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夢窗邂逅
我敢打賭,這世界上絕對沒有比我更離譜的單身狗了。
別人脫單靠社交,我脫單,全靠做夢。
又見面了,知央。
夢里,那個帥得人神共憤的哥哥又一次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窗戶對面。
他背后是簡約又溫馨的房間,和我家這邊的窗戶正好遙遙相對。
嗯,我趴在窗臺上,小聲嘟囔,
你再不來,我下一個夢境的帥哥就要來敲門了。
他嘴角輕輕勾起,酥得我骨頭都快沒了。
這夢做得太頻繁,也太真實了。
真實到我連他身上的香水味都記得一清二楚。
絕了,這年頭做夢都帶4D環(huán)繞嗅覺體驗了
更詭異的是,我總覺得這不止是夢,更像是一扇門,連接著某個模糊不清的彼岸。
我,林知央,一個平平無奇的社畜,最大的秘密就是這個夢中限定男友。
醒來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到窗邊。
樓下,斜對面,就是那間常年空置的房間。
格局,窗戶樣式,甚至窗外那棵歪脖子樹的角度,都和夢里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它一直黑著。
回憶起我們夢里的對話,也是越想心里越毛。
他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說一些引導(dǎo)性的話。
像是在給我拼湊一個我不知道的故事。
知央,你不該忘了這里。
這扇窗,是我們唯一的通道。
搞得我跟什么天選之女似的。
我,天選打工人還差不多。
我越來越分不清,到底是我的夢照進(jìn)了現(xiàn)實,還是我若有所思,把現(xiàn)實中的空房子腦補(bǔ)進(jìn)了夢里。
直到今天,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下午。
我正準(zhǔn)備享受周末,樓下忽然傳來一陣細(xì)微的異響。
咔噠——
是鑰匙插進(jìn)鎖孔的聲音。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是那間空了至少三年的房間發(fā)出的。
我的天。
2
空屋來客
樓下那間萬年空屋,來人了。
八卦之魂瞬間戰(zhàn)勝了恐懼。
我拎著一袋根本沒滿的垃圾,鬼鬼祟祟地打開了門。
樓道里,搬家公司的師傅正抬著一個畫架進(jìn)門,一個高瘦的背影正在門口指揮。
麻煩放這邊,謝謝。
他的聲音和我夢里那個溫柔的版本差了十萬八千里。
就在這時,他也仿佛感應(yīng)到了我的視線,轉(zhuǎn)過身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手里的垃圾袋啪地掉在了地上。
草。是一種植物。
真的是那張臉!一模一樣!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那一眼極快,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審視與……失望
毫無驚訝的感覺,卻又仿佛已經(jīng)識破了什么,眼神復(fù)雜得讓我心頭一跳。
嗨、嗨!我趕緊撿起垃圾,
你好,是新搬來的鄰居嗎我叫林知央,住你樓上。
他點了點頭,吐出三個字:沈季言。
然后,就沒然后了……
行吧,高冷男神是吧我懂。
那一整天,我心里都像有只貓在撓。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沈季言那張冷漠的帥臉。
帶著一肚子的憋屈,我成功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窗對面,熟悉的溫柔哥哥又出現(xiàn)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喂,我今天跟你打招呼了!你怎么那么冷淡啊你是不是有什么雙胞胎兄弟
他輕笑出聲,那聲音又變回了夢里專屬的調(diào)調(diào)。
知央,他隔著窗,
我們夢里一直都很親密的,不是嗎
我一時語塞。
這算什么
夢里撩斷腿,現(xiàn)實裝陌生
渣男!夢中限定的渣男!
還沒等我吐槽完,他忽然朝我伸出手,
來找我,他說,夢也可以變成現(xiàn)實。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心臟像是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夢里的觸感太過真實,我下意識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林知央啊林知央,你是不是傻,夢里的東西怎么可能帶到現(xiàn)實里來
我下床,準(zhǔn)備去喝口水壓壓驚。
手插進(jìn)睡褲口袋的一瞬間,我整個人僵住了。
指尖,觸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物體。
我大腦宕機(jī)了三秒。
哆哆嗦嗦地,我把那東西掏了出來。
一串鑰匙!
