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佛前演武,血染白狐
感業(yè)寺,皇家祈福法會。
紫金獸首香爐中,一寸萬金的龍涎香正焚著,輕煙如霧,纏繞著梁柱上描金的佛陀壁畫,讓這肅殺的皇家寺院,平添了幾分虛無縹緲的仙氣。
大雄寶殿之內(nèi),寶相莊嚴(yán)的鎏金佛像,低垂著悲憫眾生的眼。
佛的腳下,一場精心編排的無聲狩獵,已然拉開了序幕。
鐘磬之聲悠遠(yuǎn),梵唱之音如潮。
這滿殿的莊嚴(yán)肅穆,這漫天的神佛威儀,不過是為了一場即將上演的處刑,所精心搭建的華麗舞臺。
數(shù)十位京城最頂尖的世家貴女,身著錦繡華服,跪坐在明黃色的蒲團(tuán)上,每一個人的身姿都如同尺子量過一般,完美無瑕,儀態(tài)萬千。
她們看似虔誠地低著頭,口中念念有詞。
可那微微顫動的眼睫,那不安分的眼角余光,卻像是一根根無形的絲線,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勾住那個端坐于最高主位上的男人。
玄色云龍紋常服的年輕帝王,何歲。
他就那么靜靜地坐著,面容平靜得像一口千年古井,不起半點波瀾。
【嘖,開始了開始了�!�
何歲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感業(yè)寺新開的盤絲洞�!�
【吏部尚書柳承志……嗯,后背繃得像張弓,胡子抖得跟篩糠一樣,激動得快心肌梗塞了吧?也是,謀劃了這么久,就等今天給你女兒送上青云路了。】
他的目光淡漠地掃過下方一張張精心雕琢過的面孔,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未來的后妃,倒像是在審視一群即將被送上祭臺,為他獻(xiàn)祭的牲畜。
他的漠然,讓這些平日里眼高于頂?shù)馁F女們,心中愈發(fā)焦躁不安。
吏部尚書柳承志,跪在文武百官的最前列。
他緊繃的脊梁,與微微顫抖的胡須,幾乎無法掩飾那內(nèi)心中即將滿溢出來的狂喜與激動。
他的目光,精準(zhǔn)地穿透人群,與跪坐在后方貴女席位中的女兒柳溱,完成了一次無聲的交接。
時間,到了。
柳溱微微頷首,垂下的眼簾遮住了其中算計的精光。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那股名為“錦鯉福運”的力量,在這座匯聚了王朝氣運的皇家寺院,在天子親臨的無上威儀之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攀升至頂峰。
她腦海中,那個冰冷的系統(tǒng)進(jìn)度條,正在向100做著最后的沖刺。
萬事俱備。
只差一場萬眾矚目的“祥瑞”,來為她的封后之路,獻(xiàn)上最華麗的加冕禮。
突然。
“汪!汪汪——!”
一陣兇狠暴戾的犬吠,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刃,悍然撕裂了法會的莊嚴(yán)與祥和。
人群后方一陣騷動。
一名小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跑進(jìn)來,聲嘶力竭地尖叫,嗓子都劈了叉:
“不好了!瘋狗!有瘋狗闖進(jìn)來了!”
話音未落。
一只毛色雪白、毫無雜質(zhì)的狐貍,姿態(tài)驚慌地從后山竹林方向亡命竄出,一頭扎進(jìn)了法會的外圍。
在它身后,三只體型健碩、肌肉虬結(jié)的黑色獵犬窮追不舍,齜著森白的獠牙,腥臭的涎水順著嘴角滴落,眼中閃爍著嗜血的紅光。
變故突生!
莊嚴(yán)的法會,瞬間化作一團(tuán)混亂。
“�。 �
貴女們發(fā)出陣陣刺耳的驚呼,方才還端莊典雅的儀態(tài)蕩然無存,花容失色地向后退縮,生怕被那惡犬波及。
唯有柳承志的眼中,迸射出極致的亮光。
來了!
劇本,分毫不差!
他看見,自己的女兒柳溱,在所有人都驚慌躲避之時,如一朵濁世青蓮般,緩緩站起了身。
她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愕,與一種悲天憫人的慈悲。
【喲,演技不錯,年度最佳女主角候選人�!�
何歲放下茶盞,終于抬起了眼,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表演。
“住手!”
