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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困獸之斗,落子絕殺

    顧府,書房。

    墨汁般的夜色潑灑在重檐之上,仿佛連月光都能吞噬。

    書房內(nèi),未點燭火。

    唯有一縷清冷的月華,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射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慘白的霜。

    當朝首輔,顧秉謙,就站在這片月光的陰影里。

    他如一尊失了魂的石雕,一動不動。

    那身象征文官之首的紫金蟒袍,此刻失去了所有的華貴威儀,只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

    在他腳下,心腹管家顧安匍匐在地,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最后一片落葉。

    他已經(jīng)匯報完了。

    關(guān)于秦天,關(guān)于那個新生的“天策衛(wèi)”,關(guān)于那十萬兩黃金和五十萬兩白銀。

    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燒紅的鐵釬,狠狠烙進顧秉謙的心窩。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顧安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瘋狂打顫的“咯咯”聲。

    他不敢抬頭。

    他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冰冷至極的氣息,正從首輔大人的身上彌漫開來,仿佛要將這間書房,連同里面的空氣,都徹底凍結(jié)成冰。

    那不是憤怒。

    那是一種比憤怒恐怖千百倍的,名為“失控”的寒意。

    是棋手發(fā)現(xiàn)自己精心飼養(yǎng)了幾十年的棋子,突然跳出棋盤,反過來扼住了自己咽喉時,那種混雜著荒謬、驚駭與毀滅欲的絕對零度。

    “呵�!�

    一聲極輕的、仿佛牙齒摩擦骨骼的干笑,從陰影中傳來。

    顧秉謙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踏入了那片慘白的月光里。

    他的臉,在月色下白得像一具剛從墳?zāi)估锱莱龅慕┦?br />
    那雙平日里總是半瞇著,仿佛永遠在打盹的眼睛,此刻睜得極大,里面布滿了蛛網(wǎng)般猙獰的血絲。

    他走到書案前,伸出一根微微顫抖的手指,蘸了蘸茶杯里早已冰涼的殘茶。

    然后,在光滑如鏡的紫檀木桌面上,一筆一劃,寫下了兩個字。

    秦天。

    寫完,他看著那兩個由水漬構(gòu)成的名字,眼神中的最后一絲僥幸,徹底熄滅。

    “他不是變了�!�

    顧秉謙的聲音很輕,很飄,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幽幽傳來。

    “他……是一直在等�!�

    “等我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蠢貨,親手把刀遞到他的手上�!�

    “再親手……把自己的脖子,洗干凈了,湊到他的刀口下面去�!�

    他的指尖,猛地用力。

    咔嚓!

    那個價值連城的汝窯茶杯,在他手中,無聲地,被生生捏成了齏粉!

    銳利的瓷片深深嵌入他的掌心,殷紅的鮮血順著指縫一滴一滴落下,砸在桌面上那兩個尚未干涸的字上,迅速暈開。

    血與水,交融在一起,觸目驚心。

    顧安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帶著哭腔哀嚎:“首輔大人!我們……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啊?陛下他……他這是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

    “怎么辦?”

    顧秉謙緩緩抬起頭,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瞥了一眼腳下這個不成器的家奴。

    他緩緩攤開那只鮮血淋漓的手掌,看著那些嵌入皮肉的碎瓷,臉上竟然浮現(xiàn)出一抹詭異的,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笑容。

    “與其等著他溫水煮青蛙,用那把該死的新刀,把我們顧家百年基業(yè),一片一片地凌遲�!�

    “不如……”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眼神中所有的瘋狂與驚駭,在這一刻盡數(shù)褪去,凝聚成一點極致的、不留任何余地的冰冷與決絕。

    他知道,那個小皇帝已經(jīng)出招了。

    而且,是陽謀。

    天策衛(wèi)查漕運,查的不是貪腐,查的是他顧家的根基!

    他若阻攔,便是心虛,正中下懷。

    他若不攔,便是坐以待斃,任人宰割。

    橫豎,都是死路。

    既然已經(jīng)沒有退路……

    那便,掀了這張桌子!