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我捏著那串鑰匙,手心直冒冷汗。
腦子里兩個小人正在瘋狂打架。
理智小人尖叫:快扔掉!這是陷阱!報警��!
作死小人搓手:刺激!樓下!去開門!
最終,作死小人以壓倒性優(yōu)勢勝出。
我套上外套,躡手躡腳地來到樓下,站在沈季言的門前。
不對,夢里他說的是來找我,給的卻是儲藏室的鑰匙。
我繞到樓梯拐角,那里有個不起眼的舊儲物室,常年積灰,無人問津。
我顫抖著將鑰匙插進(jìn)鎖孔。
咔嚓!
完美契合。
門推開的瞬間,我徹底傻眼了。
里面的陳設(shè),竟然和夢里他身后的背景一模一樣!
一張柔軟的沙發(fā),一盞暖黃色的落地?zé)簦有一個小小的畫架。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個是現(xiàn)實,哪個才是夢
3
夢境失控
隔天晚上,我再次入夢。
夢里的沈季言顯得愈發(fā)主動。
他不再僅僅隔著窗戶,而是直接走到了我的窗下,朝我伸出手。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遞給了他。
他輕輕牽住我,然后低頭,在我的額頭上落下輕柔一吻。
我的心跳瞬間失控。
你……我剛想問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卻突然開口:知央,你小時候爬樹,從樹上掉下來,是我第一個發(fā)現(xiàn)你的。你忘了
我渾身一震。
這是連我爸媽都不知道的糗事。他……他怎么會知道!
從那天起,我徹底上頭了。
白天的我像個等待投喂的貓,只盼著黑夜趕緊來臨。
我渴望見到那個溫柔體貼的他。
然而,現(xiàn)實中的沈季言,依舊是那座萬年冰山。
我在樓道里偶遇他無數(shù)次,他最多給我一個點頭之交的待遇,眼神里甚至還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敵意
哥們兒,你這人格分裂是不是有點嚴(yán)重我只能在心里瘋狂吐槽。
我開始嘗試在夢里追問他的身份,想搞清楚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會知道我小時候的事
他總是笑著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那句話:你會想起來的,知央。所有的一切,你都會想起來。
他的話像個魔咒,讓我愈發(fā)疑惑。
一個周末的下午,小區(qū)附近的公園。
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支著畫架在寫生。
是沈季言。
我心里一動,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想看看他在畫什么。
離得越近,我的心跳越快。
等我看清畫板上內(nèi)容的那一刻,我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他畫的,就是我們隔窗相望的夢中場景!
畫里的女孩趴在窗臺。那張臉,分明就是我!
而窗外,站著一個模糊的男性身影。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他竟然也……
沈季言察覺到了身后有人。
他猛地回頭,眼神和我之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他死死地盯著我。
他一字一頓地開口:
你到底是誰聲音里,帶著一絲我無法理解的,被欺騙的痛苦。
什么叫我到底是誰我不是林知央嗎
我開始害怕,不僅害怕現(xiàn)實里那個眼神瘋魔的沈季言,也害怕夢里那個溫柔的哥哥。
夢境與現(xiàn)實的邊界,正在以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迅速模糊、消失。
我不敢睡,卻又困得不行。
終于在凌晨三點,我實在是扛不住了,頭一歪就倒在了床上。
我以為又會是那個窗前的夢。
但這一次,我夢見自己不受控制地從床上坐起來,像個木偶一樣,一步步走出房間,走下樓梯。
我的意識是清醒的,但卻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
我看著自己走到沈季言的門前,手,竟然直接穿過了門板!
下一秒,場景切換。
我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沙發(fā)上。
周圍的環(huán)境無比熟悉——正是那個儲藏室里的秘密基地。
而沈季言,就坐在對面的單人椅上,平靜地看著我。
他的眼神,既不是現(xiàn)實中的冷漠,也不是夢中的溫柔,而是一種疲憊。
我等你很久了。他說。
我噌地一下坐起來,大腦徹底宕機(jī)。
這……這不是夢嗎我怎么會在這里
我掐了自己一把,巨痛!
是真的!