柳溱的聲音清亮,音量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壓過了現(xiàn)場所有的嘈雜。
她提著素雅的裙擺,迎著那只瑟瑟發(fā)抖的白狐與三只虎視眈眈的惡犬,快步走去。
她的步伐堅定,沒有半分畏懼。
這一刻,她仿佛是普度眾生的神女降臨人間,身上散發(fā)著圣潔的光輝。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牢牢吸引。
就連主位之上,始終面無表情的帝王,似乎也第一次,將視線真正地、專注地投向了她。
柳溱的心,在狂跳。
是激動,是期盼,是即將一步登天的狂喜!
她張開雙臂,如母雞護(hù)雛一般,將那只瑟瑟發(fā)抖的白狐護(hù)在身后,凜然面對那三只緩緩逼近的獵犬。
“爾等畜生,焉敢在佛門凈地,天子御前,行此殺戮之事!”
聲音義正辭嚴(yán),擲地有聲。
那三只獵犬竟仿佛真的被她的氣勢所震懾,在幾步之外停下了腳步,只是喉嚨里依舊發(fā)出威脅的低沉嘶吼。
人與獸。
慈悲與兇戾。
一幅極具沖擊力的畫面,就此定格在所有人眼前。
“不愧是柳尚書的女兒,有此膽識,更有此仁心!”
“臨危不懼,萬物親近,此乃大德之兆��!”
人群中,柳家安排好的“托兒”開始恰到好處地發(fā)出贊嘆聲。
柳承志捻著胡須,臉上的笑意再也無法掩飾,得意地看向主位上的帝王。
成了!
柳溱深吸一口氣,準(zhǔn)備上演這出戲的最高潮——她將蹲下身,將這只“通靈白狐”溫柔地抱入懷中,上演一出萬物通靈、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大戲。
然而。
就在她彎腰,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只白狐柔順皮毛的瞬間。
異變,陡生!
“嗚——�。�!”
一聲凄厲悠遠(yuǎn)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從感業(yè)寺后山深處沖天而起,仿佛一頭遠(yuǎn)古兇獸在發(fā)出憤怒的咆哮!
緊接著,是數(shù)百只獵犬同時發(fā)出的、震耳欲聾的狂吠!
是上千名軍士齊聲發(fā)出的、飽含殺氣的吶喊!
“搜!給本將一寸一寸地搜!”
“封鎖山谷!別讓刺客跑了!”
那聲音排山倒海,帶著金戈鐵馬的鐵血煞氣,瞬間將佛寺的祥和沖刷得一干二凈!
殿內(nèi)眾人,無不駭然變色!
而首當(dāng)其沖的,正是那只被柳溱護(hù)在身后的白狐!
它那一直偽裝出的溫順與靈性,在聽到那如同末日號角般的聲音時,瞬間被來自血脈最深處的恐懼徹底擊碎!
它的身體劇烈顫抖,黑曜石般的眼珠之中,猛地炸開駭人的赤紅血絲!
它被逼到了絕路!
身后是它無法理解的、足以撕碎一切的恐怖聲浪。
而眼前,是這個伸出手,即將觸碰它,將它逼入死角的女人!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沒有半分預(yù)兆!
它猛地回頭,張開滿是腥臭的嘴,露出兩排匕首般鋒利的獠牙,狠狠地,一口咬在了柳溱那光潔如玉的小腿上!
“噗嗤!”
利齒撕開皮肉的聲音,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
“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叫,如同夜梟的悲鳴,悍然刺破了感業(yè)寺上空的祥和。
那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劇痛,與深入骨髓的驚恐!
柳溱臉上那悲天憫人的神情,瞬間被極致的痛苦與猙獰所取代。
鮮血,如同決堤的泉涌!
在她素雅的月白色長裙上,一朵妖異、猙獰的血色之花,驟然綻放!
這血腥突兀的一幕,讓所有人腦中一片空白。
前一刻還是“神女救靈狐”的祥瑞劇目。
下一秒,就變成了血淋淋的兇案現(xiàn)場!
那被柳家買通,正準(zhǔn)備出場高呼“祥瑞”,印證此事的普渡大師,躲在人群后,嚇得面無人色,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乎要尿出來。
而那只咬人的野狐,在嘗到溫?zé)岬难戎�,徹底瘋了�?br />
它松開嘴,一雙眼睛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竟完全不理會那三只獵犬,掉頭朝著最近的貴女群,猛地?fù)淞诉^去!
“��!狐貍瘋了!”
“救命�。 �
現(xiàn)場,徹底失控!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就在眾人抱頭鼠竄,哭爹喊娘之際,后山的竹林里,忽然傳來了密密麻麻、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那聲音,像是成千上萬只蟲豸在啃噬著枯葉。
緊接著。
在所有人驚恐欲絕的目光中。
第二只、第三只、第十只……
上百只各色野獸,雙眼閃爍著同樣的赤紅兇光,如同決堤的白色瘟疫浪潮,從竹林中狂涌而出,悍不畏死地?fù)湎蛄苏麄法會現(xiàn)場!
