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云城最近下了許多場雨，連“霽月書店”的生意都冷清了不少。
只是，一連許多天，門口都停著一輛邁巴赫。
一直執(zhí)著地守候在門口，未曾離開過。
“小姜姐姐，你看我畫的畫！”橙橙舉著一幅蠟筆畫，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卻在看到她表情時突然停下。
“姐姐，”橙橙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又不開心了嗎？”
姜霽月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沒有回答，而是接過畫紙道：“畫得真好，這是小兔子嗎？”
“嗯！”橙橙用力點頭，然后小手一轉(zhuǎn)，指向了窗外。
“是不是因為，那些壞人又來了，姐姐才會難過？”
顧青城從書架后走出來，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花茶。
他不動聲色地擋在窗前，遮住了街對面的視線。
“要不要報警？”他輕聲問，目光掃向那輛已經(jīng)停駐了一個星期的豪車。
透過雨幕，隱約能看到兩個小小的身影貼在車窗上，眼巴巴地望著書店方向。
姜霽月?lián)u搖頭，冷淡道：“他們總會放棄的�！�
雨聲漸大，突然，街對面的車門猛地打開。
封玥撐著一把對她來說過大的黑傘，踉踉蹌蹌地沖向書店。
雨水打濕了她的裙擺和小皮鞋，可她全然不顧，只是固執(zhí)地拍打著緊閉的店門。
“媽媽！求求你開門！”稚嫩的聲音穿透雨幕，帶著哭腔道：“我知道你在里面！”
“媽媽，你看見我們了，為什么不理我和哥哥，你真的不要我們了嗎？”
姜霽月的手指死死攥住窗簾，骨節(jié)泛白。
顧青城無聲地站到她身旁，溫暖的掌心輕輕覆在她顫抖的手背上。
“最后一次了�！苯V月突然說，目光逐漸變得堅定。
“這次，我去和他們做個了斷。”
說罷，她拿出手機，找到了那個被拉黑許久的號碼，發(fā)送了一條訊息。
咖啡館里，姜霽月選了靠窗的位置，靜靜等待著那三人的到來。
不過多時，封臨川便帶著兩個孩子走了進來。
他今天罕見地沒穿西裝，一件簡單的白襯衫皺巴巴地貼在身上，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兩個孩子也可憐巴巴地穿著臟衣服，看起來似乎瘦了不少，狼狽極了。
“媽媽！”封玥一看到她就撲了過來，卻在即將碰到她時，被她輕輕躲開。
“坐吧�！苯V月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聲音平靜得不像話。
封臨川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艱難道：“霽月，孩子們這些天過得很不好，他們本來身體就不好，又沒有了媽媽的照顧……”
“我知道�！彼驍嗨瑥陌锬贸鲆粋�牛皮紙袋。
“這是我從前給他們做的成長日記，從出生到現(xiàn)在，照顧他們需要注意的事項，都在這里了�！�
“還有過敏清單、用藥記錄，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小了，我相信你可以照顧好他們的�！�
封臨川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顫聲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我不想要這些……霽月，你……你難道不懂嗎？我們只想要你回來�！�
姜霽月沒有看他，而是低頭諷刺地笑了一下，緩緩卷起了左袖，露出一道猙獰的疤痕來。
“記得這個嗎？是封煜推我下樓時撞碎的玻璃劃的�！�
“那一晚，我去醫(yī)院縫了整整十二針，而那個時候，你們和孟書晗在家里其樂融融，母慈子孝�！�
封煜的小臉?biāo)查g失去血色，他驚恐地看著那道疤，嘴唇顫抖著：“媽媽，我不是故意的……”
姜霽月輕輕搖了搖頭，又掀開了裙子，露出腿上那道可怖的傷痕來。
巨大蜈蚣一般的傷疤橫貫在她腿上，幾乎像是剜出了一塊肉一般。
“這是那次，我和孟書晗一起被關(guān)在電梯里，你說她還要跳舞，所以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我�！�
“差一點，只差一點，我的這條腿可能就保不住了�！�
“你們每個人都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苯V月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一樣鋒利。
“就像你們故意污蔑我給你們吃芒果，故意在所有人面前說討厭我一樣。”
她目光轉(zhuǎn)向封臨川，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諷刺。
“那我呢？我受到的這些傷害，只是因為你們一句輕飄飄的‘不是故意的’，就應(yīng)該被視而不見嗎？”
封玥突然大哭起來，撲上來想抱她的手臂：
“可是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錯了！媽媽你回來好不好？我們再也不那樣了！”
姜霽月看著哭成淚人的女兒，心里竟然很平靜，再也泛起熟悉的絞痛。
她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哭聲漸弱。
“我曾經(jīng)……”她慢慢說，每個字都像從胸腔里擠出來的，艱澀極了。
“我曾經(jīng)真的非常愛你們，封玥早產(chǎn)時只有四斤八兩，我在保溫箱旁守了七天七夜�！�
“封煜被同學(xué)欺負不敢上學(xué)，我每天陪他到教室門口……你們每個人的生日，我都放在心里，親手為你們做好蛋糕……”
“可是愛是會被消耗光的�！�
“當(dāng)你們把我推下樓梯，說永遠不想見到我，還有選擇孟書晗做媽媽的時候……我們之前的情分，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們�！苯V月站起身，將咖啡錢壓在杯底，一字一句道：
“我不會回去了，這不是懲罰你們，只是因為，我已經(jīng)有了自己嶄新的人生，不想再陷在從前的泥潭里，和你們做無所謂的牽扯了。”
她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往外走，封玥撕心裂肺的哭聲在身后響起來，但她的腳步?jīng)]有絲毫遲疑。
“媽媽！求求你！別不要我們！”
姜霽月推開咖啡館的門，街對面，顧青城牽著橙橙正在車旁等她。
小女孩一看到她，立刻掙脫舅舅的手飛奔過來。
“小姜姐姐！”橙橙撲進她懷里，小手緊張地摸著她的臉。
“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姜霽月彎腰抱起小女孩，在她柔軟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姐姐沒事，我們回家吧�！�
顧青城走過來，什么也沒問，只是輕輕攬住她的肩膀。
三人走向車子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那么和諧。
咖啡館內(nèi)，封玥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
封臨川怔怔地望著窗外，看著姜霽月坐進那輛陌生的轎車。
看著那個小女孩親昵地靠在她懷里，而那個戴眼鏡的男人，溫柔地為她系好安全帶……
“爸爸，”封煜拽了拽他的衣角，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恐懼，“媽媽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們了？”
封臨川沒有回答，來之前心中的篤定，如今已經(jīng)半分也不存在。
這次……他們似乎真的徹底失去了姜霽月。