沈季言沒有回答我,只是把一杯牛奶遞了過來。
我驚恐后退,卻在抬手的瞬間,看到手背上有一道細(xì)長的劃痕,正在滲出鮮紅的血珠。
我記得清清楚楚,這道傷痕,是上一個夢里,我不小心被窗沿的釘子劃破的。
當(dāng)時他還心疼地幫我吹了吹。
邊界徹底被打破后,一切都失控了。
我開始害怕入睡。
因為夢里的沈季言,不再是那個溫柔的哥哥了。
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瘋狂。
他會因為我沒有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窗口而生氣,會用命令的口吻讓我待在夢里陪他。
知央,留下來,永遠(yuǎn)待在我的夢里。他捧著我的臉,眼神讓我驚恐。
吊詭的是,現(xiàn)實中的沈季言,卻一反常態(tài),變得柔和起來。
他會在樓道里對我微笑,會主動問我要不要一起去超市,甚至在我感冒的時候,還給我送來了藥和熱粥。
他溫柔得,就像最初夢里的那個哥哥。
我徹底混亂了。他們倆是把劇本拿反了嗎
一天晚上,我又被強(qiáng)行拖入了夢境。
夢里的沈季言情緒似乎格外激動,他粗暴地將我拉到窗前,不顧我的掙扎,用力地吻了上來。
那不是一個溫柔的吻,充滿了掠奪和不安。
他死死地盯著我:你已經(jīng)不是那個知央了。
你已經(jīng)不是那個知央了。
什么意思我不是林知央,那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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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
我發(fā)現(xiàn)夢里的我,正在說著一些我從未想過、也從未說過的話。
她會對著夢中的沈季言撒嬌,會哭著說我不想離開你。
而我,作為這段夢境的觀眾,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像一個被困在自己身體里的旁觀者。
我的記憶開始出現(xiàn)交叉感染。
我有時會恍惚,分不清某段記憶是真實發(fā)生過,還是僅僅是夢里的場景。
那天我過馬路時走了神,一輛失控的貨車朝我沖了過來。
刺耳的鳴笛聲中,我眼睜睜看著車頭離我越來越近……
我以為我死定了。
可預(yù)想中的劇痛沒有到來。
我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
不對。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有點不一樣。
空氣的味道,行人的穿著,都透著一股莫名的陌生感。
我轉(zhuǎn)過頭,不遠(yuǎn)處的醫(yī)院大樓的電子屏上,正在播放一則新聞:
今日下午,本市發(fā)生一起嚴(yán)重交通事故,傷者林知央目前生命垂危,正在本院搶救……
新聞畫面里,一張熟悉的臉一閃而過。
那是我自己的臉。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完好無損�?尚侣劺镎f,我正躺在病床上。
我的身體……還在那邊。
4
靈魂交織
后來我才明白,這個世界并非單純的夢境,而是意識與意識交織的縫隙,是瀕臨死亡的靈魂得以暫留、甚至交匯的奇異空間。
我和原知央的靈魂,便是在這個虛無而又真實的交匯處偶然相遇。
我來到了一個夢世界。
或者說,一個平行世界。
我拼命地想醒來,想回到我自己的身體里。
我把所有網(wǎng)上說的能從夢中驚醒的方法,我都試了一遍。
每一次,在我即將成功的時候,沈季言都會出現(xiàn),將我攔下。
這個世界的沈季言,既不是現(xiàn)實里的冰山,也不是夢里的瘋批。
他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無盡的憐惜和愛意。
知央,別回去了。他聲音輕柔地哄騙,
現(xiàn)實很痛苦,留在這里,這里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快瘋了,沖他大吼: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你快放我回去!
