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陽謀鑄君威,錦鯉入御鉤
何歲的目光,如同一柄無形的刻刀,將癱軟在地的李慕白,釘死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央。
整個瓊林苑,死寂如墳。
夜風(fēng)吹過林梢,發(fā)出的沙沙聲,此刻聽來都顯得格外刺耳。
空氣中,酒香、花香、脂粉香,仿佛都被那股冰冷的帝王威壓抽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權(quán)力氣味。
近百名新科進(jìn)士,一個個低垂著頭,連呼吸都刻意放緩。
手中的象牙箸,此刻重若千斤。
面前的珍饈美味,也變得如同嚼蠟。
誰能想到。
一場本該是魚躍龍門、光宗耀祖的恩榮宴,竟會演變成一場如此殘酷的,對當(dāng)朝狀元的公開處刑!
何歲沒有立刻發(fā)話。
他享受這種寂靜。
他要讓這股名為“君威”的恐懼,發(fā)酵、膨脹,最后滲透進(jìn)在場每一個人的骨髓里。
他要他們用靈魂記住今晚。
記住李慕白的下場。
記住他這位天子,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官員之中,幾位出身寒門的年輕官員,看著這一幕,眼中沒有恐懼。
反而有一團(tuán)壓抑許久的火,正在被悄然點(diǎn)燃。
他們也曾因不善辭藻,不通逢迎,在官場上步履維艱。
也曾看著那些像李慕白一樣,靠著幾句空洞漂亮話就平步青云的人,心中充滿憤懣。
他們以為,這個王朝已經(jīng)爛到了根子。
可今天……
他們看著龍椅前那道年輕卻無比挺拔的身影。
看著他提出的那些匪夷所思,卻又直指問題核心的治蝗之策。
他們忽然覺得,胸口那團(tuán)快要熄滅的火,又一次……
熊熊燃燒起來!
這位天子,不一樣!
他要的是能吏,是實(shí)干!
詩詞歌賦,在這里,行不通了!
這股無聲的情緒,匯聚成一股微弱但堅(jiān)韌的氣流,涌向何歲。
何歲能感覺到。
那是人心,是官心。
是正在被他親手重塑的國運(yùn)。
他緩緩抬手,指向那個已經(jīng)面如死灰,如同爛泥般癱在地上的李慕白。
“御前失儀,言語無狀�!�
何歲的聲音平靜,不帶一絲波瀾。
“拖出去�!�
立刻,兩名天策衛(wèi)校尉甲葉鏗鏘地走了進(jìn)來。
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們一左一右,像拎起一條死狗般,架起了已經(jīng)完全失神的李慕白。
李慕白的身體,在被拖拽起來的那一刻,猛地劇烈一顫。
仿佛有什么東西,從他的靈魂深處被硬生生抽離了。
他的腦海中,那座曾金碧輝煌的“文宮”,正發(fā)出一陣不堪重負(fù)的哀鳴。
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在文宮的梁柱上瘋狂蔓延。
【警告……檢測到宿主“道心”徹底崩潰……】
【文宮根基動搖……】
【國運(yùn)反噬……】
【文宮崩塌……系統(tǒng)……開始解綁……】
咔嚓——!
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在他的意識最深處轟然炸響。
他最大的依仗。
他穿越三年來安身立命的根本。
就被這位年輕的帝王,用一場最直接、最殘酷的陽謀,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硬生生地……
摧毀了。
與此同時,何歲的眼前,一道只有他能看見的虛擬面板,悄然彈出。
【叮!】
【成功鎮(zhèn)壓“儒道流”主角李慕白!】
【評級:完美!】
【其竊取的“詩仙”氣運(yùn)已被王朝國祚重新吸收,國運(yùn)獲得小幅提升!】
【國運(yùn)狀態(tài)更新:初步穩(wěn)定(+)】
【恭喜宿主,獲得龍氣值:800點(diǎn)!】
【當(dāng)前龍氣余額:7105點(diǎn)!】
何歲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他看著被拖出去的李慕白,看著他那身曾經(jīng)鮮亮無比的緋色官袍,在冰冷的地面上沾滿灰塵與酒漬,心中毫無波瀾。
直到李慕白的身影徹底消失,何歲才收回目光。
他環(huán)視全場,看著那些噤若寒蟬的新科進(jìn)士們。
他知道,火候到了。
打完了巴掌,該為他們指出一條全新的,通往青云之上的道路。
一條屬于他何歲的路。
“都抬起頭來�!�
何歲的聲音,恢復(fù)了溫和。
但經(jīng)歷過剛才那一幕,再也沒有人敢把這份溫和當(dāng)做軟弱。
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起頭,迎上皇帝的目光。
他們的眼中,帶著忐忑、不解,以及更深層次的,對未來的迷茫。
“朕知道,你們此刻在想什么。”
何歲緩緩走下臺階,踱步于宴席之間。
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而緊張的臉。
“你們在想,天子是不是厭惡讀書人?是不是以后,我大玥王朝,要重武輕文了?”