    在顧安那驚恐萬狀的注視下,顧秉謙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書房最深處那面頂天立地的紫檀木書架前。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按照“天、地、玄、黃、宇、宙、洪”的特定順序,在那看似平平無奇的壁板上,重重叩擊了七下。

    “咔……咔嚓……”

    一陣細微的機括轉(zhuǎn)動聲響起。

    那面重達千斤的書架,無聲地向一側(cè)滑開,露出后面一道由精鋼澆筑,閃爍著森然寒光的暗門。

    顧秉謙從懷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龍形金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旋。

    “軋——”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厚重無比的鋼門緩緩開啟。

    一股塵封了不知多少歲月,帶著鐵銹與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暗室之內(nèi),空空如也。

    只有正中央的漢白玉石臺上,靜靜地擺放著一個長條形的,用紫金龍紋錦緞包裹的盒子。

    顧秉謙的呼吸,驟然變得粗重。

    他一步步走進去,伸出雙手,將那個錦盒捧了出來。

    他的動作,虔誠得像是在捧著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回到書房,他將錦盒重重地,放在了黃花梨木的桌案上。

    “啪嗒�!�

    盒蓋打開。

    一抹深沉的,帶著血與火氣息的青銅色,赫然映入眼簾。

    錦盒內(nèi),鋪著明黃色的龍紋綢緞,上面靜靜地躺著半塊虎符。

    那是一頭作咆哮狀的猛虎,線條粗獷,充滿了鐵血與殺伐的氣息。

    京郊大營,三萬兵馬的調(diào)兵虎符!

    這,才是他顧秉謙敢于權(quán)傾朝野,敢于將天子視為玩物的,最大,也是最后的底牌!

    “大……大人……”

    顧安看到這枚虎符的瞬間,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徹底癱軟在地。

    “不可啊!首輔大人!這是謀逆!這是要誅九族的滔天大罪��!”

    他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死死抱住顧秉謙的大腿,涕淚橫流。

    “三思?”

    顧秉謙緩緩低下頭,看著腳下這個丑態(tài)百出的家奴,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只有一片燃燒殆盡后的死寂。

    “開弓,就沒有回頭箭!”

    他一腳,將顧安狠狠踹開。

    “你以為,我們現(xiàn)在,還有退路嗎?!”

    他指著燈火通明的皇宮方向,那張因失血而慘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病態(tài)的潮紅。

    “今夜,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不再理會癱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顧安,轉(zhuǎn)身從筆架上取下紫毫狼筆,飽蘸濃墨。

    宣紙鋪開。

    筆走龍蛇!

    片刻之后,一封調(diào)兵密信,已然寫就。

    他小心翼翼地將信紙裝入涂滿火漆的信筒,隨后,一道瘦削的黑影,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書房的陰影之中。

    “將此信,連夜送往京郊大營,親手交到趙屠將軍手上!”

    顧秉謙將信筒和那半塊虎符一同遞過去,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

    “告訴他,三日之后,卯時三刻,準時起兵!”

    “以‘清君側(cè),誅國賊秦天’為名,兵臨玄武門!”

    “記住,不惜一切代價,兩個時辰之內(nèi),攻破宮城!”

    那死士接過信筒與虎符,一言不發(fā),重重一叩首,身形一閃,便再度融入了無邊的夜色。

    書房內(nèi),顧秉謙看著那道消失的背影,緩緩攥緊了拳頭。

    他那張瘋狂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猙獰的,扭曲的笑容。

    何歲啊何歲……

    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你以為你有了秦天,有了天策衛(wèi),就有了與我抗衡的資本?

    你根本不知道,在三萬枕戈待旦的精銳大軍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笑話!

    ……

    與此同時。

    皇宮深處,養(yǎng)心殿。

    殿內(nèi)燭火通明,溫暖如春。

    何歲穿著一身寬松的玄色常服,正獨自一人,坐在御案后,悠閑地對弈。

    左手執(zhí)黑,右手執(zhí)白。

    棋盤之上,一條由白子組成的張狂大龍,已經(jīng)將黑子殺得七零八落,眼看就要將中腹的黑子徹底絞殺,奠定勝局。

    白子,氣勢如虹。

    黑子,危如累卵。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混亂的腳步聲,以及侍衛(wèi)的厲聲呵斥。

    “陛下!”