就在這時,讓我毛骨悚然的一幕發(fā)生了。
街角的咖啡店里,一個女孩正安靜地喝著咖啡。
她穿著我最喜歡的那條連衣裙,留著和我一樣的發(fā)型。
她抬起頭,朝我微微一笑。
那張臉,是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另一個我自己。
她沒有說話,但我清晰地讀懂了她的口型。
她說:你走錯了。
我的大腦嗡嗡作響,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
我感覺關(guān)于我原本世界的記憶,正在被這個世界的常識所覆蓋。
夢里的那個我,正在取代現(xiàn)實的我。
這個世界的沈季言對我無微不至,他似乎知道我所有的一切,我的喜好,我的習(xí)慣。
他帶我去看海,給我做我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他說,我是他失而復(fù)得的寶物。
我?guī)缀跻聊缭谶@虛假的溫柔里。
終于,在一個星空璀璨的夜晚,他向我告白了。
知央,你從來都不屬于那個世界。
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從一開始,你就是屬于我的。
我僅存的理智讓我掙扎:不……不是的……
他笑了。
他拉著我,走進(jìn)一間屋子。
下一秒,我陷入了無盡的循環(huán)。
每天早上,我都在同一張床上醒來。
沈季言會端著早餐走進(jìn)來,坐在床邊。
他會一口一口地喂我吃掉,然后吻我的額頭,說我愛你。
窗外的景色永遠(yuǎn)是晴天,時間永遠(yuǎn)是早上八點。
我嘗試逃跑,但無論我跑到哪里,最終都會在第二天清晨,回到這張床上。
這是一個他為我精心打造的、無限循環(huán)的完美夢境。
一個溫柔的牢籠。
一天,我在巡環(huán)的間隙,看到了房間電視里一閃而過的新聞。
遭遇車禍的女孩林知央,因搶救無效,已于昨日宣告腦死亡。
現(xiàn)實中的我,已經(jīng)死了。
死亡的新聞像一把鑰匙,猛地撬開了我記憶的枷鎖。
那些被我遺忘的、屬于另一個世界的畫面,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腦海。
我想起來了。
在那個真實的世界里,我叫蘇念,不叫林知央。
半年前,我出了一場嚴(yán)重的車禍,被醫(yī)生判定為腦死亡,也就是植物人。
我的靈魂在瀕死體驗中,不知為何,闖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交匯口。
在那里,我第一次遇到了沈季言。
在那里,我也遇到了這個世界的林知央。
她的靈魂因為某種原因非常虛弱,而我的求生欲極強(qiáng)。
于是,我的靈魂,像一個鳩占鵲巢的強(qiáng)盜,不知不覺地偷了她的身體,偷了她的身份,偷了她的人生。
而所謂的夢中哥哥,其實就是沈季言在這個世界和夢境交匯處,與我的靈魂進(jìn)行的交流。
啊——!
我痛苦地抱著頭,發(fā)出了尖叫。
循環(huán)的夢境瞬間破碎。
沈季言沖了進(jìn)來,看到我痛苦的樣子,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知央!你怎么了
我想起來了……我全想起來了!我抬起頭,淚流滿面地看著他,我不是林知央!我叫蘇念!
沈季言的身體猛地一僵。
從未有過的憤怒和痛苦的表情在他臉上交織,他沖過來,抓住我的肩膀,瘋狂地?fù)u晃著我,失控地怒吼:
你偷了她的身體,偷了她的生活,現(xiàn)在才想起來!你憑什么你憑什么讓這一切消失!你憑什么奪走我這最后一點慰藉!
真相的一角,被他親手撕開。
他是知道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她。
因為思念成疾,我找到了進(jìn)入意識交匯處的方法。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她的靈魂正在消散,而你的正在侵入時,我...我選擇了縱容。
在他的怒吼中,我那段屬于蘇念的人生,被完整地回憶了起來。
我,蘇念,一個普通的大學(xué)生,在畢業(yè)旅行的途中遭遇車禍,陷入深度昏迷。醫(yī)生說我醒來的幾率微乎其微。
我的靈魂在黑暗中漂浮了很久,直到闖入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之窗。那里是無數(shù)平行世界意識的交匯口。
我遇到了這個世界的林知央。
她的靈魂因為一場罕見的重病而極度衰弱,長時間陷入深度昏迷,瀕臨消散。