他停在今科二甲傳臚,那個皮膚黝黑,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的張山面前。
“張山�!�
“臣……臣在!”張山猛地站起,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朕記得,你的策論,寫的是南贛水利�!焙螝q淡淡道,“朕問你,若要在你家鄉(xiāng)贛州,修一條能灌溉三千畝水田的引水渠,如何修?”
這個問題,比剛才問李慕白的蝗災(zāi)要小,卻更具體,更考較實(shí)務(wù)。
張山額頭冒汗,但他沒有像李慕白那樣支支吾吾,而是深吸一口氣,仿佛又回到了家鄉(xiāng)的田埂上。
他躬身道:“回……回陛下,這事,俺曉得!”
他說的竟是帶著濃重鄉(xiāng)音的土話,引得一些自視甚高的進(jìn)士暗暗皺眉。
“以前修渠,不能指望官府的老爺們畫圖紙,那都是花架子。得找村里最有經(jīng)驗(yàn)的老農(nóng),他們閉著眼睛都曉得哪塊地高,哪塊地低,水該往哪里流。”
“人手嘛,不能硬抓壯丁,老百姓心里不服。得跟他們講清楚,這渠修好了,是給自家田里灌水,一畝地能多收半石谷子!讓他們自己出工,官府只管飯,再按人頭給點(diǎn)鹽巴當(dāng)彩頭,他們比誰都賣力!”
“至于銀錢……”張山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官府的錢,層層扒皮,到下面剩不了幾個子兒。不如讓受益的幾個村子自己湊,湊不齊的,官府再補(bǔ)個大頭。賬本就貼在村口大槐樹上,每天花了多少,還剩多少,誰都看得見,哪個敢伸手,腿都給他打斷!”
他說的全是土話,毫無文采,卻聽得新戶部尚書劉庸這等老官僚眼皮直跳。
避開官僚體系,發(fā)動群眾,公開賬目……
這小子,是野路子出身,但招招都打在了七寸上!
何歲滿意地笑了。
他拍了拍張山的肩膀,聲音洪亮。
“很好!你很好!”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面向所有人,聲音再次提高。
“都看見了嗎?!”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
“這就是朕要的讀書人!”
“朕要的,是能算出田畝產(chǎn)出,能設(shè)計水利工程,能清點(diǎn)倉庫錢糧,能制定律法條令,能讓一方百姓安居樂業(yè)的——干吏!”
“而不是像李慕白那樣,只會吟風(fēng)弄月,夸夸其談,國家危難之際,卻連一個屁都放不出來的廢物!”
他頓了頓,給了眾人一個消化的時間。
“詩詞歌賦,可以陶冶情操,朕不反對。”
“但那只能是你們的閑暇愛好!”
“你們的本職,是為官!是牧民!”
“你們的錦繡文章,應(yīng)該寫在如何讓百姓豐衣足食的政令上!”
“你們的滿腹才華,應(yīng)該用在如何讓大玥王朝長治久安的方略里!”
“從今日起,朕會親自修訂吏部考功之法!”
他的聲音,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官員升遷,看的不是你詩做得多好,文章寫得多漂亮!”
“而是看你治下,人口增長了多少,稅收增加了多少,開墾了多少畝荒地,又解決了多少樁陳年舊案!”
“能者上,庸者下,無能者……”
何歲環(huán)視全場,冰冷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后,他一字一頓地吐出那個字。
“滾!”
平地驚雷!
整個瓊林苑,鴉雀無聲。
隨即,以張山為首的一批寒門進(jìn)士,猛地跪倒在地!
他們的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激動,是狂喜,是找到了畢生方向的堅(jiān)定!
“臣等,愿為陛下一世干吏!為萬民立命!雖死無悔!”
他們的聲音,發(fā)自肺腑,帶著哽咽。
緊接著,更多的進(jìn)士反應(yīng)過來,也紛紛跪倒。
“臣等,愿為陛下效死!”
山呼之聲,再次響徹瓊林苑。
但這一次,不再是出于禮節(jié)的恐懼。
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一位英明君主的徹底臣服!
……
瓊林宴不歡而散。
回到養(yǎng)心殿,殿內(nèi)依舊燈火通明。
何歲揮退了伺候的小安子,獨(dú)自一人走到那副巨大的京城防務(wù)圖前。
李慕白那個最耀眼的金色光點(diǎn),已經(jīng)熄滅了。
但剩下的,還有十幾個。
“神醫(yī)贅婿、老魔重生、兵王歸來、黑科技軍工……”
何歲看著地圖上那些閃爍的光點(diǎn),心中暗自吐槽。
“好家伙,我這京城不是首都,是個主角孵化基地啊。一個文抄公就想竊我文運(yùn),那這些家伙豈不是要把我整個王朝都給生吞活剝了?”