尖叫聲、哭喊聲、布帛撕裂聲、血肉被撕咬的聲音,混雜著桌椅翻倒的巨響,匯成了一曲來自地獄的交響樂。
柳溱的“祥瑞”,在此刻,變成了一場名副其實的——血光之災(zāi)!
她癱倒在地,小腿上傳來的劇痛,遠(yuǎn)不及她腦海中響起的,那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冰冷警報。
【警告!檢測到宿主遭遇強(qiáng)烈厄運反噬!劇本被未知力量篡改!】
【錦鯉氣運系統(tǒng)綁定進(jìn)程中斷!】
【警告!福運值正在以不可逆轉(zhuǎn)的速度清零!】
【98…75…50…20…】
不!
不可能!這不可能!
柳溱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縮成了針尖大小。
這不是意外!
這是一個圈套!一個專門為她準(zhǔn)備的,血腥的屠宰場!
就在這一片人間煉獄般的混亂之中。
一個沉穩(wěn),威嚴(yán),仿佛帶著金石之音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清晰地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邊。
“護(hù)駕�!�
是何歲。
他從至高的主位之上,緩緩起身。
他的臉上,沒有半分驚慌,只有屬于帝王的,絕對的冰冷與威真。
隨著他一聲令下。
“唰!唰!唰!”
數(shù)十道身著黑色飛魚服、手持繡春刀的冷酷身影,如鬼魅般從大殿的梁柱之后、高高的院墻之上、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從天而降!
天策衛(wèi)!
他們落地的聲音整齊劃一,森然的殺氣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瞬間籠罩全場。
為首的指揮使秦天面容冷峻,手起刀落,沒有一句廢話。
“噗!噗!噗!”
刀光如雪亮的匹練,在混亂的人群中精準(zhǔn)地閃過,帶起一蓬蓬滾燙的血霧。
那上百只瘋狂的野狐,連同最初那三只助紂為虐的獵犬,在不到十個呼吸之間,被屠戮殆盡。
混亂,戛然而止。
空氣中,只剩下?lián)]之不去的濃重血腥,和所有人臉上那驚魂未定的慘白。
何歲獨自一人,一步一步,走下高臺。
他的龍紋皂靴,從柳溱那沾染了鮮血與塵土的裙角邊,緩緩擦過,沒有絲毫的停頓與憐憫。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劇痛與恐懼而不停顫抖的柳溱。
看著她小腿上那個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微微蹙眉,臉上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痛心”與“惋惜”。
“柳姑娘,”他的聲音溫和得像春風(fēng),卻又像寒冰一樣刺骨,“你欲為朕引來祥瑞,此心可嘉�!�
聽到天子的聲音,柳溱死灰般的眼中猛地燃起一絲希望。
或許……或許還有轉(zhuǎn)機(jī)!
然而,何歲的下一句話,卻像一柄來自九幽地府的寒冰巨錘,狠狠砸碎了她心中最后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只可惜……”
何歲輕輕搖頭,目光掃過滿地的狐尸與狼藉,語氣中充滿了無盡的感慨與冰冷的裁決。
“祥瑞未至,卻反招來一場潑天的血光之災(zāi)�!�
“看來,你的福氣,鎮(zhèn)不住這感業(yè)寺的殺孽,反而觸怒了神佛,引來了災(zāi)禍啊�!�
時運不濟(jì)?
不。
他說的不是她運氣不好。
他說的是,她,柳溱,就是災(zāi)禍的源頭!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如同一道黑色的神罰,狠狠劈進(jìn)了柳溱的靈魂深處!
【福運值已清零�!�
【檢測到宿主氣運與國運龍脈產(chǎn)生劇烈排斥……綁定失敗�!�
【警告!系統(tǒng)核心崩碎……能量逸散……】
【系統(tǒng)……解體……】
腦海中,冰冷的提示音伴隨著一陣刺耳的龜裂聲,最終化為了一片死寂的虛無。
柳溱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破風(fēng)箱般的聲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從她的身體里,被硬生生地、殘忍地抽走了。
她那由無數(shù)巧合與好運編織起來的七彩琉璃世界,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碎成了億萬片齏粉,再也拼不起來了。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惋惜”的年輕帝王,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沒有半分溫度。
只有一片,讓她靈魂都為之凍結(jié)的,永恒的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