而我的靈魂,卻因為強(qiáng)烈的求生本能而充滿力量,本能地尋找著寄托。
在那個交匯口,沈季言一直在呼喚著林知央。
而我,在無意識中,回應(yīng)了他的呼喚。
我的靈魂,就這樣被牽引著,進(jìn)入了林知央的身體,并逐漸覆蓋了她原本的意識。
我成了新的林知央,繼承了她的生活,住進(jìn)了她的家。
而沈季言,這個世界里深愛著原版林知央的男人,在夢境中第一時間就識破了我的錯位。
他發(fā)現(xiàn),這個知央的靈魂,已經(jīng)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了。
但他沒有揭穿我。
他選擇了隱瞞。
他貪婪地、自私地,享受著我的靈魂占據(jù)著他愛人身體的每一天。
他在現(xiàn)實中對我冷漠,是因為他抗拒這個冒牌貨。
在夢里對我溫柔,是因為他無法抗拒這份熟悉的軀殼帶來的慰藉。
一切都說得通了。
我癱坐在地上,渾身冰冷。
我才是那個闖入者,那個小偷。
沈季言慢慢蹲下身,眼中的瘋狂褪去,只剩下無盡的悲哀和偏執(zhí)。
他輕輕撫摸著我的臉。
你到底想成為誰蘇念,還是林知央
你不屬于我,但占據(jù)這具身體的是你……他頓了頓,一字一句,
我只認(rèn)你。
沈季言的這句話,像是一道赦免令,卻也最惡毒的詛咒。
5
墜落重生
從那天起,我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原知央,開始蘇醒了。
或許是我的意識產(chǎn)生了動搖,給了她可乘之機(jī)。
我開始和她搶奪這具身體的控制權(quán)。
白天,我可能會在寫字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寫出了一手完全陌生的、娟秀的字體。
走在路上,會不受控制地走進(jìn)一家原知央常去的甜品店。
現(xiàn)實中的我,出現(xiàn)了明顯的雙重人格癥狀。
夢境里,則更加慘烈。
沈季言變得越來越急躁和不安,他試圖用更強(qiáng)大的意念,將我的靈魂(蘇念的靈魂)強(qiáng)行鎖在夢境深處,阻止原知央的回歸。
我痛苦地掙扎在兩個靈魂之間。一個是偷竊者,一個是被竊者。
一個深夜,我站在鏡子前,鏡中的我忽然露出了一個陌生的、悲傷的微笑。
一個虛弱但清晰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里響起。
你占了我的身體很久了。
鏡中的人影逐漸清晰,變成了另一個溫柔的林知央。
我回來了,你可以走了。
原知央的回歸,讓沈季言徹底陷入了瘋狂。
他對蘇醒的原知央意識表現(xiàn)出極其明顯的抗拒和厭惡。
當(dāng)身體被原知央主導(dǎo)時,無論她怎樣溫柔地呼喚他,他都冷若冰霜。
可一旦我的靈魂(蘇念)占據(jù)上風(fēng),他又會變得病態(tài)地依戀和癡迷。
這種極致的偏愛,讓我感到窒息。
終于,在一個夢里,他將我拉進(jìn)了一個他構(gòu)建的、無比盛大的婚禮現(xiàn)場。
潔白的教堂,漫天的花瓣,他穿著筆挺的禮服,眼神狂熱地看著我。
蘇念,留下來,以你的身份,永遠(yuǎn)做我的新娘。他要用這種方式,將我的靈魂與這個世界徹底綁定。
我看著他瘋狂的臉,積攢了許久的情緒終于爆發(fā)。
你瘋了!我忍不住發(fā)飆,
你愛的根本不是我!你愛的是林知央的身體,再加上一個你幻想出來的、愿意永遠(yuǎn)陪著你的靈魂!
他被我的話刺痛,臉上的笑容變得扭曲。
那你呢他反問,聲音尖銳,你不過是個恰好闖進(jìn)來的幻影,一個偷了別人人生的小偷!你憑什么否認(rèn)我愛你!
他的話打破了我最后的防線。
整個夢境構(gòu)筑的婚禮大廳,隨著我們情緒的劇烈波動,開始劇烈地?fù)u晃、塌陷。
天花板碎裂,地面崩塌。
轉(zhuǎn)瞬之間,華麗的教堂消失了。
我們兩個人,從高空墜落,回到了最初的、那個窗對窗的場景。
我終于清醒地意識到,我是一個錯誤。
我的存在,不僅偷走了原知央的人生,也把沈季言逼成了瘋子。
如果我不主動離開,原知央的靈魂將因為長時間被壓制而徹底消散。
我不能這么自私。
在那個熟悉的窗前,我看著對面眼神痛苦而偏執(zhí)的沈季言,做出了決定。
我要切斷這條連接兩個世界的靈魂通道。
沈季言,對不起。
說完,我轉(zhuǎn)過身,毫不猶豫地從夢境的窗臺,朝著無盡的黑暗,縱身一躍。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讓一切歸位的方法——主動在夢境中自殺,徹底斬斷我的靈魂和這具身體的鏈接。
不——!
