài)盡失】
【2氣血攻心,嘔血不止】
【3心神失守,吐露心聲】
“選,擁立自己腹中的“遺腹子”登基。
而她,將垂簾聽政,成為這座王朝真正的主人!
完美的計劃。
與上一世她登臨權力巔峰的軌跡,分毫不差。
這種將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俯瞰眾生命運的快感,讓她沉醉。
然而——
就在這一瞬間!
咚�。。�
一股毫無征兆的、劇烈到極致的心悸,仿佛一只無形的冰冷手爪,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臟,然后狠狠一擰!
眼前的金磚蟠龍瞬間扭曲,耳邊響起尖銳的嗡鳴。
一股無法抑制的,充滿了暴戾與狂躁的念頭,沖破了她引以為傲的理智堤壩,如決堤的洪水,直沖喉舌!
不!
不對勁!
顧昭儀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
她想強行壓下這股詭異的沖動,她要保持重生者的冷靜與優(yōu)雅!
可是,她做不到!
她的嘴,她的舌頭,仿佛變成了最不忠的叛徒,完全掙脫了她的控制!
那個盤踞在她靈魂最深處,最惡毒,也最真實的聲音,就這么化作尖利刺耳的音符,撕裂了太和殿的死寂——
“就算他死了又如何?!”
怨毒!
野心!
毫不掩飾!
“一個將死之人,也配坐在這龍椅上?”
“這江山,這天下,本就該是我的!��!”
轟——!�。�
如果說,何歲之前的命令是投入湖面的巨石。
那么,顧昭儀此刻的話,就是一座在所有人腦海中轟然引爆的火山!
整個太和殿,瞬間被一種能吞噬一切光與聲的,死神般的寂靜徹底籠罩。
所有人都石化了。
文武百官,宗室王爺,內(nèi)侍宮娥……一個個瞠目結舌,眼珠子瞪得幾乎要從眼眶里迸裂出來。
他們聽到了什么?
皇后……說這江山……該是她的?!
這……
這是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
“昭……昭兒?!”
顧秉謙臉上的血色,“唰”的一聲褪得干干凈凈,整個人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踉蹌著后退了半步。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知道女兒野心滔天,可他從未想過,她會愚蠢到在這種場合,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將這等誅心之言,嘶吼出來!
完了!
天大的謀劃,完美的布局,瞬間……土崩瓦解!
他想補救,想呵斥,想說皇后是悲傷過度,口不擇言……
但,太晚了。
那些一直被顧家勢力壓得喘不過氣,敢怒不敢言的宗室王爺們,此刻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餓狼,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
“大逆不道!”
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王爺,第一個沖出隊列,手指著顧昭儀,氣得渾身發(fā)抖。
“顧氏!你這毒婦!竟敢口出此等悖逆之言!你眼中可還有先皇!可還有陛下�。 �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另一位�;逝傻睦铣�,更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泗橫流,向著龍椅重重叩首:“陛下!皇后公然圖謀篡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心可誅!其罪當誅啊!”
“請陛下下旨,嚴懲國賊!”
“請陛下下旨!”
“請陛下下旨�。�!”
一時間,群情激奮!
宗室與�;逝傻墓賳T,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紛紛出列,聲嘶力竭地哭喊著,控訴著。
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顧家的黨羽們,此刻一個個面如土色,噤若寒蟬,恨不得將腦袋縮進自己的官袍里,連大氣都不敢喘。
反駁?
皇后那句大逆不道的話,還如魔音般回蕩在耳邊!
怎么駁?!
拿什么駁?!
“好。”
龍椅上,何歲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字。
他撐著龍椅的扶手,用盡了四肢百骸里最后一絲力氣,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的身形依舊單薄,臉色依舊慘白。
但在那一刻,他眼中的光芒,卻比殿頂高懸的夜明珠,還要璀璨,還要刺目!
“皇后顧氏,德不配位,性行乖戾,包藏禍心,意圖謀反!”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天子獨有的威嚴,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人證在此!其心昭然!”
何歲的手,先是指向地上那具尚有余溫的太監(jiān)尸體,隨即,又掃過臉色慘白如鬼的顧昭儀。
“朕,今日——”
他一字一頓,聲音陡然拔高,化作雷霆,厲聲宣判:
“廢——黜——皇——后——顧——氏!”
“褫奪鳳印!打入冷宮!聽候發(fā)落!”
“來人!”
“給朕——拖下去�。 �
最后的四個字,幾乎是從胸膛中咆哮而出,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殿前衛(wèi)兵們再無半分遲疑,在統(tǒng)領的帶領下,“哐當”一聲,甲葉碰撞,齊齊上前。
“陛下饒命!陛下開恩啊!”
顧秉謙終于從魂飛魄散中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撞擊著冰冷的地磚,拼命磕頭。
但,幾位宗室王爺和保皇派大臣,早已如鐵塔般將他死死攔住,根本不給他任何靠近龍椅的機會。
“不……不��!”
顧昭儀終于從那種心神失守的混沌狀態(tài)中掙脫,她瘋狂地搖頭,臉上寫滿了驚恐、迷茫與無法置信。
“不是我!我沒有說!是假的!是幻覺!”
她想掙扎,但兩個如狼似虎的衛(wèi)兵已經(jīng)死死架住了她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將她往殿外拖去。
金釵墜地,珠翠散落,鳳冠歪斜,狼狽不堪。
在被拖出殿門的那一刻,顧昭儀怨毒無比地回過頭,那雙曾經(jīng)睥睨眾生的鳳眸,此刻只剩下無盡的怨毒與瘋狂,死死地盯著龍椅上那個獨立的、冰冷的影子。
為什么?
為什么會這樣?!
我明明是重生者!我知曉未來的一切!我天衣無縫的布局,為什么會一敗涂地?!
為什么�。�!
她不明白。
她永遠也不會明白了。
……
養(yǎng)心殿。
何歲屏退了所有內(nèi)侍,獨自一人坐在寢宮的軟榻上。
那股支撐著他的意志力一松懈,劇烈的脫力感便如潮水般涌來,他靠著明黃色的引枕,急促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里衣。
剛才在太和殿上,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心神與體力。
但他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對付顧昭儀這種知曉“未來”的重生者,任何一絲的松懈與仁慈,都可能導致自己萬劫不復。
冷宮?
那地方對尋常妃子是地獄,但對一個重生者而言,不過是暫供蟄伏的泥潭。
只要給她時間,她有無數(shù)種方法可以翻盤。
何歲,絕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他深吸一口氣,積攢起最后一絲力氣,對著殿內(nèi)侍立在陰影中的一道黑影,下達了第二道密旨。
聲音很輕,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傳朕密旨……”
“廢后顧氏,于冷宮之內(nèi)……”
他頓了頓,仿佛在玩味著即將出口的詞語。
“……賜三尺白綾�!�
“即刻,執(zhí)行。”
“不必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