清理掉一個李慕白,只是開始。
就在何歲沉思之際,殿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是小安子。
“陛下�!毙“沧庸硇卸Y,聲音壓得很低,“慈寧宮的人來了�!�
何歲眉頭微挑。
片刻后,一名老太監(jiān)低著頭,碎步走了進(jìn)來,跪伏在地。
“回陛下,太后娘娘說,您年歲也不小了,如今朝局初定,是時候考慮……復(fù)立新后的大事了�!�
老太監(jiān)顫巍巍地從袖中捧出一個用明黃色錦緞包裹的托盤。
托盤上,放著七八個卷軸,代表著京城七八個頂級世家。
“知道了。”何歲將卷軸扔回托盤,語氣平淡,“東西放下,你退下吧。告訴母后,朕,心里有數(shù)�!�
老太監(jiān)如蒙大赦,躬著身子,倒退著出了養(yǎng)心殿。
何歲看著御案上那堆代表著不同家族利益的卷軸,眼中非但沒有煩躁,反而閃過一絲冰冷的玩味。
“前朝的毒瘤剛剛剜去,后宮的這些勢力便迫不及待地想伸出新的觸角么?”
“也好�!�
“正好讓朕看看,這平靜的后宮之中,又藏著幾條想要竊取國運(yùn)的‘錦鯉’�!�
何歲拿起刻意擺在最上面,材質(zhì)最特殊也最顯眼的那個卷軸。
吏部尚書,柳家的女兒。
想必,這就是太后為他選好的“新后”了。
“柳溱……”
何歲念出這個名字,指尖在卷軸上輕輕敲擊。
他甚至不用展開,周淳呈上的密報中,關(guān)于此女的“奇聞異事”,早已在他腦中清晰浮現(xiàn)。
出生時,天降甘霖,解京城微旱。
三歲時,隨口一言,家中老仆于枯井掘出前朝金條。
及笄那年,外出踏青,歇腳的石頭旁,竟長出百年難遇的極品血靈芝。
何歲的嘴角,勾起一抹極度冰冷的弧度。
“祥瑞?呵呵,這可不是祥瑞�!�
他心中冷笑:“這是最高明的竊�。 �
“李慕白那種,是強(qiáng)盜,是賊寇,偷國運(yùn)還要辛辛苦苦地抄詩,搞得萬眾矚目,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要偷了,破綻百出,一刀就能斬斷�!�
“而這個柳溱,是瘟疫,是附骨之疽!”
“她不需要做任何事,她只需要存在著,呼吸著,她那個什么狗屁‘錦鯉系統(tǒng)’就會像一個看不見的黑洞,潤物細(xì)無聲地,將整個帝國的國運(yùn),轉(zhuǎn)化為她個人的‘福運(yùn)’!”
“直到最后,將整個帝國,吸成一具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巨大空殼!”
“這,才是最可怕的國之巨蠹!”
何歲眼底的寒意,幾乎要凝結(jié)成冰。
“母后啊母后……”
他低聲自語,聲音里帶著一絲嘲弄。
“您可真是給朕,挑了一個好‘皇后’啊�!�
他將那份卷軸扔在桌上,對侍立在陰影中的周淳淡淡開口。
“周淳�!�
“臣在�!�
“給朕去查。”
何歲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把吏部尚書柳家,尤其是這位‘福運(yùn)’千金,柳溱小姐,從小到大的所有‘祥瑞’,都給朕查個底朝天�!�
“朕要一本賬!”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鋒銳,如刀鋒刮過冰面。
“朕要每一件‘祥瑞’發(fā)生前后,我大玥王朝對應(yīng)折損了什么,損失了多少,都要有明細(xì)!”
“她三歲時家中挖出金條,朕要知道,是哪里的官倉在那幾日走了水,被燒了賬本!”
“她及笄時天降甘霖,朕要知道,是哪條河堤在那場雨中決了口,淹了多少良田,死了多少百姓!”
“朕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清楚!”
“她柳家的福運(yùn),到底是用我大玥多少百姓的血淚和白骨堆起來的!”
“臣遵旨!”周淳心頭一凜,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知道,這位年輕帝王的屠刀,已經(jīng)對準(zhǔn)了下一個目標(biāo)。
而且這一次,比對付顧秉謙和李慕白,更加狠辣,更加誅心!
何歲重新坐回龍椅,目光幽深如海,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條五彩斑斕的錦鯉,正懵懂無知地,朝著他撒下的御鉤,緩緩游來。
“朕倒要看看,你的福運(yùn),是天生的……”
“還是……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