沈季言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吼聲。
在我墜落的瞬間,他竟然也跟著從對面的窗口跳了出來,在半空中,用盡全力地、緊緊地抱住了我。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黑暗將我們吞噬。
他在我耳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完了最后一句話。
要走,也帶我一起。
……
6
重逢未來
再次醒來,是在醫(yī)院的病房里。陽光刺眼,消毒水的味道很濃。
我……是誰
我看見床邊坐著一個英俊但憔悴的男人。
他的眼神好悲傷。
他是誰
為什么我看到他,心會這么痛
我,林知央,從一場漫長的昏迷中醒來。
醫(yī)生說我因為一場車禍傷了大腦,忘掉了一些事情,但身體已經(jīng)沒有大礙,是奇跡。
我徹底成為了原知央。
我對床邊那個叫沈季言的男人,毫無印象。
爸媽說,他是我樓下的鄰居,在我出車禍后,是他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并送我來醫(yī)院,還墊付了所有醫(yī)藥費。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我看到他,只有一種莫名的、想要疏遠(yuǎn)的抗拒感。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
他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寸步不離。
只是每天會送來一束花,然后隔著病房的玻璃,靜靜地看我一會兒。
我開始頻繁夢見一個陌生的病房,夢見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每次驚醒,枕邊都是濕的。
出院那天,他來幫我搬東西。
我鼓起勇氣對他說:沈先生,謝謝你。醫(yī)藥費,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他背對著我,肩膀微微顫抖。
許久,他才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悲傷。
他說:夢里你吻我、哭著說你想留下來的。
我愣住了:什么
他搖了搖頭。
沒什么。他退后一步,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你自由了,林知央。
那天晚上,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睡夢中,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場景。
窗戶對面那個溫馨的房間里,他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那里。
他看到我,露出了溫柔的笑容,輕聲說:我們,還能再相遇一次嗎
我和沈季言,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們是鄰居,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
他會對我禮貌地點頭,我也會客氣地回應(yīng)。
只是我們之間,總隔著一堵無形的墻。
我對他充滿了好奇。
我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一件關(guān)于他的、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些零星的記憶碎片里,總有一個固執(zhí)的身影守在我的病床前,日復(fù)一日。我的心開始不受控制地為這個身影抽痛。
周末的晚上,我有些失眠,便下樓散步。
月光下,我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樓梯拐角那個廢棄的儲物室門前。
門沒鎖,虛掩著。
我心里一動,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門。
里面,是和我在無數(shù)個模糊夢境里見過的、一模一樣的布置。
柔軟的沙發(fā),暖黃的落地?zé)�,還有一個畫架。
我站在門外,心臟莫名地狂跳起來。
就在這時,沈季言從樓上走了下來。
他看到我站在這里,腳步一頓,眼神復(fù)雜。
抱歉,我不是故意……我有些語無倫次。
他卻只是搖了搖頭,走到我身邊,看著屋里的一切,輕聲說:沒關(guān)系,這里本來就是為你準(zhǔn)備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氣氛有些尷尬。
為了打破沉默,我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很喜歡畫畫
話一出口,我倆都愣住了。
這句話,好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這么問過他。
沈季言看著我,眼眶瞬間就紅了。
我看到一滴眼淚,從他英俊的臉龐滑落。
沈季言辦了一個小型的私人畫展,地點就在我們小區(qū)附近的一個藝術(shù)空間。
他沒有邀請我,是我從社區(qū)公告上看到的。
我最終還是沒忍住,一個人悄悄地去了。
畫展不大,很安靜。里面所有的畫,都只有一個主角——一個女孩。
她有時趴在窗臺,有時在海邊奔跑,有時在畫架前微笑。
那個女孩,是我。
我一幅一幅地看過去,每一幅畫,都描繪了一個我毫無印象、卻又莫名熟悉的場景。
它們就像我被偷走的記憶,如今,被他一筆一筆地,重新呈現(xiàn)在我眼前。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揪住。
當(dāng)走到最后一幅畫前時,我再也控制不住了。
那幅畫上,女孩從高高的窗臺墜落,而一個男人,也跟著她一起跳下,在半空中緊緊地?fù)肀ё∷?br />