    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周淳,那總是如鐵鑄般沉穩(wěn)的聲音,此刻卻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焦急與嘶啞,在殿外響起。

    “宣�!�

    何歲的目光依舊落在棋盤上,頭也未抬。

    他的右手,正捻起一枚溫潤的白子,準備落下,給予黑子最后的致命一擊。

    殿門被猛地推開。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深夜的寒氣,瞬間沖散了殿內(nèi)的暖意。

    周淳大步闖入,他身上的玄色飛魚服被劃開了數(shù)道口子,臉上沾著血污,眼神赤紅。

    他的身后,兩名錦衣衛(wèi)架著一個渾身是血、幾乎不成人形的同僚,那人胸口插著一截斷箭,氣息已是游絲。

    “噗通!”

    周淳在御案前數(shù)丈處重重跪下,那兩名錦衣衛(wèi)也將那垂死的同僚放下。

    “陛下……臣……臣無能!”

    周淳一字一頓,聲音里充滿了滔天的憤怒與自責。

    “顧府死士離府后,臣派出的十三名好手,沿途截殺……全……全軍覆沒!”

    他猛地一拳砸在堅硬的金磚之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此人……是最后一個,拼死從賊人懷中,搶回了此物!”

    那名垂死的錦衣衛(wèi)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被鮮血染紅的手,將一個同樣被血浸透的蠟丸,遞向何歲的方向。

    他的嘴唇翕動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最終,只吐出了兩個字。

    “兵……反……”

    頭一歪,氣絕身亡。

    何歲落子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終于緩緩抬起了頭,目光越過棋盤,落在那名死不瞑目的錦衣衛(wèi)身上,眼神里沒有波瀾,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靜。

    “不錯,是條好漢�!�

    他輕聲說道。

    “厚葬。其家人,賞黃金百兩,良田百畝,子孫三代,入錦衣衛(wèi)當差�!�

    一個小太監(jiān)連忙上前,從那僵硬的手中取過蠟丸,呈遞到御案之上。

    何歲沒有去看那蠟丸,他的心中,一道只有他能看見的、猩紅色的虛擬光幕,驟然炸開!

    【警告!檢測到終極滅國危機!】

    【內(nèi)閣首輔顧秉謙已啟動最終篡逆預(yù)案!】

    【京郊大營三萬兵馬已完成調(diào)動,目標:玄武門!】

    【警告!“重生女帝·顧盼兮”原定命運線最終節(jié)點——“血染玄武門”已被強制觸發(fā)!】

    【節(jié)點判定:若宿主無法在十二個時辰內(nèi)平定叛亂,國運將瞬間清零,大玥王朝顛覆,宿主將被系統(tǒng)徹底抹殺!】

    一行行血紅色的字體,帶著刺耳的警報聲,在他眼前瘋狂地閃爍著。

    “喲,還挺會整活兒,終極滅國危機都來了�!�

    何歲看著那刺目的紅光,心中無聲地吐槽。

    “瞧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真要完蛋了呢。老顧啊老顧,你走的每一步,可都在朕的劇本里啊�!�

    他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終于……來了么。

    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白子。

    轉(zhuǎn)而,從棋盒中,拈起了一枚冰冷的黑子。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棋盤。

    那條被白子重重圍困,看似已經(jīng)陷入絕境的黑子大龍,在某個最不起眼的角落,還留有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氣眼。

    一個足以絕地翻盤,反殺一切的生機。

    他看著棋盤上那條張牙舞爪的白色大龍,仿佛看到了顧秉謙那張因瘋狂而扭曲的臉。

    “朕……”

    他輕聲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格外清晰。

    “等他這條魚,咬鉤很久了�!�

    啪嗒!

    手中的黑子,被他輕輕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按在了那個致命的氣眼之上。

    一子落下。

    棋盤上的局勢,瞬間逆轉(zhuǎn)!

    那條看似無敵的白色大龍,它的氣門,它的命脈,在這一刻,被死死扼��!

    滿盤皆活?

    不。

    是滿盤皆殺!

    何歲緩緩抬起頭,看向匍匐在地,身體因憤怒與悲痛而微微顫抖的周淳,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威。

    “傳朕密旨�!�

    “宣秦天。”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酷的弧度。

    “告訴他,朕的獵犬,已經(jīng)將那頭最肥的野豬,從洞里趕了出來�!�

    “現(xiàn)在,該他這把刀,去收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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