畫的背景,是破碎的星空。
我的大腦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溫柔的親吻,瘋狂的占有,絕望的墜落……
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涌了出來。
我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可眼淚卻怎么也止不住。
沈季言不知何時,站到了我的身后。
他沒有碰我,只是用一種極致悲傷又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問:
想起來了嗎
我轉(zhuǎn)過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哽咽著問:
為什么……為什么我看到這些,會這么難過
我的記憶,像被堵住的泉眼,開始有零星的水滴滲出。
我開始更頻繁地夢到那個窗口。
夢里,沈季言總是安靜地坐在對面的房間里,靜靜地望著我,既不靠近,也不言語。他就那樣等著,仿佛已經(jīng)等了幾個世紀(jì)。
他的等待,讓我心痛。
終于,在一個夢里,我鼓起勇氣,不再只是隔窗相望。我主動走出了自己的房間,穿過那片連接夢境的朦朧光暈,走進(jìn)了他的房間。
我站在他面前,問出了那句盤旋已久的話:
我是不是……忘了你
他抬起頭,笑了。
那笑容里,有欣慰,有苦澀,還有一絲如釋重負(fù)。
他伸出手,像安撫小動物一樣,輕輕摸了摸我的頭。
沒關(guān)系,
夢不會怪你。
那一刻,我所有的防備都崩塌了。
我只知道,我不想看他這么悲傷,我不想他再這樣一個人等下去。
在夢境即將消散,我快要醒來的時候,我抓住了他的手。
我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地地說:
你等我——再來一次,好嗎
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我找到了房東,租下了沈季言對面的那間空屋。
當(dāng)我拖著行李箱,站在沈季言家門口的時候,他打開門,整個人都愣住了。
你……
我搬過來了,我沖他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緊張和豁然,以后,我們就是真正的、窗對窗的鄰居了。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開燈。
兩個人,并肩坐在我家客廳的窗前,就像曾經(jīng)在夢里無數(shù)次做過的那樣。月光灑進(jìn)來,在地板上投下兩道長長的影子。
氣氛靜謐而美好。
突然,我腦海里轟的一聲,那幅墜落的畫,那個同歸于盡的擁抱,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窒息般的痛苦和愧疚席卷而來。
我想起來了,是我,是我主動跳下去,要拋下他一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崩潰地抱住頭,眼淚決堤。
沈季言一僵,隨即緊緊地將我擁入懷中。
他親吻著我的頭發(fā),聲音在我頭頂顫抖著響起。
傻瓜,都過去了。
他捧起我滿是淚水的臉,眼神無比認(rèn)真。
如果再有一次,這次,我替你跳。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湊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這一次,讓我留下。
在晨光中,我感受到兩個靈魂終于達(dá)成了和解。
林知央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而蘇念的意志則像礁石般穩(wěn)固。
我們不再是搶奪身體的敵人,而是共同守護(hù)這具軀體的盟友。
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
屬于蘇念的,屬于林知央的,屬于我們之間糾纏不清的夢境和現(xiàn)實。
她的過去,我的未來,都在此刻交匯。
我靠在沈季言的懷里,感受著他平穩(wěn)的心跳。
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對嗎我輕聲問,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不是她。
他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我只是怕,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后怕的顫抖,怕你一走,我這個本來就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世界,就真的徹底沒了。
他愛的是林知央,但他的世界,卻因為我這個意外的闖入者,才免于崩塌。
而我,偷了別人的人生,卻也陰差陽錯地,拯救了一個絕望的靈魂。
命運,真是個愛開玩笑的混蛋。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地回答:
我走了。但也回來了。
我是蘇念,也是林知央。我走出了那段被偷來的人生,如今,又以完整的自己,重新走了回來。
沈季言笑了,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輕松而燦爛的笑容。
他低頭,深深地吻住了我。
這一次,沒有瘋狂,沒有試探,沒有痛苦。
只是兩個破碎的靈魂,終于找到了彼此,緊緊相擁。
窗外,清晨的陽光灑了進(jìn)來,為房間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那天晚上,我們雙雙入睡。
在夢中,我們又回到了最初的那面窗前。
只是這一次,中間再沒有隔閡。
兩扇窗戶,都大大地敞開著,迎接著屬于我們的,全新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